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到罗马——汉唐丝路全程探行纪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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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3寻访仇池古国

作者:王蓬





     
  一
  中国西部不仅有辽阔无垠的疆土,长江黄河的源头,耸立于世界屋脊的高原,还有众多历史悠久、风情独特、创造过灿烂文明的民族,乃至于由他们创建的延续数百年之久的部落政权或国家。
  然而,在漫长的岁月中,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辽阔的西部也留下了众多的历史之谜。比如匈奴,公元前三世纪崛起,曾在大西北叱咤风云达千年之久,屡屡进犯秦汉边境,屡见于史书,但到公元六世纪却悄然退出历史舞台,消逝了也近千年之久。再如回鹘,曾帮助唐王朝平息安史之乱,控制丝绸之路达一个世纪,但在公元九世纪时,回鹘占据的漠北高原连降大雪,发生瘟疫,人畜大批死亡。另一支崛起的黠嘎斯人组成10万铁骑乘机进攻,于是,历时500余年、传递了40余位可汗的回鹘部落政权,便梦一般地在漠北高原消失了。
  本文要介绍的,则是东汉末年一支少数民族氐族以天水西和陇南为中心,势力范围到达川西、陇南、陕南,创建的一个地方割据政权——仇池国。它持续了三百余年,直到西魏方才被击败消亡。仇池国最为奇特之处是把国都建在四周壁立千仞唯有一途相通的仇池山上。据说,这是人文始祖伏羲的出生之地,“生于仇池,长于成纪(天水)”,仇池山本身就是一处积淀深厚的文化符号。这个山寨国家当年的国民经济、生存状态、文治武功、起落兴衰,以至仇池国消亡后,王室后裔、众多国民的去向,国都宫廷有何遗存等等,都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历史迷雾,不断吸引着各类人士去寻访破译,去探幽发微。甲申年暮春,笔者一行在友人协助下,攀上高耸入云的仇池山,对这座已消亡千年之久的国都进行了一番凭吊、观光和访问,留下种种难忘的印象。
  二
  最早知道仇池国,来自一些断断续续的典籍史料。《诗经·商颂》便有记载:“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诗中的氐羌便是日后建立仇池国政权的民族,诗中所载年代距今已有三千五百余年。说明当时氐羌族人民已活跃于当时的历史舞台。当时氐羌在中原人心目中是一个民族,是一回事。到秦汉时期,氐羌各自壮大,不再并称。《后汉书》中说:“有白马国,氐族是也。”两汉时期,在氐族生活的陇南、川西一带设有四县,县名均带氐字,比如甸氐、刚氐等,类如今日少数民族自治州、自治县。
  西晋时,中原发生八王之乱,烽火四起,连年战乱。时任仇池王的杨茂搜趁机接纳了大批躲避战乱的包括汉族在内的各族群众,以仇池为中心,向四周扩展,几乎控制了整个陇南地区,又向南攻下川西,向东攻占汉中。《华阳国志》记载:仇池氐人“种众强盛,东破梁州(汉中),南连李雄,威服羌戎”。一时间,势力强盛到中原王朝也奈何不了的地步,只能对其进行封赏安抚。1961年,在西和县境内出土了一枚虎钮金印,上面赫然镌刻着“晋归义氐王”,这显然是晋王朝对杨茂搜的封赏。专家们认为,这也可以看做是中原王朝对仇池氐人政权,也就是仇池国实际存在的承认。
  在之后的岁月中,仇池国又几经兴衰。大致的规律是,当中原王朝安定强盛时,仇池国便收敛锋芒,俯首称臣,不轻举妄动;一旦中原动乱,无力顾及边陲时,仇池国的国王便会在一批谋臣的策划下,进行扩张,东征西伐,扩充地盘,增强实力。应该承认,作为割据性质的少数民族政权,本身存在已很不容易。他们也是在长期同中原王朝反复抗衡较量的过程中,不断积累经验,汲取教训,才在夹缝中求得生存乃至发展。
  三
  隋唐时期,中原王朝日趋强大,隋炀帝亲临河西走廊,使青海首次进入中华版图。唐王朝击败东西突厥,攻占西域,设立安西四镇,丝绸之路空前繁盛。仇池地域临近天水,仇池山所在的西和县曾长期属天水管辖。天水作为唐王朝保护的丝路重镇,绝不会允许任何势力入侵。事实上,早在西魏打击下悄然灭亡的仇池后期三国,到隋唐时已杳无音讯,老百姓成为了大唐子民,照样男耕女织,其王室后裔则像历史上许多失败的王公贵族一样纷纷逃亡藏匿,不知去向。
  近年,有学者撰文说川西九寨沟附近的白马藏人是当年创建仇池国白马氐人的后裔,还拍有他们居住的村寨和男男女女的照片。据说,明显的标志是他们的帽子上插有白色的羽毛,其余则与藏族同胞服饰无异,也说藏语,也信仰藏传佛教,即使确为氐人后裔,但历时千年之久,也早被藏族同胞同化了。
  原本,在漫长的岁月中,魏晋南北朝、五胡十六国,乱糟糟你方唱罢他又登场,即使是天朝大国,一旦改朝换代也便灰飞烟灭,除了史家学人,谁还会再去理睬?更何况是像仇池这样地处边陲偏远的弹丸小国?
  但历史也常开玩笑,往往发生些出人意料的事情。唐宋两位文坛巨星,杜甫与苏轼就偏偏不约而同又异曲同工地对仇池山、仇池国情有独钟,写出多篇与仇池相关的不朽诗文。这也使得仇池国地以人显,事以诗传,引起了人们的关注、寻觅和探访。
  杜甫是在安史之乱期间,流离又遭贬斥,携带家眷,流亡陇南。人文始祖伏羲出生之地仇池山,氐人割据创建的仇池国,必然要引发忧国忧民的诗圣的关注。况且,此时山河破碎,家园荒芜,自身又流离失所,对偏居一隅的白马小国,对远离战乱的田园生活,自然无比神往,于是在迁徙途中,在鸡鸣小店,挥动如椽之笔,动情写道:
  万古仇池穴,潜通小有天。
  神鱼令不见,福地语真传。
  近接西南境,长怀十九泉。
  何时一茅屋,送老白云边。
  仇池山、仇池国竟然引发了大诗人要在这儿结庐养老,颐养天年的愿望。这自然非同小可,不仅使仇池山蓬荜生辉,也直接引发了300年后另一位大诗人苏东坡对仇池山的强烈兴趣。那时,苏轼已遭乌台诗案的打击,几度政治风潮,年过半百,进入了最清醒成熟的时期。他被贬出京师,在颍川任上时,不曾涉足陇南的诗人竟然梦游仇池。其实也不足怪,作为一代大家的苏东坡自然知晓氐人在仇池建国的往事和前代诗圣咏叹仇池的作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能说明两位文化大师虽相隔300年之久,却声息相通。遇巧的是一位在工部任职的朋友曾去过陇南,到过仇池,对苏轼说仇池万山环绕,泉水遍布,林木葱茏,可以和桃花源相媲美。苏轼更加高兴,专写一首《和桃花源诗》,深切地表达了对仇池山的向往之情:
  高山不难越,浅水何足厉。
  不知我仇池,高举复几岁。
  此后,仇池山仿佛在苏轼心中生根发芽,日后写仇池的诗作竟达几十首之多:“梦中仇池千仞岩,便欲揽我青霞瞻”;“万古仇池穴,归心负雪堂”;“仇池有归路,罗浮岂徒来”;“仇池九十九,嵩少三十六”等等,不一而足,后来还竟然把自己的一部作品命名为《仇池笔记》。这足以表明这位大诗人对仇池山叙说不尽的文化情结。
  笔者所生活的汉中,秦汉以降,曾成就刘邦、刘备两代帝王,俊杰辈出,风云际会,历代皆为州府重镇。不仅与仇池国所在的陇南为邻,历史上也几度成为仇池国的势力范围,其中总有是非曲直,经验教训可供钩沉。仇池国的创始者杨氏家族原本也在汉中所属的略阳县境内繁衍生息。凡此种种,都与仇池山、仇池国密切相连。过去在阅读中屡屡引发寻访仇池的念头,几经蹉跎,直到甲申年阳春三月,才算了却这桩心愿。
  四
  原本,我们计划由略阳进入陇南,因略阳为仇池氐杨政权祖先居地,同行戏剧家郝昭庆在略阳工作三十余年,遇事方便,也正好观察山川地貌。因略(阳)康(县)公路维修,只好改走凤县。其实,这一带也属仇池的势力范围,由嘉陵河谷进入陇南,我们一行四人,计划夜宿成县。
  取道成县,还有个重要原因,那就是看望成县画家杨立强,并请他联系去仇池山寻访古国的有关事项。下午4时到达成县,杨君已在等候,文艺界朋友皆来叙旧。当晚,立强告知,去年大雨,仇池山路被毁,我们的捷达车无论如何也开不上山,他已请仇池山所在的西和县副县长包红梅女士协助,明天派越野车送我们上山。
  包女士也是位戏剧作家,曾有以仇池国为素材的两台大戏演出并获文化部奖励,原为西和县文联主席。2000年去敦煌时曾见过一面,十分干练爽朗,如今已任副县长,可谓才尽其用。翌日,我们告别成县到达西和县境,包女士果然带着县文联主席、文化馆长及两部日产三菱越野车在路边等候。
  包县长让我们把车寄存于路边加油站,全部坐上越野三菱,随即赶往仇池山。此山距西和县城60公里,为全县最偏远的一个乡所在地,只有简易公路可通,沿途皆高山深谷,山峦连绵。三月中旬,小麦刚播,山野裸露着黄土。汽车盘旋于山巅之上,四下眺望,树木稀疏的黄土山峦大海波涛般没有止境,铺陈在晴日朗朗的蓝天之下,疾驰时,山风则把汽车扬起的黄尘卷上半空,更给人一种强烈的苍凉之感。
  远处一座高山拔地而起,巍峨雄奇,四周河谷深陷,宛如一座巨大的城堡耸入云天。包县长介绍那便是仇池山,仇池国都便建于山巅之上,但无路可通,需下山至谷底,再重新攀登,上世纪70年代修有便道可供上山。
  远眺仇池山,方知历代史籍所记不差:“仇池地方百顷,四面斗绝,高平地方二十余里,羊肠蟠道三十六回。山上丰水泉,煮土成盐。”
  从记载看,仇池山四面险峻,山顶却平广百顷,且有泉水,有果林,还可煮土为盐,在动乱年月,确实不失为一处能割据自守、自给自足的选择地。
  车盘旋下至谷底,方才看清,仇池山为两水环绕,一为西汉水,一为洛水,皆属嘉陵江上游支流,河谷两岸有农产庄稼。仇池山便于两水相交处拔地而起,海拔两千余米,盘山公路从谷底盘旋上升,斗折蛇行,陡峭坎坷,十分难行。庆幸三菱越野性能良好,否则我们绝对无法上来。
  到了山顶,豁然开朗,梯地层层,铺满麦苗,油绿茁壮;农户村落,皆为北方农舍模样,大多坐北朝南,向阳开阔,且有树木环绕,与平川农村没有两样。包县长告诉我们,仇池山上方圆20多平方公里有可耕土地一千多亩,现有七百余口人,分为上下两个村落,还有一座小学,中午安排在老乡家吃饭,我们可自由参观。正说着,村里的支书已经来见县长了。我突然想到,我们昨日刚到,如此偏远的山顶村落,怎么联系上的呢?恰在这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这让人恍然大悟,也深为感叹这现代科技的神奇,这小小手机若提前发明千多年,仇池国是否能够存在,可就成为不可知的事了!
  我们先去一处滴水泉,在山巅边缘,壁立千仞,有小路相通,望之目眩,却有两个小女孩轻松走来,如履平地。那水滴从山崖上一滴一滴落下,形成一汪泉水,但并不大,有几个村姑正在洗衣衫。据说早年水量充沛,如今不少都干涸了。问及如何解决饮水,支书讲主要仍靠天吃饭。陇南年降水500至600毫米,仇池土层深厚、保墒,小麦产量都在五六百斤,还有玉米、洋芋,粮食够吃。看着山地茁壮的麦苗,此言当不为虚。这恐怕也是当年选择仇池山顶作为国都的先决条件,若是无粮无水,纵有天大的本领恐也难以成事。
  支书还说,早年山上有泉水池塘,群众吃水不愁,现在都快干涸,只能饮牛。群众都挖水窖储存雨水供一年饮用。我们去了一户农家,果真在小院中间挖有水窖,圆口,直径约40厘米,能放下水桶即可,免得蒸发浪费。朝里面看,如同大肚小口坛子,四壁用水泥涂抹光滑,防止渗水。我们问如此小口,雨水如何能流进?主人指着院落的大堆塑料纸说,夏天下大雨时,院落屋顶都铺上塑料纸,让雨水集中流进水窖,若是接不上水,就麻烦了。我们又问能储多少立方?会不会沤臭?回答是要看水窖的大小,二三十立方四五十立方都有,但必须距地面三米之下,方能防腐防臭,这也是多年积累的经验,无奈中想出的办法。
  午饭由支书接待,一大盆煮洋芋,酸白菜面片,面片居然是用压面机压出的。几个妇女在灶间忙碌,屋内进深较短,一面土炕占据了整整半边,与灶间相通,利用余热暖炕。地处西北且又海拔两千余米,冬季相当寒冷,无暖炕无法过冬。但仇池山又由于海拔高,无遮挡,日照却充分,故小麦颗粒饱满,夏天多雷雨,易于储水,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午饭后,我们去另一个村落,还有仇池山的制高点伏羲庙。两村相距将近10华里,有简易村路可通,这也可见仇池山顶部还有相当大的回旋余地。为节约时间,我们乘车前往,沿途也有零散农家,北方小院模样,屋檐悬挂着黄玉米、红辣椒,院边拴着耕牛,禾场堆着麦草垛儿,一切都与我熟悉的陕南乡村大致相同,但却是在海拔两千余米的高山之巅,想着也真是一个奇迹。
  路经仇池小学,包县长要去看望师生,我们也一同前往。小学校教室操场一应俱全,六个班级只有几十名学生,是复式教学,就是一个教室要坐几个年级的学生,由老师轮流着讲不同的课程,这是山区学校常见的情形。这所学校写在黑板上的一首歌词,据说是校歌,挺有意思:
  在祖国辽阔的西部,隐藏着一个叫仇池的地方。
  伏羲就出生在这里,这是我可爱的家乡。
  我们要努力学习,我们要天天向上,
  要无愧于父母,无愧于伟大的家乡。
  附近农舍相连,住房密集,应该是仇池山村民主要居住之地。我们见到一个村民正牵马走出院落,便过去与他攀谈。他讲早年公路不通,养马主要运输除粮食之外的生活必需品,食盐、布匹、煤油等都靠马驮人背。上世纪70年代路修好后,物资都用车运,村里也有商店,啥都能买上,养马主要耕地,也驮运粮食加工之类。问他日子过得怎样?他说粮够吃,挣钱不容易,年轻人多外出打工,广东、新疆、西安、兰州,只要能挣钱的地方都去。他还算好,有木工手艺,年纪大了,就在附近揽活,也能挣些钱。他邀请我们去他家看看,农家小院很干净,两个妇女穿戴整齐,正洗衣衫,见我们来,便起身招呼。我刚举起相机拍照,一位忙躲进屋里,一位则笑掩其面。进屋看时,与北方民居大致相同,土炕占了很大地盘,箱子被子都摞在炕上。墙壁上贴着明星广告,屋中还有电视机、洗衣机。问电视节目多不多?主人指着屋顶的接收器说要安“锅”才行。环视四周,有果树、猪圈,鸡在觅食,牛在啃草,一派祥和的农家气息。
  我们问村里有没有一生没下过山的?回答说那多了,老人,尤其是妇女,年轻时嫁过来,生养孩子,操持家务,到老都不下山。下山反而不习惯,距县城100多里,早先无路,男人翻山都要走两天,女人便没必要下山了。
  这就引发了个问题,仇池山立国至今已有2000年之久,仇池山上人类活动则可追溯得更为久远。漫长的农耕时代,相对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仇池山本身又如此隔绝封闭,是如何解决和避免近亲繁衍的呢?
  “那有规矩,同村同姓不能结婚,两个村子可以通婚,再是和山下村子通婚。”主人说这话时表情严肃,语气坚定,消除了我们的疑惑。
  我们参观的最后一处是伏羲庙,这也是整个仇池山的制高点和西北方向的终点,庙后便是壁立千仞的悬崖。伏羲庙规模不大,但一间屋宇独独矗立于绝顶之巅,有种庄严伟岸之感。
  伏羲庙正在维修,其中壁画很精美,同行的前汉中市文化局文物科长张尚中感叹,要比汉中文物点的画准确到位。正在绘画的艺人来自宝鸡,想必那里众多的文物遗迹能够使其积累经验,提高画艺。
  问及仇池山伏羲庙能否拉动当地旅游?包县长说很难,交通不便,知名度不高,来的也仅是文物考古和研究人员。县上财力有限,不敢无谓投资,目前小庙有道士住持,修庙也系民间集资。果见有皂衣长须的道士在忙碌着。
  站立仇池山之巅,四下眺望,春日晴明的蓝天之下,土黄色的山峦铺向天地尽头,强劲的山风掠过,带来苦艾蒿的辛辣气息。俯仰天地,原始般的沉寂,追怀远古,让人不敢相信这儿曾创建过一个国家,并存在380年之久,竟然还管辖过陇南、川西、汉中等偌大的地盘!真正不可思议。这也许正是历史学、考古学吸引人不断探寻溯源解惑的魅力所在吧。
  太阳偏西,我们离开伏羲庙、仇池山,下到了洛水河谷。洛水不太大,却清且涟漪,河谷农家相望,山崖桃花正艳。不远处,有红衣村姑牵牛在前,壮年汉子扶犁在后,呈现出一幅平和安详的春耕图画。
  五
  仇池之行,不仅了却了多年心愿,让人对仇池国腹地的山川风貌、物产物候有了大致了解,也解决了几处疑惑。原以为仇池山既为一个国家政权中心之所在,应有相当的历史遗迹,或城池、或宫廷、或署衙……但却荡然无存,连遗迹名称都不存在。固然,史书曾载:“氐氏于平地立官室果园仓库,无贵贱皆为板屋土墙。”但想就是没有巍峨宫殿,也该有砖石古堡,实地看后以为并非不想,而是不能,原因是孤立一座仇池山,根本长不出烧砖瓦需要的大批柴薪,沉重的砖石也不可能从山下搬运,即使能搬,四面皆山,又在何处烧制呢?
  另一个问题是,典籍载仇池山顶百顷,可供万人生息。实地观察,我觉得这是可能的。首先仇池山顶有20多平方公里且基本平整,足以容纳上万人口的起居生息。尽管现在仇池山的土地,尤其水资源仅可供养700多人口,但那时驻扎的万人主要应是守卫部队,文职管理等非生产人员,粮食衣物不必依靠当地,能从外地搬运储备。至于水,据记载古有九十九泉,还可“煮土为盐”,这样就解决了农业文明时代最主要的生活必需品。仇池山作为一个政权中心而存在,是完全可能的。
  但由此产生推想,仇池国以仇池山立国,首先是要在氐人心目中树立起国都,也就是他们的政权牢不可破的印象,这样才可以提高氐人的凝聚力和自信心。在很大程度上,仇池山是仇池国的一种象征,一种政权符号。实际上,仇池立国期间大半时间都在东征西杀,只有形势危急时,才退守仇池休养生息。再是太平时期,仇池国内还有大片盆地川道可供生养,不必蜷伏于高山之巅。自然,这仅是一种推想,实际情况或者另一种推想也有可能与此完全相反。毕竟仇池山、仇池国存在和之后的漫长岁月,为后来的人们提供了可供推测、想象的偌大的空间,这也正是吸引人们去关注研究仇池山、仇池国的魅力所在!
  

从长安到罗马——汉唐丝绸之路全程探行纪实(上卷)/王蓬.-西安: 太白文艺出版社, 2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