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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关于法显的入竺求法路线——兼说智猛和昙无竭的入竺行

作者:余太山


  法显入竺路线见载于《法显传》。本文除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之上、[1]就若干争议较多的问题陈述己见外,还试图结合有关记载,特别是有关智猛和昙无竭入竺路线的记载进行比较研究,使法显的入竺行程更趋清晰,以窥见公元五世纪中印交通路线之一斑。
  一 
  发迹长安至度葱岭。
  1.“初发迹长安,度陇,至干归国夏坐”:长安,今陕西西安西北,时为后秦姚兴都城。陇,指陇山,在今陕西陇县西北、甘肃清水县东北,为自陇水流域通往西北的陆路所必由。干归国,指西秦乞伏干归当时所都金城,今甘肃兰州西。一说法显所经为苑川,[2]未安。
  案:《资治通鉴·晋纪二九》载:孝武帝太元十三年(388年),“九月,河南王干归迁都金城”。《资治通鉴·晋纪三〇》又载:太元二十年(395年)六月,“西秦王干归迁于西城”。胡注:“苑川西城也。”嗣后,据《资治通鉴·晋纪三一》,后凉吕光于隆安元年(397年)遣吕纂等帅步骑三万“拔金城”。而秃发乌孤称西平王后,“治兵广武,攻凉金城,克之”。又据《资治通鉴·晋纪三三》,隆安三年十月“西秦以金城太守辛静为右丞相”,知前此西秦已复得金城。[3]至安帝隆安四年正月,据同纪,“西秦王干归迁都苑川”。胡注:“乞伏氏本居苑川,干归迁于金城,今复都苑川。”法显“至干归国”既在隆安三年,则所至当为金城。
  2.“夏坐讫,前行至耨檀国”:耨檀国,指南凉都城西平,今青海西宁西。耨檀,即秃发傉檀,南凉王(402—414年在位)。
  案:南凉秃发乌孤死于隆安三年(399年),其弟利鹿孤继位,迁都西平。利鹿孤死于元兴元年(402年),弟耨檀继位。《晋书·秃发傉檀载记》称:“傉檀少机警,有才略。……及利鹿孤即位,垂拱而已,军国大事,皆以委之。以元兴元年僭号凉王,遣于乐都,改元曰弘昌。”法显抵南凉时,利鹿孤尚在位,仍治西平。或因傉檀柄国之政,法显径称南凉为“耨檀国”。一说法显所经“耨檀国”为乐都,[4]似未安。
  3.“度养楼山,至张掖镇。……复进到炖煌。……炖煌太守李暠供给度沙河”:养楼山,应即《水经注·河水二》所见“养女山”[5]山在今青海西宁市以北、大通河南一带,正在西平至张掖道上。
  张掖镇,今甘肃张掖西北。炖煌,今甘肃敦煌西。沙河,指炖煌至鄯善国之间的沙漠地带,即《汉书·西域传上》所谓“白龙堆”。
  4.“行十七日,计可千五百里,得至鄯善国”:鄯善国,此处指鄯善国王治扜泥城,今罗布泊西南若羌县治附近之且尔乞都克古城。一说法显所经鄯善国在罗布泊西北今楼兰古城遗址。[6]案:其说未安。
  一则,历史上鄯善国王治始终在罗布泊西南,既然法显所经各“国”均为其王治,鄯善国不应例外。《漠书·冯奉世传》明载:“奉世以卫候使持节送大宛诸国客。至伊修城。”伊修城,即《汉书·西域传上》所见伊循城,位于今Miran附近。这说明自阳关有道可通罗布泊西南。[7]
  二则,《法显传》称,自敦煌至鄯善“可千五百里”。而据《汉书·西域传上》,自扜泥城至阳关为1600里。汉晋时代不同,法显所计不过约数,百里左右的误差是可以理解的。《汉书·西域传》的1600里是自阳关沿阿尔金山北麓赴扜泥城的行程,可知法显赴扜泥城不是先抵楼兰城再南下的。[8]
  三则,法显西行时,罗布泊西北的楼兰城已经废弃或接近废弃。[9]而法显所至鄯善国“有四千余僧”,可知其地不可能是楼兰城,只能是泊西南的扜泥城。说者以为这“有四千余僧”指楼兰至尼雅整个鄯善国统治区的僧侣数。然而法显并未去过尼雅,未必能统计鄯善国全国的僧侣数。“其国王奉法,可有四千余僧,悉小乘学”,无疑是鄯善国王治一处的情况。说者强调四千余僧不在王治一地,不过说明他并不相信楼兰城有如此大的“奉法”规模。
  又,法显之所以没有自扜泥城取西域南道入竺,而从该处折向焉耆,可能出于行资的考虑。
  5.“复西北行十五日,到焉夷国”:“焉夷”应即“焉耆”,该国王治可能在今四十里城子附近的博格达沁古城。
  案:据《汉书·西域传下》,山国“西北至焉耆百六十里……东南与鄯善[接]”。法显自鄯善赴焉耆当自经由原山国王治所在(今Kizil-sangir或Singer,也可能在营盘遗址)往赴。
  6.“为焉夷国人不修礼义,遇客甚薄,智严、慧简、慧嵬遂返向高昌,欲求行资”:高昌,在今新疆吐鲁番东约50公里之胜金口之南。焉耆东北行有道可通高昌。[10]
  7.“法显等蒙苻公孙供给,遂得直进。西南行,路中无居民,沙行艰难,所经之苦,人理莫比。在道一月五日,得到于阗”:于阗,在今和阗附近。所谓“沙行”乃指自焉夷西南向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直达于阗。[11]
  8.“慧景、道整、慧达先发,向竭叉国。法显等欲观行像,停三月日”:案:慧景等先发所至竭叉国,应即《汉书·西域传》所见蒲犂国,今塔什库尔干西南。[12]
  9.“既过四月行像,僧韶一人,随胡道人,向罽宾”:案:僧韶所至罽宾,一般认为指Kāsmīra。
  10.“法显等进向子合国,在道二十五日,便到其国”:子合国,首见《汉书·西域传上》,其位置似应求诸叶城(Karghalik)之西Asgan-sal河谷,更确切地说应在叶尔羌河与Asgan-sal河汇合地点以上Kosrāb附近的河谷。[13]法显自于阗西赴子合历时二十五日。按之《汉书·西域传上》,子合国王治呼犍谷“东与皮山[接]”,而于阗国“西通皮山三百八十里”。因此,法显一行很可能是取道皮山前往子合的。
  11.“住此十五日已,于是南行四日,入葱岭山,到于麾国安居”:葱岭山,指帕米尔高原。于麾国,一说即《魏书·西域传》所见“权于摩国”。[14]
  案:“于麾”[hiua-xiua]果即“权于摩”,则应即《汉书·西域传》所见乌秅国。盖据《魏书·西域传》,“权于摩国,故乌秅国也。其王居乌秅城,在悉居半西南,去代一万二千九百七十里”。《魏书·西域传》所见权于摩国果即《汉书·西域传》所见乌秅国,则其名衍“权”字,[15]“于摩”乃“乌秅”之讹。盖“鸟”、“于”音同,而“秅”讹为“耗”,[16]复讹为“摩”。
  但是,指法显所历“于麾”为乌秅不无障碍。盖法显一行抵于麾后,复“行二十五日,到竭叉国”,遂于竭叉国入竺。如前所述,竭叉国位于Tāshkurghān。而据《汉书·西域传上》,子合王治呼犍谷“东与皮山、西南与乌秅、北与莎车、西与蒲犂接”。蒲犂一般认为位于今Tāshkurghān,法显欲赴蒲犂,可自于阗经皮山、子合西行,并无西南行抵乌秅之必要。
  《汉书·西域传上》又载:“皮山国,王治皮山城……西南至乌秅国千三百四十里,南与天笃接,北至姑墨千四百五十里,西南当罽宾、乌弋山离道。”于麾果即乌秅,法显入竺应自于麾西南行,取“罽宾、乌弋山离道”前往,不必西北行赴竭叉。盖所谓“罽宾、乌弋山离道”乃由于阗经皮山、乌秅入竺。
  根据较可信的说法,乌秅城故址可能在今Hunza。[17]如果相信于麾即Hunza,则不能认为竭叉在Tāshkurghān。反之,若认为竭叉位于Tāshkurghān,则于麾不可能是权于摩或乌秅。法显既取道子合前赴竭叉,则于麾不应是乌秅。
  当然,另一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法显到达子合后,没有直接西赴竭叉(蒲犂或渴盘陁),却西南行抵于麾(乌秅或权于摩),是因某种原因在子合不适合“安居”,不得不赴于麾“安居”。“安居已止”,没有自于麾直接入竺,复自于麾西北行赴竭叉,则是为了与慧景等汇合的缘故。
  又,据《汉书·西域传上》,子合王所治“东与皮山”接。因此,法显自于阗至子合应途经皮山。《法显传》不载皮山,可能是在该处无法事可记的缘故。
  12.“安居已止,行二十五日,到竭叉国,与慧景等合”:竭叉国,已见前文。
  13.“从此西行向北天竺。在道一月,得度葱岭。葱岭冬夏有雪。又有毒龙,若失其意,则吐毒风,雨雪,飞沙砾石,遇此难者,万无一全”:北天竺,指印度半岛北部。“葱岭”,此处指喀喇昆仑山。“又有毒龙”云云,知法显曾经历后来宋云所记“不可依山”。盖《洛阳伽蓝记》卷五“宋云行纪”载:宋云一行于“八月初入汉盘陀国界。西行六日,登葱岭山。复西行三日,至钵盂城。三日至不可依山。其处甚寒,冬夏积雪。山中有池,毒龙居之”。
  二
  北天竺、西天竺之行。
  14.“度岭已,到北天竺,始入其境,有一小国名陀历”:陀历(Darada),一般认为在今Dārel,位于克什米尔西北部印度河北岸。
  15.“于此顺岭西南行十五日。其道艰岨,崖岸崄绝,其山唯石,壁立千仞,临之目眩,欲进则投足无所。下有水,名新头河。昔人有凿石通路施傍梯者,凡度七百,度梯已,蹑悬緪过河。河两岸相去减八十步。九译所绝,汉之张骞、甘英皆不至”:“新头河”指印度河。“过河”以及下文“度河”,指渡印度河北岸该河之支流。
  案:按照法显所记,似乎这一段“九译所绝”的险途始自陀历,其实不然。盖据《汉书·西域传上》:“乌秅国,王治乌秅城……北与子合、蒲犂,西与难兜接。……其西则有县度,去阳关五千八百八十八里,去都护治所五千二十里,县度者,石山也,溪谷不通,以绳索相引而度云。”既然乌秅国在今Hunza,难兜在今Gilgit,[18]“县度”之险应在法显入竺途中。又据《洛阳伽蓝记》卷五引“宋云行纪”,“从钵卢勒国向乌场国,铁锁为桥,悬虚而度,下不见底,旁无挽捉,倏忽之间,投躯万仞,是以行者望风谢路耳”。钵卢勒,应即《魏书·西域传》所见波路(Bolor),在今Gilgit附近。则此险途始自Gilgit,直至乌场。“乌场”即法显所记“乌苌”。
  又据《大唐西域记》卷三,自乌仗那国都城“瞢揭厘城(Mangalaor)东北,踰山越谷。逆上信度河。途路危险,山谷杳冥。或履緪索,或牵铁鏁。栈道虚临,飞梁危构。椽代蹑蹬,行千余里,至达丽罗川”。达丽罗川既即陀历,则上述险途复自Dārel延至Mangalaor(乌仗那国旧都所在)。玄奘盖自乌仗那(乌苌)北上,与法显方向相反。
  16.“度河便到乌苌国。乌苌国是正北天竺(Uttarāpatha)也。尽作中天竺语,中天竺(Madhyadesa)所谓中国”:乌苌国(Uddiyāna),位于今巴基斯坦北部Swāt河流域。北天竺、中天竺,即北印度、中印度。古代印度人将印度一分为五,称“五印度”或“五天竺”。案:法显称“乌苌国是正北天竺也”,是说“天竺”的领域始自乌苌。《洛阳伽蓝记》卷五“宋云行纪”称乌场国“北接慈岭,南连天竺”,也是说乌场是天竺的门户。
  又,据法显,“佛遗足迹”在乌苌国;而据《大唐西域记》卷三,乌仗那国治瞢揭厘城(今Mingōla),瞢揭厘城东北二百五六十里处有阿波逻罗龙泉,阿波逻罗龙泉西南三十里、“水北岸大盘石上有如来足所履迹”。一般认为,如来足迹遗址在Swāt河上游西岸Tirāt村。
  17.“慧景、道整、慧达三人先发,向佛影那竭国。法显等住此国夏坐”:那竭国,即Nagarahāra,位于今阿富汗东部Jalalabad附近。国名前冠以“佛影”两字,是因为该国“供养佛影”的缘故。
  案:慧景等自乌苌向那竭国,与此后法显的行程可能差相彷佛。
  18.“坐讫,南下,到宿呵多国”:“宿呵多”,即Swāt之汉译,今Mangalaor西南跨Swāt河两岸之地称为Swāt。
  案:据法显,宿呵多国系释迦牟尼“割肉贸鸽处”;而据《大唐西域记》卷三,“瞢揭厘城南二百余里大山侧,至摩诃伐那(mahāvana)伽蓝。……摩诃伐那伽蓝西北,下山三四十里,至摩愉(mayū)伽蓝。……摩愉伽蓝西六七十里,至窣堵波,无忧王(Asoka)之所建也。是如来昔修菩萨行,号尸毗迦王(Sibika)为求佛果,于此割身,从鹰代鸽”。按大致比例,摩诃伐那伽蓝、摩愉伽蓝和如来“割肉贸鸽处”均在法显所历宿呵多国,故宿呵多国可能尚在今Swāt地区之南,即今Buner地区。[19]
  19.“从此东下五日行,到犍陀卫国”:犍陀卫国(Gandhavat),即干陀罗,位于今喀布尔河中下游。
  案:据法显,犍陀卫国有佛“以眼施人”处。据《洛阳伽蓝记》卷五“宋云行纪”,“如来挑眼施人处”在干陀罗国佛沙伏城(Varsapura)西一日行处。佛沙伏城,应即《大唐西域记》卷二所见健驮逻国跋虏沙城,今白沙瓦(Peshāwar)东北之Shahbaz Garhi。
  然据《大唐西域记》卷二,健驮逻国布色羯逻伐底城(Puskalāvatī)北四五里有故伽蓝,“伽蓝侧有窣堵波高数百尺。无忧王之所建也,雕木文石,颇异人工。是释迦佛昔为国王,修菩萨行,从众生欲,惠施不倦,丧身若遗,于此国土千生为王,即斯胜地千生舍眼”。布色羯逻伐底城,在今白沙瓦东北之Chārsadda。这就是说,跋虏沙西一日行处便是布色羯逻伐底城北故伽蓝。
  因此,法显所谓“犍陀卫国,是阿育王(Asoka)子法益(Dharma vivardhana)所治处,佛为菩萨时,亦于此国以眼施人”云云,表明法显当时所历其实是宋云所历佛伏沙城,亦即玄奘所经跋虏沙城。
  20.“自此东行七日,有国名竺刹尸罗”:竺刹尸罗国(Taksasilā),今巴基斯坦拉瓦尔品第(Rawalpindi)西北Shahanderi东南的Sirkap遗址。
  据法显,“佛为菩萨时,于此处以头施人”。案:竺刹尸罗即《大唐西域记》卷三所载咀叉始罗,国都北十二三里有“舍头窣堵波”,遗址在今Taxila北。法显赴竺刹尸罗,显然是为了访问“舍头宰堵波”。
  21.“从犍陀卫国南行四日,到弗楼沙国。……佛钵即在此国。……由是法显独进,向佛顶骨所”:弗楼沙国,应即《魏书·西域传》所见富楼沙(Purasapura)、《洛阳伽蓝记》卷五“宋云行纪”所见“干陀罗城”、《大唐西域记》卷二所见健驮逻国布路沙布逻城(Purasapura),位于今白沙瓦(Peshāwar)。
  案:既称“从犍陀卫国南行四日”到弗楼沙国,则似乎表明法显是在到达竺刹尸罗后又西归佛伏沙,复自犍陀卫国南赴弗楼沙国的。
  22.“西行十六由延,便至那竭国界酰罗城,中有佛顶骨精舍”:那竭国界酰罗城,故址在今Jalalabad城南之Hidda村。“酰罗”(hidda或hedda),即梵文hadda(骨)。
  案:法显所载酰罗城,应即《大唐西域记》卷二那揭罗曷国的酰罗城。据载,城中有“七宝小窣堵波,以贮如来髑髅骨”[20]。
  23.“从此北行一由延,到那竭国城。……住此冬三月,法显等三人南度小雪山”:那竭国城,已见前述。小雪山,即Jalalabad城南Safēd Kōh山脉(今Spin Ghar)。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二,玄奘自滥波国,经那揭罗曷国都城、佛顶骨城(酰罗城)、犍陀罗国布路沙布逻、布色羯逻伐底城、跋虏沙[21]、乌铎迦汉荼城(Udabhandapura),至乌仗那国都城瞢揭厘城,更溯印度河而上,抵乌仗那旧都达丽川。法显则自陀历渡河至乌苌国,复经宿呵多国(Buner)、犍陀卫国(跋虏沙)、竺刹尸罗、弗楼沙国(布路沙布逻城),至酰罗城(佛顶骨城)。
  另外,法显往返犍陀卫与竺刹尸罗之间时应经由乌铎迦汉荼城。玄奘乃自乌仗那回归乌铎迦汉荼城,再往赴呾叉始罗。
  24.“南到罗夷国。……住此夏坐”:罗夷国,指Safēd Kōh山南Lohás人居地。一说在今Parachinor。[22]
  25.“坐讫,南下,行十日,到跋那国”:跋那国,应即《大唐西域记》卷一一所载伐剌拏国,位于今巴基斯坦北部之Bannu。[23]
  案:玄奘乃于归途,自呾叉始罗经由蓝波国境,至伐剌拏国。
  26.“从此东行三日,复渡新头河,两岸皆平地。过河有国,名毗荼。……从此东南行城八十由延,经历诸寺甚多,僧众万数”:毗荼,即旁遮普(Pancanada,Panjāb),主要部份在今巴基斯坦东北部。
  三
  中天竺、东天竺之行。
  27.“过是诸处已,到一国,国名摩头罗。有遥捕那河……从是以南,名为中国”:摩头罗,即Mathurā,《大唐西域记》卷四作“秣兔罗”。都城故址在今印度北方邦西部马土腊西南之Maholi。遥捕那河,即《大唐西域记》卷五所见阎牟那河,今Mathurā城东Jumna河。
  28.“从此东南行十八由延,有国名僧伽施”:僧伽施(Sankāsya),《大唐西域记》卷四作“劫比他”(Kapitha)。都城故址在今印度北方邦西部Farrukhābād之Sankīsa村。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二,玄奘自秣兔罗,经萨他泥湿伐罗国(Sthānesvara)、禄勒那国[《大唐西域记》卷四作“窣禄勤那”(Srughna)],渡阎牟那河,至秣底补罗国(Matipura),复经婆罗吸摩补罗国(Brahmapura)、酰掣怛罗国[《大唐西域记》卷四作“垩酰掣呾罗国”(Ahicchttra)]、毘罗那拏国[《大唐西域记》卷四作“毗罗删拏国”(Vīrāsāna)],至劫比他。自摩头罗(秣兔罗)至僧伽施(劫比他),法显是直接抵达,玄奘则在历经多处后抵达。
  29.“法显住龙精舍夏坐。坐讫,东南行七由延,到罽饶夷城。城接恒水,有二僧伽蓝,尽小乘学”:罽饶夷城,即《大唐西域记》卷五所见羯若鞠阇国(Kanyākubja),今印度北方邦西部Kanauj。恒水,《大唐西域记》所见殑伽河,今印度恒河(Ganges)。
  30.“度恒水,南行三由延,到一村,名呵梨”:呵梨,盖即《大唐西域记》卷五所见羯若鞠阇国大城东南、殑伽河东岸之纳缚提婆矩罗城(Navadebakula)。Navadebakula意为“新天寺”,或因奉毘瑟笯天(Visnu)得名,而毘瑟笯名Hari,或即“呵梨”一名之由来。
  31.“从此东南行十由延,到沙只大国”:沙只大国,或即Sāketa,曾为古印度北部拘萨罗国(Kosala)都城。沙只大国,可能就是《大唐西域记》卷五所见阿踰陁国( Ayodhyā)。
  32.“从此北行八由延,到拘萨罗国舍卫城”:拘萨罗,印度古国,其都城Srāvastī(巴利文:Sāvatthī)。“舍卫”即Sāvatthī之对译。《大唐西域记》卷六作“室罗伐悉底”(Srāvastī)。
  33.“城西五十里,到一邑,名都维,是迦叶佛(Kāsyapa)本生处”:都维,今Sāhet-Māhet西之Tadwa村。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玄奘自劫比他至羯若鞠阇国后,经纳缚提婆矩罗城、阿踰陁国、阿耶穆佉国(Ayamukha)、钵罗耶伽国(Prayāga)、憍赏弥国(Kausāmbī)、鞞索迦国(Visāka),至室罗伐悉底国。法显乃自僧伽施(劫比他)至罽饶夷城(羯若鞠阇国曲女城)后,经呵梨(纳缚提婆矩罗城)、沙只大国(阿踰陁国),至拘萨罗(室罗伐悉底国)。
  34.“从舍卫城东南行十二由延,到一邑,名那毗伽,是拘楼秦佛所生处”:那毗伽(Nābhika),具体地望不详。拘楼秦佛(Krakucchanda),即《大唐西域记》卷六所见迦罗迦村驮佛(Krakucchanda),其本生古城在劫比罗伐窣堵(Kapilavastu)国王城南五十余里。
  35.“从此北行,减一由延,到一邑,是拘那含牟尼佛所生处”:拘那含牟尼佛(Kanakamuni),即《大唐西域记》卷六所见迦诺迦牟尼佛(Kanakamunibuddha),据载该佛本生古城在劫比罗伐窣堵国王城东北三十余里处。
  36.“从此东行,减一由延,到迦维罗卫城。……城东五十里有王园,园名论民”:迦维罗卫,即《大唐西域记》卷六所见劫比罗伐窣堵国,王城遗址在今尼泊尔Basti县北部的Piprāwā。“论民”,即《大唐西域记》卷六所见腊伐尼园(Lumbinivana)。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自室罗伐悉底国东南行八百余里,至劫比罗伐窣堵国。这一段行程法显与玄奘接近。
  37.“从佛生处东行五由延,有国名蓝莫”:蓝莫(Rāma),即《大唐西域记》卷六所见蓝摩,在尼泊尔南部之Dharmaurī。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自劫比罗伐窣堵国东行五百余里,至蓝摩国。这一段行程法显与玄奘接近。
  38.“复东行十二由延,到拘夷那竭城。城北双树间希连河边,世尊于此北首而般泥洹”:拘夷那竭城,《大唐西域记》卷六所见拘尸那揭罗国,故址在尼泊尔的Little Rāptī河与Gandak河汇流处之南。希连河,即《大唐西域记》卷六所见尸赖拏伐底河(Hiranyavati)。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自蓝摩国行百余里,至拘尸那揭罗国。这一段行程法显与玄奘接近。
  39.“从此东南行十二由延,到诸梨车欲逐佛般泥洹处”:梨车(Licchavi),《大唐西域记》卷七作“栗呫婆子”。据载,诸梨车欲逐佛般泥洹处在吠舍厘国王城西北五六十里。
  40.“自此东行五由延,到毗舍离国”:毗舍离(Vaisālī),《大唐西域记》卷七作“吠舍厘”。王城在近Gandak河左岸Hājīpur以北的。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玄奘自拘尸那揭罗国,经婆罗痆斯国(Bārānasī)、战主国(Garjanapati),至吠舍厘国。法显则自拘夷那竭城(拘尸那揭罗国)直接至毗舍离国(吠舍厘国)。
  41.“从此东行四由延,到五河合口”:五河合口,指自毗舍离城至摩竭提国巴连弗邑之恒河渡口。附近为Gandak、Rāptī、Gogra.恒河、宋河(Son)诸水,汇成恒河下游而东行。故曰“五河合口”。
  42.“度河南下一由延,到摩竭提国巴连弗邑”:摩竭提国(Magadha),《大唐西域记》卷八作“摩揭陁”,位于印度河中游。巴连弗邑( Pataliputra),《大唐西域记》卷八作“波咤厘子城”,位于今印度比哈尔之Patnā。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玄奘自吠舍厘国,经[湿]吠多补罗城(Svetapura),至摩揭陀国波咤厘子城。法显则自毗舍离城(吠舍厘国)至摩竭提国巴连弗邑(波咤厘子城)。法显与玄奘行程接近。
  43.“从此东南行九由延,至一小孤石山”:小孤石山,一般认为即《大唐西域记》卷九所见因陀罗势罗窭诃山(Indrasailaguhā)。据载,因陀罗势罗窭诃山即王舍城东Giriyek山,然法显所记距离与玄奘并不一致。
  44.“从此西南行一由延,到那罗聚落,是舍利弗本生村”:那罗聚落,《大唐西域记》卷九作“迦罗臂拏迦邑”(Kālapināka),在因陀罗势罗窭诃山西三十余里。
  45.“从此西行一由延,到王舍新城”:王舍新城,《大唐西域记》卷九作曷罗阇姞利呬城(Rājagrha),Rājagrha意指“王舍”。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玄奘自曷罗阇姞利呬城,至因陀罗势罗窭诃山。法显则自小孤石山(因陀罗势罗窭诃山),至王舍新城(曷绍阇姞利呬城)。
  46.“出城南四里,南向入谷,至五山里。五山周围,状若城郭,本是*(上艹下汧)沙王旧城”:五山,指鞞婆罗跋山(Vaibhāravana),即毘布罗山(今Vaibhāragiri)、萨多般那求诃山(Saptaparnaguhā,今Sonagiri山)、因陀罗势罗求诃山(Indrasailaguhā,今Giriyek山)、萨簸恕昆底迦山(Sarpisikundikaparvata,今Vipulagiri山)和灵鹫山。*(上艹下汧)沙王,(Bimbisāra)《大唐西域记》卷九作频毗娑罗王。*(上艹下汧)沙王旧城,即《太唐西域记》卷九所见矩奢揭罗补罗城(Kusāgrapura)。
  47.“入谷,搏山东南上十五里,到耆阇崛山”:耆阇崛山,即《大唐西域记》卷九姞栗陀罗矩咤山(Gridhrakūta),亦即灵鹫山。山在*(上艹下汧)沙王旧城东北。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玄奘自波咤厘子城,经那烂陀寺(Nālandā),至矩奢羯罗补罗城即王舍旧城(*(上艹下汧)沙王旧城),复自该城东北行十四五里至姞栗陀罗矩咤山(即耆阇崛山),山城北斗行一里余,至迦兰陀(Kalandaka)竹园;竹园西南行五六里,有大石室;又西二十里,有无忧王所建窣堵波;又东北三四里,至曷罗多姞利呬城。法显则自王舍新城(曷罗阇姞利呬城)赴*(上艹下汧)沙王旧城(矩奢羯罗补罗城)。两者方向相反。
  48.“从此西行四由延,到伽耶城”:伽耶城(Gayā),亦见《大唐西域记》卷八,在今印度比哈尔之Gaya城。
  49.“从此[东]南三里行,到一山,名鸡足”:鸡足山,即《大唐西域记》卷九所见屈屈咤播陀山(Kukkutapādagiri),亦称窭卢播陀山(Gurupādagiri),意译“尊足”,即今佛陀伽耶(BuddhaGayā)东南之窭播山(Gurpa Hill)。
  50.“法显还向巴连弗邑。顺恒水西下十由延,得一精舍,名旷野”:据《大唐西域记》卷七,战主国(Yuddhapati,今Ghazipur)东南摩诃娑罗邑(Mahasala,今Shahabad西之Masār)东三十里殑伽河北有石柱,记如来伏旷野诸鬼事,本传所谓“旷野”盖指此处。
  案:据《续高僧传·玄奘传》(卷四),玄奘乃自波咤厘子城(华氏城)至那烂陀寺,曾经伽耶城、伽耶山,至屈屈咤播陀山(鸡足山)。法显乃自*(上艹下汧)沙王旧城,经伽耶城、鸡足山、旷野精舍,至巴连弗邑。
  51.“复顺恒水西行十二由延,到伽尸国波罗*(左木右柰)城”:伽尸国(Kāsī),系恒河流域著名古国,即《大唐西域记》卷七所见婆罗痆斯国(Vārānasī),婆罗痆斯乃其都城名,亦即本传所见波罗*(左木右柰),在今印度北方邦之Banārās。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三,玄奘乃自拘尸那揭罗国,渡阿恃多伐底河(Ajitavatī),至娑罗(sāla)林,复从大林中经五百余里,至婆罗痆斯国。法显则自巴连弗邑(波咤厘子城),至波罗*(左木右柰)城(婆罗痆斯国),与玄奘取道不同。
  52.“自鹿野苑精舍西北行十三由延,有国,名拘睒弥”:拘睒弥,即《大唐西域记》卷五之憍赏弥(Kausambī),故址在今印度北方邦南部Allahabad西南。
  53.“从此南行二百由延,有国名达嚫”:达嚫(Daksina),即《大唐西域记》卷十所见憍萨罗国(Kosala),亦即《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之南憍萨罗国,在今印度中部Mahanadi河流域及Godavari上游一带。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玄奘乃自那烂陀至耽摩栗底国后,经乌荼国(Udra)折利呾罗城(Caritra)、恭御陁国(Konyodha)、羯*(左食右夌)伽国(Kalinga),至南憍萨罗国(Kosala)。法显乃自拘睒弥(憍赏弥)直接南下达嚫(南憍萨罗国)。
  54.“从波罗*(左木右柰)国东行,还到巴连弗邑”:波罗*(左木右柰)国、巴连弗邑,已见前文。
  55.“顺恒水东下十八由延,其南岸有瞻波大国”:瞻波(Campa)大国,即《大唐西域记》卷十所见瞻波国,故址在今印度比哈尔东部Bhāgalpur西。
  56.“从此东行近五十由延,到多摩梨帝国,即是海口”:多摩梨帝国(Tāmralipti),即《大唐西域记》卷十所见耽摩栗底国,故址在今印度孟加拉国国国国国尔邦加尔各答西南Tamluk,古印度东北部之著名海口。
  案:据《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四,玄奘乃自那烂陀,经伊烂拏钵伐多国(Iranyaparvata),至瞻波国,复经羯朱嗢祗罗国(Kajughira)、奔那伐弹那国(Pundravardhana)、羯罗拏苏伐剌那国(Karnasuvana)、三摩怛咤国(Samatata),至耽摩栗底国。法显可能是自瞻波国直接到达多摩梨帝国(耽摩栗底国)的。
  四
  智猛启程于后秦弘始六年(404年)。其入竺路线,《出三藏记集》卷一五和《高僧传》卷三有简单记述。[24]今以前者为主,后者为辅,列述于次。
  1.“发迹长安,渡河顺谷三十六渡[25],至凉州城”:
  案:“河”,指黄河。“三十六渡”,难以确指。凉州城,指后秦(姚兴)控制下的姑臧(今甘肃武威)。
  2.“既而西出阳关,入流沙,二千余里,地无水草,路绝行人。冬则严厉,夏则瘴热。人死,聚骨以标行路。驝駞负粮,理极辛阻。遂历鄯鄯、龟兹、于阗诸国,备观风俗”:
  案:阳关,故址在今甘肃敦煌西南。鄯鄯,即《汉书·西域传上》所载鄯善国。流沙,指阳关与鄯善国之间的沙漠,即同传所载白龙堆。龟兹,首见《汉书·西域传》,在西域北道,其故址一般认为在今库车县治东郊的皮郎古城。于阗,如前所述,系南道之国。
  看来智猛在到达鄯善国后,和法显一样,北上焉耆。不过他并没有像法显一样自焉耆直接抵达于阗,而是由焉耆经龟兹、扜弥(即《洛阳伽蓝记》卷五“宋云行纪”所载“捍*(上广下婪)”)等地抵达于阗。盖据《汉书·西域传》,龟兹“西南与杅弥”接。
  3.“从于阗西南行二千里,始登葱岭,而同侣九人退还。猛遂与余伴进行千七百余里,至波沦国。三度雪山,冰崖皓然,百千余仞。飞緪为桥,乘虚而过,窥不见底,仰不见天,寒气惨酷,影战魂栗。汉之张骞、甘英所不至也”:
  案:波沦国,应即《魏书·西域传》所见波路(Bolor),亦即《洛阳伽蓝记》卷五“宋云行纪”所见钵卢勒国。据载:赊弥国“从钵卢勒国向乌场国,铁锁为桥,悬虚而度,下不见底,旁无挽捉,倏忽之间,投躯万仞,是以行者望风谢路耳”。波沦国,一般认为在今Gilgit附近。
  《法显传》称法显经过陀历国入竺,在抵达陀历国前,必定经由波沦。
  4.“复南行千里,至罽宾国。再渡辛头河,雪山壁立,转甚于前。下多瘴气,恶鬼断路,行者多死。猛诚心冥彻,履险能济。既至罽宾城,恒有五百罗汉住此国中,而常往反阿耨达池。……猛先于奇沙国见佛文石唾壶。又于此国见佛钵,光色紫绀,四边灿然”:
  案:奇沙国,应即法显所经竭叉国。盖据《法显传》,法显抵竭叉国,亲见“其国中有佛唾壶,以石作,色似佛钵”。法显乃自于阗国,经子合国、于麾国,抵达竭叉国。
  罽宾国,即《法显传》所见弗楼沙国。盖智猛“于此国见佛钵”。[26]而据《法显传》,“从犍陀卫国南行四日,到弗楼沙国。……佛钵即在此国”。如前所述,弗楼沙国应即宋云所经“干陀罗城”,亦即《大唐西域记》卷二所见健驮逻国布路沙布逻城。法显乃自竭叉国,经陀历国、乌苌国、宿呵多国,到犍陀卫国。
  又:传文“复南行千里,至罽宾国。再渡辛头河”云云,《高僧传》卷三作“共度雪山,渡辛头河,至罽宾国”,似乎更准确。
  又:《汉书·西域传上》所见罽宾国无疑指包括干陀罗在内的喀布尔河中下游地区,而遍一称呼的内涵直至法显、智猛时代尚未改变。由此亦可见,先法显离开于阗的僧韶所赴罽宾,很可能也是指犍陀卫国,而不是克什米尔。
  5.“复西南行千三百里,至迦惟罗卫国,见佛发、佛牙及肉髻骨,佛影、佛迹,炳然具在”:
  案:“迦惟罗卫”,《法显传》作“迦维罗卫”。法显乃自弗楼沙国,经那竭国界酰罗城(佛顶骨精舍)、那竭国城、罗夷国、跋那国、毗荼、摩头罗、僧伽施国、罽饶夷城、呵梨村、沙只大国、拘萨罗国舍卫城、都维邑、那毗伽邑等地,抵达迦维罗卫城。
  另外:“智猛传”称智猛于迦惟罗卫国见佛影、佛发、佛牙及肉髻骨等,然诸圣迹均在Nagarahāra,即法显所传那竭国。前引《法显传》文字可以为证。至于佛牙,亦在那竭国。《洛阳伽蓝记》卷五“宋云行纪”引“道荣传”明载:“那竭城中有佛牙、佛发。”知智猛必定经由那竭国。
  又,“智猛传”称智猛于迦惟罗卫见“佛迹”。按之《法显传》,“佛遣足迹”于乌苌国,知智猛亦曾经过乌苌国。
  以上与其指为智猛误记,不如认为“智猛传”编者将智猛于乌苌、那竭两国所见均错系于迦惟罗卫国。
  6.“后至华氏城,是阿育王旧都”:
  案:华氏城,即Pātaliputra。《法显传》作“巴连弗邑”。法显乃自迦维罗卫城,经蓝莫、拘夷那竭城、毗舍离国等地,到摩竭提国巴连弗邑(华氏城)。
  7.“于是便反,以甲子岁发天竺,同行四僧于路无常,唯猛与昙纂俱还于凉州。……以元嘉十四年(437年)入蜀”:
  案:智猛归国似取陆道。
  要之,智猛一行大致行程如下:至姑臧后,出阳关,历鄯善、龟兹、于阗、奇沙、波沦、乌苌、罽宾、那竭、迦惟罗卫,抵华氏城。
  五
  昙无竭启程于刘宋永初元年(420年),其入竺路线,亦见诸《出三藏记集》卷一五和《高僧传》卷三。[27]本文依据前者。
  1.“初至河南国,仍出海西郡,进入流沙,到高昌郡。经历龟兹、沙勒诸国”:
  案:“河南国”应即法显所经“干归国”(西秦)。据《晋书·乞伏干归、乞伏炽盘载记》,以及《资治通鉴·晋纪三八》等,西秦更始四年(412年)六月乞伏干归死,其子炽盘(412—428年在位)迁都枹罕(今甘肃临夏),八月即位,改元永康,自称“大将军、河南王”。一说此处“河南国”指吐谷浑,似未安。[28]
  又,《高僧传》卷一三有载,释法献于元徽三年(475年)“发踵金陵,西游巴蜀,路出河南,道经芮芮。即到于阗,欲度葱岭,值栈道断绝,遂于于阗而反”。案:法献所出“河南”,应指吐谷浑。而所谓“道经芮芮”似指路过被芮芮控制的高昌地区。盖法献自巴蜀,经吐谷浑王治,西北行抵达敦煌,复自敦煌经高昌、龟兹、疏勒诸国抵达于阗。当然,另一种可能性也是存在的:法献乃经敦煌往赴被芮芮控制的鄯善国,[29]复自鄯善国王治经南道,或如法显取北道(经由焉耆),前往于阗。
  “海西郡”,为“西海郡”之误,当乙正;然而这“西海郡”,应为王莽置于青海西者。这里提及这郡名,如果不是当时郡县兴废无常,史籍失载,便是由于采用古地名的缘故。[30]
  流沙,似指敦煌、高昌之间的沙漠地带。《周书·异域传下》:“自炖煌向其国,多沙碛,道里不可准记,唯以人畜骸骨及駞马粪为验,又有魍魉怪异。故商旅来往,多取伊吾路云。”可知昙无竭所取即《西州图经残卷》所载“大海道”。
  高昌郡、龟兹的地望已如前述。沙勒,即《汉书·西域传》所见疏勒。其故址一般认为在今喀什附近。
  2.“前登葱岭、雪山。栈路险恶,驴驼不通。层冰峩峩,绝无草木。山多瘴气,下有大江,浚急如箭。于东西两山之胁,系索为桥,相去五里,十人一过。到彼岸已,举烟为帜,后人见烟,知前已度,方得更进。若久不见烟,则知暴风吹索,人堕江中。行葱岭三日方过。复上雪山,悬崖壁立,无安足处,石壁皆有故杙孔,处处相对。人各执四杙。先拔下杙,手攀上杙。展转相代,三日方过”:
  案:昙无竭入竺途径很可能是在抵沙勒后,直接前往竭叉(奇沙),亦即《汉书·西域传》所见蒲犂国,再由竭叉经波沦、陀历去乌苌。盖据《汉书·西域传上》,蒲犂国“北至疏勒五百五十里”。因此,昙无竭所登葱岭应即喀喇昆仑,而雪山、大江等便是法显、智猛自波沦至乌苌间所历。
  3.“进至罽宾国,礼拜佛钵”:
  案:罽宾国,既为佛钵所在,应即《法显传》所见弗楼沙国,亦即智猛所至罽宾国。
  4.“停岁余……西行到新头那提河,汉言师子口。缘河西入月氏国,礼拜佛肉髻骨,及覩自沸水船。后至檀特山南石留寺,住僧三百人,杂三乘学。无竭便停此寺,受具足戒”:
  案:辛头那提河,“那提”,梵文Nadii,意为“河”。“辛头那提”,即辛头河。此处也可能指印度河支流Swāt河或喀布尔河。[31]
  月氏国,应即法显所历那竭国(Nagarahāra)。“佛肉髻骨”即佛顶骨。《法显传》云:“法显在此国(师子国),闻天竺道人于高座上诵经,云:佛钵本在毗舍离,今在揵陁卫。竟若干百年,(法显闻诵之时有定岁数,但今忘耳。)当复至西月氏国。若干百年,当至于阗国。住若干百年,当至屈茨国。若干百年,当复来到汉地。住若干百年,当复至师子国。若干百年,常还中天竺。”“至西月氏国”,意指“西至月氏国”。《高僧传·慧远传》(卷六)载:“远闻天竺有佛影,是佛昔化毒龙所留之影,在北天竺月氏国那竭呵城南、古仙人石室中。”这可证那竭曾被称为“月氏国”。[32]
  檀特山(Dandaloka),《洛阳伽蓝记》卷五“宋云行纪”,作“善特山”。据载,山在乌场国“王城西南五百里”。但此处所谓“檀特山”不在乌场国,应即《大唐西域记》卷二所见弹多落迦山,山在“跋虏沙城东北二十余里”,今Shahbaz Garhi东北之Mekha-Sanda山。
  昙无竭当自月氏国(Jalalabad),东赴中天竺时途经檀特山的,这与法显赴“中国”的经由不尽相同。
  5.“于寺夏坐三月日。复北行至中天竺。……进涉舍卫国中,野逢山象一羣……后渡恒河……”:
  案:《法显传》称摩头罗以南“名为中国”。“中国”即“中天竺”。法显自犍陀卫国(跋虏沙)至摩头罗(中天竺),经历了竺刹尸罗、弗楼沙、那竭、酰罗、罗夷、跋那、毗荼诸国。
  又,舍卫国,即《法显传》所见拘萨罗国舍卫城。自摩头罗至舍卫,法显经历了僧伽施、罽饶夷、呵梨、沙只大国等处。
  又,法显自舍卫城,经都维、那毗迦、迦惟罗卫、蓝莫、拘夷那竭、毗舍离等处,经“五河合口”,抵达摩竭提国巴连弗邑。昙无竭“渡恒河”,或许也是前往巴连弗邑。
  6.“后于南天竺,随舶泛海达广州”:
  案:昙无竭归途亦取海道,但不得其详而知。
  要之,昙无竭一行大致行程如下:至枹罕后,出西海郡,历高昌、龟兹、沙勒、竭叉、波沦、陀历、乌苌、罽宾、月氏国,在檀特山夏坐,乃入中天竺,经舍卫等地,渡恒河,至摩竭提国巴连弗邑。
  六
  综上所述:五世纪中国僧侣入竺通常取西域南北道,抵达竭叉(Gasiani,今Tāshkurghān),然后越葱岭(今喀喇昆仑山Mintaka Pass或Kirik Pass),历波沦(Bolor,今Gilgit)、陀历(Darada,今Dārel),至乌苌(Uddiyāna,今Mingōla),再从乌苌赴犍陀卫即罽宾(Gandhavat,今喀布尔河中下游)和那竭(Nagarahāra,今Jalalabad),然后东向赴华氏城以远。
  ■注释
  [1]关于法显入竺路线之考证,近年来最有影响的首推长泽和俊和章巽两家:长泽和俊“法显の入竺求法行”,《シルク·ロード史研究》,东京:国书刊行会,1979年,pp.415-439,以及“宫内厅书陵部图书寮本《法显传》校注”,《シルク·ロード史研究》,东京:国书刊行会,1979年,pp.632-676;章巽《法显传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本文有关考证以这两家之研究为基础。章巽书集法显研究之大成,有关观点,本文多所采纳,为省篇幅,不一一出注。
  [2]注1所引长泽和俊文。
  [3]《资治通鉴·晋纪三二》:晋隆安二年(398年)“西秦王干归遣乞伏益州攻凉支阳、鹯武、允吾三城,克之。”胡注:“支阳、允吾,皆汉古县,属金城郡;鹯武城当在二县之间。张寔分支阳属广武郡:允吾盖仍为金城郡治所。”案:三城均在今兰州西,复得金城或在此时。
  [4]注1所引长泽和俊文。
  [5]《水经注·河水二》:“长宁水又东南,养女川水注之。水发飬女北山,有二源,皆长湍远发,南总一川。径飬女山,谓之养女川。”
  [6]榎一雄“鄯善の都城の位置とその移动(1-2)”,《才リェント》8~1(1965年),pp.1-14;8-2(1966年),pp.43-80;榎一雄“法显の通过した鄯善国について”,《东方学》34(1967年),pp.12-31,注1所引长泽和俊文,以及长泽氏“鄯善王国の历史地理(上)”,《早稻田大学院文学研究科纪要》37(1992年),pp.129-143。
  [7]北魏太平真君三年(442年),据《魏书·沮渠牧犍传》沮渠无讳曾自鄯善北上焉耆,似乎也能够左证法显的路线。当时鄯善国都城亦在罗布泊西南无疑。
  [8]贺昌群《古代西域交通与法显印度巡礼》,湖北人民出版社,1956年,pp.211-275,以为法显是经由楼兰城南下扜泥城的。今案:其说未安。
  [9]参看孟凡人《楼兰新史》,光明日报出版社、新西兰霍兰德出版有限公司,1990年,pp.268-272。
  [10]《魏书·沮渠牧犍传》载:太平真君三年(442年)沮渠无讳曾“从焉耆东北趣高昌”。
  [11]参看注1所引章巽书,p.13;冯锡时“法显西行路线考辨”,马大正等主编《西域考察与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4年,pp.291-298。
  [12]白鸟库吉“西域史上の新研究·大月氏考”,《白鸟库吉全集·西域史研究(上)》(第6卷),东京:岩波,1970年,pp.97-227,esp.129-160。
  [13]松田寿男“イラン南道论”,《东西文化交流史》,东京:雄山阁,1975年,pp.217-251。
  [14]注12所引白鸟库吉文,esp.140-148。
  [15]“权于摩”,《通典·边防八·西戎四》所引作“于摩”。
  [16]《太平御览》卷七九七便讹“乌秅”为“乌耗”。
  [17]注13所引松田寿男文;马雍“巴基斯坦北部所见‘大魏’使者的岩刻题记”,《西域史地文物丛考》,文物出版社,1990年,pp.129-137。
  [18]榎一雄“难兜国に就ぃての考”,《加藤博士还历记念东洋史集说》,东京:富山房,1941年,pp.179-199。
  [19]桑山正进《カーピシーニガンダーラ史研究》,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1990年,pp.113-114。
  [20]水谷真成译注《大唐西域记》,《中圆古典文学大系》22,东京:平凡社,1975年,p.103;注19所引桑山正进书,p.114。
  [21]《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失载,据《大唐西域记》卷二补。见杨廷福《玄奘年谱》,中华害局,1988年,p.135。
  [22]注19所引桑山正进书,p.68。
  [23]注1所引章巽书,p.53,以伐剌拏与跋那为两地,未安。参看季羡林等《大唐西域记校注》,中华书局,1985年,p.949。
  [24]《大正新修大藏经》T55,No.2145,p.113;T50,No.2059,p.343。
  [25]《高僧传》卷三作“渡河跨谷三十六所”。
  [26]注19所引桑山正进书,pp.49-52。
  [27]《大正新修大藏经》T55,No.2145,pp.113-114;T50,No.2059,p.338。
  [28]松天寿男《古代天山の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增补版),东京:早稻田大学出版部,1970年,pp.143-163。
  [29]早在社仑可汗时代(402—410年),焉耆、鄯善、姑墨等南北道诸国已役属芮芮。虽然由于北魏万度归的西征,这种役属曾一度中断,但至少在460年以后,由于柔然加强了对高昌的控制,焉耆、龟兹、鄯善、于阗等再次落入柔然的势力范围。说详余太山《嚈哒史研究》,齐鲁书社,1986年,pp.193-216。松田氏(出处同注28)以为,即使其时鄯善已属柔然,法献亦不该称之为“芮芮”。今案:其说并非没有道理。但法献毕竟不是史家,所言未必严谨。大概他途经鄯善时,发现该地已为鄯善占领,便径称之为“芮芮”。又,法显自吐谷浑王治西行赴于阗的必由之途(无论取南道还是北道)均不属芮芮本土,如按照松田氏的逻辑,则“道经芮芮”无法理解。
  [30]夏鼐“青海西宁出土的波斯萨珊朝银币”,《考古学报》1958年第1期,pp.105-110。
  [31]注19所引桑山正进书,p.72。
  [32]注19所引桑山正进书,pp.71-72。又,《高僧传·鸠摩罗什传》(卷二)载:鸠摩罗什“至年十二,其母携还龟兹,诸国皆聘以重爵,什并不顾。时什母将什至月氏北山,有一罗汉见而异之”云云。(《大正新修大藏经》T50,No.2059,p.330)桑山氏以为此处“月氏”亦指那竭,疑未安。细读上下文,此处“月氏北山”乃指“龟兹北山”。“月氏”得视为龟兹之别称。盖“月氏”舆“龟兹”本为同名异译。
  

早期丝绸之路文献研究/余太山著.-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