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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墓壁画与毕罕

秦建明

                                                                                          
  色彩绚丽的唐代墓葬壁画,内容非常丰富,有赳赳武夫,也有妙曼仕女,其间器物仪仗、日月天象、山水楼台、花木禽兽,靡不尽有,可谓洋洋大观。这些壁画,不但是幸存至今的古代艺术珍品,也是研究古代多姿多彩的物质生活不可多得的资料。
  由于时移世变,古今悬隔,许多古代的器物形制难明,甚至已经失传,给后人认识古代社会带来诸多隔阂。但通过壁画勘研古物,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使一些难解之谜,豁然而开。所以,细品这些唐代壁画,寻觅疑点,其间趣味良多。
  唐懿德太子墓的壁画中,便绘有这么一种不明之器。此物似扇非扇,似球非球,一时难以名之。这种器物,也可以说是乾陵壁画研究中的一处难解之谜。今不揣浅陋,试为破解,提出其为古代的“毕罕”。
  一 仕女所持何物
  陪葬于乾陵的懿德太子墓,是一座号墓为陵的墓葬。其地面有高大的封土,周有垣墙,神道两旁,树立有成列的石刻,设施完备,地下墓葬结构长达100多米,是乾陵地区帝陵之外规模最大的墓葬。懿德太子墓中,绘有大面积的壁画,气势恢宏,人物众多,具有很高的观赏价值与历史价值。这处壁画,按其绘制位置可以分为三大部分,即墓道壁画、前室壁画、后室壁画。这几部分,各有主题,其中墓道部分壁画,主要是表现墓主享用仪仗陈设与门禁守卫的景象。在墓道天井间的过洞里,左右两壁都绘有牵豹的豹奴多人,还有架猎鹞者,说明这是出猎的行列。豹奴之后为列戟图,再后为一组人物,其后左右壁各绘两名仕女,手中皆持一物,甚是奇怪。此物之形,长柄圆首,首部用纱巾包裹,并于首柄结合处打结捆扎。因其首部为纱巾所遮,无法观察其结构细节,因此,该物究竟什么结构,如何定名,其功用性质如何,均是疑问。
  从形状上看,仕女所持之物外形有点像长柄圆扇,因此,也有人称其为扇。但令人疑惑之处是:扇子何以要包裹如此之严?因为同墓壁画中,既有长方形扇,也有圆形扇子,皆未加包裹,何以此物独珍,特加包裹?同时,扇有仪扇与实用扇之分,此处仕女所持物,其形既不同于仪扇,也不同于实用扇。可见,这件器具,其名目与作用如何,尚待进一步考证。
  二 毕罕本为猎具
  我们且从毕罕谈起。
  毕、罕有别,各为一物,都是古代的捕猎工具,但两者结构和功能比较接近。先说毕。《说文》:“率,捕鸟毕也。”是毕还有别名,曰“率”。《诗·小雅·鸳鸯》记有用毕和罗捕捉鸳鸯的诗句:“鸳鸯于飞,毕之罗之。”疏:“罔小而柄长谓之毕。”这里我们知道长柄小网的捕猎工具就是毕。古人用毕捕鸟,在《庄子·胠箧》中也有记载:“夫弓弩毕弋,机变之知多,则鸟乱于上矣。”[1]《说文》曰:“毕,田网也。”[2]田就是田猎之意,田网就是打猎所用之网。
  毕既是猎具,所以古代的皇帝出猎,随从就持有这些东西。《羽猎赋》描写汉成帝出猎时的情景,行伍中“荷垂天之毕”[3]。《吴都赋》也说吴王行猎所用之猎具中“毕罕琐结”,注曰:“毕罕,皆鸟网也。”[4]张平子《文选·思玄赋》:“建罔车之幕幕兮,猎青林之芒芒。”李善注:“罔车,毕星也。”
  段玉裁在《说文解字注》毕字下注:“《小雅》毛传曰:毕,所以掩兔也。《月令》注曰:网小而柄长谓之毕。《鸳鸯》传云:毕掩而罗之。然则不独掩兔,亦可以掩鸟,皆以上覆下也。”[5]强调毕不但可以捕鸟,也可以捕小动物,还指出用毕捕猎时是用掩法,也就是“以上覆下”,这种捕猎动作,用今天的语言说,也可以叫“罩”或者“扣”。
  王粲《猎赋》中有毕罕横击之语,“横击”指出毕另一种用法。我们可以用“扫”或者“兜”来形容这种长柄猎网的用法。或“掩”或者“横击”,我们大致可以想像出古人挥舞毕进行捕猎的状态。
  古代毕的实物,目前似乎还未曾发现,但早期毕的形状,在古文字中却可以窥其仿佛。
  毕罕的产生非常之早,中国古代的象形文字中已有其形。商代甲骨文“毕”字之形,下有一长柄,上部歧出两叉,叉间有网状之图象。此字别体甚多,有以手持此器物者,也有器前对准豕(猪)或鸟的[6]。
  中国古代天文中之毕宿,其星形也象毕,共有八星,组成上边有口的丫叉形。《步天歌》说毕宿:“恰似丫叉八星出,……毕口斜对五车口。”[7]西安交大西汉墓壁画中,绘有二十八宿与相关神话人物的图形,其中毕宿绘一人持如毕之星,网罗一正在奔逃的兔子,其毕星之形状也如同叉,与甲骨文形同。《特牲·馈食礼》“宗人执毕”郑注:“毕状如叉,盖为其似毕星取名焉。”[8]
  从上面所引文献,我们可以知道,毕是用于捕捉小兽小鸟的工具。其结构是一柄长杆,上端装有小网,其形有叉形者。
  毕字也可以当作动词使用,前引《诗经》“鸳鸯于飞,毕之罗之”,就以毕为动词。陈梦家曾对商代甲骨文中的狩猎活动进行过小结。所引之例中有“毕虎”(拾6.13)、“毕鹿”(前4.8.1)的记载[9],毕之字义他取孙诒让说,释为“擒”字。唐兰以此字像罕形,说其引申之义为擒[10]。以手持的小网,捕捉虎鹿这类大型动物,实有困难,所以释为擒比较合理。
  下面再说罕。
  罕与毕很相似,都是后有—柄的网具,所以两者常常连称。《汉书·扬雄列传》之《校猎赋》:“罕车飞扬,武骑聿皇。”师古曰:“罕车,毕罕之车也。”司马相如《上林赋》:“载云罕,掩群雅。”[11]张揖在注中干脆将毕罕作为一种东西,他说:“罕,毕也,前有九旒云毕之车。”罕虽似毕,但两者总当有所区别,否则不会有毕罕之分。宋王《高唐赋》:“弓弩不发,罘*(上四下干)不倾。”《说文》:“罕,网也。从网干声。”段玉裁注曰:“谓网之一也。”《吴都赋》注曰:”毕罕皆鸟网也。按罕之制,盖似毕,小网长柄。”[12]因文字史料有限,毕罕两者的区别在哪里,这里没有讲清。罕与毕之最大不同,当在其首部结构。
  现代有一种捕虫网套,结构是在长柄上部装一个圆环,圆环上缚有编织的网袋或者纱袋。生物学者用此采集昆虫标本,可以在草丛里扫,在地下罩,也可以在空中套,结构、功能和使用方法都与古代记载的毕罕相类。很可能,这种东西就是古代的罕,罕字的古体上部即从网。毕大约用于捕猎较大的兔鸟等,而罕,则是用来粘网一些更小的鸟或蝴蝶蜻蜒之类的昆虫。
  古代为了获取食物,人类发明了毕、罕这两种工具。当进入农业文明后,毕罕又成了少数狩猎者的利器。当更加发达的农业时期到来时,它们在农业区域已经基本被历史淘汰了,但却有一些闲适之人依然运用着这些工具,并作为玩具而保留了下来。
  《水浒传》中的高衙内,没事便领一群随从闲汉,拿着弹弓、吹筒、粘竿,游荡于郊外林间。这几样,都是捕猎工具,粘竿结构不详,也许亦为罕类。笔者儿时,便玩过用套来的蛛丝为网,去粘捕昆虫。
  从这一点看,罕有点像扇子中的团扇,不过团扇是用纸或绢为质,用来扇风,而罕则以网为质,用来捕捉鸟兽昆虫。中国古代常常绘有美女扑蝶图,现代也表演用扇扑蝶的节目,如《采茶扑蝶》。扑蝶时,手中拿的都是扇子,但用扇子扑蝶并不容易,扑上也基本成了破烂的死蝶。只有用罕,才能扑到鲜活完好的飞翔昆虫。所以,以扇扑蝶,也许是仕女模仿用罕捕蝶的游戏。
  作为捕猎工具,毕罕的上部多用绳丝结网。《吴都赋》“毕罕琐结”,注曰:“琐结,似琐相连结也。”[13]琐结,正是形容绳网的结构。
  但除网之外,当然也可以用其他的材料,竹篾或藤条之类。云南的少数民族,旧时还使用一种竹编的长柄捕兽工具,其前边像一个小竹笼,开口向上,可以扣捉兔狸之类,应当也是毕的一种。北方旧时有一种拾粪的粪叉,用竹所编,后有一长柄,与前述云南之毕有点像。而在小篆中,粪字下部正好就是一个毕字。说明古代的毕罕,除绳网结构外,也有与这种竹编器物相像的种类。民间捞东西的炊具有一种叫笊篱者,其形也像毕罕。古文字中的篱本有鸟旁,甲骨文中有以毕形承鸟之字形,或释为篱。说明毕罕类器具的网部有竹、绳、丝、藤、纱等多种材料所制者。
  从广义上说,今天的苍蝇拍,就是我们生活中还在运用着的罕。古时还有一种罗,也是捕猎工具,毕有时与罗共用,如“毕之罗之”。民间旧时用以罗面粉的罗,可能也与捕猎之罗有关系。有意思地是,唐代有一种食品,名曰“毕罗”,经考证,它不是包子,就是馅饼,总之,这是一种包裹肉或其他馅的食物,其得名,大约也与毕罗之裹捕动物有关。
  明清时代,朝廷设有毕罕之职,专门用来进行秘密工作,编织网罗,监视官员。古代的牢狱之神名为狴犴,系一奇形神兽,面目狰狞,传说为龙子,往往绘其头于牢门。扬雄《法言·吾子》:“狴犴使人多礼乎?”《音义》:“狴犴,牢狱也。”是狴犴也有网罗之意,狴犴可能就是毕罕的变化。
  三 仪仗中的毕罕
  毕罕从猎具演变为一种仪仗,何时发生这种转变,已经很难考证。我们只知道商末周武王伐纣,取得大捷的次日,排列盛大仪仗,进入商都朝歌,最前边就是威风凛凛的百人队,簇拥着高大的罕旗,作为先驱。司马迁在《周本纪》中写道:“其明日,除道,修社及商纣宫。及期,百夫荷罕旗以先驱。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周公旦把大鉞,毕公把小鉞,以夹武王。散宜生、太颠、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14]司马迁专门提到罕旗,且以百夫簇拥,看来,罕旗作为仪仗,在当时的地位就相当高。
  秦汉时代,皇帝出行,前驱高扬“九旒云罕”,九旒云罕应当就是武王的罕旗之类。《后汉书·舆服志》:“乘舆法驾,八卿不在卤簿中。河南尹、执金吾、雒阳令奉引,奉车郎御,侍中参乘。属车三十六乘。前驱有九斿云罕。”但这种云罕的具体形状已经难以考证。注中也称:“前史不记形也。”[15]在秦汉之后,云罕依然是最具代表性的皇帝仪仗,云罕开道,也是帝王的象征之一。杨坚想当皇帝,先逼周帝给予他天子仪仗与特权。《隋书·高祖纪上》:“丙辰,诏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乘金根车,驾六马,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16]隋王朝夺取周人天下时要借用这些仪仗,其后,李渊夺取隋天下时,也如法炮制,先逼隋恭帝下诏置云罕。《隋书·恭帝纪》:“五月乙巳朔,诏唐王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跸,金根车驾,备五时副车,置旄头云罕车,舞八佾,设钟虡宫悬。”[17]《隋书·文学列传》王胄奉诏和诗曰:“展軨齐玉轪,式道耀金吾。千门驻罕毕,四达俨车徒。”
  皇帝出行的仪仗叫驾,有大驾、法驾等区别。而举行仪式的仪仗叫“衙”,也叫“排衙”,也叫“陈设”或“大陈设”,这其中都有毕罕出现。《宋书·礼志五》:“薛综《东京赋》注以云罕九游为旌旗别名,亦不辨其形。案魏命晋王建灭子旌旗,置旄头云罕。是知云罕非旌旗也。徐广《车服注》以为九游,游车九乘。云罕疑是毕罕。《诗叙》曰:‘齐侯田猎毕弋,百姓苦之。’毕罕大施游猎,遂为行饰乎?潘岳《籍田赋》先叙五路九旗,次言琼鈒云罕。若罕为旗,则岳不应频句于九旗之下。又以其物匹鈒戟,宜是今毕网明矣。此说为得之。”
  《新唐书·仪卫志》中详细记录了天子出行的仪仗,我们可以从中看到毕罕在仪仗群中所处的位置与重要性。志曰:“唐制,天子居曰‘衙’,行曰‘驾’,皆有卫有严。羽葆、华盖、旌旗、罕毕、车马之众盛矣,皆安徐而不哗。……次左右武卫白旗仗,居骁卫之次,鍪、甲、弓、箭、刀、楯皆白,主帅以下如左右卫。第一五牛旗队,黄旗居内,赤青居左,白黑居右,各八人执。第二飞麟旗队,第三駃騠旗队,第四鸾旗队,果毅都尉各一人检校。第五犀牛旗队,第六*(左鸟右夋)*(左鸟右義)旗队,第七骐膦旗队,第八*(左马右鹿)(*(左马右蜀))旗队,折冲都尉各一人检校。持鈒队,果毅都尉各一人、校尉二人检校。前队执银装长刀,紫黄绶纷。绛引旛一,金节十二,分左右。次罕、毕、朱雀幢、叉,青龙、白虎幢,道盖、叉,各一。自绛引旛以下,执者服如黄麾。执罕、毕及幢者,平陵冠、朱衣、革带。左罕右毕,左青龙右白虎。称长一人,出则告警,服如黄麾。叙、戟队各一百四十四人,分左右三行应跸,服如黄麾。果毅执青龙等旗,将军各一人检校;旅帅二人执银装长刀,紫黄绶纷,检校后队。”
  宋代的皇帝车驾,毕罕之位置也很清楚。《宋史·仪卫志四》:“次持鈒前队。左右武卫果毅都尉二人引队,左右武卫校尉二人。绛引幡一,左右有金节十二,罕毕各一,朱雀幢、叉、导盖,青龙、白虎幢各一,叉三。”可见毕罕处于卫队之后,帝王主仪仗之前。
  为什么毕罕这般重要,原因在于毕罕已经由捕兽工具变为旗帜,成为一种符号与标志,拥有罕旗之义与古代操持仪仗中的斧鉞一样,表示掌有征伐生杀大权。《后汉书·苏竟传》所记的:“毕为天网,主网罗无道之君。故武王将伐纣,上祭于毕,求助天也。”可以作为一证。
  毕罕作为仪仗,在天文星象上也有反映。这就是毕昴二宿。
  中国古代的二十八宿,西方七宿中,有毕宿和昴宿。昴星在北,毕星在南,其间曰“天街”,实际就是黄道所经之处。《史记·天官书》:“昴曰髦头,胡星也,为白衣会。毕曰罕车,为边兵,主弋猎。……昴毕间为天街。”[18]《索隐》引孙炎曰:“昴毕之间,日、月、五星出入要道,若津梁也。”王先谦《汉书补注》于《天文志》“昴毕间为天街”下引《观象玩占》云:“……昴毕之间,阴阳两界之所分,毕为阳国,昴为阴国”[19]。天街为日月所经,所以有毕昴夹道。与此相应,人间帝王出行也有“左毕右罕”之仪。
  古人观星占事,天上的毕星,依然与弋猎相关,同时也与边兵有关。王先谦《汉书补注》中曰:“《晋志》,毕八星主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曰天高,一曰边将,主四夷之尉也。星明大则远夷来贡,天下安;失色则边兵乱。”[20]
  四 懿德太子墓壁画中的毕罕
  帝王的云罕和毕罕到底是什么形状?目前已经很难说清了。
  《西京杂记》曰:“汉大驾有毕罕在左右。”但未讲清其形状。
  《晋书·舆服志》的注中则有简单的描述,使我们得其仿佛。“五时车后次华盖,中道,左毕,右罕”。《宋朝会要》曰:“象毕为天街,故为前引,皆赤质,金铜饰。朱藤结网,金兽面。罕方上有二螭首,衔红丝拂,毕如圆扇。”[21]《宋史·仪卫志六》亦曰:“罕、毕,象‘毕、昴为天阶’,故为前引,皆赤质。金铜饰,朱藤结网,金兽面。罕方上有二螭首衔红丝拂;毕圆,如扇。”则仪仗毕罕,一方一圆,中有网,是古时捕猎所用,后用为仪仗,大驾卤簿中,夹于华盖两侧,左毕右罕。红丝拂,即红丝缨也。
  这里所说的“毕圆,如扇”,正好与懿德太子墓壁画中的仕女所持之物相似。古代的太子,身份是未来的帝王,其出行和典礼的仪仗排场,等级规模仅次于帝王,所以,唐代的懿德太子也可能拥有毕罕这种仪仗。懿德太子墓的壁画,有规模很大的陈设仪仗,其间运用了十二卫的帝王等级。结合仕女所持之物在壁画中的特殊位置。我以为,懿德太子墓壁画中的仕女所持之物,可能就是毕罕。
  五 关于毕罕之套
  壁画中罕毕上包裹之布帛,可以名之为“韬”,今俗字或书为“套”。古代的韬,主要是裹藏器物,遮尘防潮。韬多为皮制,故其字从革,革是皮之一种。韬也有用油布制作的,名曰“油韬”,古代一些兵器便用油韬遮雨防潮。但这两位仕女所持毕罕上所包,则是布帛,从画中巾角具有一些透明性质,说明它是一种较薄的织物,大约是纱或者绢之类。
  仕女所持罕毕上包裹着布帛,不仅仅是一种防护用品,可能还具有特别的含义。
  天子狩猎,其目的并不单纯是打猎,还有军事训练与耀武扬威之作用。《尔雅·释天》说帝王狩猎:“出为治兵,尚威武也。”所以才以毕罕为前驱,“荷垂天之毕”,以示操持生杀大权,威慑中外。《后汉书·苏竟传》云:“毕(宿)为天网,主网罗无道之君。故武王将伐纣,上祭于毕,求助天也。”[22]
  但这种生杀大权,天子也不会乱用。张衡在《东京赋》中说到天子狩猎,最后还有弛网之仪,“解罘放麟”,就是将一些已经捉住的禽兽放生,以示帝王好生而不滥杀之德。文中曰:“不穷乐以训俭,不殚物以昭仁。”以达到“泽浸昆虫,威振八域。”张衡在文后又总结曰:“方其用财取物,常畏生类之殄也。赋政任役,常畏人力之尽也。取之以道,用之以时。”[23]这是说决不能杀鸡取卵、竭泽而渔,颇有点今天提倡的可持续发展的思想和保持生态平衡之意。更为重要的是,要表现出帝王那种能威能杀却又引而不发、威而不用的态势,让臣民敬畏慑伏。所以一边高举毕罕进行威胁,一边又将其包裹起来表示仁义,恩威并用。
  另外,毕罕也带有避邪除恶之义。《特牲·馈食礼》“宗人执毕”,郑注:“毕状如叉,……旧说云:毕以御他神物,神物恶桑叉。”[24]《晋书·天文志》:“昴七星,……毕八星,主边兵,主弋猎。其大星曰天高,一曰边将,主四夷之尉也。星明大,则远夷来贡,天下安;失色,则边兵乱。”所以说,毕罕还具有避邪、平安吉利之作用。
  作为仪仗,毕罕的象征是丰富的。
  六 结 语
  毕罕是古代捕捉猎物的工具,其结构为一上端装有网罗的长柄器具。毕罕后来又成为帝王的特殊仪仗,左毕右罕,出现在帝王的车驾与礼仪排场中,代表帝王操持着生杀大权。反映在于象中的毕罕,早在先秦已经出现,说明其作为仪仗历史已经很长。
  古代的太子,身份是未来的帝王,其出行和典礼的仪仗排场,等级规模仅次于帝王,所以,唐代的懿德太子也可能拥有毕罕这种仪仗。
  懿德太子墓壁画间出现的仕女,手持器物,虽然上部包裹有布帛,不知其中结构,但其状类毕罕,很有可能即为仪仗毕罕。我推测,其外包裹布帛,是一种威而不用的象征。也许,帝王墓葬中的壁画,会绘出真正的毕罕形象。
  一般考古发掘所获,都是质地坚固不易朽坏之物,如磁器、陶器、玉器、金银器等,而那些丝绸、麻布、竹木漆纸等易腐烂的物品,便不易得到,常常遇见的只是一些败迹残件。但通过这些唐代壁画,却使我们看到了许多今天已经很难见到的古代建筑、人物服饰与各种器用,特别是一些难以保存的器具。加强对于此类壁画的研究,甚有好处。故不揣浅陋,试说毕罕,不当之处,尚乞识者教正。
  注释:
  [1]《庄子集释》,上海书店影印《诸子集成》版,第163页。
  [2]《说文解字注》毕字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58页上。
  [3]李善注:《文选》卷8《羽猎赋》,吉林人民出版社,第155页。岳麓书社1995年版,笫306页。
  [4]李善注:《文选》卷5《吴都赋》,吉林人民出版社,第96页。岳麓书社1995年版,第204页。
  [5]《说文解字注》毕字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158页上。
  [6]《甲骨文编》禽字下,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542页。
  [7]录自潘鼐:《中国古代恒星观测史》第五章,学林出版社1989年版,第131页。
  [8]《十三经注疏》之《仪礼·特牲·馈食礼》,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183页中。
  [9]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第十六章,中华书局1988年版,第553-555页。
  [10]《甲骨文编》禽字下,中华书局1965年出版,第542页。
  [11]《文选》卷8《上林赋》,吉林人民出版社,第152页。岳麓书社1995年版,第289页。
  [12]《说文解字注》毕字下,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年版,第355页上。
  [13]李善注:《文选》卷5《吴都赋》,吉林人民出版社,第96页。
  [14]《史记·周本纪》,中华书局标点本,第125页。
  [15]《后汉书·舆服志》,中华书局标点本,3649页。
  [16]《隋书》卷1,中华书局标点本,第11页。
  [17]《隋书》卷5,中华书局标点本,第101页。
  [18]《史记·天官书》,中华书局标点版,第1305—1306页。
  [19]《汉书补注》,中华书局1983年影印版,第568页。
  [20]《汉书补注》,中华书局1983年影印版,第568页。
  [21](宋)高承撰:《事物纪原》卷3,1989年中华书局本,第126页。
  [22]《后汉书·苏竟传》,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标点本,第1045页。
  [23]《文选》卷3《东京赋》,岳麓书社1995年版,第83—85页。
  [24]《十三经注疏》之《仪礼·特牲·馈食礼》,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183页中。
  [作者:秦建明,西安文物保护修复中心研究员]
  

乾陵文化研究(三)/樊英峰主编.--西安:三秦出版社,20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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