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的年味

刘宗海 优秀奖

  推开腊月这扇泥屋上的柴扉,岁月深处便渐次散逸出西府农村乡野流韵里那喜庆欢腾的年味来。 

  记得儿时,当屋舍柴垛被皑皑白雪覆盖,漫山遍野粉装玉砌皓然一色的时候,岁月的脚步才踏着寥廓的黄土地姗姗地迈进腊月。虽然我们还在乡村的小课堂上,但那晨雾暮岚一般的腊味、节日味、喜庆味,跟着年关的温馨已经在整个村庄流转,并让一颗颗童心开始骚动不安。 

  对于终年劳碌的父兄们,进了腊月,农活也基本忙完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围绕着过年转。要过年了,不论男女老少,遐想如同冬日里柔软的阳光,全都以迸发而出的姿势萌芽。这时候,小村庄的空气中常常有一种气韵在氤氲和飘散,看不见,摸不着,像一只无形的手,把每个人的心里挠得痒痒的,暖暖的,即便晚上在热炕上做梦,也溪流般盈漾着欢欣。 

  腊八粥一喝,年就真的近了,乡街集市上年货日渐繁多,平常日子不舍得花钱的乡亲们掏钱不再犹豫,好像一年的辛苦就是为了这几天。腊月二十以后年集上就更热闹了,火红的红灯笼挂满集市,卖鞭炮的小摊排成一溜溜。每到这时,父亲带着我们姐弟几个开始一趟趟采购年货,调料、水果糖,还有几毛钱一张的年画,贴上几张就能让简陋的泥屋里充满喜庆。 

  二十三就是小年,家家户户都要把家具和锅碗瓢盘搬出来擦拭。晚上,顽童们在村巷里乱窜,拿着一毛钱一束的闪光鞭,走一路燃一路。二十四开始清扫屋舍,用泥水刷抹墙面,清洗整理衣物。清扫完屋子母亲就开始和面、切菜,二十六、七蒸馍馍,二十八、九杀公鸡、劈柴禾、剪窗花…… 

  年三十贴对联、请灶神后的煮肉则是最幸福的时光。父亲把仅有的十余斤猪肉切成大片,母亲则把铁锅洗了又洗。灶膛里的火燃起来了,水汽蒸腾,大块大块的肉在锅中翻滚着。我们围绕在灶台旁不时帮忙添一把木柴,或者悄悄地掀开锅盖,偷看一下锅里上滚下翻的美食。肉香顺着门框和屋檐清水般潺潺流出,在院落里洇散,乡街上飘荡,整个村庄便弥漫在扑鼻的香味里。终于到了美食出锅的时候,大块酱红的骨头捞出来,泛着迷人的釉光……激动、兴奋、局促,手里捧着骨头,汤汁溅落在衣襟上也全然不顾,撕扯着香气浸腹的连骨肉,幸福的年味在唇齿间弥散,在饥肠内奔涌,覆盖了我们清苦而欢快的少年时光…… 

  从正月初一到十五,乡间的畎亩上,烟湖般流淌的晨岚中,挤满了走亲访友的乡亲们,他们穿着新衣,牵着儿女,拎着礼品,欢声笑语似大片大片的雪花般洒落在的乡村的田畴阡陌间,如一幅原始恬淡、悠远秀润的乡村风物画,荡漾着艰辛岁月里的淳朴的乡韵亲情和贫瘠日子中的幸福满足…… 

  如今,不知是由于物质生活的富裕,还是怀旧思乡的心理在作祟,感觉年的意蕴和劲头遽然滑落;无论媒体网络如何渲染炒作,过年已经很难再簇拥起一年一度精神享受和美食饕餮的巅峰。那远去的年味更像田埂溪畔上的一缕草香,只留给我们沁人心脾的品咂和回味。儿时过年的一幕幕, 渐渐地成了镶嵌在乡情素朴的画框上的风景,定格在水洗般湛蓝的记忆的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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