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安到罗马——汉唐丝路全程探行纪实上

     
　　一
　　在我多次的西部之行中，去的次数最多的城市应数兰州。因为西去敦煌、新疆要过兰州，去青海西宁、宁夏银川，兰州也是必经之地。
　　记得二十多年前，1983年冬天第一次去兰州。那是中国作协文讲所第八期招生，首次通过考试选取学员，三天考试，弄得头昏脑涨，一切都且扔开，暂去寻访古迹，叩问市井。
　　先上白塔山，登高眺望，俯瞰兰州。只见黄河西来，穿城而过，浩浩荡荡一河大水，波光粼粼，一河银光，携风挟雷，奔腾而来，真有种“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其实，兰州最初给我留下的印象就是气势。兰州是一处盆地，这个盆地四面都非同小可，它的周围是青藏高原、内蒙古高原与黄土高原，各自代表着一个气势磅礴的世界。我甚至怀疑在远古时期，它们原本就坚不可摧地连成一片，只有从青藏高原奔腾而下，日夜咆哮的黄河才把它们割裂开来，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黄河冲出的兰州盆地长达百余公里，中间又被柴家峡和金城关峡分隔为河口、西固、兰州三个河谷平原。整个兰州市区便一字长蛇阵般摆布在这带状的平原之中，黄河则如条巨龙游弋其间，使得兰州成为中国西部城市中最有生气的城市。
　　二
　　兰州历史文化积淀十分深厚。秦汉隋唐，定都长安，丝路畅通，往返商贾，西出长安后，无论道分几岔，兰州都为交会之处。然后，或西出阳关，或北去宁夏，南至青海，均需从兰州休整出发。故早在西汉，兰州便设金城县、郡，因而兰州又有金城之谓。汉时抗击匈奴，唐时戍边守关，兰州均为途中补给重镇。位于今兰州市区的五泉山，相传西汉大将军霍去病远征匈奴时，在此驻军。因缺水，士兵疲竭，霍去病深为焦灼，祈祷上苍赐水，其心诚意恳，结果，霍去病“着鞭出泉”，用马鞭连掘五泉，水涌不已，将士疲惫顿解，以为天助，士气大振，一举大破匈奴。
　　至今，五泉犹存。后经历代修祠建庙，植树造景，满山绿树相映，泉溪叮咚，殿宇轩昂，气象宏伟。尤其800年前所铸之泰和钟，体高九尺，口阔两米，重达万斤。其体雄伟，其声洪亮。每日清晨，若敲响时，洪亮钟声在山崖河谷间回响，经久不绝，故“古刹晨钟”素为兰州美景。今钟已移置五泉山上，每逢年节之日便敲响，激励金城群众愈加奋发，建设今日之新兰州。
　　白塔山临黄河耸立，锁金玉两关，是丝路通往西域的必经之处，也是拱卫兰州的军事要冲。白塔为元代所建，是佛教东传的产物，曾遭地震，岭塌地裂而塔屹立不倒，人皆称奇，故以白塔命山名，现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白塔山附近还有元昊台，为创建西夏国的皇帝李元昊所命名。台下黄土厚达300米，在世界上也属罕见。
　　白塔山下的滚滚黄河之上，还有座久享盛誉的黄河铁桥，是通往西域和青海、宁夏的必经之道。早年这里是著名的古渡，汉时开通丝路、商贸驼旅，唐代王维、岑参、王之涣、王昌龄、高适、元稹等众多边塞诗人也是由此西渡。正是由于与黄河贴近，感受到了黄河那种雷霆万钧之力，诗人们才有“黄河远上白云间”、“黄河之水天上来”的感叹与描摹。
　　明洪武年间曾在这里修铁索桥，碗口粗细的铁链飞架黄河，成为万里黄河第一桥。在当时的条件下，历30年才完工，取名镇远桥，历经明清两代，400年之久。现存黄河铁桥为1909年建成，是继1907年在上海苏州河上建成的外白渡钢桥之后，国内第二座跨越大河且能通汽车的现代化桥梁。铁桥曾于1954年被加固，沿用至今，仍不失风采。
　　三
　　兰州作为丝路重镇，汉唐时期，驰驿奔诏，商旅络绎，几度繁华。仅是兰州市区便曾有唐建寺庙两座，一为庄严寺，一为大佛寺。庄严寺正殿观音画像姿容端庄，所披衣裙，轻薄似能透体，足以体现唐代丝绢之精美。此画据说出自唐代大画家吴道子之手笔。我国现代著名历史学家和社会学家顾颉刚先生于1938年在西北考察时，在其著作中记载：“大佛寺中，有大佛一尊，乃唐贞观年间所塑，容貌极宽博。寺内藏有明藏经书五千零四十八卷。寺内还有法轮一座，层层宝盖涂以金。”顾先生还记载了兰州庄严寺三绝：“一为壁画观音像，相传吴道子之笔，在殿面前；其像以幔蔽之，女像面极宽阔，与南方所塑观音不同，所画手法极佳，戴一金钏，诚所谓兜罗锦。一为门外横匾，乃元·李溥光书‘敕建大庄严禅院’，字体酷似鲁公(颜真卿)。一为塑佛像，停匀生动衣褶细叠，临风欲举。——所谓画绝、写绝、塑绝。”之后，20世纪40年代，我国美术界先驱王子云先生前往敦煌考察文物时还曾临摹过此画。可惜原画今已毁坏，连庄严寺也面目全非了。
　　兰州城中古迹还有明代肃王府，后来成为陕甘总督驻节之地。林则徐流放新疆时过兰州，曾来此赴宴，日后在其《荷戈纪程》中记载“其署后院甚宽阔，连及北城，之上有楼曰佛云楼。登楼望北岸诸山，俯瞰黄河，眼界颇佳。”之后，左宗棠坐镇陕甘，又对此进行扩建修葺，亭台池榭，布置得体，加之百年巨树，浓荫遮罩，登楼眺望，远从天际奔腾而来的黄河就在窗下奔流，造成一种磅礴的非凡气势。著名作家张恨水上世纪30年代初来兰州参观过陕甘总督府后说：“这个地方，在全国也是精华的一部。”
　　四
　　最为兰州这座丝路重镇添彩的，当然要数黄河。从地理学上说，无黄河便无兰州，正是黄河造就了兰州这块长达百余公里的带状盆地。我的朋友，曾为全国人大代表、甘肃省作协主席的王家达多次对我说，因黄河水泥沙压碱，浇灌后土地肥沃，历代沿岸群众都用黄河水浇地。他儿时见到黄河流经兰州一段，竟有近百架水车，巨大的木轮在黄河激流冲击下，携带着水花，昼夜不停地转动，在蓝天黄河之间倒映，形成一道壮阔无比的风景。他还讲黄河沿岸树林荫处，是寻常百姓寻乐的地方，有大碗茶座和民间草台班子唱秦腔，每每唱腔激越之处，便有观众向演员扔十元一条的被面，唱得越好，获得的被面越多，完了，拿被面换钱便是报酬。听得我热血沸腾，便与王家达约好下次去兰州，要好好甩些被面!我觉得，最让兰州受益的除了黄河，还有丝绸之路的千年文化积淀。兰州不产桑蚕丝绸，清时左宗棠还说“陇东为天下甲苦”，然唐代则是“天下称富庶者，无如陇右”，这是因为丝路畅通，商机使然。这就留下了文化记忆，典型如《读者》月刊，无需培养作家，无需自写华章，谁的好，拿来选登就是，捷足先登，创造了发行千万份的奇迹。之后，各地仿效，即使比《读者》还《读者》也不行，因为“先入为主”。再是《丝路花雨》《大梦敦煌》均在舞台大放光彩，全国也无有出其右者。当然，兰州也创造了属于今日的辉煌。
　　多次兰州之行，给我印象至深的是这座丝路重镇面貌的日新月异，每次来都让人大吃一惊。街道大幅扩宽，高楼成片林立，尤其沿黄河建成长达40公里的滨河大道，开阔平整，两边林荫如带，入夜霓彩闪烁，一片璀璨，映入黄河，滚滚东去，真让人“疑是银河落九天”。
　　黄河岸边，黄河水车、奇石、林带不绝，吸引了不少老人孩子休闲观赏，最吸引人的莫过于那尊出自女雕塑家何鄂之手的《黄河母亲》雕塑。
　　雕塑用的是黄色的花岗岩，与四周黄土高原和滚滚黄河保持了一种自然的和谐。年轻的母亲正哺育着自己黄皮肤的孩子，母亲端庄秀丽，慈祥和善，孩子健康顽皮，憨态可掬。整座雕塑深刻地表现了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孕育了中华民族这一寓意和主题。再是整座雕塑粗犷与细腻结合，两个人物相互衬托，堪称一座达到经典般完美的艺术雕塑。人们称赞大型雕塑《丝绸之路》展示了古城西安的汉唐风采；那么，这座让人百看不厌的《黄河母亲》，也给丝路明珠兰州增添了一道夺目的光彩。
　　旅·途·小·憩
　　黄河弄水
　　黄河因兰州进入都市，兰州因黄河倍添气势。到兰州若不零距离接触黄河，堪为憾事。在兰州长大的友人陈淮讲，早年黄河水大，吞没两岸滩地，正好游泳。少年时代，三伏天气，游完黄河，爬上岸来，在垂柳下遮荫，又去瓜田弄来黄河蜜大饱口福，何等惬意!如今两岸砌护，垂柳砍光，要去黄河弄水，只能花钱乘羊皮筏了。羊皮筏系把羊皮整张扒下，晾干涂油防水，吹胀后利用浮力，八只十只连排载人。黄河中山桥下，正有这样的旅游项目。程序是先花20元乘冲锋舟逆水而上，从黄河铁桥至上游三公里处河心岛下船，再花20元改乘羊皮筏顺流漂下。尝试一回，感觉是坐冲锋舟逆水而上如箭出弦，舟尖翘起，穿越于晶亮灿黄的浪花之间，惊险刺激。乘羊皮筏则紧贴水面，真切感受黄河波浪之汹涌澎湃，仿佛有千钧之力，无坚不摧。浪花不时溅涌筏上，打湿衣裤，冰凉渗肤，却又让人感到无限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