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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秦岭山区堵截三五九旅亲历记

何文鼎


  一九四六年七月中旬,西安国民党反动派发出狂言谰语说:中央业已决定消灭解放军的大政方针,分四步完成。第一步计划用全部兵力在三个月内将长江以北地区的解放军,压迫到黄河南岸一鼓而歼灭之,纵不能全部消灭也可以歼灭大部,歼余部队驱逐到黄河以北地区。陈诚叫嚷的最厉害,并且在报纸上发表这类谈话不止一次。
  第二步计划也用三个月时间,留三分之一的兵力肃清黄河以南遗留下来未走完的解放军,恢复政权,拿三分之二的精兵将黄河以北的解放军分区包围,歼灭并压迫到长城以北地区。
  第三步计划用六个月时间,配合东北国军逐段消灭解放军在黑龙江边,并压迫使之逃出国境,不要这些“害群之马”。这不只是在西安一地发出的狂言谰语,在反动派占据的地区,到处散布着这样的议论,这样的叫嚣。当时国民党西安绥署参谋长罗列和高参室主任蔡棨曾对人说:豫鄂皖边区国军打了大胜仗,宣化店战役消灭了解放军五、六万人……。当然有识之士和国民党内部的某些高级人员看法就不同,如民盟杜斌丞以及高桂滋、王宗山、王普函、成柏仁等人都认为是吹牛皮,办不到,若果打起来,被消灭的不是共产党解放军,而是国民党反动派自己。果然不出这些人士所料。
  一九四六年五月,我将国民党六十七军任内的工作交代后,调任整编第十七师师长,暂住西安。整十七师师部当时正由武威返回平凉途中。整十七师辖三个整编旅,第十二旅旅长陈子干担任兰州城防,第四十八旅旅长何奇驻防彬县担任封锁陕甘宁边区任务,第八十四旅旅长任子勋同师部驻平凉东四十里铺训练。约七月二十五日胡宗南将我接到小雁塔西安绥靖公署里边,催我即日去平凉到差。我立即动身,于七月二十七日到平凉就职。到平凉仅两天,忽接胡的电令,命我率领整编第八十四旅克日由平凉徒步出发,中途用汽车接运,限三十日到达宝鸡待命等语。我接到电令时已是二十九日晚间,三十日急急准备一下械弹粮秣,七月三十一日由平凉徒步出发,晚间到了平凉东南约八十里路的安口窑。第二天由该镇分乘汽车一百辆离安口窑镇,晚上绝大多数到了陕西陇县住宿。当日汽车坏了十余辆。
  八月一日仍乘原车陆续赶到宝鸡。这时,胡宗南电报催促,急如星火,要我到宝鸡后立即改乘火车到西安。因此我对部队官兵也催得很紧,不料竟有两部满载士兵的汽车行驶到千阳原上时,因司机晚上吃喝嫖赌整夜不眠,疲倦已极,竟至把车翻倾到万丈深沟内,伤亡七十余人。
  我同八十四旅旅长任子勋赶到宝鸡后,先行到达的第二五一团齐天然部,已经乘火车运往西安。我们在宝鸡没有停留,也赶快乘火车向西安开发,及至我们到西安后,齐天然团长已带二五一团开往户县山口去了。齐团是在三桥站下火车后,改乘汽车,又有一辆汽车在三桥南边倾翻到阳沟内,伤亡士兵十七、八名。胡宗南得悉王震将军率领的三五九旅突围北返,慌张无定,由于解放军行动迅速,二五一团先被运到临潼又运到户县,不知由那个山口进山才能堵截住王震将军的部队。
  我到三桥后,胡宗南即派汽车接我到小雁塔绥署内,胡对我说:齐天然的二五一团已令去户县了,叫二五○团梁钟团长迳赴周至县城,你即速带领任子勋旅部随梁钟后也到周至县城驻扎,指挥两团行动,粮秣、运输工具就地征用等语。我即同任子勋带八十四旅部到达周至县城。齐天然的二五一团已进了田峪口子(在周至县东南),梁钟的二五○团已进入了辛口子(在周至县南)。两团粮秣均在周至县补给,两团在周至共要民夫二百余人,所给的夫费很少,所背挑的给养,军队还不够用,那有民夫吃的,因饥饿负重,已有两位民夫失足坠崖而死,余皆苦不堪言。
  本来胡宗南的命令要我驻在周至县城用无线电指挥两团行动。但到周至只住了一天半,胡宗南又来电要我同任子勋率领八十四旅部及直属部队,沿二五○团道路进辛口子,先到佛坪袁家庄指挥军队。当我率八十四旅旅部跟二五○团由辛口子进入终南山时,复接到胡的电报,说王震率领的三五九旅,已经过了宁陕县境,先头部队已在四亩地以南,“有企图沿金水河、酉水河向西迅速逃窜之势,该旅迅速进驻袁家庄,迎头堵击西窜之敌,万勿疏忽”等语。我们约在八月十日入山,十四日到达袁家庄。我还未到袁家庄,西安绥署己电令梁钟带二五○团向洋县华阳镇出发。齐天然所带的二五一团入山已有一百余里路了。此后两团由我同任子勋联名指挥。但同时西安绥署也直接指挥该两团。
  我在袁家庄约住了三天之谱。首先接到二五一团团长齐天然来电称,该团正向西南行军时,在周至板房子东北约八十里陵口子山腰中,与解放军三五九旅第七团遭遇,两团先头部队都要争夺山鞍部,激战约二十分钟之后,解放军向西北沙梁子退去,时值天黑该团亦未追赶就在该山鞍部宿营,双方伤四、五人。据任子勋回忆这次战役俘虏解放军战士十名,二五一团到袁家庄时,旅部已走,将十名俘虏送县府,转送西安绥署青训总队。该团又奉绥署电令即速出发,沿黑河南岸经太白山南麓向西追踪前进。但事后方知第七团在该处战斗后,沿黑河东岸北上。三五九旅第七团在此战役后开了一次会,会议决定了保存实力,速回陕北,分为数个小队,齐出终南山各口子,在夜间越过渭河和铁路,冲破封锁线返回到陕甘宁边区延安。因此有两个小队在黑河以东,一出黄寺峪、一出岱峪(两路均在周至县东南),人数共约为二百余人,一队百余人由周至东渡过了渭河冲向陕北去了,一队因渭水太大未得过河,仍入终南山向东去了。有一队出峪后沿山向西去了。有一队只剩下三十余人,投了周至县保安队,以后也陆续的散去。据周至县保安副团长高文政说,投到县保安团三十余名战士是他经手收的,分若干小队返回陕北也是这些战士说的。还有二、三十名解放军沿山口向西行动,走到西路峪口(在周至县西南)以西地方,被民团李晓楼击散,后来在县内和乡村都发现有解放军零星人员随便行动。而反动派政府也无人过问。究竟这些零散战士去了陕北,还是返回到湖北原籍,就不知道了。
  又接二五○团团长梁钟电称,该团在夜间行抵华阳镇时,听到镇上驻有解放军大部,由王震将军率领,该团未敢轻易在夜间向该镇进攻,布置于次日拂晓向该镇攻击前进,正遇解放军快要离开该镇时,与尾部互打了约半点钟,解放军向西北走了。该团伤亡了七、八人,俘虏了解放军六人,内有班长一人。
  梁钟在华阳镇休息补给了一天,将六名俘虏送到袁家庄来。同时梁也接胡的电令要梁率部队追击王震将军所带之部队。梁团长第二天即沿解放军所经的道路向西北方向追击,只隔一天行程,尾随解放军追到川陕公路上凤县南边,到临洛关车站时终于追赶上了,在临洛关公路东侧与解放军后边掩护部队发生战斗,对打约十余分钟之后,解放军脱离战斗,越过公路向甘肃境内两当县方向退走了,梁团伤了四名战士,缴获了一具掷弹筒和重机枪枪身一件,未见解放军伤亡。该团即到留坝县张良庙待命。
  我同任子勋旅长率领的八十四旅旅部沿梁团所走的道路向西追赶,过了老佛坪县城经天池山、江口镇等地。在路上遇到一名腿部受伤的解放军战士,不能行走,躺在天雨刚过的水路上不断呻吟,看情况是很痛苦的,我问话时也不答,当时正在行军中周围也无有人家,我叫担架排医生包扎了一下,就任他躺在泥泊中自生自灭。第二天天已黑了,找不到宿营人家,是夜就宿营在玉米地里,加之粮食已经吃完,我同旅长任子勋商议,就让官兵寻柴火烧玉米棒吃罢!当时糟踏的玉米有四、五亩之多。因为沿路遇见有掉队的解放军,叫官兵特别小心派专人轮流查哨,多派哨兵,位置放远些,一夜无事。沿路损坏的秋禾甚多,每遇一两家农户,均是门窗洞开柴草到处乱放。经过河口镇、枣园子到了张良庙。
  到了张良庙后,接到胡的电报,令我把八十四旅集结在凤县,准备乘汽车运送到宝鸡,改乘火车去华岳庙待命。我一面要二五○团到凤县休整,一面电催二五一团取捷径到凤县集中,准备下一步行动。二五一团由太白山后边西进,行走均系无人烟的地方,山地崎岖特别难行。及该团到达凤县时官兵多数腿疼脚破,行走维艰。候二五一团到达凤县时,西安绥署所派的汽车队将二五○团送到宝鸡。接着运旅部和二五一团去宝鸡,全旅到宝鸡后即乘火车开往华岳庙下车,准备重入终南山区。
  这时马步芳的八十二军步兵也调到六盘山以西隆德、静宁、华家岭西兰公路线布防,准备堵截王震将军所带的部队。因为到处传播着解放军要过公路到陕北去的风声,于是西兰公路上的汽车均不敢行驶了。平凉殷实富商怕解放军来到,于他们不利,纷纷逃往兰州。驻防在固原、镇原、西峰镇、泾川、彬县等地的守封锁线部队,均提心吊胆,手忙脚乱,恐怕解放军由他们后方进入陕北,所以前后布防,很多军官把家眷都送到西安,想避免这次危险。
  王震将军率领的解放军,由临洛关越过川陕公路后,迂回着向甘肃两当、天水方向前进。胡宗南听说解放军越过公路,心急如火,手忙脚乱,不知由何地堵击,调何部队来担任这一任务。在无奈中将防守兰州城防的整编第十二旅星夜开赴天水来堵击。我到凤县的那天早上,第十二旅旅长陈子干来见我,说他奉胡的电令前来凤县堵截王震部。但是王震将军所带之部队,已越过凤县一天多了。陈子干由天水到凤县走的是公路,并未遇到解放军。陈子干同我在凤县中学谈话后,说他奉胡的电报,要率该旅不分昼夜的在解放军后尾追,因此第十二旅到凤县后并未久留,即回头又向天水方向追赶去了。
  解放军三五九旅行动迅速,出人意料之外,经过两当县后又转到天水以北地区,且在前有各县保安队严密防守的天险渭河的阻挡,后有十二旅的追赶的危境中,依然渡过渭河到了清水县,又折回到张家川,忽然又行动在华亭县境。这时胡宗南要把在渭河以南消灭王震部的幻想,又寄托在西兰公路上。于是调战车数辆,昼夜不停地在西兰公路上泾川至六盘山中间巡逻。令驻平凉整编第十一师直属各营自平凉东四十里铺至平凉以西五十华里的蒿店镇为止,在公路上布防守备,不得让解放军过公路,蒿店以西又调了一团步兵沿路把守,守住要点,阻止解放军返回陕北。并电令陕西彬县、长武、甘肃泾川、西峰镇、镇原等地担任封锁陕甘宁边区的军队注意后方,还要他们抽调机动部队,准备在封锁线后面同解放军决战。又派西安绥署高级人员住平凉就近统一指挥,在慌乱中算部署妥当了。 
  但是王震将军所率领的解放军神出鬼没,忽东忽西,迂回莫测,在前有严密布置的堵截大军,后有如狼似虎的追兵的情况下,却越过了数道天险防守线——终南山区、川陕公路、渭河、西兰公路等地,胜利返回了陕甘宁边区革命根据地。当胡宗南听到解放军已回到边区后,气得跺脚拍案,大骂追赶和堵截的部队是猪,是无能怕死的庸材,对绥署参谋处长裴某还踢了几脚。胡却不知得民者昌、失民者亡的真理。
  一九六三年九月一日
  《陕西文史资料》(第十三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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