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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代蒋受过

李义彬


  侵吞满蒙,占领中国,进而称霸亚洲,这是日本田中内阁1928年制定的大陆政策。关东军是实施日本这项基本国策的急先锋。关东军中的少壮军人板垣征四郎、石原莞尔等疯狂鼓动武装侵占东北,并于1931年6月秘密制定了发动侵略战争的“柳条湖铁路爆破计划”。
  大批东北军精锐部队接连入关,致使东北地区防卫力量空虚,这为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提供了方便。1930年9月,张学良为助蒋平定阎、冯,曾派10个旅的精锐部队入关。1931年7月,拥兵6万的石友三在冀南邢台发出反蒋倒张通电,挥师北进,企图先占领平津,再夺取东北,以取得日本帝国主义援助。为平定石友三叛乱,张学良又从东北抽调4个旅进关参战。九一八前,东北军入关部队已达20万人左右,且都是精锐部队;留在关外的10万左右东北军,大多是装备较差的省防军。
  张学良1931年5月从南京参加国民会议后回到北平,因患伤寒病住院治疗。从此,他再也没有回过东北。关于东北的军政事务,他委托东北边防军代理司令长官张作相、参谋长荣臻和辽宁省主席臧式毅代为处理。这时,日本关东军在东北发动事变的蛛丝马迹已日益显露出来。张学良致电蒋介石,请示机宜。蒋介石7月11日复张电中说:日本阴险狡猾,但现在不是我们抗日之时,劝张“督饬所部,切勿使民众发生轨外行动”。张学良自幼即痛恨日本侵略,后又结下杀父之仇,誓与日本不共戴天。但他当时认为日本军事实力强大,仅靠东北军的力量无法与之抗衡,战争一旦爆发,中方必败。他1928年“易帜”,这也是原因之一。因此,他很容易接受并忠实执行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东北形势吃紧后,王以哲等部分东北军官员建议从华北抽调部分东北军充实东北防务,张学良不予采纳。9月初,荣臻、臧式毅派人到北平向张学良报告东北的危急形势,张除将情况转报南京外,嘱咐来人说:东北的大事请张作相、臧式毅、荣臻酌情处理,重要问题要依靠中央,不能单独对外。9月6日,张学良致电荣臻,指出:对日外交“极宜力求稳慎,对于日本无论其如何寻事,我方务须万分容忍,不与反抗,免滋事端。希迅即密电各属切实注意为要。”张作相曾主张抵抗日本侵略,张学良向他发出特急电报说:“奉密电令,我国遵守非战公约,不准衅自我开。特令遵照。”①
  张学良在九一八事变时之所以实行不抵抗政策,一是因为有蒋介石不准抵抗的命令;同时也因为他对日本的判断有误,正如后来他向日本广播协会记者所反复解释的那样:“我对九一八事变判断错误了”,“我的判断是日本的军人实在是无能,实在是狂妄。我想,假如他们真这么做,不但对中国不利,对日本也是不利的。假设我是日本人,我决不这么做,因为这么做后果对日本一定是很不好的。所以我想日本不会这样做。”②张学良的这种思想,严重影响了他的部属。尽管当时东北形势已危急万分,可是东北当局丝毫没做应变准备。事变发生时,在沈阳的东北军处于群龙无首状态。代理司令长官张作相正在锦州为其父治丧,参谋长荣臻在沈阳为其父祝寿,黑龙江政府主席万福麟远在北平,驻沈阳主力部队第七旅旅长王以哲不在营内,两个团长也回了家。枪响后,团长王铁汉才匆忙赶回北大营。由于事先毫无准备,部队指挥失灵,在遭受较大伤亡后,被迫退出北大营。当晚,沈阳即被关东军占领。
  事变爆发时,张学良正在北平一个戏院里陪英国公使看京剧,当他得知荣臻来电话报告日军进攻北大营时,急忙赶回协和医院与荣通电话。荣向他报告了日军进攻情况,并说根据蒋介石“铣电”指示,东北军没有抵抗。张学良随即用电话向南京报告,军事委员会办公厅熊斌答复说,蒋介石指示不能打,王正廷已电告国际联盟,静候国联处理。
  张学良连夜在协和医院召集在北平的东北军将领戢翼翘、于学忠、万福麟、鲍文樾等开会。张对大家说,日军挑衅,我们守土有责,理应抵抗;不过仅靠我们的力量难以应付。我们应速报中央,听候处理。如全国抗战,东北军在第一线作战,义不容辞。张不想事态扩大,以免兵连祸结,殃及全国。
  第2天,张学良在北平先后召开东北外交委员会会议和部分学者、名流、政客和部属参加的座谈会。这两个会都强调要听命中央,依赖国联。23日,张派万福麟、鲍文樾专程去南京向蒋介石报告请示。
  事变发生时,蒋介石正乘军舰由南京抵九江,准备对红军的中央革命根据地进行第三次“围剿”。他得知九一八事变后,立即赶回南京。19日,蒋密电张学良:沈阳事件,可视为地方事件,望力避冲突,以免事态扩大。一切对日交涉,听候中央处理。22日他对南京请愿要求抗日的学生说:“我国民众此刻必须上下一致,以公理对强权,以和平对野蛮,忍痛含愤,暂取逆来顺受,以待国际公约之判断。”他对张学良的代表万福麟、鲍文樾说:“你们回去告诉汉卿,现在他一切要听我的决定,万不可自作主张,千万要忍辱负重,顾及全局。”③
  由于张学良忠实执行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关东军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兵不血刃地占领了东三省。关东军发动九一八事变当时,其兵力不过1万多人,当时在东三省的东北军有10余万人。仅就沈阳而言,中国军队人数超过日军几倍,占绝对优势。但在不抵抗命令束缚下,东北军不抵抗,日军的突然袭击得手,在一两天内就占领了沈阳、长春、安东(丹东)、营口、本溪等地。不到一个星期,就占领了辽、吉两省的大部分地方。日军只是因为兵力不足和耽心引起国际干涉,才没有立即向黑龙江进攻。
  九一八后,南京政府向国际联盟提出上诉,请其制止日本侵略。国联两次做出决议,要求日本停止侵略东北并撤兵。日本根本不予理睬。11月,英、美、法等国提出划锦州为中立区建议,其主要内容是中国军队撤入山海关,日军停止进攻辽西地区。日本为缓和国际舆论压力和向东北增派军队,假称同意英美等国建议,由其驻华代办矢野出面与张学良交涉。张学良、蒋介石为换取日本停止进攻锦州,决定接受英、美的建议,将驻锦州的东北军三个旅调往关内,锦州及大凌河右岸由公安骑兵总队维持治安。可是,日本接受锦州中立区建议只是个缓兵计。当大批东北军从辽西撤往关内后,他便将4万多部队部署在沈阳及其以西地区,准备进攻锦州。1932年1月2日,日军强渡大凌河向西进犯。此时,在辽西地区还集结着4万多东北军正规部队和公安部队,有人主张要拼死抵抗一下,可张学良仍不主张打。结果,1月3日锦州失守,日军1月10日前即进到山海关外。2月6日,哈尔滨宣告失陷。至此,东三省全部被日军占领。
  东三省的沦陷,主要责任无疑应由制定不抵抗政策的蒋介石来负;但守土有责、忠实执行蒋的不抵抗政策而招致领土丧失的张学良,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九一八后,国人一时讥称他为“不抵抗将军”。
  张学良执行蒋介石的不抵抗政策,不仅招致东三省大好河山沦入敌手,3000万东北同胞成为任人宰割蹂躏的亡国奴,也使他自食苦果。如果说,祖宗庐舍的被毁和万贯家财的流失还属小事的话;那么,10万守军溃散,东北空军彻底毁灭,流落到关内的26万东北军须依靠南京的接济供给过活,赖以雄踞一方基地的丧失,由此而带来的声誉降低和政治地位下降,这对张学良来说不能不是致命打击。实力的削弱和经济上的依赖,必然导致在政治上成为他人的附庸。
  在全国舆论压力下,张学良1931年12月15日向南京政府提出辞去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职务。南京政府照准,改任张为北平绥靖公署主任,坐镇北平。
  东三省沦陷后,热河和河北直接处在日本侵略者的刺刀之下。为加强山海关一带的防务,张学良于1932年7月设立临永警备区,任命驻守山海关的第九旅长何柱国为警备司令,增派步、骑兵各一旅及炮兵、工兵各一营归何指挥,负责守卫临榆、抚宁、昌黎、卢龙、迁安等地。他指示何柱国要凭险据守,防止日军向关内进犯;但要避免与日军接触,以防事态扩大。这种不战不和的方针,反映出此时的张学良既想抗日又不敢单独抗日的矛盾心理。
  日本关东军通过发动九一八事变轻易占领东三省,使其实力和地位得以迅速膨胀,这使日本华北驻屯军羡慕不已,急欲仿效,首先在山海关发难。根据辛丑条约规定,日本在山海关南和秦皇岛都驻扎军队,城内虽驻有两营中国军队,但受上述条约限制不得构筑工事。1932年1月1日晚,华北驻屯军山海关守备队长河落正次郎发起对山海关的进攻。他原以为中国守军不会抵抗,可是日军进攻开始后,城内中国守军奋起抵抗。何柱国严守不扩大事态方针,战斗打响后,他不派兵支援山海关守军。城内的两营中国军队面对敌人海陆空军的联合进攻,孤立无援,结果除少数人突围外,其余全部牺牲。1月3日下午,山海关失守。日军攻占山海关,为其进犯热河解除了侧翼威胁。2月21日,日本关东军以锦州为基地,发起对热河的进犯。
  当时守卫热河的汤玉麟,是张作霖的老伙伴,郭松龄倒戈反奉后就被任命为热河省主席。到任几年来,他横征暴敛,大开烟禁,专横跋扈,是个腐败无能的土皇帝。伪满洲国成立后,汤玉麟又同日本勾勾搭搭。张学良有意撤换他,考虑到他属父辈,先征求张作相的意见。张作相劝张学良慎重从事,张学良犹豫不决,没撤换他。汤知道后更为不满。张作相派人前去劝说,汤虽表示守土有责,但他毫无抗日的决心和准备。在九一八后的一年多时间里,热河没有认真修筑防御工事,防御能力十分薄弱。
  在日本发起对热河的进攻以前,蒋介石于1932年1月25日致电张学良,指出日军侵犯热河,已为期不远,要求张学良“照预定计划,火速布置,勿稍犹豫”,并强调:“今日之事,惟有决战可以挽救民心,虽败犹可图存,否则必为民族千古之罪人。”④蒋在此电中还表示,他已准备6个师的兵力,可随时北上增援,还可接济粮秣弹药。蒋介石的上述许诺是讲给人听的,以表示他主张抵抗日本侵略热河;事实上他并未完全兑现。只是到日军已发起进攻热河时,他才匆忙令驻守潼关的黄杰第二师,驻徐州、蚌埠的关麟征第二十五师,驻孝感的刘戡第八十三师北上。
  2月17日,南京政府行政院代理院长宋子文等与张学良一起到承德视察,以表示支持热河抗战。宋对热河军民讲了一套空话,说什么你们打到哪里,我宋子文就到哪里,中央誓做你们的后盾。他慷慨激昂地发表完演说,就匆匆返回北平。至于敌我态势,作战方针等这些迫在眉睫的问题,他未作任何说明。
  2月21日,10万多关东军和伪满军队分三路向热河进攻。同一天,张学良才匆忙做应变部署,成立2个集团军,各辖3个军团。第一集团军由张学良自兼总司令,下辖于学忠的第一军团、商震的第二军团和宋哲元的第三军团,负责防守滦东及至喜峰口长城一线。第二集团军由张作相任总司令,下辖万福麟的第四军团、汤玉麟的第五军团和张作相自兼的第六军团,负责防守热河。
  张作相担任第二集团军总司令是在日军进攻热河三天之前,他临危受命,指挥不灵。汤玉麟根本不想抗战,其他部队刚刚进入热河,立足未稳,各线兵力还未完全集结。日军进攻一开始,汤玉麟的旅长崔兴五就叛国投敌,把开鲁献给敌人,致使北路日军直袭赤峰。万福麟部战败后不按计划向承德集中,而直奔喜峰口。当热河危难之际,汤玉麟急忙用汽车队和骆驼队运走自己的财产,便于3月3日撤出承德,逃往天津日租界。孙殿英退往察北。张作相空手退回古北口。日军仅用13天时间就占领了热河。
  继东三省后,热河又陷入敌手,全国人民悲愤到了极点,除怒斥南京政府外,失土有责的张学良也成为众矢之的,遭到严厉谴责。这些谴责,有的来自社会舆论,更主要的是来自南京和地方的高级官吏。两年前联合阎锡山、冯玉祥反蒋,最终因东北军入关而垮台的汪精卫,如今是南京政府行政院长。热河沦陷后,他率先挑起谴责张学良的运动。攻击张在以往内战中对自己同胞作战十分勇敢,而如今面对外国强敌却胆小怯懦。汪要求张辞职下野,以免使平津再步东北和锦州之后尘。阎锡山、冯玉祥、孙科以及广东、西北的军事将领也附和汪的意见,呼吁张下野出洋。
  3月7日,张学良引咎辞职。他在给南京政府的电报中说:“自东北沦陷之后,效力行间,妄冀待罪图功,勉求自赎。讵料热河之变未逾旬日,失地千里,固有种种原因,酿成恶果,要皆学良一人诚信未孚,指挥不当,以致上负政府督责之殷,下无以对国民付托之重”。张恳请南京当局“速赐命令,准免各职,以示惩儆。”⑤张同时还表示,他要坚持长城一线,并拟亲率东北军反攻热河。他还下令缉拿临阵脱逃的汤玉麟。万福麟败退后想回北平,张学良严令他率部反攻,如擅自回来要拿人头见他。
  蒋介石决定让张学良做替罪羊。3月6日,蒋离开“剿共”前线南昌,经武汉到达石家庄,宋子文陪同前来。在这里,蒋征询何应钦、黄绍竑等对张学良辞职的意见,何、黄均表示赞同,并说张辞职后东北军不会发生问题。蒋听后更加放心,遂于3月8日电邀张学良到保定见面。张学良从北平乘火车于3月9日晨到达保定,他在火车上对随行人员说,他此次前来是想同蒋商量反攻热河的计划,若是中央决心抗日,就应对日宣战,动员全国一切力量与日本一拼,他有决心亲临前线指挥对日作战。蒋介石派宋子文先到保定,向张传达蒋同意他辞职的意见。宋说,譬如二人同舟,风浪骤起,必有一人先下水,否则将同遭灭顶之灾。张听后决定代蒋受过,辞职下野。他对宋说,当然我先下水,请蒋不必烦心。蒋介石本人9日下午到达保定,张与宋登上蒋的专车,蒋对张说:现在全国舆论攻击我们二人,我与你是同舟共命,若不先下去一人,难免同遭灭顶之灾。所以我同意你辞职,待机再起。
  遂后,宋子文与张学良商议张辞职的善后事宜。张要求保留东北军,他辞职后这20多万东北军改编为4个军:五十一军,于学忠担任军长,下辖5个师;五十三军,万福麟任军长,下辖6个师;五十七军,何柱国任军长,下辖3个师;六十七军,王以哲任军长,下辖3个师。还商定,于学忠仍任河北省主席,派东北军参谋长鲍文樾担任北平军分会办公厅主任。当日深夜谈完后,宋子文去向蒋复命。蒋因张辞职保住了他的地位,不得不同意张保留东北军的要求,并答应每月给东北军200万元军饷,其中130万元由南京拨付,其余70万由华北解决。
  张学良返回北平后,立刻于3月11日宣布辞职。同日发表通电,以自己“易帜”后的经历表白对蒋和南京一贯忠诚,字里行间流露出他今日辞职并非出于自愿,而是不得已而为之。电文说,他就任以来,“始终以巩固中央,统一中国而为职志,兢兢业业,未尝或渝,即如不顾日本之公开恫吓而易帜,辅导国民党在东北之活动,与夫(民国)十九年秋余奉命入关,拥护中国统一,凡此种种,事实俱在。盖余深信,惟健全政府,然后可以御外侮也。‘九一八’之变发生,余正卧病在平,初以诉诸国联,必主张公道,洎乎日军侵热,余奉命守土,仍率师整旅,与敌周旋,接战以来,将士效命者,颇不乏人,无论事之成败若何,然部下之为国牺牲者,已以万计矣”。通电说:“此次蒋公北来,会商之下,益觉余今日引咎辞职,即所以效命党国,巩固中央之最善办法,故毅然下野,以谢国人。”此时的张学良,对他的部属和官兵深怀眷念和惜别之情,在通电中深情地说:“惟眷念多年袍泽,东北之健儿,孰非国家之将士,十九年奉命率其入关,援助中央,于今国难未已,国土未复,无家可归者数万人,但盼中央俯察彼等劳苦,予以指导,并请社会人士加以援助,彼等为国为乡,皆抱热诚,并熟悉东北情形,倘遇报国之机,加以使用,俾得为收复东北之效命,遂其志愿,免于飘泊,于斯愿矣。”⑥
  3月12日,张学良乘飞机离开北平到达上海。在这里,他以惊人的毅力戒除了始于1925年的吸毒恶嗜。4月10日,他在夫人于凤至和赵媞、三个子女及顾问端纳、翻译沈祖同陪同下,从上海搭乘意大利邮轮赴欧洲“考察”。
  ① 《张学良与东北军》,中国文史出版社1986年版,第213页。
  ② 《少帅今昔》,新华社参考新闻编辑部1991年编印,第37页。
  ③ 洪钫:《九一八事变时的张学良》,《文史资料选辑》第6辑。
  ④ 《张学良文集》(1),新华出版社1992年版,第624页。
  ⑤ 天津《大公报》,1933年3月8日。
  ⑥ 《国闻周报》,第10卷第11期。
  

震惊世界的一幕:张学良与西安事变/李义彬.—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