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扶眉战役罗局截击战
高锦纯 刘懋功 左爱
扶眉战役是西北野战军向大西北进军的首要战役。这次战役歼灭了胡宗南军队在西安地区的主力，摧垮了“蒋家王朝”在这个地区的政权，把甘肃、宁夏、青海的二马(马步芳、马鸿逵)反动势力孤立了起来，为迅速解放兰州，加速解放大西北创造了有利条件。罗局镇截击战，是扶眉战役的关键性战斗。它是二兵团第四军打的，取得了大胜。这个胜利是在彭德怀司令员亲自部署，英明指挥下取得的。今天回忆起罗局镇截击战时，我军当年英勇作战的情景，仍历历在目，彭总对扶眉战役精心运筹、英明指挥的形象，仍在我们脑际萦回，令人十分感念！
(一)
一九四九年四月十二日，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对中国人民解放军发出向南方和西北进军，解放全中国的命令后，革命形势发展很快。在西北战场上，胡宗南部(简称胡军)已被我西北野战军打得狼狈不堪，不得已于一九四九年五月中旬撤出西安，退据凤翔、宝鸡、五丈原地区，妄图凭险顽抗。但是这却使“二马”的陇东、陇南暴露在我军的威胁之下，因此“二马”向蒋介石连连叫苦不迭。当时正值我二、四野战军南下，我华北十八、十九兵团尚未西渡黄河入陕。蒋介石认为有机可乘，命令胡宗南同“二马”联合作战，重占西安，控制关中，迟滞我军解放大西北，并东出河南，牵制我二、四野战军南下；让逃跑到汉中的国民党陕西省政府人员复转宝鸡益门镇，随时准备返回西安。胡宗南退据汉中的计划被突然打乱了，很是不满，但又不得不执行蒋介石的命令。在胡、马各怀鬼胎和“二马”同床异梦的情况下，他们勉强达成协议：胡宗南出四个军沿陇海线推进，“二马”各出两个军沿西兰公路推进，先夺咸阳，后取西安。
六月初，胡宗南的西安绥署宝鸡指挥所，由裴昌会指挥出动了蒋军十八兵团的三个军(即三十八军、九十军、六十五军)和宝鸡指挥所直接指挥的一一九军和两个骑兵团，共约九万余人，分别由渭水两侧向扶风、眉县、周至、武功之线推进。
马继援的青海兵团出动两个军，即八十二军和一二九军；马鸿逵的宁夏兵团出动两个军，即十一军和一二八军，先后沿西兰公路向乾县、礼泉推进。七月初，马步芳的骑八旅直扑咸阳时，被我十八兵团先头部队当头一棒打得缩回永寿、崔木镇地区。这时敌一一九军见势不妙，立即由兴平的马嵬坡退回武功、扶风地区。胡、马相互形成牴角之势。表面上看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是虚张声势，随时准备逃跑。
我们第四军三个师(十、十一、十二师)于六月中旬完成掩护十八、十九兵团渡黄河集结任务后，七月初根据西北野战军总部咸阳作战会议“钳马打胡”的作战方针和兵团指示，把部队由泾阳推进到礼泉城西和城南乡村，隐蔽待命。对这两股敌人，究竟先打哪个？后打哪个?还是双管齐下？正当我们作各种猜测时，总部下达了“钳马打胡，先胡后马”的作战指令。兵团部给我们四军的任务是：先攻占益店镇，尔后向罗局镇、眉县车站进攻，切断陇海路，阻击敌人向宝鸡撤退，配合主力歼敌于渭水以北地区。
接到命令后，我们立即向指战员进行政治思想工作，让同志们深刻领会总部的战役意图，体会党中央、毛主席和彭总作出“钳马打胡”决策的英明远见。指战员们知道我们十八、十九兵团编入西北野战军序列，对胡、马两军，无论从哪一个方面讲，都处于优势，问题不是能不能吃掉他们，而是怎样全部歼灭。于是对完成截击战斗任务，充满了必胜的信心。
(二)
战斗的时刻终于来到了，通知我们去礼泉附近的言村兵团部开会，兵团首长许光达、王世泰同志主持了军事会议，总的战役作战计划是：我十九兵团及骑二旅推进到永寿县仪井镇、乾县至泾阳县口镇一线，对付“二马”，保证主力部队右侧的安全。我十八兵团及一兵团的第七军，除两个师守备西安外，主力沿咸(阳)凤(翔)公路和陇海铁路向武功、扶风杏林镇和午井镇敌军进攻。我一兵团(欠第七军)由户县沿渭水南岸向周至、眉县敌军进攻，策应渭水北岸我军作战，尔后进占益门镇，断宝鸡敌军南逃退路。我二兵团的第三军向扶风县城敌军进攻，第六军进攻岐山县青化镇以南之敌军。我们第四军的任务是，必须于七月十一日夜晚接近敌人，十二日拂晓以主力攻占岐山县的益店镇，然后夺取罗局镇，并攻占眉县车站，迎头堵住敌人，配合主力部队全部歼灭胡军。怎样完成这个战斗任务呢？摆在我们面前的两个问题：一是如何迎头截住敌人，二是如何堵住敌人的退路。这两步能否完成，是决定战役胜负的重要因素。我们越想越感到责任重大。当时昼长夜短，一夜要完成一百四十华里急行军任务是个大困难。这个难题促使我们动脑筋，想办法，经过讨论，我们决定兵分两路，齐头并进。得到上级批准后，我军于七月十一日下午四时准备出发，三个师各自沿着自己预定的路线，在群众的引导下急行军前进，连队指挥员根据地形，随时加快速度，千方百计争取时间。太阳快落山了，我们站在高处回头一看，只见飞扬的尘烟伴随着漫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奔向前方。入夜后，只能看见近处的幢幢黑影，“唰唰”的脚步声成了战士互相联络的讯号。当我十师三十团先头部队到益店镇附近时，抓到了敌人一个哨兵，从他口中获得了镇内守敌情况和敌人使用的口令，我们从敌守军西侧顺利通过。当十一师三十一团先头营从益店镇东边通过时，被寨中守敌发现，我前卫营连队指挥员非常机警，立即设法智取，他们冒充敌军，骗使敌人相信打开寨门迎接。我军一涌而入，未响一枪，迫使敌人一个连全部缴械。随后，又未费一弹，俘获了路经益店的敌人一个新兵连。在此之前，十二师在越过漆水河时，还消灭了敌军一个骑兵侦察队。我军的这些小战斗，使敌人失去了耳目，对保证我军顺利前进起了很大的作用。
(三)
益店镇是通往我军预定作战地区的门户。七月十二日三时，这个门户被我们打开后，我军就很快在广大的正面上展开兵力实施机动作战。十师鉴于十一师因处置益店敌人，耽误了一些时间，他们就果断地一往直前，未拘于二梯队的任务和位置，主动同十一师共同担负了一梯队的任务。十师主力以罗局镇为目标，同时命令二十八团从右侧直取眉县车站。十一师看到十师直奔罗局镇，就从十师左翼攻击小寨。三支部队齐头并进，两个主力师并肩作战。走在十师最前面的一支轻装部队，象离弦的利箭一样朝着目标飞去，这就是负有“尖刀”任务的三十团前卫营和十师指挥所人员。他们对及时查明敌情和地形，掌握战斗主动权起了很好的作用。当十师部队急驰赶路时，在前进的路上又遇到了一道较大的障碍，刚发洪水的*(左氵右韦)河水深、浪急、岸陡，拦住了部队，战士们来不及寻找桥梁就涉水强渡，大家用绷带结成长练斜横两岸，然后手拉着长练渡河。强渡*(左氵右韦)河，虽说给部队带来一定困难，但也给部队带来了好处。因为在关中平原的盛暑天气，坐在家里也会汗流浃背，长途行军口干舌燥的战士，更需要水。即使*(左氵右韦)河河水泥浊，大家痛饮一顿，也感到分外香甜。黎明将临，一夜急行军使大家极度疲劳，向罗局镇原上挺进，爬坡时两腿象灌了铅似的沉重，指挥员虽然不断发出“跟上、跟上”的口令，然而大家多么盼望能就地休息一会，恢复一下疲惫的体力啊！正行进间，突然从罗局镇方向传来了枪声，这是我们先头部队同敌人警戒部队打响了。这枪声驱散了人们的疲劳，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起来，十师先头营刚爬上坡就同北营村敌警戒部队遭遇，敌人还没有弄清情况，就被我军一个冲锋击溃。我军追击到南堡子原边时，又发现敌六十五军前卫部队沿铁路两线撤退，十师三个团的先头营立即主动向敌人先后发起冲锋，从原边三处地段扑向川里，分别朝敌军行军纵队的头部、腰部、尾部一齐猛击，如洪卷沙，势不可挡，一小时的激战就全歼退却的敌人前卫团，俘虏一千三百余人。这时，十一师也向小寨敌三十八军侧卫部队进攻，十师所指挥的十二师一个团也向蔡家坡、虢镇方向警戒，保障主攻部队右翼安全。我军七月十二日拂晓突然在罗局、眉县车站等地出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歼灭敌六十五军撤退的前卫团，搞得敌人晕头转向，敌人根本没有预料到我军如此神速地出现在他们的后方，截断了他们往宝鸡的退路。因而惊慌失措，不得不缩回于家堡、李家原等地区。我军立即调整部署，构筑工事，准备阻击敌六十五军、三十八军突围逃窜。十师控制的地段正是陇海路西安至宝鸡的咽喉部分，这里北屹高原，南临渭水，宽不过一千三百多米。十师主力部队控制原边的南堡子、高家、刘家原等高地，在川里以一个营占领眉县车站，另一个营坚守车站以东的一座铁路桥梁，构成纵深配备。我军一个师堵在这里，敌人插翅也难飞过。
当我军完成第一步截击任务后，总部接到我军截断陇海路、占领眉县车站的捷报，立即向全军人员发来贺勉电令，鼓励我军再战再捷。军首长也及时对十师表彰鼓励，同时又强调完成第二步阻击战的重要性，并提出“不让一个敌人通过”的战斗口号。十师抓住这个机会，立即向部队传达并作新的动员，激励全体指战员更好地完成阻击任务，有些连队还表示同阵地共存亡、寸步不让等决心。与此同时，敌人深深感到灭顶之灾将至，不顾一切地向我军拼命冲击，妄图冲出一条退路逃走。可是，敌军一次次冲击，都被我军打退了，在一天当中，我军共击退敌军九次进攻。其中最凶险的一次，是在当天下午三时左右，敌六十五军集中炮火和大量兵力向我三十团三营原边高地阵地进攻，同时又向我二十九团坚守铁路桥梁的二营进攻，企图孤注一掷，打开逃窜的缺口。我军也知道，如果让敌人得逞，我们就会前功尽弃，放敌人逃走，就会使胜利转向失利。在战斗紧急的情况下，三十团使用了预备队，师政委当时也组成了以警卫、通讯人员为主的小梯队，去支援连队。即使这样，仍不能改变危局。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十一师三十一团奉军部命令及时赶到，在十师统一指挥下，从三营左侧向敌人侧背出击，配合十师三十团同敌军经过一场恶战，终于击退了敌人。这时，在渭河南岸的敌九十军和逃来的两个骑兵团，只是隔岸观火，不敢北渡支援，最后狼狈逃往宝鸡的益门镇。当战斗进行到下午六时左右，由于我六军对敌三十八军的痛击，一兵团又沿渭河南岸打了上来，从正面进攻的十八兵团枪弹炮火似暴雨落向敌人阵地，敌军眼看突围无望，纷纷涉渭河逃命。在我军炮火的猛烈拦击下，敌军伤亡惨重，出现一片混乱。我军十师、十一师乘机发起总攻，配合六军、二军等兄弟部队将敌人压在渭河北岸一举歼灭。漏网泅水逃往南岸的敌人，象一群一群的落水鸡，一个个当了俘虏。战斗至晚八时左右结束，我军共俘敌军五千余人。整个战役使胡宗南的四个军大部被歼，共计达四万四千余人，其中俘敌三万一千余人。
在这次阻击战中，十师三十团三营和二十九团二营的阵地首当其冲，敌人冲击最凶，我们的这两个营也打得最坚决，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了阻击任务。三十团模范教导员周凤翔、营长马长林和副营长王天才，归十师临时指挥的十一师三十一团营长高增岳，二十九团副营长陈金生，师部军械科长阎河同志等，在这次战斗中光荣献身，他们为革命英勇牺牲的精神，永远值得人们学习。嗣后，总部分别授予三十团三营和二十九团二营以“英雄营”的光荣称号。
罗局战斗接近胜利时，十二师按照军部命令，分两路向宝鸡进发，一个团当日占领蔡家坡，主力部队当日占领岐山县城，次日占领凤翔城，十四日晨二时左右解放了宝鸡市，由于我十二师进军神速，敌人望风披靡，仓皇逃跑，宝鸡、虢镇、蔡家坡等地工厂、火车均免于破坏。从此，秦岭以北广大地区再无敌军的踪迹了。
在扶眉战役结束后，我军向凤翔陈村镇地区集结过程中，彭总去宝鸡途中，特意到公路边三十团宿营地看望战士们，表扬了他们在罗局战斗中顽强机智的战斗作风，同时又号召他们再立新功。三十团没有辜负彭总的希望，在兰州战役中又立了功，荣获总部“能攻能守的英雄团”的称号，彭总向战士们讲话时，神采奕奕，语言朴素生动，心紧紧地和战士们贴在一起，使指挥员们无比激动！
(附记：为写这个材料，曾走访了原四军主要领导人张仲良同志、原十师负责人张午同志、十一师负责人张伯达等同志。由姚知一同志执笔成文。)
一九八○年六月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三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