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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深处有人家

作者:甄陵 推荐单位:高陵区图书馆

  正值清明小长假,我们沿兰葛(兰田—葛牌镇)公路行走在秦岭山中,经凉水沟隧道,过周家院子、葛玉乡,距葛牌镇1.5公里的铁索桥口左转约3公里,就到了石船沟村口。

  谷雨未到,山村还处于防火时期,村民设立的山林防火检查站让我们停车登记,当听说要去调查传统古村落,甚是高兴,不用登记就放行了,还热情地帮我们联系村干部。

  石船沟村,地处秦岭山腹地,隶属兰田县葛牌镇革命老区,东和滹沱村交界、西以周家院子为邻、南为铁索桥村,北依蓝桥乡,全村共辖5个村民小组,共120户,461人,总面积1.03万亩,是兰田县最边远的贫困山村,主要经济收入靠外出打工,近年发展了种植核桃等经济林木。2015年4月,被省住建厅、省文物局公布为陕西省第一批传统古村落,也是西安市唯一入选的传统古村落。

  通向村子的,是两米宽的水泥路,蜿蜒而上,路两边的花草含苞待放,松柏的翠绿,天空的白云,静怡的山村已显示出那世外桃源的美丽。

  车停村委会门口,好客的村民上前招呼,村长张书俊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一边走,一边介绍着石船沟村的情况。

  石船沟村共有两大户,齐姓和张姓。清嘉庆年间,因老家发生水、虫灾害,由安徽宿松县逃难至此,历经13代200余年,由来时的三户繁衍到50户230余人,张姓则由安徽的霍邱县迁来居住。两大姓以村小学门口为界,以西为齐家,分布在2-3村民小组,以东是张姓,分布在4—5村民小组,第一组为花姓(他们把杂姓称为花姓),只有几户,住在沟西头。

  说到该村名的来历时,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法不一,村长倒蛮有震慑力,唯他独尊地叙说着。正巧,村支书齐长征和挂职于该村的第一书记赵晋也闻讯而来,说清了村名的由来。

  石船沟村,属秦岭山系造山运动过程中形成的一条自然沟,呈东西走向,长7.5公里,俗称西沟,在西沟的尽头,横卧有一巨石,形状如大船,长约12米,宽4米,高约2米,因此起名为石船沟村。依照中国传统的对地名起名的惯例,一是根据重大事件、知名人物而起名字,二是根据地形、地貌特征而起名。此村深居秦岭深处,昔日荒芜,人迹罕止,只能根据当地的地势、形貌来起名字。

  至于这巨型貌视石船的来历,书记和村长各执己见,向我口述了有关石船的民间传说。

  在远古时期,石船沟村北的蓝桥乡有一狮子峰,历经万年的风吹雨打,被天庭恶魔点化成精,兴风作浪的石船精,乘风势飞到了大西沟上的山顶上歇息,计划晚些时候,在鸡不叫、狗不咬之时,进入大河。不料,石船精的想法让观世音菩萨察觉。菩萨担心百姓受洪水之灾,决定阻止石船精,打乱它的计划,就让公鸡精连夜下凡,雄立于秦岭山顶,嘶长脖子叫明,石船精以为天亮了,急忙收水停船,不料来势凶猛的洪水一下子将石船掀翻在沟底,泄了精气,无法再动,后来人们就把大西沟改称石船沟村了。

  村长却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他认为是韩湘子兄弟二人共同学习仙术,两人成绩不差上下,在群仙乘船路径此地去东海时,铁拐李、张果老密议带韩湘子前往东海,气得韩湘子他哥一脚把船蹬翻,谁也别想着去东海。结果铁拐李、张果老扶起韩湘子,腾云驾雾飞过秦岭直奔东海而去,只留下了兄弟二人乘坐的神船,经亿万年日晒,静静地横卧于秦岭山中。

  传说归传说,它是从神话时代向人类时代过渡中,对待自然现象的变化而无法解释,任凭人们的超乎想象去自圆其说。根据记载:秦岭在亿万年的造山运动中,经历了无数次的裂变,同在秦岭一线上的翠华山独特的地质地貌,处处怪石嶙峋,体型硕大,石船沟村的石船石亦同样。《国语》记载:“幽王二年,西周三川皆震……是岁也,三川竭、岐山崩。”这恐怕是秦岭变化的人类最早记载,是否成为石船石产生的根源,有待考证,但石船石应属自然形成,则是不争的事实。

  石船沟村的传统民居,保存较为完整的有十余处,就其建筑风格及用料来看,相对简陋,墙是用泥土夯实而成,椽、檩因地取材。对于深处大山、雨水又多的民居来说,这样的泥土结构能经百年风雨而无倒塌,齐书记指着他家的半边民居对我肯定地说:“这是清同治年间建造的,大房梁上有建造的时间。”从建筑的用料及做工、样式来看,那时先辈们相对贫穷。

  依照省级传统古村落的评定标准:传统建筑、传统格局、非物质文化遗产,特别是少数民族地区、空白地区、边远地区等成为入选的基本条件,显然,石船沟村在后几项占有一定的优势。

  该村的传统民居,依山就势而建,有独户的,也有一两户的,自成一院,独占一落,当走到一农户门前时,主人很热情地向我介绍说,虽建筑不是很好,但也耐了上百年,还特别指着那间西山墙留有烧焦的痕迹对我说:别看这房子被烧掉了一半,七八十年也没倒塌。

  “谁烧的?”我随意问道。

  “国民党兵烧的。”旁边村民争着回答。

  “是哪一年烧的。”我又问到。

  “二三十年代。”村民们回答的时间不一。

  我当时很疑惑,问了几遍,村民们不敢肯定是国民党兵烧的还是土匪烧的。

  这要是在以往,我会毫不犹豫地认定是国民党兵干的。三十年代中期,红二十五军由程子华、徐海东等率领驻扎在葛牌镇,当时的国民党115旅同陕西警卫团为阻止红军,曾向鄂豫陕根据地发动围剿,实行坚壁清野。而村民们说烧他们房子的事发生在二三十年代,那时要说国民党兵烧房子,于情于理有点牵强,特别是现在,应对历史负责,实事求是,无根据的事不能妄断。齐长征书记在一旁若有所思,欲言又止,他的回答解开了村民多年来的谜团,谁叫我打破砂锅问到底哩!他当村民面第一次透露了烧房子的秘密。

  上世纪二十年代,在秦岭山脉,流窜着一股土匪,为首的叫马耳银,他们聚集一起,横行乡里,烧杀抢虏,无恶不作,石船沟村的外来村民,实在忍受不了,就给马匪设了个套,为首起事的就是齐书记他老爷,将马耳银骗自西沟深处的隐蔽山洞里,用自制土枪将马尔银打死。马的手下为报此仇,率众匪来到石船沟村见齐、张两姓的房子就烧,造成了村民几十间房子被烧,无家可归。说完,齐书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释放了压在心里大半生的秘密终于一吐为快。长期以来,就怕齐、张两姓家族埋怨烧房子,就一直没敢透露真相。

  车船沟村最大的亮点,就是还完整地保留着近360多年的族谱,共24本,历经13代。2011年,西安日报记者专门做过报道。客居他乡的安徽人,延修几百年族谱,足以显示家族文化在民间的根深蒂固。

  族谱,又叫家谱、宗谱,是中华民族传统的记载世姓、世系和重要族事的谱籍。在中国已延续几千年,常言道:天潢有玉牒、士庶有家谱,国家修史、地方撰志、家族续谱,旨在铭记历史,传承文明。我兴趣正浓地随支书去他家一睹家谱为快。坐静后,书记家人就端上了美美一大碗自己加工的洋芋糍粑让我吃,山野艽菜独有的那种蹿香扑鼻而来,我很少品尝过这纯正的洋芋糍粑。一个山里农妇,没有城里各样种类的佐料调味品,灶房条件又有限,却能做出让人心碎的农家饭。

  齐书记小心翼翼地从柜子里拿出了用布裹着的族谱,一本厚厚的装订成册的印刷品。

  “怎么,没有原谱吗?”我问他。

  “在客厅大堂中那神龛里供着哩,不能随意打开。”

  “何时能打开看?”

  “那得等到六月六。”

  “六月六是什么日子?”

  “晒族谱的日子。”齐书记向我抱歉地解释着。

  作为调查者,我尊重当地的民俗习惯,有关撰写族谱的经历,以及晒族谱活动的议程,齐书记详细地回答了我的提问。

  齐氏家族,始于周朝,据《通志·氏族略》宗谱记载:周太公望封于齐(今山东境内),周公东征以后,将山东地区分封为齐国和鲁国,姜太公子牙为齐国的始封者,国人以国名为姓氏传于今。而齐氏族谱,从清顺治十五年(1658)开始续修家谱至2014年,历经358年,前后续修8次,齐书记家珍藏的24本仅是第四次续修的原稿,即清光绪六年(1880)距今亦1136年之久。族谱详细地记录了历代族人的兴衰,反映了不同时期的社会变迁,人丁增减,以及思想社会观念的牢不可破,那就是家训中每次修订必提的:“孝父母、友兄弟、和夫妇、敬朋友、笃宗族、重祭扫、尚诗书、立品行、惜物力”等中华民族传统的精神支柱,它要求族人通过敬宗祭祀,爱国、爱家、团结、凝聚,共建美好家园的愿望。

  自古以来,国之有史知兴衰,县之有志知变迁,族之有谱知祖先。族谱成为国之最基层,最朴实的细胞,维系着人民的团结、国家之安静。

  接着,齐书记简要的介绍了族人晒族谱的经过。

  每年的农历六月初六早上,齐家全族人集聚在族长家里,第一步摆贡品,上香;第二步,敬天地、敬祖宗;第三步,放炮,请族谱;第四步,族人观赡,把族谱打开晾晒,以免受潮;最后族人聚在一起吃午饭,完后放入盒子,请回神龛。整个过程约2小时左右。年轻的挂职第一书记补充道:每年都举行,去年我有幸参加过一次,族人不是很多。

  “齐书记,这几十年,晒族谱活动有什么变化吗?”我突然向他提出一个我非常关注的问题。

  “有,十几年来很明显,一是族员在逐渐减少,二是没有以前虔诚、认真,三是要打电话催,去年只剩下三四个人了。”齐书记说的很凄凉,言语很沉重。

  “现在的年轻人,外出打工,就连我们召集党员开会,都很少能来全过,只能打个电话,传达下会议精神。”年轻的第一书记也插话说。

  齐氏宗族的晒谱过程,我没有参加过,也不知以前有多隆重,可我却亲眼目睹过藏传佛教的拉卜愣寺、扎什伦布寺等寺庙的晒佛活动。千里之外、信徒朝圣、人山人海、三步一叩首从远方而来,簇拥着佛像转轮回,那气势、那场面,令人震撼。当然作为一个家族的晒族谱仪式是无法同晒佛活动相比的,但它们都是对信仰的崇拜,意义都一样。

  离开齐书记家,我想独自去下老台子,当初是先搬到此处居住的几户,顺着山间小路上行,路过一农户家,有位大嫂倚靠在门框上,右手扶着拐杖向我打招呼,问我是否去老台子,我点点头。她和蔼地指着另一条山路说应走这儿。我感激地说着谢谢。顺着她指的那条道上了老台子,这个老台,位于全村的最高点,站在上边,全沟的村貌看得一清二楚。远远望去,秦岭的山姿巍迤挺拔,虽不到春暖花开,万木吐绿,却也炊烟缭绕,即将焕发生机。正值中午,暖暖的太阳照在百年的土房子上,折射出清晰的倩影,留守的老大妈正在门前的石头上削着洋芋种子,四周格外的宁静。我一声招呼,把老大妈惊得洋芋从手上滑落了下来,抬头一看,才露出笑脸,朝我微笑着,连忙起身让座。

  我闲拉了几句家常,不想讨扰她老人家,就去老房子拍照。五六户院落只有刚才那大妈,整个院子人去屋空,显得很破落。站在院子中间,环顾四周,竟无人居住,人们非得挤进那嘈杂污染的城市里,唉!无法理解。

  从土台子下来,那位大嫂仍站在门前,扶着拐杖,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米饭,米饭上面只放有几块洋芋,等着我下来吃,弄得我措手不及,激动的手已在颤抖,端还是不端,进山时,已在外面吃了饭,来到村支书家,是一碗洋芋糍粑,现在又是一碗热腾腾的米饭,我无语了……

  记得司马迁曾说过:“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记载的是春秋时期管仲在辅佐齐桓公时说过的一句话。这里的山民,自搬来就过着贫穷的生活,解放后,一直靠吃政府救济粮而维持的贫困村,直到现在还未脱贫,家里没有像样的家具,就连村支书的屋里也是七十年代的旧摆设,更别说现代的家电了,房子也是普通的泥瓦房。但当我走进大山里的村子时,接触到的人们,是那样的和蔼、可亲,纯真的感情在这得以体现,我受到了久违的礼遇和尊敬,虽说他们也在或正在受着经济大潮的冲击,经受着世俗的侵扰,但纯真与善良在这一代人身上恐怕很难攻破和丢失。

  石船沟村的山民们200多年前从安徽客居秦岭山里,其民俗文化仍旧保留着家乡的传统。据村民讲,他们的过年习俗不是大年初一,而是在鸡不叫、狗不咬的凌晨12点过年,放炮,吃年夜饭,他们爱唱、爱看的戏曲仍旧是黄梅戏。他们把吃饭叫“齐”或“齐饭”;睡觉叫“困醒”;坐叫“错”;在语言的交流上,对外是老陕的兰田方言,对内交流则是安徽的老家方言。在丧葬习俗上,不同于陕西当地的哭丧,而是组织族人吟唱孝歌,以警示后人孝为先。

  太阳将已落山,来访多半天,感觉时间很快,和村领导及村民们挥手告别,我突然向年轻的第一书记赵晋问到:你们这村什么最具号召力,什么时候人最齐全。赵晋和书记、村长异口同声地回答说:“一是村里过丧事,在外人员不用招呼全部回来,二是过年,除了这两样事,其它就不敢说了。”

  这就是乡愁,这就是家园,这也是希望。年轻的一代,无论打工挣钱多么重要,即使城市的环境再优越,人与人之间多么世俗、冷漠,他们的乡情没忘,根没忘,家园更没忘,这是传统古村落能得以传承和保护的根基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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