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西域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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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北印度三国(2)

作者:玄奘











  婆罗门则学“四吠陀论”(旧称“毗陀”,误):一是“寿”,即修身养性;二是“祠”,即祭祀祈祷;三是“平”,即礼仪、占卜、兵法、军阵;四是“术”,即特异技能,驱邪咒词、医学知识。
  老师一定要博学深思,穷探事理,向学生展示大道要义,循循善诱,将朽木雕琢成大器,将薄刀片磨砺成利刃。如果有见识广泛、智慧通达的学生,想要逃避老师的管束,就把他关在房子里,直到学业完成后,才放出来。
  学生到三十岁,志向也立,学业亦成,如果有了官职,得先酬谢老师。有的学生博览古今,喜好清雅,乐于隐居,坚守正道,超然物外,宠辱不惊,声名远播,即便是君王推崇,也不能使他们来朝。然而国家推崇睿智之士,民间尊重饱学之人,社会对睿智之士、饱学之人赞扬至极,尊崇备至,所以,人们勤奋治学,努力求艺,往往不远万里,访求有道之人,追从仁义之士。
  家里即使是富豪,也立志远游,远游之时,饮食靠四处乞求而得,人们以得道为贵,不以贫穷为耻。如有人只知游玩、懒惰、贪吃、穿华贵衣服,既没有好品德,又不勤于学习,则会引来一切耻辱,臭名远扬。
  佛教 如来所传的佛门教理,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现在圣人如来生活的年代离我们太远了,对纯正佛法理解全都取决于理解者见解高低和悟性的深浅。佛教各部派,如峰峙立,争论不休,佛学的种种学派,实际上是方法不同而目标一致。十八部派,都想独领风骚,大乘、小乘修行教义各有不同。修行之道,有人主张沉默思考,有人主张行走站立,对定、慧的理解各不相同,喧闹、寂静时对修行的影响,各派说法差别很大。尽管如此,各派都根据僧团的分布情况,制定了条规制度。无论律藏、论藏,只要能宣讲其中的一部,就可免做寺内杂务;能宣讲其中两部,奖励住上等房;能宣讲其中三部,有侍者侍候;能宣讲其中四部的,派差役;能宣讲其中五部的,则可以乘坐象拉的车;能宣讲其中六部的,象车之外另加侍卫。道行高超,褒奖的方式将不同寻常。僧人们经常聚在一起讲经论道,评比论说的优劣,标明行为的善恶,聪明者会被提拔,愚昧者将遭贬斥。如果有人能阐发佛经的微言大义,将佛经的妙理讲得抑扬顿挫,且文辞优美,思辨敏捷,就让他骑大象并派随扈簇拥。如果对佛法的义理没有切实的理解;缺乏辩论能力;废话连篇,空洞无物;听似头头是道,而实与佛理南辕北辙,就在他脸上涂上红白黏土,在他身上扬洒尘土,排斥于旷野之外,弃之于沟壑之中。由于褒扬善良贤士,惩斥邪恶蠢才,因此,人人乐于求道,家家勤奋向学。出家在家,随人所好。僧团中的僧人如果触犯了戒律,就会加以处罚,轻者被众人斥责,重者众僧不与之交谈,再重者,不能和众僧住在一起。如果不和众僧住在一起,则被人排斥,为人所不齿,自己另住一处,没有依靠,四处流浪,备尝艰辛,有的只得还俗。
  种姓 印度的种姓划分,为四类:一是婆罗门。他们也是一类修行人,这个种姓的人恪守教规,守正不阿,贞洁节欲。二是刹帝利。他们是王室种族,世代为君,志在仁慈宽厚。三是吠奢(旧称毗舍,误)。他们是商人,贩运商品,沟通有无,追求利润,不问远近。四是戍陀罗(旧称首陀,误),他们是农民,努力耕耘田地,辛劳种植庄稼。这四个种姓界限分明,不通婚姻,妇女一旦嫁出,断无改嫁的可能。其余种姓,种类繁多,他们同类相聚,其情形难以一一详述。
  兵术 君王世世代代皆出自刹帝利种姓,由于经常发生篡位弑君、异姓称王的事件,所以国家的军队都从骁勇善战中选出,在军队中往往是子承父业,穷研兵法。军队平时守卫宫室,战时则奋勇向前,充作先锋。总共有四个兵种:步兵、马兵、车兵、象兵。象兵是在大象身上披上坚固的盔甲,在象牙上披上锋利的倒钩,将军在象上,有指挥大军之权,左右有两个兵士为其驾驭大象。战车则以四匹马拉着,战将坐在车上,两旁列队站着士兵,紧靠车轮。马兵分散抗敌并追杀溃败之敌。步兵轻装御敌,由勇敢之士充任,他们身背大盾,手执长戟,也有的手执刀剑,在阵前发起冲锋。所有的兵器都非常锐利,有矛、盾、弓、箭、刀、剑、钺、斧、戈、杖、长矟和绳索等,兵士都世代操练某一类兵器。
  刑法 印度的民俗情况是:居民的性情虽然急躁,但内心却质朴守正,不取不义之财,在钱财面前能互相谦让,惧怕冥冥之中果报之罪,轻视社会事业,不行诡诈之举,盟誓为信,政教质朴,风俗淳和。如有悖逆小人,违法犯罪,危害国君,事情一旦败露,就投入监狱,不施刑杀,任其自生自灭,此人将会为社会所不齿。那些违犯礼仪,不忠不孝之徒,则受到的刑罚有:割鼻、截耳、断手、断足,或驱逐出境,流放荒野、边疆之地。其他罪犯可交财产赎罪。审理案件,讯问犯人,不用棍杖之刑,官吏讯问,嫌疑人答对,依据事实,公正定罪。如果嫌疑人拒不认罪,文过饰非,为了弄清事实,则需采取以下四种方法:水判、火判、称判、毒判。
  所谓水判就是将嫌犯与石块各放一个囊中,将两囊连在一起,沉入水中,判别真伪,如人沉石浮,则证明此人有罪,反之,则证明他未隐瞒。所谓火判则是烧红铁块,让嫌犯蹲在上面,令其用脚踩,用手摸,用舌去舐。毫发无损者无罪,反之则有罪。懦弱之人受不了铁板的炙热,则可手捧未开之花蕾,向火焰上撒去,若花朵开放则无罪,花蕾烧焦则有罪。所谓称判,是将人和石块在一起称,以轻重来验证。如人轻石重则无罪,反之则有罪。所谓毒判就是取来一只黑色公羊,割下其后腿,在被告吃的那份羊腿中放置毒药。有罪者毒发身死,反之则无罪。用四种方法判案,防止种种罪恶。
  礼节 致敬的仪式有九种:一是善言问候,二是低头致敬,三是举手作揖,四是胸前合掌鞠躬,五是单腿下跪,六是双腿下跪,七是双手双膝着地,八是双肘、双膝及头着地,九是身俯伏于地。跪拜在地,称赞功德,为最高礼敬。距离远则以头着地,或合捧双手;以头着手,近了则以舌舔对方的脚,抚摩其脚跟。尊者与贤者接受了礼拜后,一定要有抚慰之语,或抚摩对方的头顶,或拍拍其背,善言教导以示亲爱仁厚。出家的僧人,受人礼拜后只回以良好祝愿,不必再加其他礼节来酬谢其跪拜之礼。每人依礼拜对象,绕行礼拜,有的绕行一周,有的绕行三周,如心中有特殊请求,绕行圈数可多可少。
  病葬 凡遇疾病,则绝食七日。七日之中,许多病人自然痊愈,没有好转的才用药。药的类别、名称各不相同,医者的医术、诊断也有差别,人死后举办丧礼,死者的亲人哀号哭泣,他们以撕衣裳,扯头发,拍额头,捶胸脯来表示悲痛。没有听说丧服的礼制,丧期也没有同定的天数。尸体殡葬的仪式有三种:一是火葬,堆柴焚烧;二是水葬,丢入水中,任其漂流;三是野葬,丢入山林之中,让野兽来吃。国王死后,先立继位之君来主持丧葬仪式和位次秩序,国王生前有被人歌功颂德的名号,死后没有谥号。家中有丧事的,别人不到其家中吃饭,但是殡葬之后,恢复常态。送葬之人,被认为不洁,要在郊外沐浴后才能进城。至于那些年迈之人,死期不远,常受病痛折磨,想到自己人生已走到尽头,希望离开人世,于是亲朋好友奏乐饯行,将他载在船上,划向恒河,到江心时,他自己投水自尽,这种死法,被认为可以升天。只有十分之一的老迈之人,不能抛弃世俗浅见,仍然留恋残生。出家的僧人,没有号哭的规定,父母死后,则念诵佛经,报答养育之恩,祭尽其诚,丧尽其礼,为亡人增添福德。
  赋税 由于政教宽松,官方事务简单,不用登记户籍,百姓也无徭役。王室田地,大致可分为四个部分:一是充作国务费用和重大祭祀的祭品;二是赏赐国家大臣;三是赏赐聪明睿智的博学高才;四是作为福田,供养各教派人士。所以国家赋税轻,徭役少,百姓安心从事世代相传的职业,人人都有自己的一份田地。租种王室田地的人,应将收入的1/6作为税收交给王室。商人追求利润,他们来往各地贩运货物。各税收关卡只征少量的税就可以让他们通行。国家从事工程建设,不会无偿征用劳动力,会根据劳动力的劳动成果,给予相应的报酬。镇守边防,征召战士,保护宫室,都要根据情况招募人员,说明赏金等人来应聘。地方要员、辅弼大臣、百官及幕僚都有分得的田地,他们依靠分得的田地生活。
  物产与民俗 各地的自然环境不同,土壤有好有坏,物产各不相同,花果草木,名目繁多。有所谓的庵没罗果、庵弭罗果、未杜迦果、跋达罗果、劫比他果、阿末罗果、镇杜迦果、乌昙跋罗果、茂遮果、那利蓟多果、般橠娑果,凡此种种,难以详述。在此只简略谈谈为世人所珍视的品种。印度没有枣子、栗子、青柿、红柿;梨、柰、桃、杏、葡萄等水果,从迦湿弥罗国往南,有时能见到;石榴、柑橘各国都种植。
  人们根据季节耕耘播种,从事农业,有时辛劳,有时又较轻松。出产最多的农作物是稻和麦。
  有姜、芥、瓜、葫芦、荤陀菜等蔬菜;葱、蒜很少,吃的人也少,如有食者,则会被驱逐出城。
  乳、酪、膏、酥、沙糖、石蜜、芥子油,各种饼与麦粉,是经常要吃的。有时也吃鱼、羊、獐、鹿等动物肉。牛、驴、象、马、猪、狗、狐、狼、狮子、猴、猿等长毛的动物,一向无人食用,如有食用,则为人所不耻,遭人厌恶,被赶出城外,众人不与之相处。
  饮用酒和其他饮料也分等级:葡萄汁、甘蔗汁为刹帝利种姓所饮用;优劣不等的烈酒为吠奢所饮用;葡萄浆、甘蔗浆为僧人和婆罗门所饮用,这些不算酒。其他低等种姓,饮料没有严格规定。
  所用器皿,功能和材质各不相同;各种器具很完备。人们虽然使用锅,但却没有蒸具。很多器皿是用土制成的,很少使用赤铜。吃东西时只用一个器具,各种味道调在一起,用手指抓吃,没有刀叉和筷子,生病的人才用铜匙。
  矿产有:金、银、鍮石、白玉、火珠,数量极多。奇珍异宝,种类繁多,都是从海边而来,可用以交换货物。作为货币使用,互通有无的有:金钱、银钱、贝珠、小珠。
  印度的国境、疆界、不同的气候土壤大概就是这样,同类归纳,略陈梗概。至于各国特殊的政治制度和不同的风俗习惯则按国别一一叙述。
  滥波国
  概况 滥波国(今阿富汗东北的格拉曼省一带),方圆千余里,北靠雪山,东、南、西三面为黑岭所绕。都城方圆十余里。
  物产民俗和宗教 数百年来,王世绝后,各路豪杰以武相争,国家无最高君王,近来开始依附迦毕试国。这里适宜种植粳稻,盛产甘蔗,林木虽多,但水果甚少,气候温和,略有霜雪。国家富裕,百姓安乐,人好歌咏,但生性怯懦,喜行诡诈,互相欺骗,不肯推举他人为首领。身材矮小,举止轻浮,多穿白色毛衣,服装饰物十分耀眼。有佛寺十余所,僧众稀少,僧人都研习大乘佛教。另外,有天祠几十所,外道信众甚多。
  从该国往东南走一百多里,翻过一座大山,渡过一条大河即可达那揭罗曷国。
  那揭罗曷国
  概况 那揭罗曷国(今阿富汗南加哈尔省首府及其附近地区),东西六百余里,南北二百五六十里。四面环山,山高路险。都城方圆二十余里,国家没有最高君主,今天仍附属于迦毕试国,庄稼丰盛,花果繁多,气候温热,民风淳朴,人民骁勇刚烈,轻财好学,崇敬佛法,信外道的人少。佛寺虽多,但僧人甚少,不少佛塔已坍塌。另有天祠五所,外道信徒百余人。
  释迦牟尼遇到燃灯佛处 都城向东二里处有所佛塔,高三百余尺,为无忧王所建。佛塔以垒石堆砌而成,雕刻奇特,这是释迦牟尼遇到燃灯佛的地方,那时,释迦牟尼将鹿皮衣铺在地上,以铺开的头发遮住地上的泥泞来侍奉燃灯佛,燃灯佛预言释迦牟尼将来能成佛。经过长时间的劫难,圣迹依然未灭。斋日期间,天上就像下雨似的落下众花,百姓心怀敬意,竞相供养。塔西的佛寺,僧人稀少。再往南走,有一小佛塔,是过去释迦牟尼以头发掩盖地上泥泞之处,无忧王为了让开大道,就在偏僻处造了这所佛塔。
  佛牙塔及其他 都城之内有一大佛塔的故基。当地的人说:从前这佛塔内有一佛牙,又长又大而且庄严。现佛牙已不复存在,只剩下故基。此故基侧面有一佛塔,高三十余尺。当地人说,不知是什么时候有的,只说是从天而降,峙立于此。此塔不是人造的,是一种灵瑞。
  从都城往西南走十多里,有一佛塔,是佛从中印度凌空遨游降落的地方,该国之人心生崇仰,遂在此建塔。该塔东面不远处有一佛塔,是释迦牟尼遇到燃灯佛后买花去供养的地方。
  从都城往西南走二十余里即到小石岭,此地有一佛寺,庙宇高敞,楼阁众多,系由石头堆积而成。寺内寂静,无一僧人。寺内有一佛塔,高二百多尺,为无忧王所建。
  佛影窟 佛寺西南,有一陡峭的深涧,瀑布飞流,悬崖如石壁而立,东岸石壁上有一个大洞穴,是瞿波罗龙的住处。洞穴入口狭小,里面昏暗,崖石缝隙之间,滴水不断,在山中小路上流淌着。从前,此处有一个佛的影像,容光焕发,宛如真容,相貌佳妙,佛好像就在眼前。近代以来,不是人人都能看到,就算有人看见了,也看不真切。如以至诚之心请求一见,冥冥之中有感应的人,也只能暂时一见,不能长久。洞穴之中所居的瞿波罗龙原为牧牛之人,他常向该国国王供奉乳制品,某次进贡违犯了礼仪,受到谴责后,心怀怨恨,于是他用金钱买来鲜花,供养受记佛塔,发愿变为恶龙,破坏国家,谋害国王。发愿后旋即奔向石壁,纵身跳下而死,于是就住在石穴中,变成了大龙王,想要破穴而出,完成当初所发的恶愿。大龙王心中刚起了这个恶念,就被如来洞察,如来同情该困百姓,为了免除恶龙之害,如来大展神通,从中印度到了大龙王所居的洞穴。大龙王见了如来,毒心遂止,他接受了如来所传的不杀戒,愿意护持正法。他请求如来:“愿如来和诸位圣弟子经常住在此窟之中,常受我供养。”如来答道:“我将寂灭,只能为你留个影像,我派五罗汉来受你供养。就算正法消逝,此事也不会变,你若毒心怒起,就观看我留下的影像,此时慈善之心就会生起,毒心自会停止。在一个贤劫中,即将降临的世尊,也会怜悯你,同样会为你留下影像。”影窟门外有两块方形石块,其中一个石块上有如来的脚印,轮廓隐约可见,时常发出光芒,影窟左右有许多的石窟,皆为如来各圣弟子人定之处。影窟西北角有一佛塔,是如来散步之地。旁边的佛塔里有如来的头发、指甲。距离此处不远处有一佛塔,是如来说法之处。影窟西面有一大磐石,如来曾在上面浣洗袈裟,至今印痕隐约可见。
  醯罗城 从都城往西南走三十多里即达醯罗城(即今阿富汗贾拉拉巴德以南),此城方圆四五里,高耸坚固,十分险要,花卉林木,光彩照人,池水、湖泊清澄似镜。城中居民,厚道、朴实、正直、守信。又有楼阁,梁上绘画,柱子漆红。第二层楼中有七宝小塔,里面放有如来顶骨。顶骨周长有一尺二寸,发孔清晰可见,色呈黄白,用一个极贵重的盒子装着,放在佛塔之中。如有人想了解吉凶征兆,就用香末和泥,印在顶骨上,清晰呈显出来的印泥纹样可以表示每个人福德的大小。另有七宝小佛塔,用以贮藏如来的髑髅骨,髑髅骨的形状如同荷叶,颜色与顶骨相同,也是用极贵重的盒子封装后放入佛塔内。还有七宝小佛塔,用以贮藏如来的眼睛,眼球大如李子,光明透彻,内外交映,用七宝盒子封装后放入塔内。如来的僧伽胝袈裟,是用细毛布制成,色呈黄赤,放在一贵重的盒子中,由于年代久远,略有损坏。如来的锡杖,环是白铁做的,杆是檀香做的,放在一个宝箱中。近来有个国王听说这些东西都是如来本人用过的,就依仗武力,将这些东西弄到自己的国家。到了自己的国家后,放在寝宫中,不到十二天,东西已不见了,多方寻找,这些东西已回到了原处。这五件圣物,有许多灵异之处,迦毕试王诏令五位外道修行者以鲜花供养。瞻仰礼拜之人络绎不绝,看护圣物的外道修行者意欲保持安宁,认为人们很看重钱财,于是暂时立一规矩,以防止喧闹嘈杂。规矩的大意是:想见顶骨的人,须交一个金币;想以香末和泥取顶骨泥印的人交五个金币。其余各物,均按规矩交金币。交的金币虽多,但观瞻礼拜的人更多。
  楼阁西北有座佛塔,不很高大,有很多灵异之处,如有人以手指碰一下佛塔,塔便会摇动起来,连基座也不安稳,并且塔上的铃铛也跟着和鸣起来。
  从该国往东南山谷走五百余里就到了健驮逻国。(旧称乾陀卫,误。在北印度境)
  健驮逻国
  概况 健驮逻国(今阿富汗喀布尔河下游流域),东西千余里,南北八百余里。东临印度河,该国都城称做布路沙希逻,方圆四十余里。王室没有后人,国家臣属于迦毕试国。城邑荒废,居民稀少,只在宫城一角有千余户居民。谷物庄稼品种丰富,花果繁茂,多甘蔗,出石蜜。气候湿热,少有霜雪。居民生性怯懦,好习经典、技艺,多数人敬奉外道,信奉佛法的人不多。自古以来,印度写论的大师们,如那罗延天、无著菩萨、世亲菩萨、法救、如意、胁尊者都出生在这里。这里有佛寺千余所,均坍塌荒废,十分萧条,各佛塔也多坍塌。另有天祠百多所,外道信徒混杂居住。
  卑钵罗树 王城之内的东北方向有一旧基,是从前安置佛钵的宝台。如来涅槃之后,佛钵流落该国,经过了几百年,人们遵循旧制,礼拜供养。后佛钵流落他国,如今在波剌斯。
  都城外东南方向八九里的地方有一棵卑钵罗树,树高百余尺,枝叶茂盛密布。过去的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和释迦牟尼佛都在树下静坐过,至今仍有四佛坐像。贤劫之中,还有九百九十六佛要在此树下静坐。神灵暗中在此护卫并洞察这里的一切。
  释迦如来曾在此树下南面而坐,他对弟子阿难说:“我涅槃离世四百年后,会出现一国王,名叫迦腻色迦,在离此南面不远处建造佛塔。我身体所化的所有骨舍利、肉舍利,多集中在那佛塔里。”
  迦腻色迦王大塔及二小塔 卑钵罗树南边有一佛塔,为迦腻色迦王所建。迦腻色迦王在如来涅槃之后的第四百年,应运而出,君临天下,统治赡部洲,他不信因果罪福之说,轻蔑诋毁佛法。有一次,他在草泽打猎,遇见一只白兔,于是亲自追捉,当他赶到此处,白兔忽然不见了。只见一牧牛小童,在树木间造小佛塔,塔高三尺。迦腻色迦王问:“你在干什么?”牧童答道:“从前释迦佛预言:‘会有国王在此圣地建佛塔,我身体所化舍利大多要放在这塔内’,大王前世积有圣德,名字符合释迦佛的预言,神伟之功,殊胜之福,正当这一时日,我今天预先提个醒。”话一说完,就不见了。迦腻色迦王听了此话,欢喜满怀,对佛早已预言了自己的名号,深感自豪,于是产生正法信仰,深敬佛法。在小佛塔周围,又建石塔,意欲以自己的力量让石塔盖没小佛塔。随着石塔不断增高,小佛塔始终高出三尺,如此增高不已,小佛塔一直高出了四百尺,塔基方圆达一里半,有五级,高一百五十尺,这样,才把小塔盖住。国王心生喜悦,又在上面筑起了二十五层镀金铜盘,并将一斛的如来舍利置放其中,虔诚供养。刚建完,王见小佛塔在大塔基东南角下方伸出来一半。国王心中烦闷,就将小塔毁弃,可小塔又在大塔第二级下的石基上伸出一半,且在原处长出小塔。国王垂头丧气地叹息:“唉,人事容易迷惘,神力却难以遮挡,圣灵护佑之物,愤怒又有何用!”他感到惭愧、恐惧,向佛谢罪而返。这两座佛塔迄今还在,如有久病不愈祈求康复之人,向塔涂香散花,且以至诚之心皈依佛教,多数病人能够痊愈。
  大塔东面石阶的南向处刻有两个小佛塔,一个高三尺,一个高五尺,规模形状与大石塔相同。又有两尊佛像,一尊高四尺,一尊高六尺,模拟的是释迦菩萨在菩提树下打坐的形象。像在日光照耀下,金光闪闪,而阴影之中,像颜色又呈青绀。老人们说:数百年前,石基的缝隙之中有金色蚂蚁,大的像指头,小的如麦粒,它们同类相聚,啃咬石壁,啃咬之纹犹如雕刻,后来,人们在啃咬之纹上撒上金沙,就形成了雕刻之像,此像现今仍在。
  双身佛像 在大塔西阶南面有一幅佛像画,高一丈六尺,像胸以上分叉为两个身子,胸以下,合为一个身子。老人们说:当初有个穷人,靠出卖劳动力生存。赚到了一块金币后,发愿造佛像,他来到大塔处,对画工说:“我想画如来妙相,现只有一枚金币,工钱不够,我担心迫于贫困,夙愿无法实现。”当时的画工看到他有至诚之心,没有和他谈价钱,答应为他了却心愿。又有一人,情况和他一样,也拿了一枚金币,请求画工画佛像。画工当时收了两人工钱,求得了好的颜料,为这二人画了佛像。两位穷人同一天前来礼拜,画工指着同一佛像对他们二人说:“这是我为你们画的佛像。”二人相对而视,心中若有所思,画工心里知道他们的疑虑,于是对他们说:“为何心思重重?我收了你们的钱财,丝毫未贪。如我说的是事实,佛像必会发生神奇变化。”话音未静,佛像发生神奇变化,身躯分开,身影互连,大放光芒。二人心悦诚服,信心坚定,欢天喜地。
  白石佛像及其他 大塔西南百余步处,有一尊白石佛像,高一丈八尺,北向而立,有诸多灵异之相,多次大放光明。常有人看到这尊佛像夜里走动,绕大塔转圈子。近来有群贼想进大塔偷盗,佛像出来面对群贼,贼群恐惧而退,而石像又回到原处,站立如故。群贼因此改过自新,游走乡里,遍告远近之人。
  大塔旁边,小塔鳞次栉比,数量多达百所。佛像装饰精妙,极为工巧,常能闻到特殊的香味,听到奇异的响声,有时还能看到仙人、圣贤绕塔行走。如来曾预言:这塔经七次塌毁七次重修后,佛法才会消逝。当地人说:“此塔已三建三毁。我到这个国家,恰遇上此塔遭火灾,如今塔正在营建,尚未完工。”
  

大唐西域记/玄奘(唐).—重庆:重庆出版社,200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