炳灵寺位于甘肃省永靖县城西南35千米的小积石山中,古“丝绸之路”陇西段的一条支线上。炳灵寺最早叫“唐述窟”,是羌语“鬼窟”之意,在唐代称为“龙兴寺”,宋代称为“灵岩寺”。明永乐年后,取“炳灵”,是藏语“十万佛”的音译,意译相当于汉语的“千佛山”、“万佛洞”。
石窟开凿在积石山南北长200米、高60米的陡峭峻险的红砂岩悬崖上,分上寺、洞沟、下寺3处。石窟神龛鳞次栉比、栈道凌空、雄伟壮观。突出如屋檐的岩层,对部分窟龛起着遮风避雨和阻挡太阳曝晒的作用,因此,许多窟龛造像虽经千百年的岁月,至今仍得以完整地保存下来。炳灵寺现存34个洞窟,196个窟龛,石雕、泥塑800躯,壁画900平方米。其中,西秦开凿的有2窟1龛,北魏开凿有8窟25龛,北周有2窟,隋代2窟,唐代有20窟113龛。窟内保存的近1000平方米壁画,形式多样,题材丰富,也从另一个方面展示了自十六国时期佛教兴盛以来,我国西北地区佛教艺术、绘画艺术、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同样具有独特的艺术感染力。
炳灵寺石窟初建于十六国时期,当时鲜卑族在今榆中建立西秦政权(385~431年),后迁都于金城(今西固)、粃罕(今临夏)等地。炳灵寺的位置正好位于西秦三处都城之间。西秦统治者弘扬佛教,炳灵寺就成为西秦境内的佛教圣地。历经北魏、北周、隋、唐、宋、元、明各代,已有1600多年的历史。
炳灵寺石窟早期造像形象古朴,显示出受西域造像艺术的影响。例如,炳灵寺第169窟古称“唐述窟”,现称“天桥洞”,是建弘元年(420年)绘制的西秦佛教艺术较集中的、保存比较完整的十六国时期珍贵壁画的自然大窟。窟内岩彩壁画虽经历了1600余年的沧桑岁月,但仍保持着鲜艳如初的色泽。该窟中西秦壁画题材内容十分丰富,有释迦多宝佛、无量寿佛、弥勒菩萨及十万佛、千佛、说法图、维摩诘变、飞天、伎乐、供养人等,画风粗犷质朴。如《文殊菩萨问疾图》,是我国目前所见时代最早的一幅维诘经变图。绘于北壁的大型“佛说法图”(图126),佛结跏趺坐于莲座上,双手曲臂上扬做说法状,头光及背光外有象征性的菩提树枝叶,莲台下绘圈状翻转的水波;佛两侧绘二菩萨拱手向佛侧立,右菩萨后上方又绘两身袒胸的飞天,手持供物,飘带飞扬,身躯呈“U”型迎佛飞舞。这种飞天造型与莫高窟石窟呈“V”字形的早期飞天极其相似,反映了佛教艺术在地域上的传承与发扬。整幅画面以简洁的造型和粗犷的笔触,描绘了佛法的庄严神圣和不同人物微妙细腻的神情姿态,给人留下广阔的想象空间。壁画以我国传统的铁线描勾勒而成,线条奔放,挥洒自如,但在人物的双眉、鼻梁及眼部则用白色施以西域式的凹凸晕染,刻画虽较为简单,但人物形象古朴,以强烈的明暗对比来增强立体感的效果。
炳灵寺石窟第6号龛有一佛二菩萨,龛侧书题记“建弘元年岁在玄枵三月廿四日造”,这是中国最早的石窟纪年题记之一。题记下方绘有数排供养人像。《菩萨、飞天、供养人》、《供养菩萨》壁画以朱线勾出草稿,然后施色,最后以墨线复勾完成。其双眉、鼻梁、颈部等肌肤露出的部分采用天竺画法晕染,形体基本上用中原地区传统的线描方法。壁画下方用遒劲的线条表现了云鬟叉髻、盛装打扮的女供养人形象,直接反映了十六国时期西北少数民族的生活风貌和服饰装束。尤为有趣的是,佛座前描绘了一位高鼻深目、黄头发的西域胡人,单膝跪拜举目向佛,神情虔诚生动,具有浓厚的异国情调。绘画采用单线平涂着色,笔意畅达,具有浓厚的民族风格及地方特色。
炳灵寺中北魏、北周及隋唐时期的壁画,由于元明以来藏传佛教密宗画的刷新重绘,保存下来的已不多见。北周壁画仅见于第6号窟,窟内四壁千佛下方,以连环画的形式绘出《猴王本生故事》。从猴王率众猴觅食,到侍卫追捕,猴王舍己救众猴的一系列生动描绘,用简洁直观的方式表现了佛教慈悲救世的教义。
现存隋代壁画主要是第8窟中的“赴会菩萨”和“供养人”画像。画中的菩萨头束高髻,巾带飘扬,姿态生动,神情各异。菩萨下方绘男女供养人,男的头戴巾帻或软角幞头,身穿圆领窄袖袍服,脚蹬长靴;女的细腰长裙,头顶结髻,神情虔诚。整幅画面以棕色、石青和石绿为主,色调搭配协调合理,给人一种冷静典雅的视觉享受。
在唐代遗留的许多装饰画中,以第23、27、88龛的藻井最为精美。这些藻井以华盖为中心,四边饰以植物纹、云纹、火焰、宝珠、垂幔等,变化巧妙,色泽艳丽,具有强烈的装饰美。
炳灵寺元明时期的壁画数量众多,色彩浓重热烈。内容以密宗修持的题材为主,形象多怪异狰狞。较常见的有诸佛、菩萨、弟子、护法神以及欢喜佛、罗汉、曼荼罗装饰纹样等。其中以观世音菩萨的各种造型最为突出,第3窟南壁的千手千眼观音和第68窟南壁的明代八臂观音都是这一类型的代表作。男女合抱共修的欢喜佛也是炳灵寺藏传佛教壁画中表现最多的一种题材,属于典型的密宗绘画艺术,有大黑天、大威德金刚、胜乐金刚、密集金刚等形象,造型夸张,人物动作呈舞蹈化,韵律感十足。这些从西藏传来的藏密绘画,在技法上仍然继承了唐宋传统,线条圆润严谨,色彩艳丽,表现手法呈现出丰富、厚重的艺术风格。
除了藏密画外,在炳灵寺元明岩彩壁画中还可看到汉传佛教的内容和深受人们喜爱的世俗人物画。如洞沟第5号龛内的一幅大肚弥勒像,身穿汉式袈裟,大肚敞露,席地而坐,笑容率真灿烂。佛周身有六身裸体小儿极尽滑稽之态,与弥勒嬉戏厮耍:有的手拿枝条搔弄佛耳,有的抢过僧鞋戴在自己头上,有的正用劲与弥勒争执一根细绳,还有的攀伏在弥勒佛身上做各种调皮动作等等。画面活泼轻松,俏皮可爱,若不是弥勒那醒目的大肚皮及其身后的彩绘背光,真可将他看做是一幅尽享人间天伦之乐的祖孙嬉戏图。明代绘制的第93窟《坛城》,画面上两个舞伎相对而舞,人物造型上夸张了手臂和双足。生动的刻画让人感觉到了其轻盈的舞姿,优美而有旋律的节奏。这种舞蹈及人物装束,显然是受到了印度、尼泊尔一带民间舞蹈的影响。而同一时期第168窟《菩萨》绘画明显受到了藏传佛教绘画风格的影响,菩萨肩宽腰细,手足较大,造型优美(图127)。此外,第172窟遗存的明代木板画涅槃像和供养人画像,线条圆润细密,劲健连绵,也是这一时期很有造诣的绘画作品。可见,元明时藏汉两种不同的佛教文化艺术和绘画传统在这里都有体现,并得到了有机统一和完美的结合。
总体而言,唐代以后,炳灵寺石窟的造像、壁画虽有延续,但已无大的举动。炳灵寺石窟各代所存的壁画,前后跨越1000余年的历史,创作风格在承袭本民族传统艺术的基础上,不断吸收和融合外来的绘画技艺,以一种兼收并蓄、海纳百川的胸襟,用简洁明朗的手法,创作出了大量丰富生动的绘画珍品。壁画在北朝时期的造型上呈现出秀骨清像的风格,手法细腻,注重神情刻画。北周时,菩萨造型已倾向浑圆壮硕。隋唐时期则表现手法较北周更为熟练,人物形象生动且富于变化,色彩富丽明快,线条简洁流畅,成功地表现了人物的肌肉及衣褶的变化。这些艺术品虽然是1000余年前的创作,但在今天看来仍然具有强烈的艺术魅力。它与窟内的石雕作品,共同构成了炳灵寺石窟丰富璀璨的艺术内涵,是闪耀在黄河之滨的文化瑰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