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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延安岁月

萧军


  前几天,艾克恩同志来我家,赠给我们一本《延安文艺运动纪盛》。这是他花了三四年时间编的一部长达60万字的史料专集,主要记述1937年到1948年期间延安以及陕甘宁边区革命文艺运动的盛况。里面有丁玲同志写的一篇绝笔“序言”,对这本书做了热情中肯的评价。其中各篇我先从《延安文艺研究》杂志上陆续读到一些,后来又看了清样。我认为这是一部很有价值的书,对继承延安文艺传统和发扬延安精神将会产生积极影响。
  抗日战争爆发,大后方和各个抗日根据地的文艺工作者,和一些满腔热血的青年纷纷投奔延安,大家一心想着救亡,想着革命,想着寻求真理,但因为从四面八方来,各有各的路数,各有各的观点,难免发生分歧,产生矛盾。我想不开,看不惯,便不想在延安呆了。1941年7月的一天,我到毛主席那里去辞行,毛主席很奇怪我为什么要离开延安,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希望我坦率地毫无顾虑地告诉他。我看他那么诚恳,那么热情,就把我遇到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毫无保留地同他谈了。他听了,一方面安慰我,承认延安是有某些缺点,另方面也希望我及时反映,帮助改正。同时毛主席也劝说我,不要绝对地看问题,要有耐心,要注意调理人我关系。我问毛主席党有没有文艺政策?毛主席说,现在忙着打仗、种地,哪顾得上呢!他说党应当制定一个文艺政策,以便使延安和各抗日根据地的同志们都有所依据,有所遵循,团结起来,步调一致地开展文艺工作。毛主席当时还十分热情地称赞了我的建议,对我说,你就别走了,帮我收集收集各方面的情况和意见,好吗?我说好吧!回到我住的窑洞以后,我就把手头掌握的一些资料陆续送给毛主席,有时也到毛主席那里去面谈,交换意见。毛主席为了掌握第一手情况,和中央组织部长陈云、宣传部长凯丰、干部科长王鹤寿等领导同志,分别找文艺界很多同志谈话,征求意见,有正面的,也有反面的。经过几个月的调查研究,针对文艺界的种种问题,党中央决定召开一次文艺座谈会。
  1942年5月2日在中央大礼堂正式开会,由凯丰主持。毛主席致开幕词后,要我第一个发言。丁玲也说:“萧军,你是学炮兵的,你第一个开炮吧!”我就第一个发言了。我讲的题目是《对当前文艺诸问题的我见》,后来登在《解放日报》上。接着很多同志发了言,各抒己见,非常热烈。大会之后,又分成几个小组开会,这样,更便于广泛详尽地发表意见。5月16日开了第二次大会,接着仍是小组会,5月23日开了最后一次大会,毛主席做总结发言,这就是《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这个《讲话》制定了抗日战争时期党的各项文艺方针政策,解决了文艺界存在的各种矛盾,理顺了各种关系,如文艺和政治的关系,文艺和群众的关系,源和流的关系,普及和提高的关系,以及歌颂光明与暴露黑暗、政治标准与艺术标准、爱与恨等等的关系问题,基本取得了一致看法。毛主席看问题深刻,文艺界那么多问题,他一抓就抓住了、抓准了。毛主席说:“为什么人的问题,是一个根本问题,原则的问题。过去有些同志间的争论、分歧,对立和不团结,并不是在这个根本的原则的问题上,而是在一些比较次要的甚至是非原则的问题上。”只有目标一致,都为工农大众,而不是为小团体、为个人,我们的思想,行动就会统一,步调就会一致。事实证明,从那以后,大家都照着《讲话》的方向、道路和目标去做,果然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取得了很大的成就。
  从这本《纪盛》里可以看出,文艺座谈会以后,延安以及各个抗日根据地的广大文艺工作者努力同工农兵结合,一切为了争取抗日战争的胜利。尤其在文艺创作和戏剧活动方面,一扫过去那种脱离实际、脱离群众的不良风气。大家都抢着下农村,上前线,进工厂,很快写出许多鼓舞人心的好作品。比如,戏剧方面有鲁艺的新歌剧《白毛女》,王大化和李波合演的《兄妹开荒》,马可的《夫妻识字》,民众剧团马健翎的秦腔剧《血泪仇》和眉户剧《十二把镰刀》,中央党校秧歌队周戈的《一朵红花》,周而复、苏一平合写的《牛永贵负伤》,中央党校的京剧队的《逼上梁山》,延安平剧研究院的《三打祝家庄》。其他还有古元的木刻《割草》,赵树理的小说《小二黑结婚》和《李有才板话》,李季的《王贵与李香香》,柯蓝的《洋铁桶的故事》,总政电影团的《南泥湾》等等。看了真使人兴奋得很,鼓舞得很。这在《纪盛》里都有详尽的记载。
  文艺座谈会之后,大家的精神面貌大不一样了,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我也上山开荒,王德芬纺线线。我们全家下乡,到延安县川口区刘庄村。我们从乡下回来,到了彭真领导的中央党校三部。文艺界的干部大多集中在这里参加整风学习。三部组织了秧歌队和京剧队,秧歌队演出了许多自编自演的精彩节目,演戏时大家学说陕北话,非常受老乡欢迎。秧歌剧《牛永贵负伤》里的牛永贵,我记得是陈振球演的。京剧队自编自导的《逼上梁山》,效果很好,受到了观众欢迎和毛主席称赞。阿甲是延安平剧研究院的副院长,我对他说,现在已经到了“武王伐纣”的阶段了,所以我特意写了《武王伐纣》中的一折《鹿台恨》,准备让同学们演出。后来因为三部同学都充实到各单位去了,《鹿台恨》没演成。
  1945年5月,我到鲁艺文学系当老师,正赶上戏剧系排练歌剧《白毛女》。一开始因为戏太长,经常排练到深夜还不休息,劲头大得很,天天晚上唱“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在东山上窑洞里听得真真的。林白琨演喜儿,陈强演黄世仁,李波演黄母,韩冰演二婶,张守维演杨白劳,赵起扬演赵大叔,王家乙演穆仁智,演得真好。这出戏轰动了延安,后来传到全国各地,起的作用可不小哪!
  整理、研究和出版延安文艺运动的成果和有关资料,是普及和发扬延安文艺传统的重要任务。尤其我们这些“老延安”,都应当主动地把过去亲身经历的东西写出来,延安文艺学会可以给予组织、帮助,“集腋成裘”,事情是可以办好的。这本《纪盛》将会成为必备的参考资料,给写回忆录的同志很大帮助;反过来,这些回忆录又将成为充实这本《纪盛》的具体生动的内容。
  (王德芬 整理)
  (载《人民日报》1987年5月11日)
  

延安文艺回忆录/艾克恩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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