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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年轻领袖

管宁


                                         张学良——满洲皇帝

                                         土肥原贤二的王道论

    日本政府一面稀里糊涂地隐瞒着炸死张作霖事件的真相,一面拼命努力想把张学良拉到日本的一边。但是,张学良已经把心转向了国民政府,根本不想听日本方面只顾保全自己权益的频频劝说。

    当时正担任张学良的军事顾问的土肥原贤二①大佐(后升至大将)曾试图接近张学良。土肥原是在“满洲事变”之际将清朝最后的皇帝——宣统帝溥仪抬出复辟的人物。

      “态度最不好的是土肥原。他全部态度都不好,我和他最大冲突是围绕着当时他写给我看的文章,那篇文章好像叫‘王道论’。土肥原非常热衷于把我立为皇帝。我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干什么?你把我比喻成满洲皇上,你打算干什么,你是我的顾问,你想让我叛国吗?’”

    ——“‘王道论’的内容是什么?”
  
     “详细的已经记不起来了,总之是想把我立为皇上,满洲的皇上。现在想不起来了,文章相当长。我回答他说:‘你这不是和让我叛国一样吗。’”

    ——我们也是头一次听说此事,这篇《王道论》是土肥原什么时候写的?

   “想不起来了,什么时候呢?确切时间不记得了”。

    ——是不是在日本拥立溥仪为满洲国皇帝之前?

   “比那个还早。”

    ——《王道论》是土肥原口头告诉您的吗?

   “不,不,是篇很长的文章。遗憾,内容我给忘记了。我没怎么看,很厚。不知是土肥原按照自己的意思写的,还是谁让土肥原写的。”

    ——这篇文章您还有吗?
 
   “不知放在什么地方了。不过,那不是书,土肥原写的就是一篇文章。”

   “由于这个原因,我与土肥原的关系就很不好了。当时奉天的特务机关里由秦真次②负责,日本的军事顾问都和秦真次有联系。我曾到参谋本部,要求他从我的顾问中撤掉土肥原。他说:‘您的军事顾问是从日本派来的,在与日本缔结条约的时候,就给您配备了两个军事顾问,这不是给您个人的,是给您的职务的。他们是日本政府派遣的,我没有撤换他们的权力。’竟有这样的事,我连撤换自己的顾问的权力都没有,毫无办法。但至少我有不见土肥原的权力,有不和他说话的权力吧!我把我的意思告诉了秦真次,以后,土肥原再来,我一次也没有见。”

    土肥原笔记

    张学良的以上证言,是迄今为止任何资料中都没有提到过的史实,这引起了我们极大的兴趣。虽经我们再三询问,但遗憾的是张先生怎么也不记起来了,因此我们无法得到更详细的情报。我们对土肥原在将溥仪抬出之前,对张学良也作了同一工作之事非常感兴趣,总感到这可能是事实。于是我们便开始寻找日本方面的记录,特别是与土肥原有关的资料,看有无这方面的记载。遗憾的是未能发现任何线索。一些对日本陆军史有详细研究的学者虽也认为此事并非无可能,但也说没见到过可以证明的资料。

    在采访过程中,我们唯一的新发现,便是土肥原在试图说服张学良站在日本一边时的谈话记录。这份题为“土肥原大佐致张学良之忠言”的记录保存在前述曾担任过张作霖军事顾问的仪我诚也的遗族家中。遗憾的是这里面没有关于《王道论》的记载。不过,为使读者明了当时土肥原的立场,我们暂摘录其中颇有意义的几段介绍如下。

    在谈话记录中,土肥原分析了张作霖被炸死之后东北三省的政治状况,并附有图解。据土肥原分析,围绕着张学良,在国际上有“国府”(即蒋介石的国民政府)与日本的对立。国民政府强烈要求张学良抗日。另一方面,日本虽支持张学良,但张学良对此抱有戒心,未表示具体态度。其理由之一是他父亲张作霖的部下杨宇霆的存在。杨宇霆是张作霖手下最大的实力人物,被视为亲日派。但在张作霖死后,杨宇霆逐渐显露出独立的动向,不断加深着与张学良之间的隔阂。土肥原看出了状况,结论是:“东三省政权绝对不可实行两头政治。”

     日本不能既支持张学良又支持杨宇霆,那么应该选择谁呢?土肥原认为应该支持张学良。

     当年日本驻奉天总领事林久治郎后来也还记得此事。根据林久的回忆,杨宇霆以前确实是亲日派,但后来他转入排日运动,对他不能大意。土肥原基于此种考虑,认为应该摒弃杨宇霆,支持张学良。实际上,当时关东军的首脑们已欲按照土肥原的这种意见展开行动。但是,松井七夫少将(奉军的军事三顾问)、财阀大仓组支持杨宇霆,与关东军的方针不一致。

    在这种错综复杂的状况中,张学良实际上采取了一种静观形势变化的策略。林久治郎写道:

   “张学良察知日本人之间的关系,采取巧智,以夷制夷,对松井少将及大仓组的河野氏,则言土肥原大佐虽盲目进言,颇无信任,该大佐颇不为他所爱。另一方面却又与土肥原大佐等商议排除杨宇霆的方法,亦不忘利用土肥原等人。”

    由此看来,为保持日本在满洲的权益,土肥原大佐确实做了支持张学良的工作。可以想象,在此期间,他为了将张学良拉向日本一边,曾将《王道论》作为诱饵给张学良看。但是,土肥原的意见遭到了张学良的拒绝。这绝不是一种单纯的拒绝,而是张学良采取的静观复杂政治状况变化的稳健策略。

    在土肥原笔记的最后,用红笔写有“似有举行政变之意图”。在此之后,张学良毅然采取非常手段,暗杀了杨宇霆。土肥原当时似乎已预感到了这一政变。

    总之,当时满洲政局中,日本、国民政府、张学良、杨宇霆,四者之间虚虚实实,互相角逐,呈现出一种无法只从一条线上理解的混乱状态。

    还有一件与“王道论”有关的耐人寻味的事。即正好在昭和三年(1928年)9月左右,后来以倡导大亚细亚主义著称的思想家大川周明③也会见过张学良。

    当时,日本国内盛传张学良是个大烟鬼,形同废人,大川见到的张学良却是个具有儒学教养的典型的中国人,这使他很吃惊。

     “开始从这位青年总司令身上感到了同情、爱情与尊敬。我甚至想到,如果可能的话,帮助张氏在东三省实现王道政治(原田幸吉著《大川周明博士的生涯》,重点为作者所加)。大川向张学良说道:“支那与真正日本之根本原理,毕竟只有王道。因此,吾等乃为共同理想而战”。据说此话曾引起张学良的极大共鸣。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大川向张学良所说的“王道政治”的话。大川向土肥原大佐也讲过这种想法,并说服土肥原,“解决满洲问题,只能与张学良交涉”。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前述土肥原关于“王道论,极有可能是在大川周明的影响下写成的。但遗憾的是我们至今尚无法确认其事。

    在大川周明的故乡山形县酒田市,至今还保存有张学良送给他亲笔题字,显示了当时张学良与日本人的广泛交往,发人深省。

①  土肥原贤二:(1883—1948年)陆军士官学校第16期生。陆大毕业后,作为参谋本部员曾数次到过中国,1928年担任奉军军事顾问,后两度出任奉天特务机关长,并于北京设立“土肥原机关”,被称为“东洋劳伦斯”,1941年升为大将。后任教育总监。战后被远东国际法庭判处死刑。

②  秦真次:(1879—1950年)福冈县人,陆军士官学校第12期。毕业后历任驻荷兰公使馆武官等职,1927年担任奉天特务机关。1931年升为中将,任宪兵司令官、第二师团长。1935年转为预备役。

③  大川周明:(1886—1957年)山形县人,东大毕业。曾担任过满铁社员。以西欧帝国主义对亚洲的解放为自己的主义,日本右翼及军人关系密切。他与“三月事件”、“5?15事件”有牵联,在东京审判中,以精神障碍未被起诉。

缄黙50余年张学良开口说话 : 日本NHK记者专访录 /管宁.-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