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布文集

　　一
　　人们说的话是由长短不同的句子组成的。对于分析句子来说，只要能从形式上确定句子的长度，即一句话从哪里开始到哪里截止，也就够了。我们的要求是从连续的话语中把句子一个一个提取出来，以便着手进一步分析。
　　口语中每个句子都有一定的语调。语调是句子的形式标志。反映到书面上，每个句子末尾都带有表示一定语调类型的标点符号，如表示陈述语调的句号，表示疑问语调的问号和表示惊叹语调的叹号等等。因此，我们可以按语调或句末的标点符号来划分句子，只要语调或句末标点符号的用法合乎习惯就行。书面上表示语调类型的标点符号，比起口语中实际的语调变化，毫无疑问，已大大简化了。但就划分句子来说，两者所起的作用是一样的。
　　蒙古语的句子长短不一。长的可以包含几个词，几十个词，甚至上百个词。短的可以短到只有一个词。只有一个词的所谓独词句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借助上下文就单独站得住的。一种是嵌在对答话语中，依附于一定上下文的。前者在句子结构上无需分析。后者只要联系相关的语言环境进行分析，就能够确定它的结构特点。本文所要探讨的则是比独词句长的那些句子的结构。
　　蒙古语的句子，有的只有一个结构中心，有的则有两个或两个以上的结构中心。前者就是一般所说的单句，后者就是一般所说的复句。对于单句的结构分析，将放在本文的第二部分中讨论。这里先说复句的结构。
　　蒙古语的复句，从结构关系上看，有4种基本类型。第一种是并列复句，第二种是偏正复句，第三种是包孕复句，第四种是引语复句。并列复句和偏正复句中按结构中心划分出来的各个部分，我们一律称作分句。包孕复句中按结构中心划分出来的部分，我们分别称作大句和小句。引语复句中按结构中心划分出来的部分，我们则称作主句和引语。
　　并列复句的各个分句，在结构关系上是平等的、并列的。各个分句的结构中心在语法形式上彼此独立，分句的排列顺序可以颠倒，颠倒前和颠倒后，分句之间的结构关系不变。
　　并列复句的各个分句，靠两种办法连结到一起。第一种办法是各个分句通过结构上的共同性(如结构单位的对应和结构关系的相同)排比在一起。这种办法就是所谓的“意合法”。例如：
　　第二种办法是使用连接词或关联词语，把各个分句连接起来。例如：
　　偏正复句中的先行分句是偏句，结尾分句是正句。结尾分句的结构中心在语法形式上是独立的，先行分句的结构中心在语法形式上是不独立的。各个分句按时间先后或因果关系排列。分句的排列顺序不能颠倒。
　　偏正复句的先行分句通过其结构中心(即作谓语的动词)采用连动形式(即“副动词”形式)同结尾分句连结起来。例如：
　　有时正句很短，偏句却比正句长。这是由于蒙古语偏正复句的偏句在前，偏句和正句共有的成分往往先在偏句中出现，而正句就不再重复。这也是正句常常成为不完全句的原因。例如：
　　包孕复句是大句当中包着小句，小句作大句的句子成分。大句的结构中心在语法形式上是独立的，小句的结构中心在语法形式上受大句的结构中心制约。
　　包孕复句中的小句是通过其结构中心(即作谓语的动词)所采用的静词化形式(即“形动词”形式)，再加上格附加成分或起连结作用的后置词，而同大句的结构中心连结起来。例如：
　　引语复句由主句和引语构成。主句和引语的结构中心在语法形式上都是独立的。引语后面跟着引证助动词，表示引语的下限。引证助动词有ge-和keme-两种形式，两者的作用相同。
　　引语复句中的引语，通过引证助动词采取的连动形式或静词化形式而同主句相连结。如：
　　蒙古语复句中还有些是在上述四种基本类型的基础上混合而成的。这类复句就称作混合复句。混合复句的编排格式视表达上的需要而定。尽管混合复句呈现出种种错综复杂的组合情况，但是，它的基本结构关系并不超出上述四种复句结构关系的总和。
　　二
　　蒙古语单句的内部结构同复句中的大句、主句、引语、分句、小句的内部结构比较起来，原则上是一样的。因此，我们在分析单句以及复句中的大句、主句、引语、分句和小句等的内部结构时，可以用单句作为代表。
　　单句的内部结构，一般用称作“句子成分”的范畴来表达。通常有某类词作某种句子成分的说法。按照这样的说法，句子成分既含有结构单位的意思，同时，也指出了结构单位之间所存在的结构关系。
　　我们把蒙古语的句子成分划分为中心成分和扩展成分两大类。中心成分是谓语。扩展成分是状语、补语、主语。1
　　蒙古语的句子一般是以谓语为支撑点建立起来的。谓语是蒙古语句子中不可缺少的成分。谓语作为句子的结构中心决定整个句型。
　　扩展成分同谓语相联系，并在结构上受谓语的支配和制约。句子中出现这种或那种扩展成分，即句子采取什么样的格局，固然服从于表述的需要，但是从结构上的可能性来说，则取决于中心成分的语法性质。
　　下面是一些静词作谓语和动词作谓语的例子：
　　状语是扩展成分中同作句子结构中心的动词谓语结合得最紧，位置挨得最近的成分。状语和谓语从不被任何别的成分隔开。状语不带任何格附加成分，也无需借助后置词，而直接同作谓语的动词相联系。2现将各种状语的例子列举如下：
　　补语是与作句子结构中心的谓语结合得比较自由的成分。在补语和谓语中间可以插入状语。当几个补语都同句子结构中心发生联系时，其先后顺序可以视表达的需要安排。
　　补语通过各种格附加成分、各种起连结作用的后置词而同谓语相联系。我们根据补语的具体语法形式(即具体的格附加成分或后置词)对它进行分类。例如：造格补语、位格补语、离格补语、宾格补语、共同格补语、后置词补语等等。现将各种补语的例子列举如下：
　　宾格补语通常又叫“直接补语”或“直接宾语”。其实，“直接”、“间接”的区别，说到底，不过是从语法形式上着眼，把带宾格附加成分的(或具有其他语法形式但是功能上同宾格附加成分等价)定名为“直接补语”或“直接宾语”，把带其他格附加成分的定名为“间接补语”或“间接宾语”罢了。总之，从句子的结构关系方面来看，没有理由说带宾格附加成分的补语比带其他格附加成分的补语同谓语的关系更直接。
　　宾格补语除了用宾格附加成分表示外，还有用反身领属附加成分表示的。例如：
　　主语是以主格形式(即不带格附加成分的形式)同作结构中心的谓语结合得比较自由的成分。主语同谓语的关系，比起补语同谓语的关系，在亲疏程度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主语和补语的地位是相当的。如果说得极端一些，主语不过是补语当中的一种，即主格补语罢了。在动词句中，受谓语语法形式变化的制约，主语和补语是能够互相转化的。
　　主语不是句子中不可缺少的成分。有相当多的句子根本没有主语。有些句子，主语的意义在谓语上已经有所表示(如祈使式的动词谓语)，因而主语就成为可有可无的东西。主语与作中心成分的谓语不同，主语既不与状语发生联系，也不支配或制约补语。
　　主语同状语和补语的地位相当，都受谓语的支配或制约，都是中心成分的扩展成分。现将各种主语的例子列举如下：
　　三
　　句子成分有的由一个词组成，有的由几个词组成。前者无需分析，后者需要继续分析。这样的句子成分有如下几种结构：修饰结构、连动结构、并列结构、复指结构和复合结构。
　　修饰结构由定语和中心词构成。分析句子结构时，在句子成分这一级上，或者说，在句子成分这个平面上，不涉及定语。定语不是句子成分。定语是句子成分的成分。定语只有同它的中心词结合起来，形成一个整体，才作句子成分。
　　静词作定语有主格形式的、领属格形式的和共同格形式的，也有带后置词的。动词作定语一律采取静词化形式，有的还带领属格附加成分。下面是定语的例子：
　　连动结构由连动形式的动词加其他形式的动词构成。这种结构往往在句子中作中心成分，包括在包孕复句的小句中作中心成分。连动结构作中心成分可以带扩展成分，扩展成分位于整个连动结构之前。如果连动结构中的最后一个动词用的是静词化形式，那么，还可以带格附加成分。例如：
　　并列结构由几个同格单位构成。具体说来，就是几个具有相同的格附加成分的单位(如果是主语的话，格附加成分就是零)，同等地与谓语发生关系，或者几个有相同的格附加成分的单位共用一个格附加成分来和谓语发生关系。例如：
　　复指结构一般是由对注的两项构成。对注的两项彼此既有修饰的关系，又有同格的关系。可以说是修饰结构和同格结构的复合体。例如：
　　复合结构由基础词和附加词构成。基础词在前，附加词在后。附加词有的表示事理上或情理上的必要性或可能性，有的表示否定，有的表示语法上的时间。例如：
　　四
　　句子内部的各种结构关系，并不都处在相同的平面上。因此，分析结构关系复杂的句子，就要弄清楚结构关系的层次。拿复句来说，首先，根据结构中心的不同，划分出分句或大、小句。这是结构关系的第一个层次。然后，以每个结构中心(即中心成分——谓语)为基点，找出它们各自的扩展成分(即状语、各种补语和主语)。这是结构关系的第二个层次。往下，再对每个可以分析的句子成分进一步分析。这是结构关系上的第三个层次。有的定语本身又是由并列结构、复指结构或动补结构(即静词化形式的动词前面带有补语)构成的。在对这种结构关系复杂的定语进行分析以后，就找出第四个层次。至于每个具体的句子，其结构关系可以划分的层次是不一样的。层次越多，表明其结构关系越复杂。
　　有时候，一句话由于内部结构关系在层次上可以作出不同的分析而产生歧义。这样的句子其实是共具一个外形而结构不同的两句话。这种共具一个外形的两句话，长度相等(即词的数目相等)，用词相同，词序也一样，只是结构关系的层次不同。例如：
　　从交际需要上说，除非故意制造模棱两可的语句，人们通常都是避免使句子产生歧义的。这就要求对句子结构关系的层次进行深入的分析和研究。
　　五
　　上面说过，蒙古语的句子是以谓语为中心组织起来的。句子格式的不同类型，即句型，也是由谓语的语法类别决定的。我们辨认蒙古语句型，着眼点在句子最末一个实词，看它属于什么词类。
　　蒙古语中最常见的句型是动词句和静词句。模拟词句比较少见。但是，模拟词句富有文学趣味，表现形象比较鲜明、生动。
　　动词作谓语的句型 首先可以从动词的及物不及物范畴着眼，区分为及物动词句和不及物动词句。及物动词句和不及物动词句在结构上的本质区别是前者可以带宾格补语，后者不带宾格补语。此外，及物动词句可以由主动句转换为相应的被动句，不及物动词句则不能作这样的转换。及物动词句带宾格补语的例子如下：
　　主动句转换成被动句时，主动句的主语(即主格补语)在被动句中转换成相应的位格补语，主动句中的宾格补语在被动句中则转换成主语(即主格补语)。例如：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主语在语法性质上同补语有同一性。主语不过是补语的一种，即主格补语。
　　及物动词句中表示受事的，除宾格补语外，还有一部分主格补语。在及物动词句中如果连续出现两个同类的主格补语，那么，其中同谓语挨得最近的那个是表示受事的，另一个是表示施事的。例如：
　　静词作谓语的句型 根据作谓语的是名词还是形容词，又分为两类。名词谓语句的格式有如下几种。第一种是比较常见的判断句。判断句的构造是名词谓语前面先出现主语，主语和谓语之间出现不出现人称领属附加成分或系词bol“是”都行，主语和谓语之间不出现别的补语，主语之前也不出现别的补语。例如：
　　第二种是无主语的名词谓语句。如果带陈述语调，就是单纯的陈述句。例如：
　　第三种是带位格补语的名词谓语句。这种句子里如果出现主语，则主语必定紧挨着谓语，即主语在位格补语和谓语之间。例如：
　　第四种是名词谓语存在句。在这种句子里作谓语的名词带共同格附加成分时表示“存在”什么；不带共同格附加成分而与否定词ügei构成复合结构时，则表示“没有”什么，即“不存在”什么。例如：
　　形容词谓语句 这种句子最简短的可以除主语外不带任何补语，长一些的则可以带位格补语、离格补语或造格补语。例如：
　　模拟词句型 以模拟词作结构中心的句子一般比较简短，但是表现力较强，富有形象性。下面是模拟词句的例子：
　　以上就蒙古语的句子结构谈了一些粗略的看法。这里只不过是把蒙古语句法的一些主要范畴提了出来，希望与同志们一起研究。如果哪些提法有问题，请不吝指正。
　　注释：
　　1 本文给各种句子成分下的定义与流行的说法不尽相同，所指的范围也不完全相等。
　　2 这里所说的状语，其范围比流行的说法要小。
　　(原载《民族语文》1979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