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省文史资料数据库

　　陕西在辛亥革命中是继武昌起义之后首先揭起义旗的省份。从九月初一举义，未及三日，就将清廷在陕的封建统治机构完全摧毁，建立了革命政权。当时陕西的东西邻省——河南、甘肃尚为清军所踞，犹思抗拒义师，为清室效忠。北京王室，虽已风雨飘摇，犹拟作困兽之斗，妄想依靠清军，镇压革命。
　　清政府于九月中旬命赵倜先率毅军数营进攻潼关。旋又起用升允为陕西巡抚，督率甘军数十营，于十月初一日(一九一一年十一月二十一日)长驱犯陕。此时，省城秩序正待整饬，而东西两路战云密布，警报频传，潼关得而复失者再，西路如邠、长、乾、醴、凤、岐等县，战况更趋激烈，风声鹤唳，人心惶惑。特别在醴泉失守、咸阳告急的时候，省城大受威胁，城内各机关几欲撤退南山，再图后举。在这千钧一发的危急关头，如果措置失宜，则陕西革命，即有功败垂成之虞。幸赖将士用命，万众一心，咸阳北原一战，敌军惨败，这才挽回了颓势，捍卫了省城。由此人心振奋，乘胜追击，直到潼关议和，升允潜退，陕西战局始告结束。
　　在这历时半载的战争期间，最使人引以为忧者，即财政经济问题。当时财源枯竭，达于极点。当局适应需要，结合本省各种具体情况，采取了若干应变的临时措施，这才勉强地渡过了这一难关。
　　这里特就记忆所及，把当时的财经状况和所采取的一些临时措施分述于次：
　　(1)开仓平粜  
　　起义的头几天，所有票号、钱庄都关门停止营业。旧日的钱帖(纸币)，既无处兑现，又不能购物，人心惶恐，市面骚然。军政府为了维持币政，取信人民，于九月初四日(一九一一年十月二十五日)起，在本市粉巷设立了粮食平粜处，将接收的仓粮十几万石开仓平粜，准以钱帖公平交易，并规定每市斗大米售帖钱一串二百文，小米、小麦、豌豆等均售帖钱伍百文，把旧日钱贴尽量收回。与此同时，还另立富秦钱局，印发新的富秦小票百余万串俾便找零，并通行市面，借以调剂。这样才使人心稍趋安定。
　　(2)整理金融 
　　起义时，大清银行及秦丰字号(钱庄)均有损失，因而至九月中旬各金融机构仍不敢开市营业，以致交易停滞，周转不灵，市面异常冷落，直接影响到人民的日常生活。军政府遂与商务总会协商，决定把大清钱行改为秦丰银行，所有大清银票一概停止行使，另发秦丰银票，以资周转。因当时印刷困难，乃将所存大清银票加盖“秦丰”印章，陆续发出二百万两，借以流通市面，便利人民。惟以大局未定，市民对使用钞票多抱怀疑观望态度，因而收效不大。此时，还发行了军用钞票(不兑换券)一百万两，军民亦不乐用，发行不到五十万两即行停止。
　　到九月下旬，各票号钱庄才相继开市营业，但由于东路战事紧张，人心疑惧，所有商店、住户旧日在各票号钱庄所存款项，纷纷提取，银根吃紧，几至无法维持。军政府乃于九月三十日(一九一一年十一月二十日)拟订办法五条，晓谕各金融机构及商民人等一律遵照办理： 
　　一、各钱铺旧日欠各票庄银两，均另立约据，以月利八厘计算，至年底分还，其随时愿还者听之。 
　　二、行户旧欠各钱铺银两，以月利一分计算，亦限至年底分还，其随时愿还者听之。 
　　三、各堂名旧日寄存各钱铺之款，均按月利六厘计算，按月取利，俟年底再随时动本。
　　四、各堂名寄存各票庄之款，按月利五厘计算，照钱铺寄存办理。 
　　五、湘鄂各省汇兑各票庄期票，湘鄂已乱，均多未交，所有此款汇票悉行停止，无论何项人等均不得持票向各票庄索取。
　　五条办法颁布后，提款风潮遂被遏止。 
　　当时市面流通的纸币，还有秦丰字钱票(公家发的)、同心字钱票(商会发的)，为数尚有百余万串。自从开市营业后，由于商场重视钱而轻纸币，纸币与现钱交易，差价太远，以故秦丰字号发生挤兑纠纷，虽以出示保证兑换，并派兵弹压，还是不能平息。尤其是每日所付之款，多为军人兑去，商民人等执票不能取钱。军政府遂于十月初旬拟定秦丰字号暂行兑换时间：
　　①每日上午八至十一时为军人及各公所兑换时间。
　　②每日下午一至五时，为人民兑换时间。过时或未到时，无论何人不得侵越。
　　兑换时间公布后，还特别通饬各部队官兵严格遵守。这样，才使挤兑现象逐渐好转。但纸币与现钱差价问题仍未合理解决。军政府又于十二月三日(一九一二年一月二十一日)召开会议决定：无论还债、归款、买卖均以现钱与纸币各半通行。至银钱价值，由钱市按日规定，呈报民政、财政、实业各部及商会备查，以归划一；所有零数，可用现钱搭找。还债者不得尽用纸币搪塞，讨债者亦不得尽索现钱，而地丁、厘税，亦准以纸币照市价作银完纳。公家用银用钱，亦照市价开支，以维币政。
　　(3)设立粮台
　　民军占据省城后，当即接收旧藩库存银七十多万两。(据当时军政府财政次长郗朝俊的回忆及郭希仁《从戎纪略》所载，均如此数；有谓存银系三百五十万两，疑误。——编者)这笔存款，在当时编制队伍、设立机关、用人行政等方面，确实起了相应的作用。但去旧布新，百端并举，大约不到两月，就将这项存款拨用一空。而省内各县相继响应革命，纷纷起义，以致全省粮赋及厘税等项，完全陷于停顿，因而发生了财政恐慌，这就影响了一切事业时顺利进行。加以东西两路战事日趋紧张，军用浩繁，急待筹措。虽说当时起义人士志在革命，不计薪饷，然而士卒不可一日断炊。因此，统筹军食，便成为当时的首要任务。但在革命开始时期，起义各军率皆漫无限制地滥编队伍，给军食供应上造成了很大的困难。如原来陆军只有一协，即步兵两标、马炮各一营、工兵、辎重各一队，共约五千人。起义后，这一协人马被哥老会(官兵中哥老会占有相当势力)重要头目分割瓦解，各自任意扩编，扩编单位最大为标，每标各辖三个营，兵额为一千五百人，据当时粗略计算，竟发展到三十个标以上。另外，又成立了十九个独立营，还有炸弹队、铡刃队、以及由豫西招抚来归的绿林豪侠王天纵、丁同声等数千之众。这样，就由原来的陆军五千人发展到约七、八万人，每日军食就大成问题。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军政府遂采取了一种临时办法，以救燃眉之急。即凡属驻军地方，均设立粮台，驻军日用伙食及马干，概由当地粮台核实供应。好在陕西为产麦区域，当时各县公仓及富商大户屯粮颇多，各地粮台即征用这些存粮，蒸成馒头或烙锅盔，运送前方，支援战争。对各花户，并无烦扰。除军食马干外，官兵暂不起饷，每人只日给伙食补助费制钱一百文，作为购买油、盐、柴、菜之用，每月剩余则分给士兵零花。由此军食得以无缺。
　　(4)撙节开支
　　军食问题虽已解决，但对省城各军政机关的庞大开支，如办公经费、职工薪俸等等，还未作出适当措置。当时新设的高级机关，如秦陇复汉军大统领所属的总务府(即军政府)，内有参政、参议两处及秘书厅、诠叙局等等，另有军政、民政、财政、外交、教育、实业、司法、交通八部，更有兵马、粮饷、军令各大都督的办公机关，此外，还有许多中小型机关单位，每月所需办公费用及职工的必要开支，为数颇巨。新款无着，库存已空，枵腹从公，岂能持久。在这种情况下，军政府遂不得不根据实际情况，采取一些临时措置。当时除饬大力撙节办公费用外，并规定各军政机关公务人员，不分级别，每月每人一律发给生活费银五两，暂维现状。一面挖掘潜力，广辟财源，以为久远之谋。因此，就把省城各当铺中归有的银器首饰收集熔化，以补助财政之不足。结果为数不过两万，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于是又将各处当铺“皇本”(清政府曾把一部分公款存放当铺生息，谓之“皇本”)没收，以应急需。但当时只能没收省城和关中各县当铺的“皇本”，而南北二山各县尚无法提取。全省当铺“皇本”约百余万两，所提到的共约六十万两，为数虽不算多，但亦不无小补。
　　(5)劝捐助饷
　　虽然想尽了一切办法，而财政方面仍是捉襟见肘。大约在十一月下旬，有人建议向各县富商大户劝捐助饷，以资维持，预计值此国家多事之秋，输粟助边、毁家纾难，或者不乏其人。当局同意了这个建议，随即派遣张益谦(靖清)为筹办全陕财政大使，往泾阳、三原分别向安吴堡吴怀先家和东里堡刘三省堂进行劝捐。吴家在扬州有大盐号多处，刘家在四川有当铺三四十号，都是百万以上的富户。但家存现银不多，结果两家的捐款合起来还不到十万两。其余渭南板桥当家、泾阳社树姚家、王桥柏家，认捐也不多。强光奎(聚庭)被派为东路筹饷大使，到东路各县劝捐，成绩亦不甚好，反因劝捐招致不少怨声。当局深恐人心背离，影响大局，乃即引咎自责，停止劝捐，并将已往各项捐助，一律作为借款，发给执照，以凭信守。
　　(6)发行公债 
　　劝捐既招物议，则不能不变更计划，另想办法。于是又饬财政部筹发军需公债(亦称治安公债)二百万两，改捐为借，称贷于民。每两按年六厘生息，三年本息还清，并准以此票完纳赋税，用昭信实。第一期印发了二十万张，每张银伍两，仍派员分赴关中各县进行推销。结果，除省城商号认销较多外，外县则因地面不宁，未能达到预期目的，因此，第二期公债就无法继续发行了。
　　(7)整顿厘税 
　　为了扩充财源，以应艰巨。于十二月间，又派康炳勋(寄遥)督办西路财政，整理厘税。当时西路各县战事频仍，商贾寥落，厘税极其平淡，仅有土药(即鸦片)税每月可收银数万两。为求厘税合理，不苛不滥，财政部对土药厘金作了具体规定：每土药百斤抽厘金一百两，随收经费银十五两，均于发庄时一次抽收清楚，所经局卡，只查验货票是否相符，不再加征分文。经过整理后，每月只此一项，可收银三、四万两。 
　　(8)提前征收粮赋
　　民元春季，东路战事已签订和约，但西路战争仍未结束。大军云集，饷用浩繁。财政部不得已又拟订提前征收粮赋办法数条，大致如下：本年征收粮赋，上忙限定正月十五日一律开征。如能于正月内完纳者，除正耗外，每两减征加耗二钱(加耗系随粮加征的一种积弊，县署中胥吏丁役等费用，悉出于此)；二月内完纳者，减征加耗一钱；三月内完纳者，仍照旧日加耗数目不减分厘。如迟至四月完纳者，每两除旧日加耗之外，再加征一钱，以为迟延之戒。统限四月底扫数清完。如限内完清，地方官格外奖励，逾限不完者，严加惩处。里长、甲头办理异常踊跃者，随时偿给花红，违者从重比究，以示劝戒。同时，各属完纳钱粮，凡秦丰钞票、军用钞票，一律按照现银收纳。
　　(9)开彩筹款  
　　财政部提前征收粮赋，犹恐缓不济急，于是又计划开彩筹款。原拟每月发行彩票一万张，每张银二两。曾公布彩票目的是：流通商界，广筹公益，协济军用，官办商销，购买听民自便，决不稍事抑勒，其办法性质，悉照商规，力除官样，以存信实，压力不施……。但在当时市面凋敝的情况下，欲求商民拿出现钱购买彩票，自不会达到那样的理想，所以只勉强举办了一次便停办了。
　　总之，在起义后的半年中，是陕西财政最感困难的时期，剜肉补疮，煞费苦心。当时采取的一些紧急措施，虽然不尽收到预期效果，但总算支持了东西两路战事，稳定了局势。直到民元下半年，军队逐一缩编，全省行政已趋统一，财政逐渐上了轨道，这才把军队饷糈、行政费用等等，分别制订出各种比较合理的正规办法来。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二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