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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裴矩《西域圖記》所見敦煌至西海的“三道”

作者:余太山


  一
  《隋書·裴矩傳》稱:“煬帝卽位,營建東都,矩職修府省,九旬而就。時西域諸蕃,多至張掖,與中國交市。帝令矩掌其事。矩知帝方勤遠略,諸商胡至者,矩誘令言其國俗山川險易,撰《西域圖記》三卷,入朝奏之……轉民部侍郎,未視事,遷黃門侍郎。”此則記載表明裴矩奏上《西域圖記》在營建東都之後,遷黃門侍郎之前。
  據《隋書·煬帝紀上》,“二年春正月辛酉,東京成,賜監督者各有差”。由此可見,裴矩撰《西域圖記》的時間上限為大業二年(606年)正月。
  又,《資治通鑒·隋紀四》載:“[大業二年]秋,七月,庚申,制百官不得計考增級,必有德行、功能灼然顯著者進擢之。帝頗惜名位,羣臣當進職者,多令兼假而已;雖有闕員,留而不補。時牛弘為吏部尚書,不得專行其職,別敕納言蘇威、左翊衛大將軍宇文述、左驍衛大將軍張瑾、內史侍郎虞世基、御史大夫裴蘊、黃門侍郎裴矩參掌選事,時人謂之‘選曹七貴’。”旣然大業二年七月,裴矩已任黃門侍郎,《西域圖志》應完成於大業二年七月之前。[1]
  《西域圖志》本身也提供了判斷成書時間的證據。蓋據《元和郡縣圖記·隴右道下·瓜州》,“大業三年改瓜州為敦煌郡”,而裴矩《西域圖記》仍稱敦煌郡為“瓜州”。證據見於《史記正義》(卷一二三)所引《西域[圖]記》佚文:
  [鹽澤]在西州高昌縣東,東南去瓜州一千三百里,並沙磧之地,水草難行,四面危,道路不可準記,行人唯以人畜骸骨及駝馬糞為標驗。以其地道路惡,人畜卽不約行,曾有人於磧內時聞人喚聲,不見形,亦有歌哭聲,數失人,瞬息之閒不知所在,由此數有死亡。蓋魑魅魍魎也。
  知《西域圖記》完成於大業三年改敦煌郡為瓜州之前。這與據裴矩行跡推測的《西域圖記》撰寫年代正可互證。
  二
  《隋書·裴矩傳》所載《西域圖記》序稱:“自漢氏興基,開拓河右,始稱名號者,有三十六國,其後分立,乃五十五王。仍置校尉、都護,以存招撫。然叛服不恒,屡經征戰。後漢之世,频廢此官。雖大宛以來,略知戶數,而諸國山川未有名目。至如姓氏風土,服章物產,全無纂錄,世所弗聞。復以春秋遞謝,年代久遠,兼幷誅討,互有興亡。或地是故邦,改從今號,或人非舊類,因襲昔名。兼復部民交錯,封疆移改,戎秋音殊,事难窮驗。于闐之北,葱嶺以東,考于前史,三十餘國。其後更相屠減,僅有十存。自餘淪沒,掃地俱盡,空有丘墟,不可記識。”這是裴矩自述撰寫是書的動機:當時中原對西域的瞭解十分膚淺。这不僅是時勢變遷的緣故,還有種族、語言等多方面的原因。
  客觀上,裴矩撰述《西域圖記》的條件業已具備。一方面,隋統一後,經營西域提上了議事日程。卽《西域圖記》序所說:“皇上膺天育物,無隔華夷,率土黔黎,莫不慕化。風行所及,日入以來,職貢皆通,無遠不至。”另一方面,正如“《西域圖記》序”所指,其時雖“突厥、吐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擁遏,故朝貢不通”,但頗有“商人密送誠款,引領翹首,願為臣妾”。這就是說,西域人也嚮往着加强與中原的聯繫和交往。[2]於是,裴矩得“因撫納,監知關市,尋討書傳,訪採胡人”,獲致足夠的信息。
  事實上,《隋書·裴矩傳》稱:書奏,“帝大悅,賜物五百段。每日引矩至御坐,親問西方之事。矩盛言胡中多諸寶物,吐谷渾易可幷吞。帝由是甘心,將通西域,四夷經略,咸以委之”。這和《西域圖記》序“以國家威德,將士驍雄,汎濛汜而揚旌,越崐崙而躍馬,易如反掌,何往不至!但突厥、吐渾分領羌胡之國,為其擁遏,故朝貢不通”云云,是一致的。可以說,煬帝於大業五年親征吐谷渾與裴矩獻書有密切關係。故《隋書·西域傳》称“煬帝規摹宏侈,掩吞秦、漢,裴矩方進《西域圖記》以蕩其心,故萬乘親出玉門關,置伊吾、且末,而關右暨於流沙,騷然無聊生矣。”當然,如《隋書·裴矩傳》所述,煬帝西巡,不過“次燕支山”,未抵玉門關(隋時在今甘肅安西雙塔堡附近)。“親出玉門關”云云,不過誇飾之辭。
  在某種意義上,《西域圖記》正是時代的産物,其中有關東西交通路線的記載,也難免打上時代的烙印。
  三
  在《西域圖記》序中,裴矩自述:“《西域圖記》,共成三卷,合四十四國。仍別造地圖,窮其要害。從西頃以去,北海之南,縱橫所亘,將二萬里。諒由富商大賈,周遊經涉,故諸國之事罔不徧知。復有幽荒遠地,卒訪難曉,不可憑虛,是以致闕。而二漢相踵,西域為傳,戶民數十,卽稱國王,徒有名號,乃乖其實。今者所編,皆餘千戶,利盡西海,多產珍異。其山居之屬,非有國名,及部落小者,多亦不載。發自敦煌,至于西海,凡為三道,各有襟帶。”這段話對於今天研究《西域圖記》所述敦煌至西海的“三道”有如下意義:
  1.《西域圖記》所載諸國,包括“三道”所列,多為富商大賈“周遊經涉”所至者。
  2.《西域圖記》所載諸國,包括“三道”所列,皆“利盡西海,多產珍異”,卽因通“西海”而得貿易之利者。
  3.《西域圖記》所載諸國,包括“三道”所列,“皆餘千户”者,“山居之屬”多有不載。
  由此可見,裴矩《西域圖記》序所列“三道”諸國必然比較疏略,旣有異於前史所載,亦與朝隋諸國並不一致。
  四
  《西域圖記》序稱:“北道從伊吾,經蒲類海、鐵勒部[3],突厥可汗庭,度[4]北流河水,至拂菻國,達于西海。”以下略考“北道”所經諸地。
  1.伊吾:首見《後漢書·西域傳》,作“伊吾盧”,在今哈密附近。
  據《隋書·煬帝紀上》,大業五年(609年)四月,伊吾首次遣使朝隋。這可能和裴矩的招徠有關。而在此之前,亦卽裴矩編撰《西域圖記》之際,伊吾商人可能已經和包括裴矩在內的隋朝官吏有所接觸。不難想象,《西域圖記》,特別是其中有關“北道”的資料有得自伊吾商人者。
  伊吾至敦煌,據《元和郡縣圖志·隴右道下·伊州》,“正南微東至沙州(敦煌)七百里”。
  2.蒲類海:首見《漢書·匈奴傳上》,作“蒲類澤”,卽今巴里坤淖爾。
  伊吾至蒲類海,據《元和郡縣圖志·隴右道下》(卷四〇),伊州納職縣“東北至州一百二十里”。納職縣北一百四十里有俱密山,而蒲類海在山北二十里。
  3.鐵勒部:據《隋書·鐵勒傳》,鐵勒“種類最多。自西海之東,依據山谷,往往不絕。……伊吾以西,焉耆之北,傍白山,則有契弊、薄落職、乙咥、蘇婆、那曷、鳥讙、紇骨、也咥、於尼讙等,勝兵可二萬”。此處所謂“鐵勒部”卽位於“伊吾以西,焉耆之北”者。
  《隋書·鐵勒傳》又載:各地的鐵勒“雖姓氏各別,總謂為鐵勒。並無君長,分屬東、西兩突厥。……自突厥有國,東西征討,皆資其用,以制北荒。開皇末,晉王廣北征,納啟民,大破步迦可汗,鐵勒於是分散。大業元年,突厥處羅可汗擊鐵勒諸部,厚稅歛其物,又猜忌薛延陀等,恐為變,遂集其魁帥數百人,盡誅之。由是一時反叛,拒處羅,遂立俟利發俟斤契弊歌楞為易勿真莫何可汗,居貪汗山。復立薛延陀內俟斤,字也咥,為小可汗。處羅可汗既敗,莫何可汗始大。莫何勇毅絕倫,甚得眾心,為鄰國所憚,伊吾、高昌、焉耆諸國悉附之”。由此可知,鐵勒一度成功反叛突厥,最早在大業元年(605年)控制了西域東部地區,這些地區也因之歸附鐵勒。
  《隋書·西域傳》“高昌條”載:“北有赤石山,山北七十里有貪汗山,夏有積雪。此山之北,鐵勒界也。”赤石山,吐魯番盆地北缘的小山脈,或卽Fire Mountains。[5]貪汗山,指Bogdo Ola。一說“貪汗”應作“貪汙”,“貪汙”乃突厥语Tulga(兜鍪)之對譯。[6]這就是說,《西域圖記》所見“鐵勒部”在食汗山卽今Bogdo Ola北,具體而言很可能在唐代庭州所在地。
  據《元和郡縣圖志·隴右道下,庭州》,庭州“東南至伊州九百七十里”。
  4.突厥可汗庭:據《隋書·西突厥傳》,“處羅可汗居無恒處,然多在烏孫故地。復立二小可汗,分統所部。一在石國北,以制諸胡國。一居龜茲北,其地名應娑”。《新唐書·西突厥傳》稱:唐高宗顯慶二年(657年),“蘇定方擊[阿史那]賀魯別帳鼠尼施于鷹娑川”。此處所謂“突厥可汗庭”卽位於應娑或鷹娑川,卽大裕勒都斯河谷。該處也是達度可汗、射匱可汗的基地。[7]
  《舊唐書·突厥傳下》載:“西突厥本與北突厥同祖。初,木杆與沙鉢略可汗有隙,因分為二。其國卽鳥孫之故地,東至突厥國,西至雷翥海,南至疏勒,北至瀚海,在長安北七千里。自焉耆國西北七日行,至其南庭;又正北八日行,至其北庭。”一说此处“南庭”卽在大裕勒都斯河谷。[8]果然,結合《元和郡縣圖志·隴右道下·庭州》關於庭州“西南至焉耆鎮一千一百里”的記載,《西域圖記》所載“鐵勒部”至“突厥可汗庭”間的里數可約略推知。
  5.北流河水:由於裴矩沒有留下河水的名稱,引起許多猜測。一說“北流河水”應指錫爾河,另說應指楚河上游諸水。[9]今案:自上述“突厥可汗庭”西去,須橫渡多絛自南向北的河流,無從一一確指,衹能籠統稱之為“北流河水”。亦《西域圖記》序所謂“不可憑虛,是以致闕”之類。
  6.拂菻國:應卽《梁書·西北諸戎傳》所見“汎慄國”,指拜占庭。
  自上述“突厥可汗庭”赴拜占庭,取道或接近於Menandros《希臘史(殘卷)》所記、568年(Justinus II在位第四年)拜占庭使臣Zemarchos自突厥王庭西歸時所取道。[1O]
  7.西海:最早見於《史記·大宛列傳》,乃條枝卽塞琉古敍利亞王國所臨地中海。《後漢書·西域傳》和《魏略·西戎傳》載大秦國所臨西海,亦指地中海。前者所謂“甘英乃抵條支而歷安息,臨西海以望大秦”,乃指條枝和大秦隔地中海相望。
  在隋唐人心目中,大秦乃拂蘇之前身,故拂蘇所臨“西海”,似亦指地中海,故《舊唐書·西戎傳》載:“拂菻國,一名大秦,在西海之上。”
  案:“北道”經由的地點過於簡略,且模糊不清,說明裴矩所諮詢的對象於此道走向知之不多,很可能都是些往來“中道”或“南道”的商人。
  五
  《西域圖記》序稱:“其中道從高昌、焉耆、龜茲、疏勒、度葱嶺,又經鏺汗,蘇對沙那國,康國,曹國,何國,大、小安國,穆國,至波斯,達于西海。”以下略考“中道”所經諸地。
  1.高昌,其前身卽《漢書·西域傳下》所見高昌壁,故址在今高昌古城。
  《隋書·西域傳》載:高昌“去敦煌十三日行”。“十三日行”,卽1300里,蓋以馬行一日百里計。前引見諸《史記正義》(卷一二三)的裴矩《西域[圖]記》佚文[11]可與此參證。
  2.焉耆,首見《漢書·西域傳》,係所傳“西域北道”諸國之一。王治故址可能在今博格達沁古城(卽四十里城,今焉耆縣治西南一二公里)。
  《隋書·西域傳》載:焉耆“東去高昌九百里”。
  3.龜茲:首見《漢書·西域傳》,係所傳“西域北道”諸國之一。王治故址位於今庫車縣治東郊的皮郎古城。
  《隋書·西域傳》載:焉耆國“西去龜茲九百里”。
  4.疏勒:首見《漢書·西域傳》,係所傳“西域北道”諸國之一。王治故址在今喀什附近。
  《隋書·西域傳》載:龜茲“西去疏勒千五百里”。
  5.葱嶺,首見《漢書·西域傳》,指今帕米爾高原。
  《隋書·西域傳》城:疏勒“南有黃河,西帶葱嶺”。
  6.鏺汗:其前身卽《漢書·西域傳》所見大宛國。[12]按之鏺汗去蘇對沙那和石國之里距(“西北去石國五百里”),該國王治似應位於今Kāsān。[13]
  《隋書·西域傳》載:疏勒“西去鏺汗國千里”。
  7.蘇對沙那國:其前身可能就是《史記·大宛列傳》所載貳師城。王治故址位於今Ura-tupa。[14]
  《隋書·西域傳》載:鏺汗“西去蘇對沙那國五百里”。
  8.康國:卽《魏書·西域傳》所見悉萬斤國。王治故址位於今撒馬爾罕附近。
  《新唐書·西域傳下》載:東曹國(卽蘇對沙那)西至康國“四百里許”。
  9.曹國:一般認為應卽撒馬爾罕西北的Istīkhan(澤拉夫善河的支流Ak-darya沿岸、Katta Kurgan和Cilak之間)。[15]
  《隋書·西域傳》載:曹國“東南去康國百里”。
  10.何國:王治故址當在Kashania。
  《隋書·西域傳》載:曹國“西去何國百五十里”。
  11.小安國:王治故址位於那密水之北。
  《隋書·西域傳》載:何國“西去小安國三百里”。
  12.大安國:一般認為王治故址位於今布哈拉(Buchārā)。
  《新唐書·西域傳下》載:“東安,或曰小[安]國,曰喝汗,在那密水之陽……西南至大安四百里。”
  案:小安國在大安國之東北,故中道先至小安國,後至大安國。《隋書·西域傳》原文稱“大、小安國”,不過是習慣使然,與方位無關。
  13.穆國:王治故址一說位於今Cardjui。[16]
  《隋書·西域傳》載:穆國“東北去安國五百里”。
  14.波斯:指薩珊波斯。時都蘇蔺城,故址位於今巴格達之南。
  《隋書·西域傳》載:穆國“西去波斯國四千餘里”。
  15.西海:此處亦指地中海。
  《隋書·西域傳》載:波斯國“西去海數百里”。“海”則可能指波斯灣。
  案:《西域圖記》所謂“中道”,其實便是《漢書·西域傳上》所見“西域北道”。據載:“自玉門、陽關出西域有兩道。……自車師前王廷隨北山,波河西行至疏勒,為北道;北道西踰葱嶺則出大宛、康居、奄蔡焉。”其中,車師前王廷卽交河城,故址在今吐魯番縣西雅爾湖(Yār-Khoto,亦作雅爾和圖或招哈和屯),康居王治在錫爾河北岸,奄蔡遊牧於鹹海以北。
  六
  《西域圖記》序稱:“其南道從鄯善、于闐、朱俱波、喝槃陀,度葱嶺,又經護密、吐火羅、挹怛、忛延、漕國,至北婆羅門,達于西海。”以下略考“南道”所經諸地:
  1.鄯善:首見《漢書·西域傳》,係所傳“西域南道”諸國之一,其前身卽《史記·大宛列傳》所見樓蘭國。王治故址最可能的位置在羅布泊西南今若羌縣治附近之且爾乞都克(Quarklik)古城。[17]
  據《隋書·地理志上》,“鄯善郡:大業五年平吐谷渾置,置在鄯善城,卽古樓蘭城也。幷置且末、西海、河源,總四郡”。一說此時所置鄯善郡,所治當在伊循城,卽今Quarklik。[18]案:伊循城,首見《漢書·西域傳》,一般認為故址應在今新疆婼羌縣東米蘭(Miran)附近。
  《元和郡縣圖志·隴右道下·沙州》載:沙州(敦煌)“西至石城鎮一千五百里”。《新唐書·地理志七下》:“石城鎮,漢樓蘭國也,亦名鄯善,在蒲昌海南三百里。”
  2.于闐:首見《漢書·西域傳》,係所傳“西域南道”諸國之一,王治故址位於今和闐附近。
  《隋書·西域傳》載:于闐國“東去鄯善千五百里”。
  3.朱俱波:首見《魏書·西域傳》,作“悉居半”,王治故址位於今葉城(Karghalik)之西Asgan-sal河谷。[19]
  《隋書·西域傳》載:于闐國“西去朱俱波千里”。
  4.喝槃陀:首見《魏書·西域傳》,作“渴槃陁”,王治故址位於今塔什庫爾干(Tashkurghān)。
  《隋書·西域傳》不載喝槃陀去朱俱波里數。衹能依據漢代記載約略推知:《漢書·西域傳上》載:蒲犂(喝槃陀前身),[20]“東北至都護治所五千三百九十六里”,又載子合(朱俱波前身)[21]東北到都護治所五千四十六里”,則兩地似乎相去350里。
  5.葱嶺:指今喀喇昆侖山。自Mintaka Pass或Kirik Pass可以至護密。
  6.護密:卽《魏書·西域傳》所見伽倍或鉢和,其前身應卽《漢書·西域傳上》所見大夏國五翖侯之一休密翖侯,治所故址位於今Khandūd。
  《隋書·西域傳》不載護密去喝槃陀里數。衹能依據唐代記載略闚其間經由與里數。《大唐西域記》卷一二載:達摩悉鐵帝(卽護密)“國境東北,踰山越谷,經危履險,行七百餘里,至波謎羅川。……自此川中東南,登山履險,路無人里,唯多冰雪。行五百餘里,至朅盤陁國”。
  7.吐火羅:其前身應卽《漢書·西域傳》所見大夏國(Tokhāristān)。此處僅指今Kunduz北方的Qal'a-ye Zāl地區,亦卽見諸阿拉伯地理書的Warwālīz。[22]
  《隋書·西域傳》不載護密至吐火羅里程。衹能依據唐代記載略闚其間經由與里數。《大唐西域記》卷一二載:玄奘自活國(Qal'a-ye Zāl)“東行百餘里,至瞢健國”。而《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五載:玄奘“自瞢健復東行入山三百餘里,至呬摩呾羅國。……自此復東行二百餘里,至鉢[鐸]創那國。……從此又東南山行二百餘里,至淫薄健國。有東南履危躡嶮,行三百餘里,至屈浪拏國。從此又東北山行五百餘里,至達摩悉鐵帝國(亦名護密也)”。
  8.挹怛:挹怛原遊牧於塞北,西遷後以吐火羅斯坦為統治中心,王治位於Balk,附近。[23]在《西域圖記》描述的時代,挹怛政權已為突厥、波斯聯盟所破,挹怛餘衆散居吐火羅斯坦各地,故《隋書·西域傳》稱吐火羅國“與挹怛雜居”。
  《隋書·西域傳》載:吐火羅國“南去漕國千七百里”,而挹怛“南去漕國千五百里”。由此可以推知挹怛(Balkh)去吐火羅(Qal'a-ye Zāl)約200里。蓋《隋書·西域傳》與《西域圖記》所謂“吐火羅國”地望相同。
  9.忛延(Bamiyan):位於今阿富汗喀布爾西巴米揚城。
  《隋書·西域傳》載:挹怛“南去漕國千五百里”。結合同傳關於漕國去帆延里數,可以推知忛延去挹怛800里。
  又,據《大唐西域記》卷一,“從縛喝國南行百餘里,至揭職國”,又載,自揭職國“東南入大雪山……行六百餘里,出覩貨邏國境,至梵衍那國”。梵衍那國卽忛延。“出覩貨邏國境”卽進入北天竺。
  10.漕國:應卽《大唐西域記》所見迦畢試(Kapisī)。[24]地在今阿富汗Begram。
  《隋書·西域傳》載:漕國“北去帆延七百里”。
  案:《西域圖記》以上所載“南道”路線,可與《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二所載玄奘路線參證:據後者所記,玄奘“出鐵門至覩貨羅國。自此数百里渡縛芻河,至活國( Warwālīz)”,經活國至淤縛喝後,復“自縛喝(Bāχтī)南行,與慧性法師相隨入揭職國(Karcik)。東南入大雪山,行六百餘里,出覩貨羅境,入梵衍那國(Bamiyan)”。其中,“活國”卽“吐火羅”,“縛喝”卽“挹怛”,“梵衍那國”卽“忛延”。又據《續高僧傳》卷二,達摩笈多自迦臂施國啟程後,“踰雪山,西足薄佉羅國(Balkh)、波多叉拏國(Badakhshān)、達摩悉鬚多國”。[25]迦臂施國卽漕國,薄佉羅國應卽挹怛,“達摩悉鬚多國”卽“護密”。由此可見,裴矩所載“南道”西端之經由,卽Warwālīz – Balkh – Bamiyan - Kāpisī,乃當時之正途。
  11.北婆羅門:指北天竺。
  案:漕國以遠,裴矩沒有得到具體情報,衹能籠統稱之為“北婆羅門國”。蓋“幽荒遠地,卒訪難曉”故。
  12.西海:在作者心目中,南道的“西海”與北道、中道之“西海”應是同一個海。
  漕國以遠,裴矩不得其詳而知,僅憑傳聞知可通“西海”。事實上,自北天竺西行,亦可抵達地中海。
  案:《大唐西域記》卷一一:“蘇剌佗國(Surāstra),周四千餘里,國大都城(今Junāgadh)周三十餘里。……國當西海之路,人皆資海之利,興販為業,貿遷有無。”“西海”亦指阿托伯海。“資海之利”云云,亦可與裴矩的記載參證。
  七
  《西域圖記》序稱:三道“發自敦煌,至于西海”,似乎暗示、或者說在裴矩心目中“三道”之終點——“西海”指的是同一個海。[26]前文所引“利盡西海”云云,也表明了這一點。
  《西域圖記》序又稱:“發自敦煌,至于西海,凡為三道,各有襟帶。……其三道諸國,亦各自有路,南北交通。其東女國、南婆羅門國等[27],並隨其所往,諸處得達。”其中,女国,應卽《大唐西域記》卷四所見蘇伐剌瞿呾羅國(Suvarnagotra),位於今喜馬拉雅山以北、于闐以南、拉達克(Ladakh)以東。[28]
  《隋書·西域傳》稱:“女國在葱嶺之南……,開皇六年,遣使朝貢,其後遂绝。”這可能是这里提及女国的原因。據同傳,于闐國“南去女國三千里”。
  又,婆羅門國,此處似泛指天竺。《舊唐書·西戎傳》稱:“隋煬帝時,遣裴矩應接西蕃,諸國多有至者,唯天竺不通,帝以為恨。”[29]這可能是這裏提及婆羅門國的原因。“其三道諸國,亦各自有路”云云,意思是說,“三道”沿途諸國亦自有路可通往其他各國。例如,自“南道”的于闐和北婆羅門國,可以分別通往女國和天竺各國。
  《西域圖記》序又稱:“伊吾、高昌、鄯善,並西域之門戶也。總湊敦煌,是其咽喉之地。”所謂“西域之門戶”,嚴格說來乃指中原王朝經營西域之門戶。以下略作詮釋:
  l.伊吾:據《後漢書·班超傳》:水平十六年(73年),班超將兵別擊伊吾。至遲在这一年,伊吾登上歷史舞臺,成為西域之門戶。東漢用兵伊吾乃打擊匈奴之需要,伊吾道開闢,則是伊吾屯田的結果。[30]
  2.高昌:《後漢書·西域傳》:“自敦煌西出玉門、陽關,涉鄯善,北通伊吾千餘里,自伊吾北通車師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後部金滿城五百里。此其西域之門戶也,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案:最晚到平帝卽位,西漢戊己校尉的治所從交河壁遷至高昌壁,此後直至《西域圖記》描述的時代,高昌一直是東西交通的樞紐,亦卽西域門戶之一。
  據《魏略·西戎傳》,“從玉門關西北出,經橫坑,辟三隴沙及龍堆,出五船北,到車師界戊已校尉所治高昌,轉西與中道合龜茲,為新道”。此處所謂“新道”,主要經由和《漢書·西域傳上》所載“西域北道”無異。“新道”之“新”僅在於銜接玉門關與“北道”的一段路線。因此,不妨認為遲至《魏略·西戎傳》描述的年代,“西域北道”的起點已由車師前王廷卽交河城變成高昌。
  3.鄯善:該處成為經營西域之門戶早於高昌、伊吾。蓋西漢初經營西域,一度僅“南道”可通,直至宣帝地節二年(前68年)所置西域都護尚衹能“獨護南道”(《漢書·西域傳上》),蓋“北道”匈奴勢盛故。[31]
  ■注釋
  [1]內田吟風“隋裴矩撰《西域圖記》遺文纂考”,《藤原弘道先生古稀記念史學佛教學論集》,內外印刷株式會社,1973年,pp.115-128。
  [2]余太山“隋與西域諸國關係述考”,《文史》第69輯(2004年),pp.49-57。
  [3]中華書局標點本作“經蒲類海鐵勒部”,似未安。
  [4]“度”,《新唐書·裴矩傳》作“亂”。《尚書·禹貢》:“入于渭,亂于河。”《爾雅·釋水》:“正絕流曰亂。”
  [5]松田壽男《古代天山の歷史地理學的研究》(增補版),東京:早稻田大學出版部,1970年,p.212。
  [6]注5所引松田夀男書,pp.235-236。
  [7]注5所引松田夀男書,pp.248-291。
  [8]注5所引松田壽男書,p.270。
  [9]芮傳明“《西域圖記》中的北道考”,《蘇州鐵道師範學院學報》1986年第3期,pp.48-55。
  [10]詳見白鳥庫吉“拂菻問题の新解釋”,《白鳥庫吉全集·西域史研究(下)》(第7卷),東京:岩波,1971年,pp.403-595,esp.464-471,以及內滕みどり《西突厥史の研究》,東京:早稻田大學出版部,1988年,pp.374-395。Zemarchos事蹟见R.C.Blockley,The History of Menander the Guardsman, Introductory Essay,Text,Translation,and Historiographical Notes. Published by Francis Cairns Ltd.,Printed in Great Britain by Redwood Burn Lid. Trowbridge, Wiltshire,1985, pp.117-127.
  [11]《太平寰宇記·隴右道七·西州》:“柳中路。裴矩《西域[圖]記》云:自高昌東南去瓜州一千三百里,並沙磧,乏水草,人難行,四面茫茫,道路不可準記,唯以人畜骸骨及駞馬糞為標驗。以知道路。若大雪卽不得行。兼有魑魅。以是商賈往來多取伊吾路。”案:本文所引《西域圖記》佚文均見注1所引內田吟風文,pp.115-128。
  [12]《史記正義》引《西域圖記》云:“鉢汗,古渠搜也。”又,《通典·邊防八·西戎四》“大宛條”注引《西域圖記》云:“其馬,騮馬、烏馬多赤耳,黃馬、赤馬多黑耳,唯耳色別,自餘毛色與常馬不異。”類似引文亦見《太平御覽》卷七九三等。
  [13]余太山《塞種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2年,pp.72-77。
  [14]《通典·邊防八·西戎四》“大宛條”注引《西域圖記》云:蘇對沙那國“王姓蘇包匿,字底失槃陁,積代承襲不絕”。
  [15]藤田豐八《慧超往五天竺國傳殘卷箋證》,北京,1910年,p.69;水谷真成譯注《大唐西域記》,《中國古典文學大系》22,東京;平凡社,1975年,pp.26-28。
  [16]J.Marquart,Erānsahr nach der Geographie des Ps.Moses Xorenaci. Berlin,1901,pp.310-311.沙畹《西突厥史料》,馮承鈞譯,中華書局,1958年,p.254。
  [17]注13所引余太山書,pp.228-241。孟凡人“論鄯善國都的方位”,《亞洲文明》第2集,安徽教育出版社,1992年,pp.94-115。
  [18]藤田豊八“扜泥城と伊循城”,《東西交涉史の研究·西域篇》,東京:荻原星文館,1943年,pp.253-263。
  [19]松田寿男“ィラン南道論”,《東西文化交流史》,東京:雄山閣,1975年,pp.217-251。
  [20]注19所引松田壽男文。
  [21]《新唐書·西域傳上》:朱俱波,“漢子合國也”。
  [22]桑山正進“トハ一リスタ一ンのェフタル·テユルクとその城邑”,《カ一ピシ一=ガンダ一ラ史研究》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90年,pp.399-411:另請參看同書,pp.438-442。
  [23]余太山“嚈噠史若干問題的再研究”,《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學刊》第1集,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年,pp.180-210。
  [24]注22所引桑山正進書,pp.165-177,297-308。
  [25]《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60,p.435。
  [26]例如:注10所引白鳥庫吉文,esp.461-463,以爲北、中、南三道終點分別指地中海、波斯灣和印度洋。
  [27]“其東女國、南婆羅門國等”,按照傳文,似應讀作“其東女國、[其]南婆羅門國”。若按中華書局本標點本,則兩圆名應為“東女國”和“南婆羅門國”;似未安。
  [28]季羡林等《大唐西域記校注》,中華書局,1985年,pp.408-409;周偉洲“蘇毗與女國”,《大陸雜誌》第92卷第4期(1996年),pp.1-11。
  [29]《新唐書·西域傳上》作:“隋煬帝時,遣裴矩通西域諸國,獨天竺、拂菻不至爲恨。”
  [30]參看余太山《兩漢魏晉南北朝與西域關係史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年,pp.69-71。
  [31]參看注29所引余太山書,pp.29-32,233-240。
  

早期丝绸之路文献研究/余太山著.-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