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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问题之检讨/未冬//大众知识第一卷第十一期


  自从去年十二月十二日西安事变发生以来,关于西北的情况,因为交通不便利,加之双方戒备,大有战事一触即发之概,所以消息很不灵通。到蒋委员长于十二月二十五日乘机离西安到洛阳,更是给了国人一个莫明其妙的谜。到现在西安事变已经告一段落,三中全会已经开过,也可以说西安事变已经到了结束的时候了。然而关于西北的情况,大家仍是不很清楚,作者想从各方面所得的消息中,写成这篇短文,或许使读者诸君之对西北近况尚不甚清楚的,多少能较明了一点吧。
  “双十二”以来全国人民对于西北方面之政治了解,不外“人民阵线”、“联合阵线”、“立即抗日”,这些流行的政治宣传,而实际西北领导的理论不但不同于上述,而恰与之相反。彼等之政治动向,为反人民阵线的民族统一战线,为在某种政治商讨之下,拥护国民政府,与服从蒋委员长之领导,至于对外应有一定步骤与充分标准一点,在和平统一的前提下,除少数感情冲动者外,实无人加以反对。
  关于西北这种真实的情况,因为传闻失实,加之政府统制新闻的关系,确实的消息很难得到。所以弄得西北的局面看起来非常混沌,令人不堪没想,大有西北不成世界之概。现在我们这样观察这次西安事变,大家也许认为非常惊诧,然而我们现在从各方面证实,西北的情形绝非象我们当时听闻的那样。
  这次张学良与杨虎城之所以用这种断然手段,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实行以兵变方法,为达到其政治上之主见者,并非事出偶然,自有其根本原因,亦非一朝一夕所能酿成“双十二”之事变,其由来远矣。
  这次参加事变的实以东北军为主体,陕军为附庸,××军以事后参加的地位,而转成为政治之领导力量。原来自“九一八”之后,东北人民身受国破家亡的惨痛,流离飘泊的辛酸,由于事实的逼迫,“重返家园”的心情,普遍于每一个东北人的心意中。然而回顾自身的力量,决不能单独达到“回家”的理想。张学良氏海外归来,即抱定“脱褂子主义”,无条件地拥护中央,执行中央“剿匪政策”,努力自效,以待时机。东北军在剿“匪”的实际经验过程中,知“匪”确不易剿,且其政治主张亦不易改变。因之东北军的军心便发生了动摇,秘密往还加多。去年以来,陕北剿匪工作实已停止,于是东北军转为希望转变中央之政策。张对中央一再讨论的结果,迄未能变更中央方针,而自身则无法统制其部下。缓远抗战爆发,更刺激张部之动摇,再加以许多人事上的刺激,使问题益趋复杂。张在此情势中,以请求蒋委员长容纳其主张之心情,加上一时的昏急,遂发生临潼的不幸事件。
  至于陕军之下级干部,亲视东北军流离之苦,兼受绥战之兴奋,与受××军之宣传,剿匪政策之实行,早成疑问。上级当局再因势而加上若干当前利益之考虑,与夫内心之不安,对“双十二”之支持,遂有与东北军并驾齐驱之势。
  突破江西的重围,四处流窜,流离到西北的××军,经过十年的苦斗,到了目前内在外在的实际环境给他们的教训太多了——土地革命虽因中国农村之性质,可以随时发生,而斗争之前途,距政权的获得为期甚远;外感国际情势之严重,眼见自身寄托的国家午台,沉沦可得,逐渐舍弃阶级斗争的策略,而采取民族革命的政纲。其在西北之方针,固然一方面修改自己之政治路线,以待对内政治问题之开展,一方面倡言立即对外,以博国人之同情,而实质上对之期待甚为殷切。其与张杨部队之往还,盖为对内政治问题入手的初步。“双十二”之突发,×军并未参加预谋,其关系人员入西安,仍在事变四日之后。彼等在西安的工作,首先在理论上反对狂热的群众与青年干部,指“双十二”为革命政党所不采的“军事阴谋”,谓此举有酿成内战的非常危险,故力主和平,因此遭受青年派强烈的反对。
  自从张氏陪蒋委员长到南京之后,青年派与群众大哗;而张氏被留南京之消息传出后,西北与中央两方之冲突已达于极点,大战可谓一触即发。而坚决主和痛责少壮军人,首先以急行军撤退的、还是××军。
  ×××的转变,在西北已有不少的事实为之证明。在他们的政治理论中,认为中国不能倡道人民阵线;盖人民阵线为国内的对立,中国此时不需要国内对立。中国此时需要和平统一,以统一的力量保障国家的生存,同时不必反对法西斯,因实质上中国无法西斯,法西斯的条件,一方面侵略国外的弱小民族,一方面压迫国内的工农,中国国内任何势力都没有这一条件。
  ××军这次从陕北向南移动,它绝不象以前那样尽情地打倒富农阶级,并且大大地改变了政策。每到一村,将存粮过多的富农,先留给他一年的食粮,然后将其所余的公平估价,照价收买,以分配于贫民及供×军之用。所以事变以来,张杨两部军队虽然在起初因为军纪不良,小有纷扰,而实际上西北农村及西安情形,并未像外传的那样恶劣。秩序倒和平常一样,所以西北这次事变,满含着政治的意义,而绝非用武力兵力可以解决的。
  据上海字林西报载,×××曾向三中全会提出条件。我们从它的条件里,也可认识××现在是完全变了。条件是这样的:如果中央政府(一)停止一切内战,集中全国实力对外抗战;(二)保障言论自由及释放所有政治犯;(三)召集各党各派会商国事,共赴国难;(四)立即完成抗×准备;(五)改善人民生计情况;×××即(一)停止以武力推翻南京政府;(二)取消×××政府,而改名中华共和国特别区政府,又取消×军,由中央政府统辖,改名为国民革命军;(三)在特别区政府领域内,采取民主原则;(四)取消没收地主地产的政策。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来,×××是放弃了阶级斗争,而走上了民族主义的原则了。本来我们站在中华民族国民的立场除了中国现时谋和平统一,求民族的光明与幸福而外,其他都不是中国所需要的。然而中国的军队和政治的结构,到现在仍是满带着封建意味,中国现在根本就没有完全超私人而立的国家的军队。军队似乎为私人的利器,在任何部队里,充满了崇拜私人的意味,那里有真正国家的兵呢?在政治的结构上,也处处是以私人关系来支撑大局。私人的集团充满了整个中国的政治午台,这种集团为了自身生存关系,对于各种问题,总是以自身的利害为出发点来看,在实际的封建集团没有被社会突过以前,一般来说,最亲切的某一集团利益,是超于国家利益的。特别在中国这个国家里,小集团常有戒心,唯恐大集团将其吞噬;而大集团的分子确是不时与小集团以威胁,所以问题就这样发生了。况且大集团之内复有小集团,错综复杂,明争暗斗不可收拾,以致演成中国今日之局面。中国之所以这样,多在大家无共同的利害关系,而军事及政治的组织上,多以争各封建集团的私利为目的,民主政治何由达到?所以我们的要求是凡我国民应捐弃私人集团的利害关系,要以民族的利害关系为前提,利害一致,然后大家在思想上及行动上方能一致,“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然后这个摇摇不定的中国大局,方能有点办法吧?
  现在全国上下所注目的三中全会,早已闭幕。大会关于许多重要案件的议决,因不宣露我们无从知道。××军所提的条件,大会是否采纳,我们无以得知。而张学良的八项主张已被大会否决,这与西北问题有无关系,仍属莫大之事件。从极端我们可以看到,西北似无甚问题,张部遵令撤退甘肃,杨虎城亦服从中央,遵令改编其部队。事情这样解决,当然举国同庆。×军已向陕北撤退,表示尊重中央意旨。这样解决,是否是彻底办法,我们始终认为西北问题是个纯然的政治问题。西安事变在中国目前的政局上可以划下一个非常鲜明的分界点,即是说“双十二”之后,中国政治组织如无翻新的表示,中国内部的问题,仍然是决而未决,纠纷时时可以发生。这样一个大问题,不是作彻底解决,是无济于事的。这不是一个局部的问题,而是关乎整个的中华民族的问题,中国国民实际的生活问题,是绝对不容漠视的。敌人的进攻,大部分人民困苦流离的生活,以及学术言论失却了自由,这是拿搪塞和漠视来解决的吗?
  不错、三中全会又议决于十一月十二日召开国民大会,制定宪法并决定宪法施行日期。这似乎又是以缓和人民的空气,但是人民所要求的并不是在他目前悬上一个遥遥无期的光明,而所希求的是真实的利益。
  (原载一九三七年四月五日《大众知识》第一卷第十一期)
  

西安事变资料选辑/西北大学历史系中国现代史教研室,西安地质学院中共党史组,八路军西安办事处纪念馆合编.—内部出版,197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