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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入商州，过金鸡原，谒四皓先生庙，崇以丘陇，荫以丛木，为低回久之。已而四顾，垣宇倾颓，不治将圮，则为咨嗟久之!因檄行太守张君，鸠工而新焉。既成，州太守偕博士员，属余记其事。余顾谓诸君：“若累累者，赝耶、真耶?”咸曰“赝也。其真者乃在商山。”余曰：“安知商山之非赝也。余过商山之麓，比其累累然者，即在畎亩中，离村篱烟火不十武而近也，安知其非赝也?夫真与赝曷论哉?今观秦之骊山，汉唐之诸陵，珠玑秘器，错落其间，然卒剥落于巨魁椎埋(盗墓者)之手，靡有完其墟者。先生以不朽之骨，閟于深山，而至今列坟以祀，若马鬣封然。夫与其真而斩也，孰若朋而存也。”渚君曰：“然则先生之出，赝耶真耶?”余曰：“真也。”《易》曰：“鸿渐于逵(逵应为陆)”。又曰：“龙德而隐”。彼飞鸿出没，矰缴不加，岂不翩翩高致，然人犹得而窥也。神龙深蜇，俄而九渊之下，俄而九地之上，世乌知真龙哉！余观《留侯传》，自始至终皆托之鬼神，副车之中，天地为匿其形。圮上之遇，黄石公为传其秘。至刘氏未安，大事未竟，四皓安得而匿其影耶?今世所称子房《与四皓书》，若不类西京口吻，而夙交绸缪犹可想见。则其出也，非为汉也，为子房也。夫以衽席之私情，社稷之巨计，谏臣争之不得，谋臣争之不得，而庞眉数言，转移若反覆手，此其精神感动必在声色之外，而未易语人者。如曰赝也，即取土木形骸之徒，而华其发，而峨其冠，而盱盱然，睢睢然。以号于人曰：吾黄、吾绮，犹以养龙为真龙，且不可欺恒人，而可以欺高帝哉！吾意其不烹则醢矣。
　　今夫，物可得而豢者，必其可得而醢者也。先生朝而商山，暮而汉廷；朝而汉廷，复暮而商山。彻侯不加，铁券不及，绛、灌不得而友，汉主不得而宾。回视赤松子之游，真若合券，谓之“龙德而隐”。殆庶几哉!诸君曰：“然则延颈一语，谓胁君父，非欤?”余曰：“此汉人语，末易为宋人道也。夫延颈而死，非真死也。剖心而明，非真剖也。以词害意甚矣，末世之固于文也。彼恶知真龙哉！”诸君逌然。于是，相与酌黍酒，荐紫芝，因次第其语，为四先生解嘲云。
　　小考：作者福建晋江人，明万历间任抚治商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