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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杨虎城之子回忆-十七、东北军和十七路军

杨拯民

 
    父亲曾说“患难之友易交”。他要求亲信们要扩大与东北军领导层的来往与交流。要求下属多体谅关心他们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难处。对东北军眷属的困难,要热情尽心解决。    
 
    张学良将军是背着“不抵抗将军”的骂名离开沈阳的。白山黑水的沦陷,东北难民流离失所。许多东北军军官带着眷属,扶老携幼逃到陕西、甘肃一带向当地居民恳求租住房屋,面对这些景象,广大东北军将士肝肠寸断、痛心疾首。
    1935年,张学良到陕西时,职位由“陆海空军副总司令”改为“西北剿匪副总司令代总司令”。

    在历史上,我父亲杨虎城的十七路军和张学良的东北军没有过交往,杨和张两人也没有打过交道,因此对张和东北军到陕、甘“剿共”的真实意图,张的思想情况一时摸不清楚。 

    当时的西安,有以张学良为首的“剿匪总部”,和以杨虎城为首的“西安绥靖公署”,以及邵力子为主席的陕西省政府(邵并任国民党陕西省党部主任委员)三种势力并存的局面。 

    东北军自退出东北入关以后,蒋介石对张学良的态度较前有了很大改变,东北军开始受到蒋的歧视。特别是后来东北军在陕北“剿共”失利,经过榆林桥、直罗镇、劳山三个战役。损失了近三个师以后,实力有所消弱,士气大为低落。对张学良震动很大,他对“剿共”内战有了新的思考。特别是当张损失三个师后,蒋介石非但不给以补充、抚慰,反而趁机撤销了这三个师的番号。令张甚为寒心、愤懑。

    在“剿共”问题上,我父亲对蒋介石一直采取应付态度,和红军早就签订有协议即——假打不真打,每逢遭遇就放空枪,假追击。还不时给红军支援枪支、弹药。他总想着怎样扭转蒋介石的“先安内后攘外”政策,把部队从陕北“剿共”前线撤出来,投入到抗日前线去。但他又深知单靠十七路军的力量,是达不到目地的。

    自从张学良来西安后,在礼遇上,我父亲对他很尊重,处处以下属自居。可在相当一段时间里,双方只是官样酬对,深层次的想法都不流露。
 
    我父亲抗日心切,当东北军到陕北“剿共”后,他常和幕僚们分析研究,认为按张学良的情况,在抗日这一点上,他应该是和十七路军相一致的。可在对蒋介石“先安内后攘外”的政策上和反蒋抗日的问题上能否取得一致,父亲颇多疑虑。为此他意欲多接触张学良,亲自做些试探。他改变了以往对上级敬而远之的态度,多次主动探访张学良,在交谈中有意表露出自己对打内战的厌烦,对不能参加抗日的苦恼……在后来东北军“剿共”失利损失三个师之后,他亲赴张处慰问表示同情。还说蒋委员长对待东北军咋和对待杂牌军一样?损失的部队不予补充,反而把番号给撤销了呢?

    就这样接触多了,渐渐地张学良也把心中的苦闷,对蒋介石的不满向杨虎城叙说。两人的关系拉近了,逐渐进展到政治上可以相互谈心、交换意见直至实现为抗日扣蒋。

    父亲曾说“患难之友易交”。他要求亲信们要扩大与东北军领导层的来往与交流,要求下属多体谅关心他们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的难处。对东北军眷属的困难,要热情尽心解决。
 
    为了避免引起蒋介石特务的注意,也为了进一步促进彼此间的政治关系,张将他的朋友高崇民介绍给了父亲。我父亲也把他的亲信王菊人、申伯纯介绍给张。有些事情就不用张、杨直接见面谈,由他们几人按照张、杨的意图先行沟通,当双方形成共识后,再由张、杨定夺拍板。他们把这叫做“暗通不明通”、“上合下不合”的办法。就是暗里多往来,明里少往来,上层合作,可以让下层闹点小矛盾(如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官兵常为住房、看戏等闹点小矛盾)。以掩护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密切合作关系,麻痹蒋介石特务的视听。

    随着局势的变化,张学良与周恩来在肤施会谈后,东北军也与红军有了停战协议。张、杨的关系更为密切。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共同合作做了许多事情。

    关于西安事变的发动是有着相当时间的酝酿过程的,首先是张、杨这两个决策者的思想认同。据王菊人先生回忆,1936年春的一天,父亲从张的家中回来,说“我同张今天谈得很痛快。”张突然问我:怎样才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指抗日)呢?我说:先要停止内战。张说:我同蒋谈过好几次停止内战的事,蒋的态度很坚决,蒋说:“让我死以后,你就再不要去剿共了”父亲说:软说不行那就硬干。张沉思了一下说这个办法好,刚柔相济,刚柔并用……这时他们两人对推翻蒋的“先安内后攘外”下了决心。杨说的这个“硬干”就是用军事手段的意思。

    1936年6月15日,张、杨以仿照庐山军训为名,经向蒋介石请准,在西安王曲镇设立了王曲军官训练团,团长为张学良,副团长为杨虎城。训练对象为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团长以下、连长以上的军官。军官训练团先后办了三期,每期500人,训练时间为两个月。训练的目的是提高思想,准备抗日。每一期开学,都由张、杨亲自训话,公开宣讲停止内战一致抗日问题;通过办军官训练团,不仅使东北军、十七路军的中、下级军官提高了思想认识,而且增进了相互了解,增加了感情。可以说这是发动西安事变在思想上和组织上的重要准备。

    蒋介石当初将东北军投放西北,想来个“一石三鸟”,让红军、东北军、十七路军俱行折损。现在,这“三鸟”渐渐识破了蒋介石的心计,在一致抗日的大旗下,逐渐地变成为“三位一体”,正在攥成一个有力的拳头,准备着击阻挡他们抗日救国的障碍。

    9月间,高崇民和东北军的刘澜波、孙达生用化名写了几篇文章,讲抗日、联共,以及批评蒋介石、阎锡山阻挠红军东征抗日。他们把这些文章合编在一起,取名为《活路》,拟印成小册子向在“剿共”前线的东北军和十七路军官兵散发,为“反对内战、一致抗日”制造舆论。《活路》编出来了,却找不到印刷的地方,西安市的印刷馆不便承印。这时,张学良对我父亲说:“你是地方人,你想想办法吧。”父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当时十七路军有一个印刷所设在新城军需处内,可印刷装订。十七路军军需处长王维之是个同情抗日的人,我父亲便叫他去办。王维之和印刷科长高自振选了几个技术好又觉得可靠的工人,于晚间突击加班,共印了八千本。六千本由王维之送到高崇民家中,分送东北军部队;两千本由崔孟博送到宜川孙蔚如(三十八军军长)司令部,发给十七路军在陕北前线的部队。

    不料,国民党特务收买了两个印刷工人,偷出两本小册子,特务机关以此为据来找我父亲。父亲以“不知道”搪塞特务,并随即找着王维之迅速查明泄密和帮助特务的人,查出来就当即关押,使特务失掉了证人。父亲当时对我这样说:“别轻看了这本小册子,它到前线官兵手中会起到很大的作用。”

   特务机关因抓不到证据,异常恼怒,即报告了蒋介石,他们误以为这件事是十七路军参议郭增恺干的(郭当时兼任宋子文的经济委员会驻西北特派专员),遂将郭秘密逮捕,送往南京,关押在宪兵司令部中。直到西安事变后宋子文来陕时,才把郭一同带回西安。郭增恺被捕后,我曾问过父亲:“郭是共产党人?”父亲肯定地说:“他不是。”

    特务们当时还要逮捕高崇民,父亲知道后将高秘密送到三原县东里堡的家中隐藏起来,命令当时管家的副官王世英要绝对保证高先生的安全,如遇特务逮捕可以武力抗拒。高崇民才是真正编写《活路》的人员之一。

    早在1月间,宋黎以东北大学代表身份,来西安进行抗日救亡活动。我父亲曾请宋在十七路军步兵训练班(十七路军中下级军官训练班)周会上讲演,宣传抗日救亡。父亲亲自主持,并带领在场全体人员喊口号“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宋黎和进步人士马绍周住在西北饭店。他们的一些活动,被国民党省党部的中统特务侦悉。8月29日(一个周末)的晚上,省党部便衣特务围捕宋、马。当时,马外出未归,特务遂将宋黎绑架。在押宋去省党部途中,恰遇十七路军宪兵巡逻队。宋即机警地大喊:“土匪抢人!”巡逻队于是将宋和特务押到宪兵营营部。宪兵营副营长谢晋生(中共党员)立即向杨报告,杨着副官让谢晋生向交际处申伯纯报告,申伯纯又打电话向张学良报告,张学良即派人将宋黎接回。不料此刻,守候在西北饭店的特务又将马绍周逮捕,张学良将军派随员关沛苍到西北饭店去调查,也被省党部特务捕去。张学良当时非常生气,即在电话里要邵力子放人。而邵答复:中央调查局逮捕的要犯不能放。张学良即派孙铭久卫队营查抄了省党部,释放出了在押的关沛苍、马绍周和以前失踪的刘澜波,并从省党部调统室抄去了不少文件。

    春季里,我父亲曾去上海治疗牙疾,当时张学良在上海的办事处全力招待。我父亲感到非常过意不去,对办事处负责人说:“你们对我的招待,比我的办事处还周到,太感谢了!”办事处负责人说,张副司令有令:要像安排他(指张)一样接待杨主任。我父亲听了非常感动。
 
    我在新娘谢葆真处两次遇到过于凤至夫人。听说,张学良夫人于凤至半月在西安、半月在上海。送于凤至的飞机去上海就接赵一荻到西安,同样送赵一荻的飞机到上海又接回于凤至。还听说张回西安从来不打电话、也不发电报,而是要飞机从他的官邸(金家巷)上空低飞掠过。副官们见到飞机(或听到声音),即驱车去机场迎接。有时人已下飞机,汽车还未赶到。

往事 杨虎城之子回忆/杨拯民著.--北京:中共文史出版社,2006.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