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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鹤林

院士类别: 工程院院士


          执著追求 壮心不已
        ——中国工程院院士李鹤林的自述
    我出身农村。小学阶段,家境殷实,一切尚属顺利。进人初中后,家里变得十分贫困, 只读了半年就辍学了,回到家里的两年多,一边在田间劳动,一边自学初中课程,1953年以 同等学力进人高中。高中和大学的8年,我完全靠助学金的资助才得以完成学业。对党和政 府的报恩思想及经过艰苦环境的磨炼,使我参加工作后始终有一种强烈的事业心和坚持不懈 的精神。
                  一、与“铁人”的握手
    1961年9月,我从西安交通大学机械工程系金属材料及热处理专业毕业,分配到设在宝 鸡的石油工业部钻采机械研究所。1963年,石油部把我借调到北京编写《石油机械用钢手册 》。我白天、黑夜拼命干,星期天和节日都不休息。两年后,《石油机械用钢手册》出版了 4个分册。本来,我还可以继续留下来完成这部洋洋Zbo万字的大部头著作。但这一年,我见 到了一个人,这个人改变了我的生活道路。他就是“铁人”王进喜。
    1965年12月的一天,石油部供应制造局赵宗仁主任工程师兴致勃勃地对我说:“王铁人 来北京啦,你去听听他对试验新钢种和改进石油机械的意见吧!”就这样,我和王进喜同志 在部招待所见面了。
    “搞新钢种、研制轻型‘三吊’,我举双手赞成!”一听要改进“三吊”,这位成年累 月和吊环、吊卡、吊钳打交道的钻井大队长心里乐开了花。
    我们谈了3个多小时。临别时,“铁人”紧紧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直到现在 ,我们用的‘三吊’还是外国货,这些洋玩意儿肥头大耳,钻井工人30来岁就用不动了。你 们要赶紧研制出我们自己的轻型‘三吊’,把那些傻大笨粗的洋‘三吊’赶下我们的钻台! ”
    “铁人”的话重重敲打在我的心上。于是,我告别了石油部大院,回到宝鸡,一头扎进 轻型“三吊”的研制工作中。
    然而,正当我潜心于“三吊” 的时候,那场“史无前例”的运动开始席卷中国的角角 落落。一张张批判“业务挂帅”、“名利思想”、“白专道路”的大字报铺天盖地。我指导 的两名实习生也竟然给我贴了一张题为《李鹤林——只专不红的典型》的大字报。这张大字 报的篇幅并不算大,与一些老知识分子遭受的大字报围攻相比是微不足道的,但这件事仍然 使步入社会不久的我受到很大的刺激。
    我性格比较内向,一向埋头工作,老老实实做人,从不调转头去听别人议论什么。这种 性格不仅保护了我在这场运动中未遭受更大的灾难,而且避开了许多人为的矛盾。“躲进小 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经过700多个日日夜夜的实验,小吨位“三吊”终于在宝鸡 石油机械厂诞生了。
    1970年,我把刚研制成功的两副50吨小吊环寄给了千里之外的王进喜和他的1205钻井队 。王进喜同志很快发来了热情洋溢的贺信。逐字逐句地读着“铁人”的贺信,几年来积压在 我心头的冷风阴云顿时烟消云散。
    在王进喜同志的鼓励下,在研制出小吨位轻型“三吊”之后,我们又马不停蹄地奔向难 度更大的新目标——大吨位轻型“三三吊”。
    在一次新钢种成分设计试验时,高频炼钢炉击穿,皿600℃的钢水像猛兽一样扑来。一 场后果难以预料的重大事故转眼间就要发生。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就和几位 老师傅一起投人救火战斗。一会儿,衣服着火了,我只感到浑身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两 腿已是伤痕累累。我们硬是咬紧牙关,坚持排除了险情。
    还有一次做吊环负荷试验,当油压机的指针指向190吨时,“蹦”的一声吊环断了,一 节钢棒像出膛的子弹,贴着我的头皮呼啸而去。真险啊!
    那几年,我们做了多少次试验,记录了多少个数据,熬了多少夜,加了多少班,搭进去 了多少休息日节假日,谁也记不清楚了。但有一个大数还记得,那就是一个试验用试棒大致 只有几十克重,而我们做试验整整用了五六吨钢。在无数次失败后,终于获得了最后的成功 。
    1978年,我光荣地出席了全国科学大会。轻型“三吊”和我的另外3项成果均获全国科 学大会重大科技成果奖。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当我从北京载誉归来,厂长和党委书记亲手为我戴上一朵用被面 做成的特大红花之后没几天,我们研制的大吨位轻型吊环在青海和新疆油田相继断裂,导致 一人死亡,造成重大经济损失。当时,石油部李天相副部长正在新疆油田考察,一个电话打 到厂里,我感到脑子里“轰”的一声。人生如梦,我突然从一个高高的峰巅重重地跌人一个 深深的谷底。
    工厂会议室里,20多名技术人员挤在一起,说什么的都有,轻型“三吊”几乎被全盘否 定了。我显得如此孤立。我原来是要说点什么的,但我没有说。我感到什么都不说比说什么 都强。我只要求查明断裂原因,我要用最后的事实来说话。
    被否定是件痛苦的事。那时节是我最难熬的日子。我几天几夜没合眼。本来就很少说话 的我,话更少了。我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拳击手,被对方重重地击倒在地, 头昏眼花,满耳都是观众的嘲笑。我感到自己简直不想爬起来了,已经没有气力爬起来了。 但是,我下定决心坚持、再坚持,一定要站起来。
    吊环断裂原因终于查明了,一处是用户违反操作规程,一处是工厂出厂漏检,原因均不 在材质和设计上。我从被否定中重新寻求到肯定,我们继续研制出了第二代、第三代“三吊 ”。没想到当年与王进喜的一席谈话,竟使我干了整整17年的“三吊”。我们从失效分析出 发,把结构强度与材料强度相结合,强度与强化相结合,变革材料与改进结构相结合,突破 了国外用磨损量控制寿命的设计思想。各种轻型吊环自重只有仿苏产品的l/3,寿命则比号 称“王牌” 的美国用公司同类产品提高50%,夺得了我国石油机械的第一块质量金牌,也 是我国第一批获得美国石油学会(AIP)会标使用权的产品。
                   二、敲开API大门
    “三吊”的成功,使我和我们试验小组名声大震。原先只有几个人的小组,变成了拥有 30多人的中心试验室。油田出现的一些恶性事故,特别是钻杆、套管和油气输送管断裂事故 ,纷纷邀请我们进行失效分析和仲裁。1981年,宝鸡石油机械厂中心试验室门口增添了一块 牌子——石油工业部石油专用管试验研究中心。
    我国使用的钻杆,过去几乎全部是从国外进口的,每年需要花几亿元。长期以来,各油 田不断发生钻杆刺穿、断裂事故,造成重大经济损失。为解决这一问题,我们组织了一个钻 杆失效课题组,分赴各油田进行了历时3年的调查,并对200多起钻杆失效事故进行了分析研 究,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症结——钻杆内加厚过渡区结构尺寸不合理导致严重的应力集中和腐 蚀集中,澄清了国外在钻杆失效领域的一些疑点,并首创了双圆弧曲线结构。
    1987年6月,我和石油部机械制造局赵宗仁副总工程师一起参加了在美国新奥尔良市召 开的AP第M届年会。尽管API的门坎很高,但我相信,只要能在大会上发言,我们就能得到承 认,就可以跨进AP的大门。
    6月28日上午,大会发言正在进行,容纳600人的会场座无虚席。而此时,我们的论文还 压在会议主席罗杰斯的公文包中。他根本没有看。直到会议休息时,他才翻出来。一看标题 《钻杆失效分析及内加厚过渡区结构对钻杆使用寿命的影响》,罗杰斯为之一震。
    20分钟后,我和赵总站在讲台上。大会发言重新开始。
    会场沸腾了,即席评价一个高过一个。带来的50份论文被一抢而光。罗杰斯宣布立即复 印,每人一份。国际钻井承包商协会主席杜芒特不无感慨地说:“API有关这个课题的提案 已经5年了,但一直处于争论之中,中国人这次拿出了令人信服的论文,终于有了成果。” 当晚,赵总高兴地对我说:“API的大门被我们5000字就敲开了!”
    会后,API决定采纳我们的成果,用于修订它的标准。日本、德国的几家钻杆生产厂也 不惜巨资,按照这一成果对原生产线进行技术改造,并邀请我去验收。
    几年后,我主持的石油专用管试验研究中心更名为石油管材研究所,成为中国石油天然 气总公司直属科研机构。我被接纳为Afyl第一委员会委员,我所也成为API和ISO石油管材标 准化委员会中方技术归口单位。我们又有5项重大科研成果被API采纳修改标准。3项成果被 国外几个著名厂商应用。先后有21项科研成果获部省级以上奖励,包括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 4项、三等奖2项,全国科学大会重大科技成果奖4项,省、部级一等奖 3项。出版专著 5 种,发表论文 110篇。
    我曾先后获全国及部、省级先进科技工作者称号;1988年被命名为国家级有突出贡献的 专家;1993年获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科技重奖;1994年获中国科学技术发展基金会孙越崎 能源大奖;1997年当选为中国i程院院士。
    37年来,我干的事情,一帆风顺的极少,大多是艰难曲折的。有些事情经过了多次的失 败和挫折。在一些节骨眼上,稍有退缩和动摇就会前功尽弃。我认为,再聪明的人,如果没 有坚强的意志,没有坚持到底的精神,也会一事无成。
                      三、梦圆西安
    日月如梭,转瞬即逝。在事业上追求了30多年,我早已满头华发。我从来没想过要得到 什么,一也从未向国家索取回报。只有一样东西,我梦寐以求了几十年——一个世界一流的 研究所。
    当年搞“三吊”时,我多么想有一个自己的实验室啊!但我们没有。后来有了,有的不 仅是一个实验室,而且是一个堂而皇之的石油管材研究中心。再后来,中心更名为研究所并 成为石油天然气总公司的直属所,我呢,梦也就越做越大,心气儿也就越来越高。
    石油管材在整个石油工业中占有重要的地位。我国陆上石油每年消耗管材120万吨,耗 资100亿元人民币,约占陆上石油工业全年总投人的l/6。石油管材研究所承担的科研、技 术监督、失效分析等,关系到油井和长输管线的安全可靠性和使用寿命,关系到每年100亿 资金的使用效益。这使我不能不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也使我越来越感到,宝鸡这块地方愈 发地盛不下我的宏伟的梦想了。170千米之外的古城西安,这个20世纪欧亚大陆桥的枢纽, 便成了圆梦的理想之国了。
    1989年,为圆这个西安之梦,我开始四方奔走,终于得到了总公司和地方政府的大力支 持。两年后,这个梦开始一步步地实现:1991年,中国石油天然气总公司对石油管材研究所 搬迁西安正式立项,并下达了计划任务书;1992年5月,西安新址破土动工。两年多时间里 ,我和全所职工辛勤劳动,做到了基建、搬迁和科研三不误。终于,1994年底,一座现代化 的石油管材研究所矗立在西安南郊。
    多年的梦想一朝成真,我在欣慰之余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空间感和自由度。这种感 受,不只缘于一栋栋大楼带来的工作条件的改善,一台台新添置的仪器设备带来的技术手段 的完备。更重要的是,我清晰地看到,走出关中腹地宝鸡,踏上九省通衢的西安,一个更广 阔更光明的前景立刻呈现在眼前。在宝鸡时,无论地域、人才、交通、信息等等都已严重制 约了研究所的发展,使之难以承担石油工业赋予的重任。为此,多少年来,我忧心忡忡。如 今,这块心病终于得以解除,我不能不为之一振。
    我一向深知人才的重要性,过去在宝鸡时所里招募本科毕业生也是件不易的事,而今要 进管材所非博士硕士莫属。特别是在当今信息社会,任何一门学科都需交叉协作,管材所迁 至西安后,与高等学校和兄弟院所的协作大大加强,对外科技交流也明显增多。每年都有50 多批国内外专家学者来访,使我们能够及时有效地掌握各相关学科领域的前沿动态。这些潜 在的优势目前正逐一得到发挥。
    可以说,我在临近花甲之年的这一搏,既了却了多年的夙愿,也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历 史跨越,将会使管材所在已经到来的我国石油管材国产化和油、气输送管线建设的高潮中得 以纵横捭阖,游刃有余。
    从敲开“API”大门那天起,我便真切地感受到在这个飞速发展的世界中,要站得起, 立得住,全凭实力二字。因此,焕然一新的管材所的二次创业——以走向世界为基本目标的 “九五”规划及其实施,是一种力的勃发。我和我的同事们将不断开拓、继续拼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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