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家店战役蒋军整编卅六师被歼经过※
刘子奇
蒋军整编卅六师是胡宗南部进犯延安的主力师之一。它当时的编组有三个整编旅，即：二十八旅，一二三旅，一六五旅。旅各辖三个团。连同师、旅部的炮、工、辎、通讯、卫生等直属部队，共约七万多人，为半美械化装备。但动员参加进犯延安时的实力，却没有这么大。师只率领着一二三和一六五两个旅。而每个旅亦只带着两个团。如一二三旅的三六九团就一直留守晋南的运城，以后即在运城被歼灭了。其所属的二十八旅，原来是留在后方作为西安绥靖公署的机动部队，当榆林吃紧的时候，才被调到榆林配合邓宝珊的部队担任守城任务，其实是调去监视邓部行动的，以后该旅调防宝鸡被歼灭了。这是卅六师当时的实力。笔者这时正担任着该师一二三旅旅长的职务。
胡宗南的整个部队从进入陕甘宁边区以后，就完全处在被动地位，一切行动无形中听从了解放军的调度，解放军的指挥员成了胡军的实际指挥者。胡军被解放军牵着鼻子在陕北漫山遍野地乱窜。尤其卅六师从无定河到三边，从西兰路到古长城，每个角落都窜到过，有的地方还到过三、四趟。全军官兵被拖得晕头转向，精疲力竭，逃的逃，伤的伤，死的死，士气一天天低落，战斗力一步步消耗。有时亦很想同解放军决一死战，但大部队打不上，小部队被吃掉。搞得胡宗南很脑火，他便在延安西南地区施行“三光政策”，妄图造成大片无人区，使共产党不能在陕北活动。卅六师正是执行“三光政策”的一支部队。又因为大队人马深入山区，交通困难，给养补充不上，于是到处抢夺人民的牲畜作运输工具，挖掘人民埋藏在地下的粮食补充给养，拆毁民房当柴烧等等罪恶活动也是多不胜举的。
一九四七年八月九日左右，卅六师正在追击解放军骑六师到达甘肃正宁、西华池地区的时候，接到胡宗南急电要师长钟松率领一二三旅和一六五旅限期赶到榆林解围。由于解放军在钟师未到达之前一天已主动停止进攻榆林，撤围东去，因而师的解围任务总算侥幸完成。这次援榆，经过长途的急行军，沿途落伍人马很多，到达榆林官兵极度疲乏，打算在榆林附近休息几天，稍加整备，以便尔后行动。但在第二天的下午师部转到胡宗南的命令，大意说：解放军已被压缩在米脂县以北、长城以南、黄河以西、无定河以东的中间地区，整编第一军和廿九军正沿着咸榆路线北上，令整编卅六师迅速从榆林南下，以便南北两面部队配合行动，把解放军主力压迫到米脂，佳县地区，一举围歼。并说派飞机于翌日早晨运送熟食给养空投榆林飞机场，补给卅六师。当时各旅团既缺粮又缺钱，临时由师部统一向驻榆林的中央银行分行借给各旅团一部分急需款项，把各旅的辎重营和团的运输部队留在榆林接受空投给养追送前方。但是这批给养一直到部队被歼灭时也没接到。可见反动派不但欺骗人民，就是对替他们当炮灰的官兵亦是一贯欺骗的。大概是十三日的早晨九点钟左右，西安派来四架运输飞机，投下一些发酵带臭的熟食大饼。当时全师还有一万多人，所得的给养太少，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但命令很急，只得勉强维持继续南下。当天师的行军序列，一二三旅是先头队。旅的前卫部队于中午时分行至归德堡附近，遇到解放军抗击。一时情况不明，只闻前方枪声四起，部队不敢冒然前进。双方在归德堡胶着了整个下午，天黑时解放军才沿着绥榆公路退去，但退到何处，究有多大兵力?一时无法摸清。处在这样敌情不明、地形不熟、民情不了解的情况下，既不敢进，又不敢退，亦不敢留在原地，怕入了解放军的圈套。经钟松同旅长们研究决定，当晚全师赶至鱼河堡附近露营，并严禁部队闯入堡内，以防不测。钟师原来计划走无定河东岸循绥榆公路南下，但解放军亦是沿这条路线走的，为避免沿路再打起来，第二天全师改走无定河西岸，果然平静无事。第三天中午一二三旅将要到镇川堡时，跟当地武工队打了一阵才进入堡里。堡里还有没运完的地方仓库存粮，钟师本预定在镇川堡等待补给的，因为得到这一部分粮食，加快了它的下一步行动，同时，也加快了它的灭亡命运。这时，师部先后接到胡宗南和整廿九军军长刘戡来电通知，刘戡率领的部队已到达佳县东南地区，要钟师占领乌龙铺至镇川堡之线，与刘部切取连系。在侵占镇川堡的第二日，钟松指派一二三旅及一六五旅的孙铁英一个团，由旅长刘子奇率领从银川堡进占乌龙铺与刘戡部取连系。十八日进到乌龙铺以南地区同解放军约一个旅的兵力发生战斗。这天因下大雨，又是深沟峻岭的山区，部队行动很感困难，而解放军用且战且退，不即不离的方法来吸引着进攻的部队，双方一直搞到将近黄昏，一二三旅只前进到乌龙铺北山，与刘戡部的整编五十五旅取得连系，对战的解放军也往北撤退了。当晚就在北山警备露营。一六五旅的孙铁英团在左翼，一二三旅在右翼，五十五旅在距离一二三旅右翼约廿里的山梁上露营。两旅当晚的行动基本上已取得了一致，官兵情绪才比较安定。大概也是这一天，钟松率领着他的部队和一六五旅大部人马由镇川堡进至沙家店。约在晚上一点钟的时候，刘子奇接到钟松十万火急的电报说：从本日下午以来，解放军分几路逐渐向沙家店前进，可能是其主力，有围攻师部的企图，要一二三旅迅即向沙家店靠拢。当时因已深夜，一二三旅与师部双方驻地相距约卅余里，中间须经过几重大山梁和深沟，沿途又没有部队掩护，而旅的正面还处在接触状态下，因此部队不敢采取夜间行动，怕中途遭到解放军伏击。迫于形势，深夜之间，也不便召集各团长商量，恐暴露企图。只同旅参谋长研究了一下，就决定在一二三旅的掩护下，把附属指挥的一六五旅孙铁英团先行撤走，按指定的路线直接到师部归还原建制。一二三旅全部将于天明之前撤下，在孙铁英团后跟进，相互掩护，避免意外。十九日早晨六点左右，孙团已到达乌龙铺南面山梁，一二三旅的三六八团及旅部刚通过乌龙铺，三六七团还在后面的北山坡。这时候听到了沙家店方面的枪炮声，知道战斗发动了，而且枪炮声愈来愈紧，战斗形势发展得很快。刘子奇认为时机急迫，即就地召来各团长研究当前情况和地形，为急求解除沙家店师部之围，决定全旅离开孙团行动，即取捷径直接向进攻师部的解放军感受威胁最大的左侧翼急进，当将部队重新部署行动，以三六八团为先头团，并派一个营为先遣队(大约是三六八团第一营)占领常高山北面制高点，以掩护旅主力进出常高山。先遣队将进至常高山山麓时，突然遭到正前方和右侧方的解放军猛烈射击，前进受阻。这时旅主力已进到一处地形狭长而比较低洼的山梁上，亦稀疏地受到解放军火力射击。预定夺取的制高点，已被解放军占领，这是双方的关键性地点，旅一定要夺到手才有活动余地。在严令三六八团迅即攻占制高点的同时，也考虑了防守的问题，当令各部队就地构筑工事，作好防卫准备。由于解放军据高临下，先遣队曾几次组织冲锋均被打垮，经旅山炮营的三门山炮以齐射火力支援亦无效果。山炮营原有十二门日式山炮，因在陕北山区窜扰半年，人员大减，驮马倒毙很多，九门山炮先后被送进了后方仓库，而且随营携带的三门炮亦只剩下四十余颗炮弹，在战斗经过中没起到支援步兵的作用。先遣队攻击受挫后，发现解放军逐渐增加向两翼延伸战线。为顾虑旅的侧背安全，由三六七团派出一个营占领左侧方山梁担任掩护，并配合正面先遣队的攻击，另派出一个加强排占领后方的一处最高点任掩护，并同刘戡部取连络。但是派去左侧的那个营将到目的地，就遭到隐伏在山梁后面的解放军猛烈冲击，营长当场被击毙，官兵死的死、散的散，全营瓦解。这时已过中午，同师部连络中断，可能师部已被歼灭。只好直接分电胡宗南和刘戡连系。当时已经看出自己在地形和战况上都处在不利的形势下。刘子奇想乘此尚有转圜余地的时机撤退，经同两位团长研究，三六七团团长同意，三六八团团长反对，两人意见不一致。他们原是各有打算，因为向后撤退，按当时部队部署具体情况，须要三六八团担任掩护旅的撤退任务，该团长怕以后不能脱离接触，部队撤不下来，所以反对。正在这时接到了胡宗南电报指示固守待援，并派飞机参加战斗。随后又接着刘戡电报说，已令五十五旅就近来援，他率主力随后就到。从此战况愈来愈紧，形势急转直下，各个阵地俱遭到解放军猛烈炮击，工事多被摧毁，守兵不断伤亡。先遣队队长被击毙，残余官兵被俘。解放军由正面和右侧同时发动反攻，以泰山压顶之势从两面高山杀下，向一二三旅全线阵地猛冲，有的阵地被轮番连续冲击发生白刃肉搏，死伤枕籍，干部伤亡很多，炮兵营长亦遭炮火击毙，山炮一门被击毁，两门因无炮弹已成瘫痪，骡马被打得四散乱奔。派往后面任掩护并与援军连络的一个加强排也无影无踪。在战斗紧张时候，虽由西安派来三架次飞机参战，投下几枚小炸弹，对英勇善战的解放军丝毫没起作用。首先三六八团阵地全部被毁，团长失踪，官兵没退回一人。由于一个团被消灭后，旅只残存三个小山头的阵地，解放军的火力更加猛烈地集中在这块狭小的阵地内，它的不断冲击猛扑，益显得锐不可当。三六七团的大部官兵伤亡，阵地失守，电台被炮弹打碎，同各方连络断绝，情况不明。各路援军均被解放军阻击未到，而解放军则不断向阵地周围涌来。这时刘子奇看到前途已经绝望，自己立即带着残部突围，经过多次冲击俱未成功，混战将近黄昏，终于不能挽回垂死的命运而遭到全军复没。旅长刘子奇和残余的全部官兵被俘。整卅六师师部和一六五旅大部亦同日被歼，师长钟松化装潜逃，仅以身免。事后了解，这次战役，解放军把胡宗南所有能调动的兵力都吸引到榆林、佳县、米脂三角地带，并乘机歼灭了胡军三大主力之一的整编卅十六师主力。从而人民解放军的刘邓大军和陈谢大军赢得了从容时间，胜利渡过黄河，配合各路大军向蒋管区开始大举反攻。
※本篇已登政协全国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印的“文史资料选辑”第三十六辑。
(政协上海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供稿)
《陕西文史资料选辑》（第四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