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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 田 玉

王 华 搜集整理


  从前,在陕西蓝田县境内的终南山中,有一位聪明的、美丽的神女。据说,这神女是当年女娲氏炼五色石补天时丢下的一块碧玉修练成的。因此,她常常独自站在山峰上,向着万里长空叹息:“唉!姊妹们都补上了天,为人们消除了灾难,带来了幸福;可是我却被丢落在荒山里虚度年华,真倒霉啊!”每当这时,隔壁洞中那位老仙翁总是笑着安慰她说:“玉姑娘,天生万物必有用,何必这样悲伤?你等着吧,终究会有用着你的时候。” 
  后来,又过了几百年,半山腰迁来了一位少年书生。这书生叫杨伯永,生得一表人才,学得满腹经纶。那他为啥要住到这深山野林里来呢?原来他自幼家境贫寒,靠父亲打柴供给他读书。这一年,父亲带病上山,渴死在这半山腰,被穷哥们就地葬埋了。杨伯永得此噩耗,痛不欲生,便毅然抛弃功名,在父亲坟前搭了两间茅棚,为父亲守孝。他在山坡开了些荒地,种上麦粟瓜豆,自做自吃。在坟前的蓝关大道上,每天都有许多樵夫、药农、猎户、旅客打这儿经过。但这儿离沟底百十丈深,没有水喝,渴得那些人也鼻孔喷火,口内生烟。杨伯永不忍心让那些人也象父亲一样活活被渴死,就在门前摆了个茶摊舍汤施水。每天晚上,不管天多黑,人多累,他都要从很深的沟底拔几担水,放些山楂、茉莉花,为过路客熬好汤茶。凡是从门前过的人,有拿不动东西的,他帮着送上坡;谁若是病了,他就让住在家里给医治、调理。三年守孝期满了,过路人离不开他,他也丢不下过路人了;索性在这儿定居下来。 
  天长日久,杨伯永扶弱济困、乐于助人的侠义行为,深深地感动了山中的神女玉姑娘。每天晚上,当杨伯永汗流浃背地从沟底挑水时,她总是站在山上,痴呆呆地望着他。有一次,她忍不住叹息道:“唉!这么好的一个少年,却穷得娶不起个媳妇;要是有个好心的女子和他住在一起,给他做个帮手,那该多么好啊!”
  一位老仙翁云游归来,听见玉姑娘的话,忙走过来问她:“嗬!玉姑娘,看起来你有了思凡之心了?” 
  玉姑娘脸上飞起一片红云,羞答答地说:“不瞒老伯伯,我想到人间去,并非为享受荣华富贵,我是想:自己无才补天,总该为地上的人做点好事。” 
  “你有这心意,很好!不过,尘世之路坎坷,不象仙境舒适。你不怕吃苦么?” 
  “不怕!” 
  “一旦下凡,修行了千百年的道行就完了,你不后悔么?”
  “我甘愿做个凡人,和那个少年白头到老,决不后悔!”玉姑娘十分坚决地说。
  “好好好!你既然诚心爱他,老夫就与你作个月老吧?”老仙翁乐呵呵地笑着,摘下背后的宝葫芦,打开盖儿,把口对着玉姑娘,高声喊:“玉姑娘——”
  “哎——”玉姑娘应了一声,就被收进葫芦里去了。
  第二天,有个白发苍苍的老汉来到杨伯永的茶摊前坐下。伯永倒了茶,恭恭敬敬地递给老人。老人喝毕茶,说:“小伙子,老夫多次打扰,无以为报,今送给你一颗玉籽。你把它种在石头窝里,浇水、施肥,精心栽培。一年后生出玉树,二年后开出玉花,三年后结出美玉;有美玉就可以得到一位美女为妻。”说罢,递给杨伯永一颗光闪闪的玉籽。杨伯永十分感激,忙施一礼,说:“蒙老伯见爱,小生不胜感激。请留高名上姓,贵府何处,来日一定答谢。”“不必细问,后会有期。”老人说罢飘然而去,霎时无踪无影。杨伯永知是异人,连忙对空拜了三拜,立即动手将玉籽种在屋后乱石之中。从此以后,他天天浇水,月月施肥,从不间断。果然三年之后,但见玉树亭亭,玉花璀璨,异香扑鼻,只不知美玉结于何处。
  有一天,伯永正在山坡挖地。忽然狂风大作,刹时天昏地暗。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连忙跑到屋后去保护玉树,不想玉树被狂风连根拔起,吹得不知去向;乱石窝只留下个大坑。坑旁边却有一个年轻姑娘倒在地上,气息奄奄,昏迷不醒。他连忙将姑娘背进茅屋放在石板炕上,在人中穴位扎了一针,姑娘这才甦醒过来,但却浑身软瘫,站不起身来。杨伯永问姑娘是哪里人,因何到此?姑娘说:“我叫蓝玉娘。是太乙山人氏。父、母双亡,到此投亲不着;家人被强盗所杀,我迷路到此,被暴雨一淋,旧病复发,不省人事;若不是相公搭救,我恐怕已成黄泉之鬼了。”伯永又问玉树被风吹到哪儿去了,玉娘说:“世上就没有玉树,你哪儿来这树种?”伯永把老翁赠玉籽的事说了一遍,玉娘说:“想必那美玉结在玉树根下,你先去刨刨看有没有?”伯永到树坑前,用手在里边一刨,果然有一对碧玉;拿回屋里,擦去沙土,那美玉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完美无瑕,光彩夺目,举世罕见。玉娘拿过一块,爱不释手,贴于胸前,站起来施一礼,说:“相公,我自幼得下一种奇顽之病,心神恍惚,四肢瘫痪,百医无效,今日一接你这块美玉,顿时心神安静,浑身是劲,望相公把这块玉给我吧!”杨伯永说:“既然它能治你的病,本应当送你,怎奈当初老翁赠玉籽时曾说:‘有玉可得美女为妻,不知这女人是谁?如果冒然送你,恐违背老翁旨意。”玉娘莞尔一笑,问:“相公,你看我怎么样?”杨伯永抬头把玉娘仔细打量一番,说:“小姐雪肤花貌,美似月宫嫦娥!”玉娘说:“既然不嫌我面丑,咱二人结为百年之好,你意下如何?”伯永说:“小姐绝代佳人,应当配于王孙公子;小生区区寒士,一贫如洗,实在不敢高攀。”玉娘说:“相公,我一向蔑视王孙公子,不慕荣华富贵。你的贤名传扬四海,我早就十分仰慕,随你就是吃糠咽菜,我也心甘情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情投意合,就是缺个媒人。正在这时,那赠玉籽的老翁来了,说:“你二人真是天生的一对,老夫做媒,今日就拜天地。”伯永将美王给玉娘佩在胸前,二人跪下对天盟誓:“玉在人在恩情在,天崩地裂不分离!”拜堂已毕,老翁叮咛道:“这两块美玉,是无价之宝,放在池内,可以生出玉液琼桨,饮一杯三日不渴,又能医治百病。你们若遇危难将双玉相叩,老夫听见玉声,自来相助。”说罢又瓢然而去了。
  伯永和玉娘成亲后,生活过得十分美满幸福。白天,伯永种地、砍柴、挖药材,玉娘在家养蚕、纺织,给过路人烧茶水。晚上,他们把美玉放在家中的池子里,第二天早便生出一池清水;那水又香又甜,过路人喝了神清气爽,瘴气难以入体,蛇蝎也不敢近身。有一年夏天,附近几个州县发生了瘟疫,死了许多人。杨伯永便用玉液给人们治病,治一个好一个。这个消息一传开,就有成百上千人来讨玉液治病。玉娘整天什么也不做,专看着美玉生液;伯永给人们分配药水,忙得饭都顾不得吃。大家心里过意不去,有送钱的、有送粮的,也有送匾的,他们一概不收。这样,他们的贤名传得更远了。
  可是自古以来,总是好景不长,好事多磨!不久,商州城里的藩王麻脸千岁到终南山来巡猎。这麻脸千岁凶狠阴险,无法无天,见百姓什么东西都想霸占,尤其喜爱珍宝玩物。他若发现谁有奇珍异宝,便千方百计据为已有,直害得人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麻脸千岁沿途听讨玉液人说杨伯永种玉得美妇、舍施玉液济世救人之事。心想:把这美玉弄到手,一来可得个美女,二来饮玉液能长生不老。于是来到兰田县衙,命令知县马上将杨伯永传到大堂。他说:“杨伯永,孤家听说,你于三年前种出一对美玉,如今既得美妇,又玩得心满意足,何不将美玉献于孤家?”杨伯永说:“千岁,古人云:‘君子不夺人之美’。千岁府中有无数宝玉,还要小生的美玉干啥?”麻脸千岁说:“孤家堂堂一家藩王,岂能夺人之美?孤家多给些银两,你将美玉卖于孤家吧!”杨伯永说:“千岁,有钱难买不卖的货。目下瘟疫流行,小生正用美玉为人们治病。千岁既是民之父母官,就该急民之所急,岂能只图自己玩赏而不顾百姓的死活?”麻脸千岁奸笑一声说:“你喜欢济世救民,这很好!但你毕竟势孤力单;你将美玉献于孤家,孤家在王府内修一大池,广生玉液,派人运往各州县为民治病,岂不更好?”杨伯永知道麻脸千岁骗人,就说:“千岁,我的妻子玉娘,自幼身得顽疾,离开美玉,四肢瘫痪,因此我实难从命!……”麻脸千岁说:“你那妻子不过是个山村野妇,何足留恋,只要你将美玉献给孤家,府中无数美女,任你挑选。”“不不不,别说你的宫女,就是月宫嫦娥我也不要,我只愿和玉娘白头到老。”麻脸千岁用尽花言巧语,杨伯永就是不肯献玉,麻脸千岁大怒,命差役严刑拷打。杨伯永被打得遍体鳞伤,皮开肉绽,却仍然不肯献玉。麻脸千岁无奈,只得把杨伯永押在监牢,派兰田知县到杨伯永家里去抢玉。
  兰田知县领了五百兵丁飞奔到终南山中,将杨伯永的茅舍团团围住,进去翻盆倒瓮,掘地三尺,搜了几遍,什么也没有搜到,只得回到县衙,跪在麻脸千岁面前说:“禀千岁,那玉娘是个聪明绝顶的妇人,她见千岁传她丈夫,就料到为要美玉,事前将美玉藏了;因此下官搜查不着。”麻脸千岁听了暴眺如雷,怒吼道:“将那贼人与我抓来,严刑拷打,不怕她不招!”知县说:“千岁且息雷霆之怒。那妇人是个烈女,下官在她家也曾百般威逼,但她毫无惧色,倘若硬逼,她将美玉摔破,岂不可惜!”“难道白白罢了不成?”知县走近麻脸千岁跟前,附耳低言:“只须如此……”麻脸千岁大喜,令人将杨伯永带到大鲎,解去绳索,说:“杨伯永,孤家放你回去,三日之内定要将美玉献出,到期不献,要你的狗命!去吧!”
  杨伯永这时棒疮发作,疼痛钻心,周身骨节象要散了似的。但他想到玉娘在家里担忧受惊,咬着牙,跌跌爬爬回到家。玉娘见丈夫被打得遍体鳞伤,抱住丈夫痛哭不止。末了说:“相公,既然那贼硬要美玉,你明日就送去吧。只要能留你一条活命,我死也心甘!”杨伯永含泪道:“娘子别这样说。想当初咱二人成亲时,曾对天盟誓:‘玉在人在’,我岂能舍你而苟且偷生!咱们干脆把玉带上,逃到其他地方去!要活活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处。”玉娘急忙取出美玉,也来不及等候让玉生液了,就拿玉在杨伯永身上擦了一遍,果然大小伤痕立即好得光光净净,一点也不疼了。伯永非常高兴,收拾好行李,夫妻二人手挽着手,连夜离开茅舍,向西南方深山逃去。
  可是,他们走了不到五里路,就听见背后人喊马叫。这是哪来的人马?原来,兰田知县和麻脸千岁用的是“欲擒放纵”之计,放回杨伯永,逼他夫妇携玉外逃,然后在路上夺玉捉人。现在麻脸千岁和兰田知县听了暗哨报告,率领一千人马追赶来了。
  伯永和玉娘听见后边有官兵追赶,就拼命往前跑。他们跑呀跑,翻过一座又一座山,趟过一道又一道河,跑得气喘吁吁,脚疼腿酸。玉娘实在跑不动了,伯永背着她跑。穿过一座松林,拐了几个弯,总算甩掉官兵。天明了,他们跑到雷家川一带,坐下刚歇了一会儿,就听见山后人喊,原来是追兵又到了,往前又走了几步,两人都呆了:天呀!竟走到绝路了——前面是万丈深渊,左右是悬崖陡壁!
  杨伯永惊慌地说:“娘子,前有悬崖,后有追兵,咱们咋办呀?”
  玉娘低头想了想,把手一拍说:“想起来了,老翁曾经说过,叫咱遇着危难叩击佩玉,他就会来帮助咱们的。”
  “对!老翁是这么说过,我一急竟忘了。”伯永高兴地说。两人都摘下佩玉,轻轻一叩,那美玉“叮噹”一响,声音象铜钟一样洪亮,象瑶琴一样悦耳。飘飘悠悠,一直飞向云霄。
  敲过玉后,他们眼巴巴地向四下张望着,却不见老翁来;又敲了一次,还是不见来,接着又第三次,还是不见老翁的影儿。
  麻脸千岁赶到山前,命令兵士将山头围得水泄不通,然后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喊:“杨伯永,你们俩如今走投无路,已成瓮中之鳖,快把美玉献出来吧!如再不交,孤家就叫兵士们乱箭齐发。”
  兵士们听到命今,都拉开架势,拽满弓,把箭正对着伯永和玉娘。
  但是伯永微微一笑,从容自若地说:“美玉只给万民治病,决不让你一人享用!你要美玉?全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麻脸千岁忍着一肚子气,又对玉娘说:“玉娘啊,听说你是个贤慧妇人,就该明理知义。你丈夫执迷不悟,欺君罔上,只要你劝他交出美玉,孤家封他做官,你就是夫人了,以后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玉娘挺起胸膛,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麻脸贼,你身为一家藩王,却无视国法,贪得无厌,巧取豪夺,还讲什么礼义?真不知羞!我们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射就射,何必罗索!”
  麻脸千岁受了奚落,脸上每一个麻子窝都红了,气得暴跳如雷,大声喊道:“兵丁们,你与爷抢!夺得美玉者赏银千两,连升三级!”
  这一声令下,兵将们如狼似虎地向杨伯永和玉娘扑来,伯永和玉娘高擎起两块光芒四射的美玉,在空中用力一碰,只听一声巨响,美玉碰得粉碎。两人把手中碎玉向山沟一撒,然后紧紧地相抱着,跳下崖去。
  麻脸千岁和将士们都惊呆了,他们站在崖边,呆愣愣向下看着。就在伯永和玉娘快要落地的当儿,山峰上出现了一位白发老翁,他把手中拂尘一挥,沟底升起一朵彩云,托起二人,飘向远处去了。老翁又把拂尘向麻脸千岁一指,晴天一个霹雳,麻脸千岁立即化为灰烬。兰田知县和将士们,没命地四散奔逃……
  第二年春天,那撒在山间的碎琼乱玉,遍地生根、开花、结玉。那玉一生十,十生百,年复一年,成倍增多。从此,玉山空留其名,雷家川成了玉川。质色俱佳的蓝田玉,至今挖掘不尽。“美玉种蓝田,夫妻结良缘”,也成为结婚时傧相的口头禅。“玉种蓝田”就这样千古流传。
  

出处: 《西安风物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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