秦汉时期的敦煌——匈奴在敦煌的活动和汉匈战争
作者:刘进宝
匈奴占领河西,是在冒顿单于时期。冒顿即位之初,匈奴曾西击月氏;约在汉文帝四年(公元前176年)之前,匈奴又向月氏发动了第二次进攻。这次进攻的结果是“夷灭月氏”。正如汉文帝四年匈奴冒顿单于给汉文帝的书信中说:“今以少吏之败约,故罚右贤王,使之西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夷灭月氏,尽斩杀降下之。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北州已定。愿寝兵休士养马,除前事,复故约。”①匈奴对月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迫使其暂时降服。到了老上单于时(公元前174年~公元前160年在位),匈奴与月氏间又进行了第三次大战。在这次战争中,老上单于杀了月氏王,“以其头为饮器”。于是“月氏乃远去,过大宛,西击大夏而臣之,都妫水北为王庭”②。从此河西地区便被匈奴占据,由匈奴浑邪王和休屠王直接驻守。
随后冒顿单于又经过多年的东征西战、南侵北伐,不断开拓疆域,从而控制了东起辽东,横跨蒙古草原,西与羌、氐相接,北达贝加尔湖,南抵河套及今山西、陕西北部的广阔地域。
当匈奴冒顿单于东征西战,大力开拓疆域时,中原地区则正在进行楚汉战争。当公元前202年西汉王朝建立时,由于经过了长期战争的消耗,中原大地已是残破不堪,国困民贫,急需休养生息。而在长城之北的匈奴,则因有三十余万的“控弦之士”正在跃跃欲试,想跨越长城,立马中原。“游牧文明与农业文明的冲突,对生存空间的激烈争夺,自古以来各民族间怨仇的积淀,预示着汉匈两大民族之间的战争势不可免”③。
西汉初期,由于汉帝国的统一没有巩固,地方封建王侯与中央政府之间的矛盾十分尖锐,因而使汉朝政府不能集中力量抗御匈奴。加之在楚汉战争之后,国内生产受到严重破坏,亟待恢复。“汉兴,接秦之弊,诸侯并起,民失作业而大饥馑。凡米石五千,人相食,死者过半”④。在这种情况下,西汉政府实在无力对外作战。所有这些,便是汉初不得不对匈奴采取妥协的“和亲”政策的原因。
但“和亲”政策并未能满足匈奴奴隶主的贪欲。在汉朝对其和亲的同时,他们不断侵扰汉边,杀掠吏民,劫夺财产。这正如班固所说:“昔和亲之论,发于刘敬。是时天下初定,新遭平城之难,故从其言,约结和亲,赂遗单于,冀以救安边境。孝惠、高后时遵而不违,匈奴寇盗不为衰止,而单于反以加骄倨。逮至孝文,与通关市,妻以汉女,增厚其赂,岁以千金,而匈奴数背约束,边境屡被其害。”⑤因此,汉王朝积蓄力量,准备反击匈奴的战争势在必行。
在经过六七十年的休养生息之后,至武帝即位,汉朝国力已很充实。《史记》载:“汉兴,七十余年之间,国家无事,非遇水旱之灾则民人给家足,都鄙仓庾皆满,而府库余货财,京师之钱累百钜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众庶街巷有马,阡陌之间成群。”⑥这说明了社会的安定富庶。而且经过平定“异姓诸王”的背叛,又经过文、景的削藩,地方割据势力和大商贾的势力都遭到了极大打击,中央集权已经加强与巩固。这样,西汉王朝就有足够的经济力量和军事力量反击匈奴了。武帝采纳抗战派大臣的主张,开始了抗击匈奴的战争。
汉武帝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诱敌的马邑之谋,揭开了抗匈战争的序幕。它是西汉王朝与匈奴由和亲转化到战争的转折点。汉王朝对匈奴的反击战争,主要有三次,即公元前127年的河南之战,公元前121年的河西之战和公元前119年的漠北之战。经过河南之战,汉朝收复了“河南地”;经过漠北之战,“匈奴远遁,而幕(漠)南无王庭”⑦。河西之战共两次,主要是由青年将领霍去病指挥的。
霍去病出生于奴隶,他的外祖母卫媪和母亲卫少儿都是平阳侯曹氏家里的侍婢,他本人则是这家的奴产子。后来,霍去病的姨母卫子夫被汉武帝立为皇后,舅父卫青受宠,他因此才结束了奴隶生涯,来到了汉武帝身边。由于他“善骑射”,得到汉武帝的赏识,被提拔为侍中。在汉匈激烈交战的时候,霍去病踏上了抗匈战争的战场。
公元前123年,霍去病随大将军卫青出塞作战。这一年,他才18岁,汉武帝任命他为票姚校尉。在这次战争中,霍去病“斩首虏二千二十八级,得相国、当户,斩单于大父行籍若侯产,捕季父罗姑比。……(武帝因此)封去病为冠军侯”⑧。由于霍去病勇敢善战,有勇有谋,因此,汉武帝把指挥河西之战的重任交给了他。
汉武帝元狩二年(公元前121年)春,霍去病率轻骑万人,由陇西出发向河西做尝试性的进攻。汉军的进军路线,是经过慎重选择的。因为“从羌中,险,羌人恶之;少北,则为匈奴所得”⑨。因此其进军路线既不能深入羌中,与强大的西羌相遇,遭其阻击;又不能接近匈奴本部,惊动匈奴之骑兵主力,使自己陷于重围,难以自拔。当时汉军只能在匈奴统治势力薄弱和接近西羌本部的边缘地区,即两大势力的结合部穿行而过,这样才能迅速到达河西浑邪、休屠王部驻地,收到轻骑出击的效果。
据《汉书·霍去病传》载:元狩二年春霍去病“将万骑出陇西,有功。上曰:‘票骑将军率戎士逾乌盭,讨速濮,涉狐奴,历五王国,……转战六日,过焉支山千有余里,合短兵,鏖皋兰下,杀折兰王,斩卢侯王,锐悍者诛,全甲获丑,执浑邪王子及相国、都尉,捷首虏八千九百六十级,收休屠祭天金人,师率减十七,益封去病二千二百户。’”
引文中“逾乌盭”的“乌盭”,即汉代的乌逆水或乌亭逆水,今天的庄浪河。⑩按地理方位推测,霍去病所经之地,必然是渡乌逆水,沿南山西行,过谷水,向焉支山进军。那么颜师古为何将“乌盭”注为山名呢?这主要是没有细察地形,望文生义。认为“逾”就是翻越山岭,故将“乌盭”注为山名。据陈梦家《汉简缀述》称:古代“逾”不作翻越山岭解,而作渡水解。因此,“逾乌盭”,乃是渡乌逆水。
“涉狐奴”的“狐奴”是河名,正是《汉书·地理志》所记的谷水,即现在由武威南山流入民勤白亭海的石羊河。
霍去病从谷水西行,中间经历了五个王国后,到达焉支山。焉支山在今山丹县境内,它与祁连山都是匈奴右部的主要牧场。因为这次进兵是尝试性的轻骑奇袭,因此霍去病到焉支山后,没有继续前进,而是立即回军,复经千余里,到达皋兰山下,又“杀折兰王,斩卢侯王”。
霍去病进军的路线,是由陇西郡西北上,约在今兰州市西渡过黄河及乌逆水,经过速濮驻牧地,渡过谷水,到达焉支山而返。这条路线基本上就是汉代“丝绸之路”东段的一部分。
霍去病这次出击取得了较大的胜利,并了解到了匈奴在河西活动的一些情况,熟悉了地形环境。因此同年夏天,武帝又命他乘胜出击,再次进军河西。据《汉书》记载:“其夏,去病与合骑侯敖俱出北地,异道。……去病至祁连山,捕首虏甚多。上曰:‘票骑将军涉钧耆,济居延,遂臻小月氏,攻祁连山,扬武乎鱳得,得单于单桓、酋涂王,及相国、都尉以众降下者二千五百人,可谓能舍服知成而止矣。捷首虏三万二百,获五王,王母、单于阏氏、王子五十九人,相国、将军、当户、都尉六十三人……’。”(11)汉军的胜利,给了匈奴势力又一次沉重的打击。
河西的匈奴在一年中连遭两次打击,已有不能支持之势,而匈奴单于又怪罪浑邪王和休屠王无能。“其秋,单于怒昆邪王(即浑邪王)、休屠王居西方为汉所杀虏数万人,欲召诛之。昆邪、休屠王恐,谋降汉”(12)。浑邪王、休屠王经过商量,便派人和在黄河沿岸修筑边塞的将军李息联系。李息立即报告汉武帝。“上恐其以诈降而袭边,乃令去病将兵往迎之”(13)。当汉军渡过黄河与浑邪王、休屠王部众相遇时,休屠王临时反悔,浑邪王部众也有不欲降者,浑邪王杀了休屠王,并收编了他的部众;这时霍去病也当机立断,率军驰入浑邪王营中,“斩其欲亡者八千人”,尽将其众渡河东进。匈奴降汉者“凡四万余人,号十万”。(14)接着霍去病派人护送浑邪王到长安,受到了汉武帝的隆重接待,武帝并封浑邪王与其亲信数人为侯。汉王朝把投降的匈奴部众安置在“河南地”之原陇西、北地、上郡、朔方、云中五郡故塞之外。从此,河西走廊正式归入了汉朝的版图。
浑邪王归汉后,汉武帝对其部众的安置措施是有利于汉匈融合的,是值得称道的。而直接促成这种汉匈融合局面出现的,则是霍去病的功劳。
河西之战是汉匈关系史上关键性的一次战争。其结果,使汉朝与匈奴在军事力量的对比上开始发生变化。汉朝占领河西本身,就是对匈奴势力的严重打击,因为祁连山和焉支山松柏茂密,水草丰盛,冬温夏凉,是匈奴宜于夏天放牧的优良牧场之一。匈奴一旦失去它,实谓痛心疾首。《史记正义》引《西河故事》云:“匈奴失祁连、焉支二山,乃歌曰:‘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其慜惜乃如此。”加之数万之众的损失,对其力量的削弱是很大的。而汉武帝在此基础上又把战果的影响继续扩大。这样,汉朝在军事上逐渐由原来的劣势转变为优势,相反,匈奴在军事上则由原来的优势逐渐转向劣势。
① 《汉书》卷94《匈奴传》。
② 《汉书》卷96《西域传》。
③ 宋超:《汉匈战争三百年》,17页,华夏出版社·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
④ 《汉书》卷24《食货志》。
⑤ 《汉书》卷94《匈奴传》。
⑥ 《史记》卷23《平准书》。
⑦ 《汉书》卷94《匈奴传》。
⑧ 《史记》卷111《卫将军骠骑列传》。
⑨ 《汉书》卷61《张骞传》。
⑩ 王宗维:《论霍去病在祁连山之战》,载《西北大学学报》,1982(3)。颜师古注;“乌盭,山名也。”非是。
(11) 《汉书》卷55《霍去病传》。
(12) 《汉书》卷94《匈奴传》。
(13) 《汉书》卷55《霍去病传》。
(14) 《汉书》卷94《匈奴传》。
丝绸之路敦煌研究/刘进宝著.—乌鲁木齐: 新疆人民出版社, 201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