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学的划分,过去大致是描写研究、比较研究、应用研究三分天下。现在,社会语言学、文化语言学、计算语言学、实验语音学等许多跨学科的交叉研究和边缘性研究正在兴起,大大扩展了语言学的视野。但是,人们对语言进行历史比较研究的兴趣仍然不减。历史比较研究的发祥地在欧洲。印欧语系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取得了辉煌的成就。随着西学东渐,历史比较法传入中国。中外语言学家对汉藏语系语言进行历史比较研究的浓厚兴趣和各派学术观点之间的交流,推动了这门学科在中国的发展。然而,在中国学术界,对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却一直比较沉寂。每当涉及阿尔泰语系语言谱系分类问题的时候,人们往往援引国外学术界的成说,或者在细节上根据自己的实地调查材料作一些补充或者修正,很少有自己独立的系统的研究。多年来,我们这些从事阿尔泰语系语言研究的人一直为此感到遗憾。孟达来博士的这本著作《北方民族的历史接触与阿尔泰诸语言共同性的形成》,是在他的博士学位论文基础上修改、补充而成的。这本著作可以说是中国学者在阿尔泰语言学领域中,换个视角来重新审视阿尔泰语系语言之间相互关系问题的首次尝试。
大家知道,在国外学术界一向有主张阿尔泰语系三个语族之间在发生学上有亲缘关系的“阿尔泰假说”和不能肯定有这种亲缘关系的“反阿尔泰假说”之争。多年来,国内学术界一般都默认阿尔泰语系三个语族之间在发生学上有亲缘关系,著书立说往往以此作为根据。孟达来博士的这本著作不执著于阿尔泰语系三个语族之间在发生学上有亲缘关系的假说,试图把这三个语族之间的异同与操这些语言的民族的历史联系起来,从民族变迁、文化接触与语言之间的相互影响方面来考察和阐释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共同性问题。他认为,从大兴安岭经蒙古高原一直到中亚这片广阔的地带,是操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古代北方民族不断扩展与移动的主要区域。古代北方民族在这个区域沿着东西方向扩展与移动的过程中,不同族系之间曾经发生过不断的接触与相互渗透,同时,他们的语言也发生不断的接触与相互作用。这是阿尔泰语系语言共同性的形成和推移发展的主要原因。他把突厥、蒙古、满通古斯三个语族之间的关系词分布、形态构成和一些重要语音现象所表现出的突厥—蒙古—满通古斯三个语族依次推移的特征,与古代北方民族不同族系的历史变迁和文化接触互相印证,刻画出阿尔泰语系语言共同性形成与发展的轨迹。他的这些看法自成一家之言。我认为,对深入探讨阿尔泰语系语言之间的关系是有一定学术价值的。
语言并不是自足的独立运行的系统。动态的语言作为人类的交际工具和思维工具,是不能离开使用语言的人和人类社会而独立存在的。语言随着人和人类社会的发展而发展,随着人和人类社会的变化而变化。所以,对语言作历史比较研究,就不能不结合操这些语言的人们的社会历史和文化变迁来进行。只把目光集中在语言结构内部的矛盾与运动,看不到社会条件的作用,只研究“语言内部发展规律”,不考虑民族的分化与融合以及文化的接触与渗透这些历史条件对语言产生的种种影响,是不可能充分阐释语言的发展和变化的,是不可能全面认识语言演化的来龙去脉的。孟达来博士在这本著作中提出的一系列论点和论据,如果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学术界的认可,那么,我们说他对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确确实实作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就不是溢美之辞了。当然,孟达来博士的这本著作还不足以回答阿尔泰语系语言的由来和发展的全部问题,只不过是从一个侧面,比较深入地分析和阐释了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共同性,为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历史比较研究找到了一块新的踏脚石。我相信他会不断探索新的途径来更加全面地刻画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历史面貌,为揭示这个大语群的演化奥秘而继续努力。
(原载《北方民族的历史接触与阿尔泰诸语言共同性的形成》,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12月)
藏文书法精粹/道布著;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