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永川河南行来到秦岭山区,放眼望去,真如《太平广记》所载:“麦积山者,北跨清渭,南渐两当,五百里岗峦,麦积处其半。崛起一石块,高百万寻。望之团团,如民间积麦之状,故有此名。其青云之半,峭壁之间,镌石成佛,万龛千室,虽自人力,疑其鬼功。”我们的确感到有鬼斧神工之奇。半山崖上,白云如丝如絮般缠绕。洞窟密如蜂房,栈道接踵连墙,从山下仰望麦积南崖:千寻赭壁,危若崩坠;栈道凌云,天梯明灭,崖际檐阁凌空,户牖宛然;“西方三圣”法相庄严,现身半空,抿嘴笑看人间,仿佛迎风踏浪而来一多少次梦中神游的麦积山如此俊逸与洒脱、清丽与秀媚。一踏上陇南的土地,不由得被陇山渭水环抱,素有“陇上江南”之称的羲皇故里迷醉、倾倒。
陇南地处关陇之会,十六国、南北朝分治时期,这里以其重要的战略位置,备受统治者的重视,佛教石窟艺术也在同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位于今天甘肃省南部、分布在渭河上游沿岸的陇南石窟群,主要有天水的麦积山、武山的拉梢寺及甘谷的大像山等石窟,其中尤以中国四大名窟之一的麦积山石窟最为著名。
第一节 烟雨层巅麦积山
“麦积峰千丈,凭空欲上天,最宜秋后雨,兼爱暮时烟,境胜端由险,梯危若未连,钟声落何处,遥想在层巅。”清代诗人吴西川曾这样描述过天水麦积山。地处秦岭以南的麦积山于层嶂叠翠的山峦间,一峰突起,远远望去犹如一座凸起的农家麦垛,因而得名。其地气候宜人、湿润多雨、植被繁茂,与秦岭以北的黄土高原风貌迥异,恍若到了江南。闻名于世的麦积山石窟就坐落于此。拾级而上,走到庄严肃穆的佛山脚下,尚未窥得佛祖真面,便觉灵魂似乎已经得到了净化。污言秽语哪敢出口,杂念恶意全然不见,在这里,不管你是否佛家信徒,都会感到诚惶诚恐。历史上曾动用了20多万人力在麦积山上开凿石窟的场面是何等壮观!自然灾害与人为的灾害千百年来曾无数次把厄运带到麦积山。唐代著名诗人杜甫在安史之乱后取道入蜀时路过麦积山,发出了凭古伤时的感叹:“野寺残僧少,山园细路高。日香眼石竹,鹦鹉啄金桃。乱石通人过,悬崖置屋牢。上方重阁晚,百里见秋毫。”千百年后,仍让我们深深地感受到历史的失落与凄凉。
麦积山石窟的创建者是十六国时期后秦第二代君主姚兴,他是一位精通治国方略的国君。对外,攻灭前秦、后凉,降服西秦,使国家版图得以不断扩大;对内,采取扼制羌、汉族豪强的策略,解放奴婢,奖励农垦,倡导儒学和佛学。著名高僧鸠摩罗什曾被其请至长安翻译佛经,并待以国师之礼。以鸠摩罗什为代表的长安僧团居南北朝时期全国四大译经僧团之首,其弟子后来遍布大江南北,对中国佛教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后秦在姚兴统治时期,国力及佛教均达到最为鼎盛的状态。
当长安成为佛经翻译及佛学研究中心的同时,麦积山石窟则成为后秦佛教艺术的中心。只是经过北魏太武帝拓跋焘灭佛及自然变迁,麦积山十六国时期的壁画和雕塑多已不存。现存佛教艺术多为北魏、西魏、北周、隋、唐、宋、明所造,其中北魏造像数量最多,唐、宋、明各代多为改塑和重新修葺。现存的194个洞窟均开凿于山体西、南、东三侧的峭壁上,最高处离地面达70~80米,洞窟之间以栈道连通。西崖石窟较多,且开凿时间较早。在西崖中下部及山体南部地区,留有大量桩眼和残窟痕迹,这里当时建有寺窟,后为地震所毁。东崖窟龛相对要少,开造时间也多晚于西崖。南崖因历次地震,造成大面积山体滑坡,石窟损毁严重。麦积山石窟留存至今的塑像有7000余尊,壁画1000多平方米,其中尤以石胎泥塑闻名于世。不论是北朝的“秀骨清像”,还是隋唐的“丰满圆润”,都刻画得栩栩如生、温婉可亲,极富生活气息,与中原文化一脉相承。这种“形神兼备”的传统技法,充分体现了上集六朝精华,下启唐宋新风的民族艺术魅力,不愧有“东方雕塑陈列馆”的美誉。
烟雨中的麦积山,宛若灵鹫仙境。造化之功和先人的鬼斧神工混化无迹,难怪《秦州府志》将“麦积烟雨”列为“秦州八景”之首。人们顺着栈道攀上绝岩,跻身半空,大有凭虚御风、飘飘欲仙之感。仰视,宝相庄严,佛国梵音缥缈传来;俯瞰,草木葱茏,远山近水尽在脚下。在这亦真亦幻的奇妙感觉中,佛在身边,佛藏心中,而历史在恍惚中重现。
(一)劫尘难觅
十六国后期,关陇的长安和河西的凉州,先后成为北方佛教中心,佛教思想在甘肃地区影响日见广泛、深远。然而,北魏太武帝在进攻凉州过程中,面对当地强大的护法民众,内心深处对佛教的繁盛产生了无由的恐惧,更对世俗政权的稳固焦虑重重,于是,采取了焚荡佛籍的手段,并将凉州民众三万余家迁往京师。其中有名僧玄高、师贤、昙曜等,但却未能达到消除凉、秦佛教影响的目的。同时,太武帝在连年的征战消耗中,认为让僧人免役、免租,也为国情所不容。因此,统一中国北方后,太武帝在太平真君七年(446)下令灭法。《魏书·释老志》记载了这次灭佛的残酷及彻底:“有司宣告征镇诸军、刺史,诸有佛图形象及胡经,尽皆击破焚烧,沙门无少长悉坑之。”名僧玄高也在大规模灭佛前一年,为太武帝诛杀长安僧人时所害。古丝绸之路上惟一留存十六国时期纪年的佛教造像,是炳灵寺第169窟西秦造像,应是当地僧众为护法,毁去栈道后的幸存物。麦积山作为秦地造像中心,其塑像和壁画当为太武帝重点清除对象之一。因此,麦积山十六国时期的造像多已不复存在了,今存早期造像多为北魏文成帝复法之后所为。
在现存较早开凿的石窟中,具有代表性的是第74窟和第78窟,均为平顶方形窟,窟内设“凹”字形低坛,正壁和左右壁置三佛,正壁主尊两侧各塑胁侍菩萨立像一尊。佛结跏趺坐,佛头为水波纹肉髻,面形丰颐,高鼻修眉,佛衣内着僧衹支,外着右袒半披式袈裟。衣纹为阴线刻画,较为密集。佛像的诸多风格因素与炳灵寺第169窟西秦建弘元年(420)纪年造像相似。相同风格还见于云冈早期的昙曜五窟。由于麦积山早期石窟造像均无纪年,这两个洞窟年代应划在十六国时期或北魏灭佛之后,对其时间上的确定,关系到同期佛教的传播方式及麦积山早期造像的系统归属问题,具有非凡的意义。
1965年,在对麦积山的一次清理中,由第78窟台基底层,剥出18身供养人像,并在墨书题记中明确为“仇池镇”人所为。经考,仇池镇系北魏太平真君七年(446)设置,此时正值太武帝灭法之时,不会有开窟造像之举。这些供养人像应为仇池镇人作于文成帝复法(452)之后。
第78窟的佛像组合为三壁三佛,图像形态与云冈第16、18、19、20窟相同,应为三世佛。一般认为,从形式到内涵较成熟表现三世佛的为云冈石窟。所谓“三世佛”又有“横三世”和“竖三世”之分。“横三世”组合为:中释迦佛,右阿弥陀佛(西方佛,又称无量寿佛),左药师佛;“竖三世”组合为:中释迦佛,右弥勒佛(未来佛),左燃灯佛(过去佛)。炳灵寺第169窟也塑有三佛,却是一佛二胁侍的并列形式,可见第78窟造像与云冈更似一脉。麦积山第74窟与第78窟均为双窟,两者形制如出一辙,建造时间也应相近。
1500年前的民间工匠,竟没有一个人留下姓名,那一个个无名氏怎能想到为子孙后代留下的究竟是什么?信佛便要六根清净,而在五周窟中却有菩萨与沙弥窃窃私语。这饶有情趣的场面,他们又在诉说些什么?在断断续续的历史中感叹,在兴兴衰衰的佛事中流连,那佛却依旧慈眉善目,雍容华贵。其状似兰花指的手上,一道道掌纹并未因时光磨损而不清晰;圆润的指甲盖,经过千年的岁月还显得那么饱满和逼真。我佛慈悲,对灭法毁佛难道也是大度与宽容?
这是佛徒的大灾难,亦是艺术的大灾难。经过七年的灭法,十六国时期辉煌于丝绸之路上的佛教艺术,大多毁灭殆尽,这也是我们今天在甘肃地区难觅早期佛教艺术踪迹的主要原因。
(二)南式风范
作为意识形态的佛教,在重整政治一统层面有着其他文化不可替代的重要意义,这在国势渐强的历史时期可以发挥更为重要的作用。北魏文成帝继位后,便表现出非凡的胆略,除下诏复法外,还亲自为师贤等京师沙门落发,安扶僧众,并于和平初年(460)命沙门统昙曜于京城武州塞,凿山石壁,开窟五所,世人称之为“昙曜五窟”。至此,北朝佛事重又迅速兴盛起来。麦积山开窟造像的第二个高峰就出现在北魏时期,留存至今的北魏洞窟计有80多个,占麦积山窟龛总数近一半。
从总体上看,北魏在文成帝复法之后,佛教艺术风格仍未脱出十六国时期凉州及关陇地区的影响,如佛像造型雄伟,着半披式袈裟,衣纹刻画细密、质感厚重,壁画绘千佛等。这可以从麦积山第74、78窟、云冈昙曜五窟及炳灵寺第169窟的相似性中看出。
北魏造像的大规模风格转变,发生在孝文帝改制以后,孝文帝的改革用了近十年(486—495),其间积极推行汉化政策,吸收南朝典章制度,并将都城南迁至洛阳。其目的是为加速鲜卑族与汉民族在政治、经济、文化上的多方融合,以巩固北魏鲜卑族的统治地位。盛行于南朝的“秀骨清像”、“褒衣博带”式造像风格此间得以北上,影响了5世纪末至6世纪中期的北朝造像。“褒衣博带”式佛衣有很强的程式感,佛衣内着僧衹支,胸腹部系有带结,外披对襟袈裟,右领襟敷搭至左肘。佛衣表现厚重,衣纹转折多为凸棱形起伏,佛衣下摆呈八字形外展,标示出南方文人士大夫着衣的洒脱飘逸之感。这种特征明显的南式风格造像,也影响到了麦积山,使这一时期的麦积佛像呈现出典型的南式风范。
从麦积山现存的实物来看,惟一保存纪年铭文的造像出自第115窟,为景明三年(502)所造。佛像仍遵循旧制,还没有显出较大的变化。麦积山出现秀骨清像、褒衣博带佛像,要迟至北魏晚期,这与此地远离当时政治中心有关。以第142窟为例,石窟位于西崖中部,为长方形平顶窟,窟内设低坛基,正壁为一佛二菩萨像。佛面相清秀,颈部细长,着“褒衣博带”式佛装,少了前期造像中的庄严,代之以亲切神秘的微笑,为典型南方士大夫“秀骨清像”造型,这是麦积山造像世俗化的开始。相似的神态还同时体现在两侧的胁侍菩萨上,塑像极具亲和力,菩萨身材修长,披帛宽大外展,并饰有华丽的璎珞。此窟仍是三世佛组合形式,只是弥勒佛被表现为弥勒菩萨。窟内右壁塑交脚坐式弥勒菩萨,左壁塑一佛二弟子组合。据《弥勒上生经》记,弥勒成佛前在兜率天宫说法时为弥勒菩萨形象,后于华林园龙华树下成佛,遂以弥勒佛形象出现。
同期还有第133窟,俗称万佛洞,也是麦积山最具代表性的洞窟之一。五代诗人王仁裕曾临此窟,形容其规模为“万躯菩萨列于一堂”。此窟位于西崖中部,为同期西崖规模较大的洞窟之一。现存龛像13个,泥塑像27尊,石刻造像碑18件。窟内上下共开16龛,龛内分别塑一佛二菩萨。龛间墙壁上贴塑有千佛,为麦积山石窟中造像最多的洞窟。今编号3、8、9等龛内的造像,其形神刻画已达到完美的境界,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窟内造像碑更堪称麦积山石刻精品,由于麦积山岩石质地疏松,为不易雕刻的砾岩,这些碑材由外地运来。其中以第1、10、16号造像碑制作的尤为精彩。第1号造像碑,碑首刻有释迦于灵鹫山说法的情景,碑身刻满一个个的小千佛,透露着庄严神圣。第10号造像碑以上、中、下三段构图,演绎了佛主释迦牟尼诞生、成佛、说法、涅槃的一生。其构图精巧,繁而不乱。窟内壁画大多剥离或熏黑,仅窟顶部分壁画保存完整。
麦积山石窟中的各代窟龛,原来均有壁画,因当地潮湿多雨,大量壁画已自然脱落或漫漶不清,幸存壁画保存最好的为第127窟。窟顶绘有佛本身故事,东坡绘“萨埵太子舍身饲虎本生”故事,西坡绘“睒子本生”故事。其故事情节以世俗化的形式,充分体现了佛教的人文关怀。
“睒子本生”故事,讲述了在古代印度迦夷国有一对双目失明的夫妇,膝下无子,境况凄凉,为求好报,准备进山修行,佛主得知此事,便投身为盲夫妻的儿子,名睒子,并在成年后随父母入山修行,对父母孝敬入微。一天,迦夷国国王入山狩猎,睒子在溪边汲水,国王误以猎物将其射杀,睒子临死前对国王悲痛地泣述:“我的性命是无所谓的,实放心不下双目失明的父母呀!”国王感动万分,入山寻得睒子的父母,告知经过,并愿舍弃王位来侍奉双亲。睒子的父母陷入了撕心裂肺的悲痛之中,天地也为之动容,佛即以神奇妙药使睒子复生,并让其盲父母重见光明。国王也视睒子为亲兄弟,敬二老为父母,并下令从此不准伤害无辜生灵,这以后迦夷国充满了一派祥和、安宁的景象。整个画面以分段场景来描绘,人物装束已完全是南方士大夫的“褒衣博带”样式。造型飘逸风动,线条流动自然,在人物情景中穿插的山水丛林,为同期山水画的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窟内正壁绘有“释迦说法”、“八王分舍利”、“菩萨成道”及“释迦涅槃”等佛传故事。东、西壁分别绘有“维摩诘变”和“西方净土变”的经变画。南壁门顶绘七佛及弟子像,窟门内东侧绘“善报”与“恶报”故事画。魏晋南北朝时期,我国出现了众多宗教画家,如曹不兴、顾恺之、曹仲达、陆探微、张僧繇等。时至今日均无真迹留存,有的也仅为后代摹本,麦积山第127窟的经变画在北朝石窟中十分罕见。在敦煌,经变画广泛出现是在隋代,至唐代达到高峰,而初唐具有的经变模式,在一百年前的麦积山北魏末期洞窟中就已出现了。由此可推知,中国北方佛教艺术在文成帝复法以后,佛教艺术存在着由东向西的传播轨迹,地处河西的敦煌莫高窟较迟接受到东都洛阳及长安的影响。麦积山石窟这些保存完好的壁画,为研究同期的绘画艺术在北方的发展进程及传播方式提供了依据。
第121窟位于西崖上层的西端,这是麦积山北魏时期造像趋于世俗化的代表之作。窟形平面呈方形,覆斗式藻井平顶,窟内正、左、右三壁开龛,内各塑一佛像。正壁龛内左右壁中部各塑五弟子像,弟子衣着“褒衣博带”装,均结跏趺坐。据佛经记载,这是最早跟随释迦出家修行的五大弟子,分别为憍陈如、跋堤、跋波、摩诃男、阿说示。他们跟随乔达摩·悉达多太子(即释迦成佛前的俗名),为了寻求解脱之法,开始修苦行,当时的苦行僧认为:“人生本身就是罪恶的产物,肉体是寻求解脱的最大障碍。他们通过自虐,希望达到精神的解脱”,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后来释迦在菩提树下战胜了烦恼魔障。终于彻底觉悟了人生无尽苦恼的根源和解脱轮回的方法,而成就为佛。悉达多太子成佛后,被人尊称为“释迦牟尼”,即释迦族的圣人。他到处游说,向大众宣说自己证悟的真理,最初在鹿野苑给他的这五个弟子说法,被称做“初转法轮”。这五弟子像,神态逼真,表现了首次听法的虔诚与开悟。此窟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正壁龛外两侧的两组立像,左侧塑菩萨、比丘尼,右侧塑菩萨、比丘。这两组人物造型,完全冲破了佛教禁欲主义的表现范式,突出了世俗人情的趣味。如菩萨与比丘组合,体现的是少男少女之间脉脉含情、窃窃私语的场景。这两组人物的脸部表情,丝毫没有传统佛教造像仪轨中庄严、威慑的宗教气氛,有的只是对世俗生活中自然情景的捕捉,形态生动、亲切,系麦积山世俗化造像的经典之作。
麦积山在北魏后期的开窟造像比前期更为频繁兴旺,在宣武帝正始元年(504)至孝武帝永熙末年(534)的三十多年内,开窟造像极盛。如上所讲到的西崖大型盝顶第127窟、巨型宫殿式的第133窟及东崖大型仿木结构的第28窟、30窟等均造于此间。开造的石窟不仅规模和数量超过了前期,而且在艺术表现上也臻于成熟。古代艺术家们充分利用泥塑之长,将“褒衣博带”式的佛衣成功地塑造出宽松飘逸之感,并在塑像神态刻画上做到细致入微、生动亲切。这时十六国及北朝早期的造像模式已不复出现,完全为新型的南朝汉民族风格所取代。
(三)佛法人间
北魏分崩离析后,北方形成相互对峙的西魏和东魏,双方为争取汉士族及民众的支持,都标榜自己是元魏正宗。宇文泰控制下的西魏,继续贯彻北魏的汉化政策,其辖地的麦积山石窟艺术发展也延续北魏晚期的风格,对“褒衣博带”式佛衣的表现,持续时间也较东魏要长。
西魏是一个短暂的朝代,开窟20余个,有规模宏大的第135窟,形制、功用都较特殊的第43窟,还有艺术高度成熟完善的第44、123等窟。这是麦积山造像的第三个高峰。
西魏文帝元宝炬迫于北方柔然的不断袭扰,采取和亲政策,于大统四年(538),迎娶柔然国公主郁久闾氏为后,而将皇后乙弗氏废黜为尼,随其子秦州刺史武都王元戊居于秦州。乙弗氏为元宝炬原配爱妻,相互间情义深重,表面虽被废除、发配,却恩好不忘。文帝将乙弗氏徙居秦州,实出于保护和藏匿,并以爱子相伴,足见用心良苦。麦积山属秦州,乙弗氏携侍婢奴数十人出家此地,并随同有王子大臣,这对秦州及麦积山石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然而文帝之举未能满足柔然的愿望,柔然于大统六年(540)举兵渡河,逼迫西魏,扬言这场战役要至乙弗氏死而终,迫于形势,文帝不得不含痛将乙弗氏赐死,《北史·文帝文皇后乙弗氏传》记载了这段悱恻感人的史实。乙弗氏死后凿麦积山崖为龛而葬,号寂陵,这就是俗称“魏后墓”的第43窟。这种在石窟中柩埋或停放尸身的洞窟,也称“瘗窟”。中国北方石窟中凿龛而葬的以此窟为早,其后响堂山北齐窟及龙门唐窟都有沿用。
第43窟前雕有仿木结构的崖阁,为三间四柱,前檐的屋脊、瓦楞及鸱吻俱存,雕刻精美,窟内前后分为阁廊、享堂和瘗室,现存造像已为宋代重塑。后室作盝顶竖长方形,为摆放灵柩的地方,其窟形合乎古代后妃陵墓规格。据记载,后室乙弗氏棺柩在西魏废帝即位后,迁往长安与文帝合葬于永陵。
西魏时期洞窟形制,大多沿袭北魏晚期旧式,但在仿中原木结构建筑上有了进一步的发展。窟外通常雕有八角形列柱和层脊瓦垅,列柱内为前廊,廊内凿窟龛。麦积山现存的7个北朝崖阁窟,对研究中国古代建筑也有重要的价值。
位于第43窟旁的第44窟,也是西魏窟。窟内塑一佛二菩萨二弟子,除敷彩大部脱落外,整身塑像大多完好。其佛像塑造极为精美,佛结跏趺坐,着褒衣博带式佛衣,右手施无畏印,左手作禅定印。佛像脸部及形体表现趋于丰圆,逐渐脱出北魏造像以瘦为美的审美范畴,此窟很有可能为悼念乙弗氏而造。麦积山早期开窟多集中在西崖中部,之后逐步向两边及上下发展,当西崖已满布窟龛时,造窟工程才自西崖转向东崖发展。第43、44窟正处于东、西崖的交会地带,由于地震,致使这一地带的大部分洞窟崩毁,所毁窟龛多为北魏至西魏期间所造。第44号窟的主佛,俯首下视,面露微笑,和蔼可亲,据专家说,从任何一个角度看,都挑不出缺点,有“东方维纳斯”之称。其虽为天堂的神,却像世俗的人,温柔、善良、贤惠,成为人们美好愿望的化身。站在她面前,谁都会被其美所打动,被其艺术冲击力所震撼。麦积山石窟雕塑艺术是一种严格意义上的宗教艺术,然而却表现出一种震人心魄的世俗化、人格化、中国化、民族化的鲜明特征和浓郁的人文主义精神。这里的佛、菩萨、弟子、供养人,多数面带含蓄、温柔又神秘的微笑。他们体态轻盈,甚至于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于中所体现的不再是宗教的庄严和神圣不可侵犯,而是人世间的亲情和心灵交流。
第123窟在西崖巨佛的左上方,为平面呈方形的平顶窟,窟内正、左、右三壁各开一龛,窟内墙壁及壁画均被较大损毁,但造像保存完好。正壁塑一佛二胁侍菩萨,左壁塑维摩诘坐像,两侧立有侍童、弟子像。右壁为文殊菩萨坐像,两侧也立有侍童、弟子像。左右两壁表现了文殊菩萨和居士维摩诘演教说法的场景。据佛经故事说,一次维摩居士托病在家,释迦知道后决定派弟子们前去问疾,可是释迦的弟子谁都不敢去,因为维摩居士善辩,口才极好,这些弟子们谁也辩不过他。最后释迦只得让以智慧著称的文殊师利带领舍利弗等弟子前去,在维摩诘居士的居室里,文殊菩萨和维摩居士反复讨论大乘佛教精深的义理,使弟子们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而维摩居士的深邃思想和口若悬河的辩才,也令文殊菩萨十分赞叹,倍加崇敬。第123窟正是表现了文殊问疾、维摩宣演教义的情景,这里的维摩诘有“清羸示病之容,隐几忘言之状”,身穿中式冕服,宽袖大袍,体貌疏朗,表现他从容沉静,讲经说法的姿态。另外,对两尊侍童像的刻画,延续了麦积山北魏世俗化造像倾向,活脱脱再现了生活中民间少男少女的稚趣。其自然、真实,抿唇微笑的样子,极具有亲和力。文殊菩萨右侧的弟子像,高鼻深目,也完全是当时胡人形象的再现。
石窟造像是静止的,是没有生命的,可麦积山石窟的雕塑,或身材扭动,或眼神含蓄,或神秘地微笑,一举手,一投足,使静态的形象充满强烈的动感、无生命的泥塑产生一种强烈的生命力——这正是麦积山石窟雕塑艺术的神奇之处。
(四)散花尘缘
斜阳下,走上散花楼凭栏远眺,山峦起伏,郁郁葱葱,近处是层层梯田环绕,远山村落腾起炊烟,在空中袅袅盘旋……这里没有空旷凄寂的荒漠,没有黄沙漫漫的苍凉,而是松涛阵阵,曲溪潺潺,一派田园风光。对照现代都市里的过眼云烟和泡沫文化,这样一部深邃的民间艺术宝典,藏身在这陇右高原中,无愧是人类文化的珍贵遗产。
北周继西魏成为麦积山造窟的第四个高峰。这期间北周也经历了从兴佛到灭佛复又崇佛的过程。557年,宇文泰以西魏三朝元老的权势发动政变,废除西魏恭帝建立的北周政权,这个政权在时间上极为短暂,自宇文觉废西魏恭帝而登位到隋文帝废北周,仅仅只20余年,但北周政权并非无所作为。它东灭北齐,南清江汉,西举巴蜀,北控大漠,使我国分裂的北方得以统一。周武帝宇文邕统治时期,先后四次下诏,释放奴隶和杂户为农民,促进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开国皇帝宇文泰崇信佛法,在他的支持下,北周皇室建立大中兴寺,尊道臻为大统,其治下重经学,佛道由此昌盛。其间宗室宇文导、宇文广父子相继任秦州刺史,特别是其后秦州刺史李充信,在麦积山为其亡父营造的大型七佛阁,将麦积山北朝佛教艺术推向新的高度。
这种佛教的兴盛局面,在建德三年(574)受挫。由于皇室上下造寺礼佛成风,导致寺院经济急剧膨胀。寺院广占田宅,吸纳民众为僧尼,使封建国家税收和兵源受到严重影响,北周武帝宇文邕于是下诏尊崇儒教,提高皇权并剥夺寺产,禁断佛、道二教,毁经灭佛。
《续高僧传·智炫》载:“十七日,下诏禁断佛、道二教,经像皆毁,罢沙门、道士,并令还俗。”此次灭佛是武帝富国强兵之策,旨在为积蓄实力兴兵东伐北齐。其灭佛的残酷性不及北魏太武帝拓跋焘,虽毁坏寺塔,焚烧经典,但未杀沙门。同时,提倡会通三教,强调以儒教为正统。
武帝宇文邕在577年兴兵灭北齐时,也宣布废佛,损毁前代关山西东数百年来官私所造一切佛塔,焚烧经典,僧众或还俗,或为军队征用。580年,北周又恢复佛道二教,其后半年,江山易手于隋。麦积山北周造像大都集中在武帝灭佛前的17年中。
今存北周窟44个,占麦积山总窟数的五分之一,遗有造像1000余尊,壁画80余平方米。值得注意的是,这些大多造于武帝灭佛以前的作品保存完好,几乎未受到任何毁坏。究其原因,一方面由于麦积山地处常年潮湿多雨的陇南高寒山林地带,土地多为瘠薄山岗,人口和资源占有量,相对于土地肥沃关中地区的寺院是微不足道的。另一方面,秦州地方官员的保护和抵制也是麦积山石窟幸免于难的重要原因。北周出任秦州刺史的官员多信佛教,在麦积山也多有功德(建窟造像)。灭佛之举虽未使麦积山遭受破坏,但却使其造像出现停滞。
秦州刺史李充信为其亡父营造的七佛阁,编号为第4窟,位于东崖最高处,距地面高约50米,为崖阁窟之代表作。窟开凿八柱七间的仿木殿堂式崖阁,列柱内为前廊,跨度31米,高15米,其状宏伟,现在长廊的立柱已崩塌,并损坏了部分的廊顶。一字排开有7个大型列龛,龛内原塑有一佛二弟子六菩萨,或一佛八菩萨像。经历代修缮,造像已非原貌,窟龛除影塑有千佛,还饰有宝珠、火焰纹,显得富丽堂皇。窟门两侧,即长廊正壁,塑有天龙八部众,护法侍卫形象庄严,充满威慑力。廊两侧分别塑有天王、力士像,均为宋代重塑,其造型威武刚健,面部表情生动,怒目圆睁,不失为天王、力士的杰出作品。
七佛阁又称散花楼,当地民间流传着这样的传说,当七佛阁修建落成后,佛主释迦牟尼到此说法,与会民众盛况空前。七佛阁上的飞天为一试民众对佛法的诚意,将花瓣由空中洒下,如花瓣落于听众肩上,说明此人尘缘未了,结果花瓣皆于空中飞舞,无一落下,足见众人崇佛心诚。在七佛阁外上方崖壁上,饰有影塑和彩绘相结合的五组伎乐飞天图,每组飞天四身,人体部分为浅浮雕,头饰、衣饰、花瓣等为彩绘。人物动感极强,姿态优美,有的手执器乐,有的手执供物,衣带飘扬,翩翩飞舞于祥云之中,有呼之欲出之感。画面虽长年暴露在龛外,仍能看出当时色彩的华丽、炫目。
现位于东崖中部东侧的第3窟,也是北周时期的巨作。这里依山崖走势,在长37米的长廊上分六排,共塑有297身佛像,均石胎泥塑,这一窟又称“千佛廊”。北周时期麦积山除建造大型崖阁式窟外,中、小型窟多为方形四面坡盝顶,窟顶四角雕有石柱,顶有梁、枋相接。窟内三壁开龛,第141窟为其代表,佛像的塑造较西魏时期有了很大的变化,佛头肉髻趋于低平,面相丰圆,佛衣表现由西魏的外展飘逸,变得内敛贴体,注重人体表现。褒衣博带由右领襟搭向左肘,演变为搭向左肩。西魏佛像的“秀骨清像”让位于北周的“面短而艳”造型。佛像塑造上的这些新变化已呈现向隋唐造像过渡的特征。麦积山北周年间的造像还受到同期以成都为代表的南朝佛教造像的影响,西魏重臣宇文泰通过对土地、政治、军事等方面的改革,使西魏统治力量逐渐加强,国势日益强盛,不仅能抵制东魏的进攻,而且在553年攻占南朝蜀地,第二年又夺取江陵,将势力扩展到江汉流域。北周时期,益州成都已归其所有,从成都地区万佛寺、西安路出土的南朝时期佛教造像看,出现在麦积山西魏、北周的许多造像因素,均与成都地区一致。在时间上,成都要早于麦积山,成都归属北周之时,这种南朝先进的造像风格,更直接地对麦积山产生影响。
(五)煌煌巨制
北周末代皇帝宇文阐继位不久,国丈扬州总管杨坚得以辅政,并在581年迫宇文阐让位。杨坚称帝,国号改为隋,北周从此灭亡。隋于589年灭南朝陈,结束了长达三百余年的战乱和南北分治局面,建立了大一统的政权。
杨坚在隋仁寿四年(604),于麦积山再度开窟,敕葬舍利。现在麦积山顶舍利塔即为隋所建,宋明重修,这是杨坚下诏在全国所立的12个舍利塔之一。隋代三位皇帝都是佛教的倡导者,麦积山在此背景下又有新的开造举动。
隋开皇二十年(600)秦陇一带发生大地震,造成麦积山东崖的大面积崩塌,石窟造像损毁严重。隋代窟龛较多建于东崖的断层上,其洞窟形制多为马蹄形穹窿顶和方形四角攒尖顶,同期也建有悬空宫殿式崖阁,洞窟空间均较大。
位于东崖中部的第13龛为隋代的摩崖大像,主尊佛释迦,高15.7米,两胁侍文殊、普贤菩萨也伟岸壮观,这是麦积山最大的摩崖造像。这组三尊组合像为石胎泥塑,高浮雕,石胎凿山而就。麦积山的塑像多为泥塑,其牢固和耐久性是很值得推崇的,能够抵挡住千余年的自然侵蚀,至今仍保存完好,这充分体现了先民的智慧和能力。
麦积山隋代造像继承了北周遗风,并有一定发展,其早期塑像多紧靠龛壁而造。造像体量较前朝增大,胁侍也增多,造像组合有一佛二菩萨、一佛二弟子二菩萨或一佛二弟子四菩萨,有的组合还增有天王、力士胁侍。隋代造像多为造型生动的圆雕,塑像注重整体多角度的审美视觉效果。第37窟的菩萨造型即为典范,窟内菩萨仅存一身,其高髻,头戴花蔓冠,宝缯垂于两肩,披肩长发,并饰有项圈、手环,下着裙衣,双手交叉抚于胸前,神态恬静、怡然。这尊塑像,在人体肌肤及神态表现上达到了高度的完美。
(六)唐后遗风
麦积山的唐代佛像如高楼林立的都市,雍容华贵,珠光宝气,那完美的感觉让人迷失自我。看那西魏坐佛,不仅造型富于装饰性,而且颇有人情味的女性美比唐代塑像多了几分庄重:袈裟自双肩垂下,如莲花般覆盖在双膝,头顶是花冠似的绾结,双目似开似合,细眉小口,欲言又止,据说是西魏文帝皇后乙弗氏的坐像,难怪其面目是如此生动,皮肤是那么细腻!窟龛雕刻得精美绝伦,泥塑的花枝从那残余的雕梁画栋中翘出,尽可能地表白着昔日的瑰丽。洞窟阴暗潮湿,惟乙弗氏的坐像生动、完美,除色彩脱落严重外,其他没有损坏,看来上苍是有意让她传奇的一生留在人们的记忆里。
北朝末年,麦积山崖开窟率已达相当程度,而隋代兴起的造大像之风几乎将能利用的崖面全部占用,并改建了部分北朝洞窟,唐代已没有多少可供利用的崖面了。7世纪初,吐蕃对甘南、陇东南、河西的进犯,使这里成为战场。麦积山所处的秦州长期为吐蕃所据,直至大中三年(849),唐军才收复秦州。长期的割据争夺,使秦州的经济和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这种情形下,麦积山石窟开窟造像很难有所进展,几乎处于荒废状态。
地震后残留的第5窟,位于东崖西侧最高处,上七佛阁左侧,洞窟前室只留下一面正壁,前廊饰有屋脊鸱吻,列柱上雕斗拱,为仿木构崖阁式洞窟。窟平面为椭圆形,穹窿顶。正壁中间龛内塑一佛二弟子四菩萨像,多为后代重修。中龛外右侧塑有一天王像,为初唐作品。天王身穿甲胄,双拳紧握,两眼圆睁,神采奕奕,双足踏在一头作挣扎欲起状的卧牛上。五代《玉堂闲话》中描述其为“金蹄银角犊儿”,因此民间也称此窟为“牛儿堂”。相传这条神牛原卧于窟廊上,其力大无穷,吼声震天,并会招来天崩地裂。天王担心此牛会给众生降祸,便跃身立于牛背,以保天下太平。此窟壁画大多为明代重绘,仅在窟外左侧上方留有初唐所绘的“西方净土变”及供养人像。
唐代是继南北朝后,中国佛教艺术发展的又一高峰,这可以从龙门石窟和敦煌莫高窟中得以体现,但麦积山造像却在这一时期出现了停滞局面,唐代塑像很少,究其原因是多方面的:南北朝以后国家得以统一,麦积山所处的天水一带逐渐丧失了往昔的重要战略地位,而敦煌仍处于丝绸之路与西域及域外沟通的咽喉位置,处于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交会地;龙门石窟因位于东都洛阳,是唐高宗、武则天时期的主要政治中心。此外,由于唐开元年间的大地震,唐窟相对集中的麦积山中部山体塌毁,使麦积山本就不多的唐窟遭到毁坏,天意使然,难道是佛有什么寓意深刻的昭示?
五代以后卷轴画成为中国主流艺术表现形式,石窟艺术却趋于式微。唐后期武宗灭佛,及五代后周世宗灭佛,也削弱、限制了佛教的发展。世宗下诏寺院不许私度僧尼,非国家同意建立的寺院外,其他寺院必须废除。这次废寺达3336所,所毁铜佛用以铸钱,这在客观上也延缓了中国佛教艺术的发展。
宋太祖统一全国后,继承了周世宗的佛道政策。至宋真宗时,倡导儒、道、佛三教并存,寺院得以一定程度的发展。宋代麦积山并无大规模的开窟雕造,基本上是对前期因地震残损的洞窟和造像进行重新修复。用木结构恢复了上七佛阁和中七佛阁的凌空楼阁。
宋代少数作品仍保留唐代遗风,但在人物形神及动态的表现上,远不及前代那么具有艺术张力。少数作品,如第133窟内的三米大佛、第43窟宋代力士及菩萨像、第191窟泥塑狮子像及第165窟的菩萨、供养人像,称得上是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供养人像的表现与以前不同,人物形体增大,与真人等高,在窟内的位置显著,这与唐后期莫高窟对供养人的表现进程相同。
南宋时期,国家政治中心南迁,麦积山石窟在绍兴二年(1132)及开禧年间(1205~1207),两次毁于宋金战火,北宋重修的木构建筑焚毁殆尽。两宋时期佛教艺术多以表达禅宗理念为主流,而当时的画院,会集了众多画家,他们以写意山水、工笔花鸟为主要艺术表现形式,涉足于石窟艺术的宫廷画家和雕塑家很少,因此麦积山石窟造像此间表现良莠不齐。至元明清,天水地区道教势力抬头,佛教更趋衰退,麦积山造像处于民间修补的状态,艺术表现较粗劣、呆板。
在历史中神游,无数次被心潮澎湃的激动情绪打断;回到现实,却总被无端的牵绊重被吸引。是每个人都有佛心吗?下山时穿行在一片树林之中,风拂杨柳、枝叶婆娑。高远的天空,变幻的云朵,与麦积山交相辉映。远处的公路像丝带缠绕着青山绿水,蜿蜒曲折的山间流水默默地向人们诉说着千百年流传下来的故事。满眼翠绿欲滴,满耳鸟鸣虫啼,鼻中嗅到无名花的芬芳,面颊被潮湿的空气笼袭——这北方的山林竟透出南国的气息——让人暂时忘却了所有的烦恼和不悦。难怪出家人要到这里修行!脱离尘世,纯洁超然,自可修成仙风道骨,归天成佛。在身临其境中,不由得感到佛的无量、法的无边。
如果说,久居浩瀚大漠的莫高窟是一位潜心修行的老僧,他的博大、厚重,威迫得人无法从容,那份孤高令人难以企及;那么,这麦积山则像一位秀外慧中的清修小尼,不食人间烟火,带有几分清高、儒雅和秀逸的风格。那木构建筑艺术与泥塑、壁画的融合,以及这四周的自然环境所呈现出的整体氛围,如同在细雨蒙蒙中,坐在窗前品读着的一本书,那种超逸闲适的感觉让人难以割舍。
麦积山第74窟正壁左侧菩萨像
麦积山第78窟正壁左侧菩萨像
●第74窟为平顶方形窟,三壁三佛与云冈一期样式相近。正壁主尊两侧胁侍菩萨立像保存较好,可视为早期菩萨的代表作。菩萨头戴宝冠,长发下垂披肩,颈饰项圈,手戴臂钏,左手拈花于胸前,右手下垂持净瓶或帛带,衣纹为阴线刻,细密贴体。
第78窟与第74窟规模、窟形及造像布局相似,正壁两侧胁侍菩萨损毁严重,右侧菩萨原作已无存,现存造像为隋代作品,左侧菩萨腰部以下及右手皆毁。
麦积山第74窟右壁佛像
●第74窟为三佛窟,于正壁及两侧壁各塑一坐佛,均为结跏趺坐,着半披式袈裟。其中右壁坐佛较好地保持了造像原貌。佛衣较为厚重,衣纹为阴线刻,佛头为水波纹高肉髻,脸形方圆丰颐。在衣纹和佛像发式处理上,可看出其风格受印度贵霜秣菟罗与犍陀罗风格的双重影响。
云冈第20窟佛像 北魏
●炳灵寺第169窟、云冈的昙曜五窟佛像与麦积山第74、78窟佛像,无论从佛的发式、面容,还是从右袒加偏衫的佛衣来看,其造像风格及雕刻手法如出一辙。麦积山这两窟的时间确定,关系到同期佛教传播方式及麦积山早期造像的系统归属。
麦积山第142窟右壁菩萨像 北魏
●北魏孝文帝改制后“秀骨清像”的造像风格,不仅发生在佛像的塑造,同时也反映在对菩萨像的刻画上,如第133窟8号龛与第142窟右壁交脚菩萨,肩部披帛及衣裙下摆外扬,有一种灵动飘逸之感。
麦积山第133窟9号龛弟子像特写 北魏
●第133窟9号拿中胁侍弟子像现仅存右侧的阿难像,迦叶像已毁。阿难被称为“多闻第一”,跟随释迦牟尼长达25年,据说后世流传的佛经,最初是由阿难在释迦涅槃后,根据记忆转述而成。这尊阿难立像,着褒衣博带袈裟,神态刻画生动,沉静中略带稚气,是为麦积山同类题材造像中的精品。
麦积山第127窟睒子本生故事 西魏
●第127窟为麦积山保存壁画最为完好的洞窟,壁画内容涉及本生故事、佛传故事、说法图、经变画等。其中睒子本生故事最为真实感人。整个画面人物造型飘逸,并在人物情景中穿插山水丛林,为同期山水画研究提供了珍贵的实物资料。
麦积山第44窟正壁佛像 西魏
●第44窟为西魏造像的精品,主尊结跏趺坐,衣襞覆坛,内着僧衹支,胸前结带饰,右领襟敷搭左肘,为典型的褒衣博带式佛衣。眼角上翘,面带微笑,给人一种十舌淡安静之感。
麦积山第44窟左壁弟子像 西魏
●第44窟主尊两侧胁侍有二菩萨、二弟子,塑像敷彩虽多已脱落,仍不失为精品之作。菩萨头戴宝冠,长发沿双肩下垂,上身袒露,饰披帛和项圈,下身着长裙。弟子神态质朴、祥和。这类极具亲和力的神态表现,是西魏造像的一大特色。
麦积山第4窟外景 北周
●李充信为其亡父营造的大型七佛阁,编号为第4窟,又称“散花楼”。为八柱七间仿木构殿堂建筑,是麦积山位置最高,规模最大的石窟。长廊立柱多已崩塌,今在东西两端仅存8米高的八角柱两根。
麦积山第3窟千佛 北周
●第3窟位于东崖入口处,文称“千佛廊”。长廊顶为仿木结构,廊后壁上下两排塑像计96身,廊下四排塑像201身,共计297身石胎泥塑佛像。
麦积山第141窟右壁佛像 北周
●北周造像对佛衣的表现出现诸多变化,由前期的外展飘逸转为内敛贴体,注重对人体的表现。褒衣博带佛衣的穿法也发生变化,由右领襟敷搭至左肘,变为敷搭至左肩,胸腹部带结或保留,或被佛衣遮掩。
麦积山第5窟外景 隋唐
●第5窟俗称“牛儿堂”,毗邻第4窟。开凿于隋代,屡经后世重修,为仿木构崖阁洞窟,今前檐已毁,廊壁作四柱三间式。中龛外右侧塑—天王立于牛背之上,为初唐作品。
麦积山第191窟狮子像 宋
●第191窟位于西崖西侧,为摩崖造像,主尊及胁侍二弟子位于中部龛内,龛外两侧塑交脚菩萨各一身,龛下塑迦楼罗,其下塑护法雄狮两头,喻示佛法之威力。
麦积山第165窟菩萨像 宋
●第165窟为麦积山早期石窟,现存造像为宋代重塑,主尊为菩萨坐像,两侧胁侍供养人像各一身,左、右两壁各塑一菩萨立像,均为宋塑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