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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墓壁画《仪卫图》的内容和等级

范淑英


  中国自汉代起就有藻饰墓壁的传统,直至唐代未衰。在近五十年的唐代考古工作中,发掘出众多的壁画墓,其中的壁画为人们了解唐代社会提供了可靠而形象的资料。
  目前考古发掘的唐代壁画墓大约有百余座,绝大部分发现于西安地区。西安及其附近诸县是唐代皇室、贵戚、京畿大族的墓葬集中的地区,这里的墓葬规格高,随葬品丰富,且墓壁装饰精美。墓主身份在三品以上的墓中几乎都绘制有壁画。
  西安地区的唐墓一般由墓道、过洞、天井、小龛、甬道、墓室组咸。依据墓主职务的高低、封爵的大小,以及与皇室血缘关系的远近,建造陵墓时墓道、甬道的长度、过洞、天井、小龛和墓室的数量会有差别。如懿德太子墓(1),“号墓为陵”,全长100.8米,有7个天井、6个过洞、8个小龛、前后两个墓室和两条甬道,是至今已发掘的唐墓中规模最大、结构最为复杂的一座。不论唐代墓葬规模、结构有多少差异,斜坡式墓道、多天井的唐墓本质上都是对墓主生前生活环境的模拟,象征了唐代高官、显贵官府与私邸廊房相接的多重院落。根据文献记载,唐代的宫殿、官府和私邸都有以壁画装饰墙面的做法。宫廷壁画如唐代著名画家阎立本在宫中的凌烟阁画二十四功臣像,吴道子在大同殿图写嘉陵江山水,陈闳在太清宫画肃宗御容。官府壁画如薛稷在尚书省考功员外郎厅、工部尚书厅画的鹤和树石(2)。私邸壁画的记载更多,如《唐国史补》言:“王维画品妙绝,于山水平远尤工。今昭国坊庾敬休屋壁有之。”(3)《卢氏杂说》记:“卢言旧宅在东都归德坊南街。厅屋是杏木梁,西壁有韦冕郎中画马六匹。”(4)《隋唐嘉话》中还有雇佣画工画住宅壁画,画工未完成壁画就逃跑了的记载(5),可见当时私家建筑绘制壁画之盛。
  将壁画引入墓室来源于唐人“墓为真宅”的思想(6)。墓室壁画注重于描绘墓主生前的地位,其主要题材大体可分为两大部分,即表现墓主政治地位、身份的出行、仪仗和再现生前奴婢侍奉、管乐丝竹等享乐场面的家内生活图。墓道部位多绘制出行、仪仗图,有的墓中,此类图像还延伸到了天井、过洞处。甬道和墓室墙壁多绘家内生活图。在唐玄宗天宝年间以前,墓中盛行绘制出行、仪仗图,所占比例及重要程度大大超过了家内生活的描绘,反映了初唐至盛唐时期,唐朝上层人物对生前地位的追求和死后丧葬规模的重视。
  《新唐书·仪卫志》云:“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驾’,皆有卫有严。羽葆、华盖、旌旗、罕毕、车马之众盛矣,……道路有卤簿、鼓吹。”(7)“衙”和“驾”明确说明了唐代仪卫设立的两种场合,一种是用于居所或朝廷的仪卫;一种是用于道路即外出的卤簿。所谓“卤簿”,本指天子外出的车驾行列,但也泛言所有外出的车舆仪仗。唐代封演在《封氏闻见记》中对“卤簿”的解释即包含了这二层含义,他说:“舆驾行幸,羽仪导从,谓之卤簿。自秦、汉以来始有其名……按字书,卤,大循也……以甲为之……甲楯有先后部伍之次,皆著之簿籍。天子出入,则案次导从,故谓之卤簿耳……人臣仪卫亦得同于君上,则卤薄之名不容别有他义也。”(8)唐代从天子下至五品官吏都有卤簿,组成各异,形成不同等级。另外,与天子“衙”仗相对应,高官显贵在其居所或衙署也设立有与其身份相等的仪卫、仪仗。唐墓壁画中的仪仗、出行图即直接反映了这两部分的内容,因此可将这类图像划分为外出仪仗和门前仪仗,并应称此类图像为《仪卫图》。
  在西安地区墓主为三品以上高官的唐墓中,大都绘有表示外出仪仗和门前仪仗的仪卫壁画。但即使同是三品以上的高官,由于墓主与皇室关系的亲疏,在仪卫人数、外出使用交通工具等方面仍然存在差别,这些差别明显地表现出唐代仪卫制度中的等级差异。试以李寿、懿德太子、永泰公主、章怀太子、新城长公主、长乐公主、郑仁泰7座墓为代表墓例,对唐墓壁画仪卫图的内容和它反映的等级作一分析。
  司空(正一品)、淮安郡王(从一品)李寿为唐高祖李渊的从弟,葬于贞观四年(630)。李寿墓(9)的仪卫壁画从墓道一直延伸至第四天井,墓道壁画东、西对称,总体布局上分为两栏,上栏是飞天和狩猎图;下栏描绘了淮安郡王骑马出行的景象。骑马仪仗队由42名骑士组成,其队列分为三组:第一组三骑为前导;第二、第三组各由19骑组成,每组按照一、二、八、八骑的方式排布。为首一骑士手持五旒旗,其后二骑士双手勒缰,腰佩胡禄(10);第三组并列的二骑士还执弓,其后的八骑并为一列,每人手持四旒旗,最后一列八骑有六人手举四旒旗。骑马仪仗队之后是以代表墓主的鞍马为中心的侍从,为首一高头大马,鞍镫具全,牵马者为深目高鼻之胡人。此马应为墓主之坐骑,马后有6人,一人持伞盖,二人持雉尾扇,另三人持物不明。紧接此图,在一至四过洞和一、二天井部位描绘有步行仪仗12幅,东西各6幅,每幅8-10人,总数约有110多人,步从仪卫中为首一人持五旒羊旗,后多为四旒红旗,仪卫多佩刀。唐代有为官三品以上门列棨戟的制度(11)。李寿墓在第四天井的东、西壁绘列戟图,木质戟架上插7戟,戟架前有侍卫11人,共14戟、22名侍卫。
  懿德太子李重润和永泰公主李仙蕙是唐中宗的亲生子女,章怀太子李贤是中宗的兄长,三人皆为武则天当政时被杀的李唐宗室。李重润、李仙蕙因私下议论张易之兄弟恣意入宫,被武则天杖杀;李贤遭武则天猜忌被陷害致死。神龙二年(706),中宗恢复李唐政权后,下令为李重涧、李仙蕙、李贤平反昭雪,并厚礼改葬。中宗对亲生的李重润、李仙蕙予以特制埋葬,“号墓为陵”。李贤先以雍王礼、后以太子礼葬。这三座乾陵陪葬墓都为两个墓室的砖砌墓,李重润墓全长100.8米,随葬品1000多件;李仙蕙墓全长87.5米,随葬品近1000件;李贤墓全长7l米,随葬品600余件,且三墓都使用石质墓门和石椁,墓壁全部绘有壁画,其丧葬之豪华气派,非它墓可比。
  懿德太子墓(12)所绘仪卫图在已知唐墓中规模最为庞大。东、西墓道内容相同,以代表方位的青龙、白虎导引两列出行队伍,描绘了仪仗队将出城门的景象。仪仗队由骑马卫队、步行卫队和车队组成。骑卫与步卫平列,城墙后形象清晰的骑卫近30人,分成5队,每队约5—6人,骑士手持七旒旗,正向城门行进。其首队似掩于高大的城墙后,仅见平列的七旒旗,推测东、西墓道壁画中的骑马卫队人数已逾70人。步行仪卫约有97人,东壁54人,西壁43人,各分6队,每队—10人。每队队首一人执七旒红旗,有的旗帜以雉尾饰旒,有的绘有狮、豹、虎、鼠纹。仪卫皆佩横刀、弓、胡禄。骑卫与步卫之后是车队,有三架马车,车赤色,上有红色华盖,车厢左插九旒旂,右插棨戟,棨戟上画出黻纹,如两己相背之状。按《旧唐书·舆服志》:“皇太子车辂,有金辂、轺车、四望车。”其中的金辂车“赤质,金饰诸末,重较,箱画簴文鸟兽,黄屋,伏鹿轼,龙輈,金凤一在轼,前设鄣尘,朱盖黄里,轮画朱牙,左建旂九旒,右载*(外门内翕)戟,旂首金龙头衔结绶及铃绥,驾赤*四,八銮在衡,二铃在轼,金鍐方釳,插翟尾五焦,镂锡,*(上般下革)缨九就,从祀享、正冬大朝、纳妃则供之。”(13)关于金辂的驾驭,《通典·开元礼纂类二·序例中》记“金辂,赤质金饰,驾四马,……仆一人驭,左右率一人执仪刀陪乘,驾士二十二人。”(14)画中辂车已大大简化,三车驾三马,马前有马夫三人,但因具备了赤质,左建旂、九旒,右载*(外门内翕)戟,戟画黻纹的特点,应是辂车无疑。辂车前还有2伞、2圆扇、2长扇、6枚高柄仪仗,分列于车辕之间。圆扇与长扇并饰羽毛与贴金。唐墓壁画中以马驾车出行的情况,比较少见,除懿德太子墓外,仅发现有长乐公主墓(15)的云中车马图和惠庄太子墓的辂车出行图(16),它们与李重润墓辂车不同的是车旗的旒数不同,长乐公主墓的云中车马图的旂为七旒,按照《旧唐书·舆服志》的记载,王公以下“诸辂皆朱质,朱盖。朱旂、旜:一品九旒(17),二品八旒,三品七旒,四品六旒。”长乐公主墓所绘之车当为三品官乘坐的辂车;惠庄太子墓的辂车驾四马,旂有十二旒,使用了天子的车旂旒数。懿德太子墓壁画的辂车虽为太子级,但列戟图却为天子级。李重润墓第一、二天井的东、西壁,各绘12戟和侍卫24人。
  章怀太子墓墓道壁画(18)仪卫图,东壁起首处是以狩猎出行形式表现的骑从队列,在远山近树的衬景之上,描绘了由近50个骑马人物、2匹骆驼组成的出行狩猎队伍;狩猎出行后是客使图;再后是10名仪卫,这10名仪卫位于第一过洞廊柱建筑之前,且作伫立姿势,应为殿前之仪卫。为首一人著幞头翻领灰袍,双手拄仪刀,其后是3组翊卫,每组3人,皆头裹红抹额,身穿圆领白袍,腰佩横刀、弓、胡禄,每组中间一人执旗,三面旗上各绘熊、鹰、云纹。西壁与东壁对称,惟没有狩猎出行图,而变为绘有野外风景的打马球图。第一过洞东、西壁绘制坐、立在殿门前值宿的仪卫各三名。第二过洞的东、西壁画列戟图,各7戟,共14戟。
  永泰公主墓(19)仪卫图集中于墓道部分,东壁画出城阙后的步行仪卫26人,仪卫只佩横刀。步行仪卫后绘有2匹马具齐备的骏马和2名胡人控者,鞍马图的位置正好在插有6戟的戟架前。此墓墓道西壁壁画残缺。
  新城长公主(正一品)是唐太宗第二十一女,龙朔三年(663)高宗以皇后礼将她陪葬昭陵。该墓(20)壁画保存较为完整,仪卫出行场景生动丰富。墓道的东壁是以鞍马和檐子为中心的仪卫图;在表示东方的青龙后绘一朱红门,门前有2个拄仪刀卫士,他们应是公主府第殿门两侧之仪卫;朱红门后,是准备出门的步行仪卫,前6人是仪仗队的前导,为首一人穿裲裆袴褶,腰佩横刀,余皆袍服黑靴,佩刀执旗;其后有鞍马两匹,一红一白,马的形体高大,鞍鞯、辔饰、鞅鞧齐全,鞯施彩画,装饰豪华,马旁各立一牵马人。鞍马之后是檐子图。檐子,即轿子,属步舆类,以人舁,与辇无异,因以肩担负,又可称为肩舆。永泰公主墓第五天井下也绘有檐子出行的画面,只可惜永泰墓的檐子图残缺严重,具体形式已无法得知。新城长公主墓壁画的檐子作方形房屋样,庑殿式顶,方形椽头,双层阑额,有5组斗栱,面宽3间,有轿夫4人。檐子一般为妇人乘坐,唐政府规定“外命妇一品、二品、三品乘金铜饰犊车,檐舁以八人,三品舁以六人;四品、五品乘白铜饰犊车,檐舁以四人;胥吏、商贾之妻老者乘苇軬车,兜笼,舁以二人。”(21)由此可知,檐子应为朝廷命妇的乘舆,以轿夫人数区分等级。新城公主为正一品,应有8人抬轿,但图中仅有4人,可能是因为永徽中始“坐檐以代乘车”(22),初行坐檐,尚无定制而致,也可能是一般外出使用了较低品级的檐舆。紧接着檐子图的是8名仪卫作为殿后,他们袍服黑靴,佩横刀与胡禄,双手执旒旗。这8名仪卫后,还有2名内侍步行跟从。墓道西壁仪卫图与东壁基本相同,惟檐子图部分换成了牛车图。驾车者为2名胡人,牛车车体高大,装饰比较复杂,车厢前有木质栏杆,车厢后吊帘曳地,牛车后还有侍从2人,手执高柄团扇跟从。此墓表示门前仪仗的列戟图绘于第一天井东、西壁,各6戟,共12杆。
  长乐公主(正一品)是唐太宗第五女,贞观十七年(643)陪葬昭陵。该墓没有绘制列戟图,应绘戟架的l—4过洞东西壁全部空出,想必初唐时期对于公主墓壁是否绘制列戟图曾产生过争论(23),但因施工仓促,在未定论以前即已封墓,造成长乐公主墓过洞壁画空白。初唐非常重视的仪卫图集中在墓道部分,东西两壁基本相同。云中车马图后为步从仪卫,每壁14人,前8人袍服黑靴,外著披风,为首一人不执旗,其后7人各执五旒红旗,第一面旗上绘一飞翔的黑鸟,旒端装饰雉尾;后6人著铠甲,为首一人不执旗,其后5人各执五旒红旗,14名仪卫皆腰佩横刀(24)。
  郑仁泰官右武卫大将军(正三品),爵同安郡公(正二品),麟德元年(664)陪葬昭陵。其墓(25)墓道东壁画以一匹鞍马和一匹骆驼为前导的仪卫图,驼与马背上俱搭鞍鞯,各由一控者牵拉;其后有步从仪卫9人,前5人佩刀执旗,后4人佩刀、弓、胡禄;再后是一执笏属吏面对一拄仪刀侍卫作进谒状,这两人位于墓道接近于第一过洞的建筑图前,应该是2名门前侍卫。墓道西壁与东壁基本相同,惟前导为牛车。
  以上7座墓的仪卫壁画几乎涵盖了唐墓壁画仪卫图的全部内容。从壁画来看,唐代官僚、显贵用于外出的仪仗主要有乘舆(包括牛车、辂车、檐子)、乘骑(包括马、骆驼)和步行仪卫;用于官府或私邸的有殿前或门前仪卫和列戟。地位不同,其使用的仪卫也有差别。
  首先从仪卫人员的身份来看。以上7墓的出行壁画中都表现了手执旌旗,佩有仪仗的仪卫队列。这些戎装的仪卫或许代表了来自唐政府诸卫、神策军的武职人员。这些仪卫最主要的佩器有三,即弓箭、胡禄和横刀。壁画中表现的一般是装弓的弓袋,有虎皮或豹皮纹路,表明弓袋为虎皮或豹皮制成,即所谓虎*(左韦右长)豹韬。懿德太子、章怀太子、长乐公主、郑仁泰墓壁画中的仪卫都佩有虎*(左韦右长)豹韬。
  在仪卫身份及随身佩器上,以上7墓尽管差异不大,但在人数上,却有明显区别,以单壁绘画仪卫数计,可划分出三个等次:
  第一等次,以懿德太子、李寿墓为代表,绘有大规模的骑马、步从卫队,人数近百人。李寿墓的骑马卫队和步从卫队呈前后排列,懿德太子墓左右并列。懿德太子墓“号墓为陵”,很多方面用天子礼;李寿为李渊从弟,且为有唐建基立业建下大功,李寿墓中大规模的仪仗出行图一方面作为对其战功的嘉奖;一方面反映了唐初的历史背景。李寿死时,唐朝刚度过战乱不久,武备森严的仪卫流露出战争的痕迹。
  第二等次,以新城长公主、永泰公主、章怀太子墓为代表,人数在30~50人之间。前二墓有步行仪仗队;章怀太子墓骑马与步从兼有,其骑马卫队作狩猎出行状,既反映了出行仪仗,又似乎透露出太子生前的喜好。此等也属于特葬之列。新城长公主依后礼埋葬,永泰公主“号墓为陵”,章怀太子的葬制常在王礼与太子礼间游移。
  第三等次,以长乐公主、郑仁泰墓为代表,人数在10—20人之间,皆为步从仪卫。
  由以上类比可知,单以仪卫人数推断,属于第一等次的是身份特殊的太子、亲王;第二等次的是太子、王及身份特殊的公主;第三等次的是三品以上的品官。
  其次,在车舆上也有差别。辂车是唐代天子、太子以及王公、四品以上官员所乘车舆。《旧唐书·舆服志》载:“天子车舆有玉辂、金辂、象辂、革辂、木辂,是为五辂”;“皇太子车辂有金辂、轺车、四望车”。“王公以下车辂:亲王及武职一品,象辂。自余及二品、三品,革辂。四品,木辂。”辂车的形制大体相仿,但车体的颜色、其上的设施、装饰却大大不同。皇帝的五辂分别用青、赤、黄、白、黑五种色彩;太子的金辂和王公以下诸辂皆赤色。在装饰上,玉辂,以玉饰诸末;金辂,以金饰诸末;象辂,以象饰诸末;革辂,以革饰诸末;木辂,以漆饰之。此外辂车的一大特点是“左建旂,右载*(外门内翕)戟”,旂旒数的不同,也是等级身份的标志之一。天子十二旒,皇太子九旒,一品九旒,二品八旒,三品七旒,四品六旒。长乐公主墓、懿德太子墓、惠庄太子墓绘有辂车图,代表了较高等级的外出乘舆。
  牛车一般为命妇乘坐。《旧唐书·舆服志》载命妇车舆:“内命妇、夫人乘厌翟车,嫔乘翟车,婕妤已下乘安车,各驾二马。外命妇、公主、王妃乘厌翟车,驾二马。自余一品乘白铜饰犊车,青通幰,朱里油纁,朱丝络网,驾以牛。二品已下去油纁、络网。四品青偏幰。”在唐墓壁画中,牛车出行图除绘于女性墓、合葬墓外,还绘于郑仁泰等男性墓中,可见品官外出一般也乘犊车。在壁画中,公主外出也有乘檐子的,如新城长公主、永泰公主等。
  由此可见,太子以下外出乘舆存在二个级别:太子乘辂车;命妇、品官一般乘犊车或檐子。
  此外,以上7墓仪卫图最重要的差别还表现在列戟图的戟数上。7座墓中有五座保存有列戟图,所示戟数有24、14、12三个等级,分别代表了天子、嗣王、公主的不同地位。懿德太子墓因采取“号墓为陵”的特制,故其戟数不合东宫列戟十八的规定,而与天子列戟二十四相合,而且在相当于宫门、殿门的门前立有两套戟,正如《新唐书·百官志》所载:“凡戟,庙、社、宫、殿之门二十有四,东宫之门一十八”(26),可见只有天子可在宫门与殿门并列棨戟,其他人只能在一门列戟。李寿和章怀太子墓均绘14戟,李寿以郡王身份埋葬,章怀墓列戟数与李寿墓同,其列戟图应是以雍王礼而非太子礼绘制的,这与《唐六典·礼部尚书》中规定的“开府仪同三司、嗣王、郡王、若上柱国、柱国带职事二品已上……十四戟”(27)相合。关于公主的列戟数,唐代仪礼制度中虽无明确记载,但从新城长公主和永泰公主墓壁画中可知,公主列戟12杆。
  除了戟数多少有别外,列戟图的差异还表现在戟架前仪卫的多寡和身份的不同。李寿墓和懿德太子墓列戟图中皆有仪卫队。李寿墓之戟前仪卫列于廊房下戟架之左右和后部,西壁戟架左边有2人腰佩横刀,戟架后5人持弓,戟架右有3人佩横刀执旒旗。懿德太子墓列戟图中仪卫布于戟架前。人数达24人之多,分两队,每队12人,各分3排,每排4人,仪卫皆幞头、袍服、黑靴,第一排仪卫左手按刀。这二墓戟架前的仪卫,从服饰和装备上看,应为武士形象。新城长公主墓戟架前侍卫似为内侍,面部无胡须,不佩刀。另外新城长公主戟前侍卫人数较少,远远低于李寿墓和懿德太子墓。
  上述仪卫人员身份的差异可能与列戟的位置有关。唐代棨戟可施于公府(外朝、衙门)或私第门前,《唐会要·舆服下》云:“按《礼·祭法》,上古祭名,不闻有戟神、节神。近代受节,置于一室,朔望必祭之拜之,非也。凡戟,天子二十四,诸侯十。今之藩镇,古之诸侯也。在其地则施于公府门,爵位崇显者,亦许列之私第。”(28)壁画中战前仪卫人数多,为武卫的可能就是公府之戟;人数少,为内侍的或许是私第之戟。
  李寿墓壁画可给这一推论提供一点论据。该墓在两个地方绘制了列戟图,一处在天井;一处在墓室北壁所绘庭院门前。天井的戟架后绘出了廊房,而其他墓中列戟图皆无廊房,这样就明确地表现了戟架的位置,并由戟前仪卫戎装、佩刀、执杖推知此处棨戟应代表公府之门。墓室北壁所绘庭院内有台阁、山石、树木,正在游园的贵妇和侍女,以及表演乐舞的女伎,表明此处为墓主之私第。这所庭院院门两侧亦各有一座廊房,前列戟架,各为7杆,与天井处列戟数相同,惟戟侧之侍卫已成拱手侍立的内侍模样,且一个戟架的侍卫只有2人,这里或可代表私第之戟。新城长公主墓的列戟图与此基本相同,可能是没有开府设官署的公主私第的写照(29)。
  综上所述,李寿等7墓墓主的地位虽同在三品以上,但由于墓主官爵有别,与皇室关系远近不同,使用仪仗仍存在比较明显的差异。这一情况表明,即使在唐代高层贵族中,严格的等级仍然是其仪卫制中鲜明的特点之一。
  注释:
  (1)陕西省博物馆、乾县教育局唐墓发掘组:《唐懿德太子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7期。
  (2)以上壁画记载参阅黄利平:《壁画在唐代社会中的地位及影响》,《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二辑,三秦出版社1995年。
  (3)(唐)李肇撰《唐国史补》卷上,转引自上海古籍出版社编《唐五代笔记小说大观》上第16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版。
  (4)(宋)王谠撰《唐语林校证》卷8,中华书局1997年。
  (5)(唐)刘悚《隋唐嘉话》卷下记:“洛阳画工解奉先为嗣江王家画壁像,未毕而逃。及见擒,乃妄云:‘功直已相当。’因于像前誓曰:‘若负心者,愿死为汝家牛。’岁余,奉先卒,后岁余,王牸产一骑犊,有白文于背曰‘解奉先’,观者日夕如市。”(《隋唐嘉话·朝野佥载》第50页,中华书局1997年)此记载说明,唐代已有专门承揽家庭壁画绘制的画工,雇主与雇工之间关系较为松散,有雇工先得到钱逃跑的现象。
  (6)《旧唐书》卷8《玄宗本纪》载“禁厚葬制”云:“自古帝王皆以厚葬为诫,以其无益亡者,有损生业故也。近代以来,共行奢靡,递相仿效,浸成风俗,既竭家产,多致凋弊。然则魂魄归天,明精诚之已远,卜宅于地,盖思慕之所存。古者不封,未为非达。且墓为真宅,自便有房,今乃别造田园,名为下帐。又明器等物,皆竞骄侈,失礼违令,殊非所宜。戮尸暴骸,实由于此。承前虽有约束,所司曾不申明,丧葬之家,无所依准。宜令所司据品令高下,明为节制。”说明“墓为真宅”的思想由来已久。
  (7)《新唐书》卷23上《仪卫志上》。
  (8)(唐)封演《封氏闻见记》卷5《卤簿》,《文渊阁四库全书》景印本,子部168,杂家类,第862册。
  (9)陕西省博物馆、陕西省文管会:《唐李寿墓发掘简报》,《文物》1974年第9期;陕西省博物馆、文管会:《唐李寿墓壁画试探》,《文物》1974年第9期。
  (10)胡禄《和名类聚抄》卷5《调度部·征战具·箙》条:“箙,《周礼》注云:箙,音服,和名夜奈久比,唐令用胡禄二字,盛矢器也。”(清光绪丁酉宜都杨氏刊本)《新唐书》卷50《兵志》言:“人具弓一,矢三十,胡禄、横刀、砺石、大觽、氈帽、氈装、行滕皆一。”仪卫之佩器中也有胡禄,《新唐书》卷23上《仪卫志上》:“诸队仗佩弓箭、胡禄。”
  (11)《旧唐书》卷83《张俭传》载:“唐制三品已上,门列棨戟,俭兄弟三院门皆立戟,时人荣之,号为‘三戟张家’。”
  (12)陕西省博物馆、陕西街文管会:《唐李重润墓壁画》,北京文物出版社1974年;王仁波:《唐懿德太子墓壁画题材的分析》,《考古》1973年6期;又参注①。
  (13)《旧唐书》卷45《舆服志》。
  (14)《通典》卷107礼67《开元礼纂类二·,序例中》。
  (15)昭陵博物馆:《唐昭陵长乐公主墓》,《文博》1988年第3期。
  (16)陕西省考古研究所编《陕西新出土唐墓壁画》之惠庄太子墓图版132,文字说明19—20页,重庆出版社1998年。
  (17)《和名类聚抄》卷5《调度部·征战具·旒》条云:“旒,旌旗之末尾者也。”
  (18)陕西省博物馆、乾县教育局唐墓发掘组:《唐章怀太子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7期;陕西省博物馆、陕西省文管会:《唐李贤墓壁画》,文物出版社1974年。
  (19)陕西省文管会:《唐永泰公主墓发掘简报》,《文物》1964年第l期;《永泰公主墓壁画集》,人民美术出版社1963年。
  (20)陕西省考古研究所、陕西历史博物馆、昭陵博物馆:《唐昭陵新城长公主墓发掘简报》,《考古与文物》1997年第3期。
  (21)《新唐书》卷24《车服志》。
  (22)《新唐书》卷24《车服志》载:永徽中“坐檐以代乘车。命妇朝谒,则以驼驾车。数下诏禁而不止。”
  (23)两唐书及《唐会要》所载列戟制度中皆无命妇列戟的诏敕令。虽然唐初就许公主列戟,如《新唐书》卷83《诸帝公主·太宗二十一女》条载,唐太宗长女襄城公主下嫁萧锐,“有司告营别第,辞曰:……止葺故第,门列双戟而已。”这里的“双戟”即按萧锐和公主的品阶各列一套。但是否在墓葬中配给,则不一定。唐初,公主在丧葬上如有特出,也会引起有司争论,如《唐会要》卷38《葬》载:“武德六年二月十二日,平阳公主葬,诏加前后鼓吹。太常奏议,以礼,妇人无鼓吹。高祖谓曰:‘鼓吹是军乐也。往者,公主于司竹举兵,以应义军,既常为将,执金鼓,有克定功。……公主功参佐命,非常妇人之匹也,何得无鼓吹?宜特加之,以旌殊绩。’”在公主墓是否绘列戟图的问题上也可能引起过同样的争论。
  (24)《新唐书》卷23上、下《仪卫志》与《通典》卷107礼67《开元礼纂类二·序例中》记载的仪卫佩器,皆言刀而不言剑,所谓“带刀捉杖”。刀有横刀、仪刀、长刀等,其中横刀则曰佩或带;长刀、仪刀则曰执。《新唐书》卷50《兵志》记兵士随身佩带的武器有弓一,矢三十,胡禄与横刀,据此推定壁画中仪卫腰际斜佩的为横刀,直立拄于胸下的为仪刀。
  (25)陕西省博物馆、礼泉县文教局唐墓发掘组:《唐郑仁泰墓发掘简报》,《文物》1972年第7期。
  (26)《新唐书》卷48《百官志三》。
  (27)《唐六典》卷4《礼部尚书》。
  (28)《唐会要》卷32《舆服下》。但《李氏刊误》卷下《祭节拜戟》与《唐会要》此段记载不同:“《礼记·祭法》累代祭名,不闻有戟神、节神,是知无拜祭之礼也。近代受节,置于一室,朔望必祭之,非也。凡戟:天子二十四,诸侯十;今之藩镇,即古之诸侯也。在其地,则于衙门;及罢守藩阃,虽爵位崇高,亦不许列于私第。”(转引自《唐语林校正》卷5《补遗》)。而明刻百川学海本又与此说不同,明刻百川学海本《李涪刊误》卷下《祭节拜戟》云:“虽罢守藩阃,有爵位崇高,亦许列于私第。”又与《唐会要》记载一致。
  (29)《资治通鉴》卷208“中宗神龙二年”记载:“闰月,丙午,制:太平、长宁、安乐、宜城、新都、安定、金城公主并开府,置官署。”
  (本文原载《陕西历史博物馆馆刊》第八辑)
  

唐墓壁画研究文集/陕西历史博物馆编,周天游主编.--西安:三秦出版社,20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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