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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陈冬尧 行军琐事

潘世征


  初次见面,以为陈政委严厉;熟了,就知道这不过是一面,还有一面却是亲切。没有多久,他就和我们无话不谈了。我们有时就叫他老陈,或者直呼他的名字:陈冬尧。有一次,他把他名字的来历告诉了我。原来他小时候不叫冬尧,叫冬苟。湖南茶陵的乡村里,不少人的名字都带个苟字,或是仔字、珠字、妹字。苟和狗音相似,当他替一家姓谭的大地主做长工的时候,有一次地主家少爷当面叫他狗,他给了少爷一个耳光,跑回家不干了。第二天老陈父亲提着一只老母鸡、一壶酒去赔礼,又把他送回姓谭的家里。从此,无论谭家少爷怎样叫苟呀狗的,他只是瞪着眼睛,咬着牙根,一声不响。
  “苟(狗)不教(叫),性乃迁。”少爷越发猖狂了。
  老陈跑回家里,要父亲给他改一个名字。他父亲说:“你改一个名字,他就不把你当狗吗?”于是就没有改。
  一九二七年,毛委员带着工农革命军上井冈山,给谭思聪、谭家述五条枪,要他们在茶陵搞武装斗争,老陈就在那时候参加了游击队。
  “把苟字改掉吧,现在不是狗了。”知道老陈底子的人,劝他。老陈回答说:“不必改了,说狗不叫的少爷,早被游击队打走了。”
  打完严塘,谭思聪介绍老陈入党,随即命令他当班长。要填表了,老陈找谭思聪问:“我这苟字怎么解释?”谭思聪想了想,说:“这苟字,要看怎么用:苟且,是妥协,没有斗志;苟延,是拖……”
  老陈没有作声,回去就把苟字换了尧字。他是冬天在尧水地方加入游击队的,“冬尧”两字正好做个纪念。从此以后,陈冬苟就变成了陈冬尧。
  这三个字也真响亮,行军路上,到处都可以听到人叫。大家有事无事都愿意找他。凡是有关党政工作的,宣传鼓动,纪律检查,扩大红军,他管;就是有关行军宿营的行政管理,问路找向导,看地形,布置放哨,吃饭睡觉,落伍收容,也一概都由他管。他让莫院长专心负责直属部队的卫生医疗;首长们的健康保证工作,让我;几个医生和看护排的一个班,专管随队伤病员的医疗、招护;自己把一应杂事统统包揽。他的嗓门象一面响锣,一两百人的队伍,不论他在前在后,都能听到他讲话。也不论本单位和别的单位,伤病员和工作人员,他都要管,要讲。就连飞机在头上转,炸弹丝丝往下落的时分,还见他站在那里叫:“卧下,同志们,不要乱跑!”直到同志们都卧下了,炸弹落下在冒烟了,他才扑通一下卧倒。等轰的几声,炸弹响了,他又立刻爬起来,看看有谁负伤了,组织抢救。
  部队进入宿营地,在三小时内,要吃一餐,带两餐;还要了解情况,准备继续出发;又要争取时间休息片刻,十分紧张。院的几个干部还要在这个时间里碰一碰头,研究和解决问题。有一次周管理员提出,该让炊事员休息一下,他们挑担子行军都打瞌睡。“对,这个问题我负责解决。”政委一口肯定。“这个问题归我。”莫院长想争过来。但是出发时间到了,不能争下去了。
  行军的时候,整天没有听到政委的声音。宿营时,大家集合在坪里等着分配房子,周管理员却在旁边喊了:
  “同志们,吃一顿糙米饭吧!没有什么菜,只有盐水辣椒汤。”
  原来政委这天早有计划,他约了周管理员,来了次猛行军,比大家早一小时赶到,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炊事员终于也能休息了一会。
  以后,这就成为常事了。
  有一件小事,我至今也不能忘记。
  一次,陈政委走在医院队伍的后面负责收容。他看见右面山坡上聚着一堆人,就急忙走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政委,你给我们作主吧!我们实在渴了!”老陈一近人群,就有人这样叫他。他一看,都是一些有伤的、有病的同志,但是没有一个是坐着或躺着的,大家围着一棵果实累累的梨树站着。树底下,还有些零零星星的梨子落在地上,有的烂了,有的是新鲜的,没有人动一只,没有人尝一口。
  “快走吧,同志们!不能违犯纪律。不吃!”
  见老陈回答得这样肯定,人们有的便开始走了,可是有的还立着不动。一个手上挂着三角巾的伤员向政委轻轻地说:“政委,我们都不吃可以,给这个发烧的同志吃一个吧!”
  老陈一看发烧的人,认得是四十九团二连的炊事班长老范,他烧到四十度,带病跟着队伍走;昨天,老陈分配担架给他坐,他不坐,分配马给他骑,他没有骑。一向果断的老陈这时沉默了一会,又低声和我商量:“要是让老范吃一个,那么,其它伤虽病员,不是也可以吃一个吗?那么,那些困了饥了渴了掉队的同志不是也可以吃一个吗?”我摇摇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同志们,找到老百姓吗?”老陈问。
  “找过了,一两里路内都没有人。山上有个苗族老大爷,又聋又哑,还有病,走不动。”大家说。
  “同志们,你们坐下,我去看看来。”
  过了半个多小时,老陈扶着一个苗族老人下山来了。“一百铜元两个。一人许可吃一个。发烧病人许可吃几个。有钱的给钱,没有钱的算我的。”老陈一边说,一边把一块银元摆在苗族老人的手掌心上。
  苗族老人不但不聋不哑了,而且丢掉拐杖,自己上树给同志们摘梨。队伍从梨树边走过,谁拿一个梨,就在地上放一个五十文或一百文的铜板,有的没有铜板,干脆就放个小银元。看着事情办妥了,老陈才拉着我一起离开梨树,向前追赶队伍。
  行军战斗越来越艰苦了,医院领导作了决定,要帮助每一个伤病员不掉队。医院的工作人员都分别插入伤病员的行列里,搀着、扶着、背着伤病员。陈政委和担架队于指导员包下了一副担架。他们两个是一对好把式,上山下坡,山陡路滑,都不掉队。干指导员身高力大,但陈政委也不示弱。上山,老陈要抬后面。他两只手把担架举过头顶,这样担架就平了,伤员躺着舒服。下山,老陈就要抬前面,把担架放在肩上,两手紧抓杆子,两腿使劲挺直,一小步一小步往下迈。这样抬担架是很吃力的。有一次,被抬的伤员忍不住连声地叫:“政委,为革命,请求你把我放下。你们走!就算敌人的子弹靠我心窝再近一寸……”
  老陈很生气,放下担架,揭开自己盖在伤员脸上的斗笠,对伤员说:“同志,你胡说什么!我们全军在向敌人斗争,向困难斗争,你的任务是向伤病斗争,党决定,由我们帮你。我们要一块儿争取胜利。为革命牺牲,谁都要有准备;可是不到时候,就不讲那话。”
  伤员静静地躺下了。老陈、老于又抬起了担架。天黑了,下雨了,同志们破竹子、捶杉木皮、撕雨伞,扎起了火把,顿时,千万火把燃起,宛如一条火龙,把个黑暗世界照得通红。部队精神奋发,从来不唱歌的老陈,这时也唱了起来,这大概是湘赣苏区的一支民歌:
  笛子吹起来呀,唱个歌儿听!
  出门那个革命,意志要坚定。
  对敌人,要狠心;
  待人民,要亲近;
  打冲锋,要勇猛;
  遇困难,要英雄;
  要有功夫,就给妹妹来个信。
  

三五九旅南下北返纪实/乌鲁木齐部队政治部文化部编.—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8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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