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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本色:张学良口述历史解密-十二 抓蒋前的幕后较量

毕万闻


  1.一向疑心颇重的蒋介石,何以对张学良未加防范
  问:自蒋介石抵达西安之后,一系列事件已使蒋与张之间的矛盾越发尖锐了。蒋事先已获得张、杨两部与中共暗通声气的情报,并拟好了调东北军入闽的计划,事变前三天夜里,由于误会,杨虎城部竟举行了一次“扣蒋预演”,但蒋介石为何没有发觉并采取更严密的防范措施呢?
  答:从参与西安事变的许多当事人、亲历者的口述回忆中可知,张学良在发动西安事变前,对蒋做了耐心而坦诚的劝说工作,直到事变的前5天,即12月7日晚上,才最后认定蒋不会改变“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然后才决定“捉蒋”。劝蒋期间,他备受蒋的训斥和辱骂。张、蒋长期相互救助的特殊关系,以及张圣洁的救国用心和坦诚的态度,使蒋认为,东北军虽确有“通匪”情事,但张学良本人不会“真心向共”,故一直未加严密防范。
  问:张学良确是在断定蒋不可能改变主意后下手的,即先礼后兵。据晏道刚回忆说:
  张学良在洛阳军校住了一星期。有一日,蒋在军校纪念周会上讲话,张站在台下军官中听讲。蒋在台上大骂主张抗日的人,说什么“共产党不要祖国,不要祖宗,然则你们也不要祖国不要祖宗吗?共产党是要亡中国的。这种敌人不打,还要什么抗日?当面敌人不打,偏要打远处的敌人,这种军队有什么用处?”张站在前面,在场的人都向张偷望,张神气自若。张右边站的是陇海铁路局局长钱宗泽,他恐怕张学良不好受,会后即邀张到洛阳街上去买古董。到会的人说:“蒋这一番话,实在使张过于难受。”我在西安听说这种情形,向蒋去一电报——即所谓“有亥”电,电文大意如下:
  东北军自去冬陕北直罗镇役之后,一○九、一一○师遭受重大损失,中央不予补充,还要取消一一○师的番号,因而对中央颇有怨望。他们对剿共心怀畏怯,认为剿共不是他们的前途。东北地方被日寇侵占后,一些军官家属逃到关内,流离失所,生活极感困苦。对日寇敌忾同仇,是东北军官兵普遍心理。前线官兵已有许多与共产党联系。张副司令心中痛苦,指挥确有困难,万望对于张副司令不要督责过严,使他难于忍受。张副司令曾经请求开赴绥远前线抗日,此时可否考虑将东北军开赴绥远、察哈尔一带,担任抗日前线作战。……这一电文发出后,据钱大钧告我:蒋介石接到电报,曾有较长时间的考虑,然终未转变他的顽固态度。
  12月4日下午4时许,蒋的专车到达临潼,杨、邵(力子)与我三人在月台上见张学良于列车刚停时便从蒋的车厢走下,面红耳赤,一面走一面对杨等三人说:“我正被委员长骂的不得了,你们快上去,我在钱慕尹(钱大钧)车厢里等你们。”杨、邵和我等上车与蒋略谈几句便下车,我即到钱的车厢去约张同行。
  类似这种材料很多,说明劝蒋抗日不但不可能,而且使张学良的威信动摇,这也是他难以接受的。张从蒋处得知要调东北军入闽,这件事可能是促使张学良决定兵谏的最直接近因之一,您看是否如此呢?
  答:无论是远因还是近因,归结为一点,就是张要蒋改变政策,停止内战,联共抗日。张、杨反复劝说,一直到12月7日晚,才万般无奈,下决心扣蒋。一两天后,张便坦率地把他的决心向心腹部将王以哲等人讲了。东北军一○五师师长刘多荃也曾在《扣蒋前夕》一文中回忆道:
  9日晚6点左右,我去副司令公馆探听消息。副司令正要吃晚饭,一见我,就说:“蒋孝先这小子太狂了,他对黎天才说,你告诉张副司令,西北的剿共任务如不愿担当,即请张退出西北,不要误了大事。如若还愿意干,就好好干。蒋孝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张气极了,又说:“我一定要扣蒋,你快去把鼎芳(王以哲的号)找来。”
  王到后,张副司令向王表示了自己扣蒋的决心。王说:“副司令有决心干,就干吧!”10日晚9时许,我们被召集到副司令公馆。先到的有王以哲、缪澄流、我、孙铭九、白凤翔及刘桂五。副司令命我到米春霖家将于学忠找来。于一进屋,张就说:“我要造反!”于当时未明白造什么反,张说:“为了停止内战,我已决定要扣蒋。”于问张:“如蒋不同意(停止内战),第二步怎么办?”张说:“我已和虎城谈过,此举成功则大家之福,如不成功,我张学良拿头去见他(指蒋)。”话到此处,形势已很明了,随后我们即分别按计划开始行动部署。
  2.张学良获悉了蒋介石要调东北军入闽的绝密文电
  问:另据张学良的卫队营营长孙铭九回忆说:
  张于12月6日前后(应为7日)最后一次劝蒋,说话间,声泪俱下。但蒋介石不但无动于衷,反而勃然大怒,严斥张幼稚无知,受共产党蛊惑,违背“先安内后攘外”的国策,甚至是反革命。蒋拍案道:“你现在就是拿枪把我打死,我的政策也不能改变!”由此张和蒋的矛盾更加激化。加上这时又接到王化一从武昌拍来的“华密”电报,获悉蒋介石已内定将东北军调离陕西,南开福建,加以消灭。1936年12月初,王化一由武昌打电报给张学良,说:何成浚秘密告知,他在洛阳时,在钱大钧的办公桌上看到拟好的电报稿,内容是调东北军到苏皖,然后调福建去,使之与共产党及杨虎城分离开,请副司令有所准备,等等(大意)。“华密”电报是张与王单独约定来往的电报密码本的称呼。因此,为了联共抗日救国,为了洗刷不抵抗的罪责,为了东北军自身的前途,张学良必须破釜沉舟。
  此时的张学良对扣蒋并没有十分成功的把握,表示赌一次。孙铭九追述12月9日学生请愿时的情形说:
  张表示:“今天已经天黑了,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在一星期内用事实给你们回答,我说的话是负责的。”张学良说的都是内心潜藏已久的话,记得在金家巷公馆吃饭时,他曾对吕正操和我以及秦诚至等人说过:“谁都有哲学,这个哲学,那个哲学,我有‘赌’的哲学,虽然输一次两次,但只要不散局,总有一次,我要把老本都捞回来的。”    
  11日深夜,张学良对参加扣蒋的主要人员进行动员,据孙铭九追述:张学良下命令时对他说:“你千万不可把委员长打死了,万不得已时,只能把他的腿打伤,不要叫他逃跑了。”我正待转身退出时,张回过头来,用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说:“你的卫队营,准有把握吗?”我说:“有把握!”他继续说:“明天这个时候,说不定我和你不能再见面了,你死,还是我死,是说不定了。不过报纸上能登这么大的字(张用手示意着鸡蛋大的圆圈)。”又严肃地说:“若是弄不好,那我们都得上山了。你要小心注意!”我敬礼回答说:“一定完成副司令给我的任务,不然我就不回来见副司令啦!”王以哲军长在旁边对我说:“孙营长,就看你的啦。”我怀着非常激动的心情出来,即去找白凤翔。这天的晚间,东北军中除何柱国军长未找到外,其余高级将领均来到张的公馆。张在宣布“兵谏”计划时,用极沉痛的话对大家说:“我今天把大家找来,要跟大家商量一件事。咱们东北军亡省亡家,又背上了不抵抗的罪名,不为全国人民所谅解。究竟是谁不抗日呢?到现在,罪名却由咱们背上了(当时在座的东北军将领都明白,这是在说,“不抵抗命令”是蒋介石下达的,东北军不过是奉命执行而已)。我屡次请求委员长停止内战,一致抗日,共产党的问题应该用政治方法解决,先安内后攘外是给日本造机会等等,反倒多次挨他的训骂。最近我在洛阳痛切陈词,请求准许东北军去察绥支援打日本,他反骂我是反革命。说什么他就是革命,违反他的意志,就是叛国、反革命。骂共产党不要父母,说我也不要父母;骂共产党不要祖国,说我也不要祖国。在临潼拍桌子骂我,说:‘等我死后你再去抗日。’逼得我连话也不能说。现在死逼着东北军继续去打内战、‘剿共’,不听他的命令,就调咱们到福建去。实在逼得我们没办法了。我现在已与杨主任商量决定把他扣起来,逼他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你们大家有什么意见?”张说完,无人发言。只有于学忠一个人问:“第二步怎么办?”张说:“先扣了再说,只要他答应我们抗日,还拥护他做领袖。”
  3.“捉蒋大演习”,几乎打草惊蛇
  12月9日,西安学生上街游行请愿举行纪念“一二·九”一周年,是张蒋矛盾进一步激化的一个因素,当时双方已经剑拔弩张。9日那天夜里,还上演了一场“捉蒋大演习”,请您谈一下这一事件。
  答:据杨虎城的机要秘书王菊人回忆:
  9日傍晚,十七路军特务营营长宋文梅忽来绥署报告:他到东城门楼去看东北军卫队二营营长孙铭九,在城坡上碰见孙带“自来得”枪两支,说:“我去临潼。”还看见城下几辆卡车,满载全副武装的士兵,准备出发。据他判断,孙是去扣蒋的。这个问题极为重大,发生的又紧迫,需要立即作出决定。可这时候,张、杨正在请蒋系高级将领在易俗社看戏,并都在那里作陪。便请杨回到新城十七路军总部,作了汇报。杨听了这情况后,马上决定配合东北军行动,按以前与张说好的十七路军的任务(在西安城内解除蒋系武装,占领特务机关,接收蒋系各级机关并扣押蒋系高级将领)作了部署。他为了不使蒋系方面的人看出破绽,下了命令后,又去易俗社陪蒋系高级将领看戏了。当夜的兵力部署是:十七路军陕西警备第二旅孔从洲部(共三个团)和炮兵营(归孔从洲指挥)担任西安城内的任务;特务营宋文梅部(四个连)作总预备队;卫士队两个连,包围易俗社担任扣押蒋系高级将领的任务,并担任新城至易俗社的警戒;十七师五十一旅旅长赵寿山驻新城担任临时指挥官。各部队于8时均开始出动,各街口均布双岗,只候蒋扣到后即开始行动。等到10时左右,孙铭九方面仍没有消息送来,杨从易俗社回总部问了情况,决定请陕西几位士绅再点几段戏,以延长蒋系将领看戏的时间,等待临潼方面的消息。他仍回到易俗社陪客看戏去了。过了11时,宋文梅去东城楼见了孙铭九,回来报告说:“我去看孙铭九,他的警卫说,营长已睡了,我大吃一惊,推门进去,孙已睡着。我把他叫醒,问他去临潼为了什么事?孙说,张副司令怕学生晚上又去请愿,遭蒋毒手,叫我去巡路,如果碰上有学生去请愿,叫我劝回来,我才巡路回来,睡了。我看他若无其事的样子,很生气。来不及再说什么,赶回来报告。”这时,杨还没有回来,大家相对愕然。好在当夜下命令时是以夜间军事演习为掩护,便不等向杨请示报告,即时决定:迅速命令出动的部队,立即停止军事演习,限拂晓前,完全归还建制,回原驻地。杨于深夜一时前回来,听过情况报告后,斥责办事人员太鲁莽,把大事当儿戏。10日拂晓,张已得到报告,要求负责这件事的人去面谈,张要求急切,连着来了两次电话。后来杨说:“我去谈吧。”杨对张谈了9日晚间发生的事,并告诉张,看近日情况,学生、市民、东北军和十七路军的大部分中下级军官,对蒋是愤恨的,他们的情绪很激动。扣蒋时间,不能再迟了,万一我们对部队控制不了,发生骚动,那更危险。张也是一样的看法。他们便决定:12月10日准备好,11日晚行动。
  

英雄本色:张学良口述历史解密/毕万闻.--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