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舞蹈

　　胡旋舞(Hu-Hsüan)无疑来自西方。唐代史籍的记载显示，康(K’ang)国从开元初年(可能是718年)开始朝贡的贡物中就包括女舞伎，727年又再次献舞伎；米(Mi)国则于729年献舞伎。史(Shih)国在727年献舞伎和葡萄，当年晚些时候该国国王又献了更多的舞伎和一只豹子。处密(Chü-mi)的舞伎于719年来到唐朝。这些舞者在记述的时候都采用相同的词汇，所以他们表演的应该是同一种舞蹈，即撒马尔罕、弭秣贺(MaImargh)、忽懔(Khumdeh)或索格底亚那(Sogdiana)及其周边地区的当地舞蹈。
　　考察唐代“胡”一词(第一章)可知它的含意广泛，曾经用以指称北方的戎狄(the Barbarians of the north)，还有诸如在龟兹、于阗等地居住的西域人，甚至某些吐蕃种的人群。它也用于指称葱岭(帕米尔)以西诸如波斯人、阿拉伯人这样的文明开化人群。就连天竺人(Hindus)也曾被称作“胡”。该词用于指称舞蹈的时候，指的是一种“回旋的舞蹈，尤其是索格底亚那的舞蹈”。〔1〕
　　史籍中提到，胡旋舞者必须技艺非凡。那些献给皇帝的舞者被置于太常寺(T’ai-ch’ang-ssǔ)的“坊院”(college)，而且之前必须已经是声名远扬。
　　我认为还有一些舞伎是从其遥远的家乡被带来的。他们构成了慈恩寺(Ts’u-an-ssǔ)、青龙寺(Ch’ing-lung-ssǔ)等所有佛教寺院戏场表演的一部分。虽然当时这些寺院戏场的表演名声不太好，但是民众们却喜欢这种精彩的“胡”舞。〔2〕
　　文献中提及的这种舞蹈的表演者通常为女性。但是安禄山的传记中说他曾在玄宗皇帝面前跳胡旋舞。他是一名汉化的“胡人”，在东北边疆长大；该处生活着很多来自西方的胡人，这里受伊朗文化的影响很大。〔3〕他擅长跳舞，而其他男性胡人可能也熟悉它，所以该种舞蹈绝非女性专属。148
　　胡旋舞包括左旋和右旋两种跳法，《康国乐》条(《旧唐书》)称其“舞急转如风”，但是该舞的流行区域并不限于此国。
　　白居易曾咏唱道：
　　胡旋女，胡旋女。
　　心应弦，手应鼓。
　　弦鼓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飖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
　　千匝万周无已时。
　　人间物类无可比，
　　奔车轮缓旋风迟。
　　元稹(Yüan Chen)也曾对此称赞如下：
　　……
　　胡旋之义世莫知，
　　胡旋之容我能传。
　　蓬断霜根羊角疾，
　　竿戴朱盘火轮炫。
　　骊珠迸珥逐飞星，
　　虹晕轻巾掣流电。
　　潜鲸暗噏笡波海，
　　回风乱舞当空霰。
　　万过其谁辨终始，
　　四座安能分背面。〔4〕
　　舞者所穿的服装应该是一种带衬里的紫色长袍，织锦袖子，绿绫浑裆袴，或没有浑裆(也许是袖口)的白色长裤，红色皮靴。《旧唐书》的《康国乐》条还提到舞者身上的“锦领袖”和“浑裆袴”〔5〕——这些都是宫廷表演者的穿着，现在已经无法知晓他们平时是否也是这副打扮。
　　还有一些唐诗在描述类似的西方舞蹈的时候都注意到了它们快速的节奏，如表演者快速移动的脚步，而其身体则如诗中所说的那样“醉却东倾又西倒”。〔6〕
　　这一点不禁使人想到俄国农民舞蹈中那奔放的斤斗和旋转，以及藏族人回转的宗教仪式。这些舞蹈形式在中亚都有发现，并有可能从此向四方传播。
　　唐诗中所有这些描述和我们今天所见到的舞蹈中的回转和旋转都很相像。
　　唐以前的一尊男性塑像身着短袍、足蹬靴子，作此种舞蹈状，看起来也很像俄国舞。参见耶茨(Yetts，p.)：《伦敦尤莫佛颇罗斯藏品中的中国和朝鲜青铜器》(Chinese and Korean Bronzes in the Eumorfopoulos Collection)，第三卷，图版27，注40。
　　最近中国出版的杂志《考古通讯》1958年第1期上刊布了几张7世纪晚期到8世纪初期的随葬俑图片，其中包括一个男舞俑和4名坐在骆驼上的中亚乐师。
　　〔1〕Ishida，M.(石田)，“Etudes sino-iranniennes，I.Apropos du Hu-hsüan-wu.”(《中国—伊朗研究之一：论胡旋舞》)in the memoirs of Tōyō Bunko Rescach Department，no.6，Tokyo，1932，pp.61-76.
　　〔2〕Kuwabara(桑原骘藏)在他所著的《唐代弘法大师的中国之旅》(Voyage of Kōbō Daishi in China under the T’ang)一书中称这种寺院戏场为“集市”(kermesse)。其中的一条脚注说，一名皇家公主由于去过节而没有看望生病的亲人，所以受到了唐宣宗(847—859年在位)的训斥。第65-66页。
　　〔3〕Kuwabara(桑原骘藏)：Mélanges Naito(《内藤文集》)，pp.60-62.
　　〔4〕据石田译文。汉译者按：此处据白居易、元稹原诗。
　　〔5〕汉译者按：《旧唐书》卷33《康国乐》条云：“工人帛丝布头巾，绯丝布袍，锦领。舞二人，绯袄，锦领袖，绿绫浑裆袴，赤皮靴，白袴帑。舞急转如风，俗谓之胡旋。”
　　〔6〕汉译者按：此句诗引自李端的《胡腾儿》，原诗云：“胡腾身是凉州儿，肌肤如玉鼻如锥。桐布轻衫前后卷，葡萄长带一边垂。帐前跪作本音语，拈襟摆袖为君舞。安西旧牧收泪看，洛下词人抄曲与。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丝桐忽奏一曲终，呜呜画角城头发。胡腾儿，胡腾儿，家乡路断知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