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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贝希三号墓地M6墓葬高尖帽复原研究

作者:查琳





  复原对象:高尖帽(1992SASM发罩、冠饰)
  保存地点: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展厅)
  出土情况:1992年出土于新疆鄯善县苏贝希三号墓地M6号男女合葬墓,该高尖帽系墓中女尸所戴。参加发掘工作的有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和吐鲁番地区博物馆的同志。
  一、背景综述
  吐峪沟是鄯善县境内西部边缘火焰山中的一条南北向山沟,源于北口附近的流水经该沟向南流向吐峪沟乡方向。根据维吾尔族人一般习惯,将流水上游称为苏贝希(意思为源头),故这一带可统称为苏贝希,汉译名曾称苏巴什。1
  自1978年以来,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考古队、文物考古所、吐鲁番地区文管所在这一带先后曾做过多次田野考古工作。2 1992年3~4月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发掘了苏贝希一号墓地、三号墓地及苏贝希遗址。经研究,遗址和墓地的时代应在公元前5~公元前3世纪,碳十四测定年代与遗物所反映的时代相吻合,推断约为战国到西汉时期。3
  苏贝希墓地位于苏贝希村南3公里,三号墓位于吐峪沟河东其中一条深沟的南岸山坡台地上,发掘面积700余平方米。发掘工作从3月10日开始至4月8日结束,共清理墓葬30座,编号为92SASM1~M30。其中M6是墓地最大的一座墓葬,为男女合葬墓,墓葬中的女性墓主人为老年,身高1.61米,头戴高尖帽。
  二、实物现状
  苏贝希墓地中一共发掘出土了三顶高尖帽,本次复原对象即三号墓地M6号墓葬中老年女性所戴冠饰。该女尸头戴用黑毡卷成的牛角状冠饰,头发盘卷其上,外套圆盘形毛编网,以黑褐色毛线织成。头顶中间栽植一高帽状毡棒,下端较粗,用毛绳系于颅上,外面也套以黑褐色毛编网,耸立于颅顶中央,甚为别致,为服饰史的研究提供了弥足珍贵的资料。4
  从考古报告和出土实物照片来看,牛角状冠饰和棒锥状帽体用黑毡制成,牛角状冠饰套于额际,外套毛编网后形如圆盘;棒锥状帽体上细下粗,底端略膨大,帽体形状保持较好。毛编网以黑褐色细毛线编织成网状,棒锥状帽体上所套筒形毛编网较为紧密,圆盘状毛编网因受张力较大,显得较疏松,松紧随帽体形态而变化。毛编网局部已破损残缺,但编织组织结构清晰可见。
  根据所提供的数据得知,圆盘形底座直径35厘米。棒状冠饰长35厘米,粗端直径10厘米,细端直径4厘米。未提供毛线支数及织物密度的相关数据。本次复原尺寸依据以上数据。
  三、分析判断及原状推定
  所得资料中,对冠饰和毛编网的描述比较清楚。但仍存在几个问题:
  一是复原对象的尺寸。提供的数据中,底座的直径和棒锥状体的长度相同,但从照片上高尖帽实物的比例来看,棒状体的长度应远大于圆盘形底座的直径。后查阅资料,发现有记载为“黑毡卷成的牛角状物直径24厘米,……中央置高45厘米,粗8厘米,由毡卷成的棒状饰”5,应该与实物实际尺寸更为接近。
  二是关于棒状体的安置,有的资料里描述“高帽状毡棒下端较粗,以毛绳系于颅上”6,有的称“栽植”高直的棒状物。7资料表明,墓葬中有类似的高尖帽,底盘中间有固定着的硬皮圆盘状帽托连接于发网,圆筒形帽饰与帽托直径相当,应该是栽植于头顶座托内8,随葬品中还有插在头发上的铁、木簪出土。但是从照片上来看,所复原的高尖帽底盘中间紧贴头皮和头发,并未有帽托或类似物品存在,也未发现有发簪,虽然有毛绳垂挂在圆盘底座上,但应该无法独立完成固定或牵引作用。因此我们大胆推测,安置棒状体的方法或是栽植、或以毛绳牵引、或利用发簪固定,也可能两种或三种方法并用。
  毛编网从照片中看应该有两种组织结构,如图2所示。圆盘状毛编网仅有一种编织结构,如图2-1所示;筒状毛编网中可见两种结构交错存在。
  四、复原材料与方法
  对于该高尖帽的复原工作,其目的在于还原冠饰的形制和毛编网的环编组织结构,并在复原的过程中探寻原物制作时可能采用的工艺技术。
  因此,将复原工作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对冠饰主体的复原,第二部分是对毛编网的复原。
  首先进行冠饰主体的复原:
  冠饰实物的主体由毛毡制成。有相关研究表明,距今4000年前,西域9的擀毡、毛纺、皮革加工技术均已达到相当水平,10青铜时代的尖顶毡帽硬挺、厚实,说明擀毡水平较高。11从中可看出复原实物所属时代的擀毡技术已经达到较高的水平。在实际的复原中,由于不具备相关的技术能力,以毛毡制作帽体难度较大,考虑到帽体主要起衬垫作用,因此复原以求形体上的相似为主。实物的牛角状冠饰原被缠绕于头发中,因复原品主要用于展示,应该尽量保持底盘的独立性、稳定性,所以做成圆环状比较合适。帽体的替代材料选用咖啡色平绒,根据所提供的尺寸缝制成形后填充晴纶棉以塑造立体效果。
  其次进行毛编网的复原:
  实物毛编网用黑褐色细毛线编织而成,环环相扣成网状。照片上未见毛线有接头,因此推测实物制作时可能是一边捻线一边编织,在苏贝希F1遗址出土的纺杆上带着毛线团,是手工捻制的,12从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这一推断。但在实际复原工作中,只能利用成品毛线进行手工编织,接头处尽量处理得不甚明显。
  复原毛编网选用S捻黑褐色细毛线,按照原物组织结构环编。
  第一步:起编。在一根绷直的基础线上按图2-1的复杂挂环结构进行编织,编织中不断加捻,使环圈紧密稳定(图3)。
  第二步:结圈。编完第一层后将基础线两头连接,封闭成环,接头藏入环编线圈中。编织线的两端也连接,方法有两种,一是两股线按Z向加捻合并(图4-1),然后再分别向两侧编织第二层(图4-2)。第二种方法是先将一侧的编织线套挂在第一层上编织挂环(图5-1),然后将另一侧的编织线穿过这个挂环,使织物形成封闭的圈(图5-2)。
  第三步:编织。依次编织第二层、第三层……每层的封闭结圈方式同第二步,每层的线圈都套挂在上一层的线圈上。
  第四步:收尾。将最后一层两股编织线固结后,取其中一根贯穿于最下层的线圈中。可通过抽缩、放松收尾线而调节毛编网下端的松紧(图6)。
  编织中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圆盘形毛编网的编织,存在放量的结构。事实上,因为毛编网具有弹性,因此并非编织成圆盘形,而应是圆锥形(图7)。为形成圆锥形结构,需要每隔几个线圈,就在上一层的同一个线圈内编织两个挂环,可参看图2-1,如此反复,使每层的线圈数量都有增加。套在圆环状帽体上后,位于帽体横截面直径最大处的一层线圈数量最多,随后编织的几层线圈数量不再增加;二是筒形毛编网中存在两种挂环结构,两种结构交错排列,编织方法、结圈方法大体相同。单一挂环结构(图2-2)不存在增加环圈的结构,每个线圈上只挂一个环。
  最后将编织完的毛编网套于冠饰上,底部收尾线抽紧,即完成环状底盘和棒锥状帽体的复原工作(图8)。
  五、相关研究
  1.高尖帽及毛编网研究
  除苏贝希墓地之外,新疆地区、中亚地区及南西伯利亚地区多处都有高尖帽出土,如扎滚鲁克发掘出土的毡制筒状高尖帽,属公元前10世纪13;阿尔泰巴泽雷克古墓出土几顶高尖帽,装饰有各种动物雕像,时代在公元前6~公元前2世纪,14还有一些图像资料上有戴尖顶帽的人物形象,如阿勒泰岩画中一副画面是一御者徒步驾车,戴尖帽,手执长缰绳作吆喝状。15(图9)
  历史上很多朝代服饰中也可以看到类似高尖帽的冠饰,魏晋南北朝时期中原地区的文物中出现过一部分戴高尖帽的人物形象,元代的罟罟冠也可看作是高尖帽的演变,16现在的维吾尔地区仍有穿戴高尖帽的习俗,在喀什地区莎车县的某些乡村,高尖帽的高度越高,越能显示出穿戴者身份的尊贵或自身的财富程度。17
  毛编网在苏贝希墓地的其他墓葬中多有发现,如一号墓地M11墓葬中女性双辫梳于脑后,分别套黑色的发套,出土时盘绕在头上,用木笄固定。18 80SASM8号墓葬中有黑色网状发套和发罩出土,长筒形网状发套用单股纱加捻织成,结构同图2-1复杂挂环相似;发罩残存下部残片,用绞三支纱合成一股的细绳织成,结构与图2-2简单挂环相似。19
  毛编网的环编组织结构在其他历史时期也多有发现。且末扎滚鲁克出土的公元前10世纪的毛编帽中有此结构。河北隆化县鸽子洞窖藏中也曾发现一块元代棕色方格纹马尾环编品,20结构与复原高尖帽上毛编网罩的单一挂环结构完全相同。
  这些高尖帽以及毛编网的发现,究竟是在时空坐标中呈散点状分布,并未形成相互关联的联系网,还是能够形成时空上的链接,存在一定的传承演变及文化交流关系,还有待于进一步的研究。
  2、戴高尖帽的族属及文化的研究
  一些学者认为,戴高尖帽的苏贝希人应是姑师人,根据《汉书·西域传》记载,西汉中期以前,吐鲁番盆地及其周围居住的是姑师(又译车师,因“车师”和“姑师”是同一名称汉译的不同写法,在古代读音相近)人,与苏贝希墓葬文化面貌相似的遗址、墓葬群在吐鲁番一带有着广泛的分布。托克逊县的阿拉沟、鱼儿沟的一批从春秋到战国稍后的墓葬,死者的发型都是长发梳辫、罩网状发套,应是属于同一民族。21另一些学者认为,在史前时期活动于西域各地的戴尖顶帽的民族应属塞种人(斯基泰人),22在希罗多德的《历史》记述“属于斯奇提亚(斯基泰)人的撒卡依(萨迦)人戴着一种高帽子,帽子又直又硬,顶头的地方是尖的”23;还有学者则认为,在且末和罗布淖尔地区(包括古墓沟墓地等)所发现的距今三千多年的原始印欧人群的遗存,应为吐罗火人在塔里木盆地南缘向东发展的结果。24
  限于目前的研究状况,我们还很难确认在史前时期活动于楼兰鄯善地区的戴尖顶帽人的具体族属。但是,从所发现的遗迹和遗物来看,这些戴尖顶帽的楼兰人其种族属性应为欧罗巴人种,其艺术面貌与塞种文化和吐罗火文化具有密切的关系。25
  从造型、装饰、使用的目的来看,高尖帽的服用功能已远远超过遮覆性,蕴涵着深刻的文化符号意义,可能是远古先民对“生命树”的象征性符号表达26,可能是更原始的萨满教对太阳——火崇拜的反映,27也可能与崇拜高山的信仰有关。28高尖帽的主人,往往是具有一定社会地位和特殊身份的人或者是“神”,穿戴高尖帽可能是高贵和神圣的象征,也可能是远古巫术的服饰文化的一部分,因为“头上长角”是《中国巫术史》对中国古代巫师最主要装扮造型特征的形象总结。29
  值得注意的是巴泽雷克和苏贝希墓葬中出土的棒锥形高尖帽,其主人都是妇女,究竟是巧合还是此类冠饰穿用中具有某种特定的涵义?高尖帽留给我们的疑问还有很多,对这一独特的服饰文化现象进一步研究,还有很大的空间。
  注释:
  1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鄯善县苏贝希考古调查》,《考古与文物》,1983年第2期。
  2 吐鲁番地区文管所:《新疆鄯善县苏贝希巴什古墓》,《考古》1984年1期;《新疆鄯县苏巴什古墓群的新发现》,《考古》1988年6期。
  3 新疆文物研究所、吐鲁番地区博物馆:《新疆鄯善苏贝希遗址及墓地》,《考古》2002年第6期。
  4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博物馆:《鄯善县苏贝希墓群三号墓地》,《新疆文物》1994年第2期。
  5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视野管理局等编:《新疆文物古迹大观》,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出版发行,1999年。
  6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博物馆:《鄯善县苏贝希墓群三号墓地》,《新疆文物》1994年第2期。
  7 吴妍春、王立波:《西域高尖帽文化解析》,《西域研究》2004年第1期。
  8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博物馆:《鄯善县苏贝希墓群三号墓地》,《新疆文物》1994年第2期。
  9 《大百科全书·中国历史卷》对西域的定义为西汉以来,玉门关和阳关以西即今新疆乃至更远的地方。与今新疆相邻的中亚诸国,当时也被称为西域。
  10 王炳华:《新疆古尸——古代新疆及其文化》,新疆人民出版社,2001年8月。
  11 李青:《古楼兰鄯善艺术综论》,中华书局,2005年2月。
  12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博物馆:《鄯善县苏贝希墓群三号墓地》,《新疆文物》1994年第2期。
  13 穆舜英主编:《中国新疆古代艺术》,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4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等:《新疆且末扎滚鲁克一号墓地发掘报告》,《考古学报》2003年第1期;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使用管理局等编:《新疆文物古迹大观》,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9年;[日]日中国交正常化20周年纪念展《楼蘭王国と悠久の美女》,国立科学博物馆,1992年;王炳华编著:《新疆古尸》,新疆人民出版社,2002年;中国历史博物馆等编:《天山古道东西风——新疆丝绸之路文物特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
  14 [俄]波罗西马克:《乌克科高原上的骑马人》,新西伯利亚,2001年,俄文版。
  15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新疆古代民族文物》,文物出版社出版,1985年10月,图版65。
  16 苏日娜:《罟罟冠形制考》,《中央民族大学学报》2002年第1期。
  17 艾山江·阿不力孜:《西域高尖帽的传承与发展》,《民族服饰与文化遗产研究——中国民族学学会2004年年会论文集》,云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同年发表于《民族研究》2005年第4期。
  18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文管所:《鄯善苏贝希墓群一号墓地发掘简报》,《新疆文物》1993年第4期,收入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编:《新疆文物考古新收获(续)1990~1996年》,新疆美术摄影出版社,1997年。
  19 同2,《新疆鄯善县苏贝希巴什古墓》一文。
  20 赵丰主编:《纺织品考古新发现》,艺纱堂/服饰工作队(香港)出版,2002年9月。
  21 文物编辑委员会:《建国以来新疆考古的主要收获》,收于《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1949-1979)》,文物出版社,1981年。
  22 薛宗正主编:《中国新疆古代社会生活史》,新疆人民出版社,1997年;王炳华著:《丝绸之路考古研究》,新疆人民出版社,1993年。
  23 [古希腊]希罗多德著、王以铸译:《历史》,商务印书馆,1959年。
  24 林梅村著:《西域文明》,东方出版社,1995年;王欣著:《吐火罗史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1年。
  25 李青:《古楼兰鄯善艺术综论》,中华书局,2005年2月。
  26 吴妍春、王立波:《西域高尖帽文化解析》,《西域研究》2004年第1期。
  27 高永久:《西域古代民族宗教综论》,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
  28 艾山江·阿不力孜:《西域高尖帽的传承与发展》,《民族服饰与文化遗产研究——中国民族学学会2004年年会论文集》,云南大学出版社,2005年。
  29 高国藩:《中国巫术史》,上海三联书店,1999年版。

西域异服: 丝绸之路出土古代服饰艺术复原研究/包铭新主编.-上海: 东华大学出版社, 2007;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