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教育

公主和亲嫁乌孙

作者: 蒋季成






     
  西汉时期,世称绝代佳人的汉室宫女王昭君,自请出塞,远嫁语言不通、生活迥异、习俗不同且屡侵中原的匈奴单于的惊人之举,历来被世人传为深明大义,顾全大局,与异族交好、和睦亲善的千古美谈。但在昭君出塞之前,早已有出自皇室血统,比她身分更高贵的细君公主、解忧公主,为开拓丝绸之路“乌孙道”,先后与西域边陲的乌孙王通婚,比她嫁得更早、走得更远,但又较少为世人谈及,也许是出身贫苦的后宫怨女,比之生于富贵之乡的皇室公主,更能牵动人们的情怀吧!
  [西汉公主为什么一而再的远嫁距长安近万里的乌孙王?有必要先介绍一下乌孙的情况。]
  西域最强乌孙国
  乌孙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原本与大月氏游牧于河西走廊的敦煌、祁连之间。公元前2世纪,大月氏杀其首领难兜靡,夺其牧地,部落四散,人民逃亡。难兜靡刚刚出生的儿子猎骄靡,为匈奴单于冒顿所收养。猎骄靡成年后率乌孙人为匈奴征战,屡建战功。他“自请单于报父怨”,得冒顿之子上老单于支持,于公元前161年率乌孙军攻入已经西迁的大月氏所占据的伊犁河流域(大月氏继续西走,徙往地处兴都库什山与阿姆河上游之间和今阿富汗北部的大夏属地)。乌孙攻破大月氏后,留居于伊犁河流域,重整雄风,建立乌孙国,设王都于赤谷城(在今新疆温宿县西北,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境内,伊塞克湖东南纳伦河南岸什提克城)。
  乌孙国辖地“东与匈奴,西北与康居,西与大宛,南与城郭诸国相接”。领有东至玛纳斯,西到哈萨克斯坦巴尔喀什湖东南地区。那一带地方本为古代塞种人居住地,乌孙在融合了留居伊犁河的塞种人和月氏人后,不仅地域辽阔,而且人口众多,势力逐渐强盛,遂成为西域最强大的国家。
  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归来后,曾向汉武帝报告,称其国地平草旺,人民不种田不种树,随牲畜逐水草而居。国人多马,富人多至四五千匹,是西域最强的国家。
  他向武帝建言:“乌孙本与大月氏共在敦煌间,可厚赂招,令东居故地,妻以公主,与为昆弟,以致匈奴。”(《张骞传》)
  欲结昆弟抗匈奴
  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带上重礼到达乌孙,见其昆莫(即昆弥,古代乌孙王的称号)猎骄靡,宣示武帝谕旨曰:“乌孙能东居故地,则汉遣公主为夫人,结为昆弟,共拒匈奴,不足破也,”(《汉书》卷96)。
  由于乌孙辖地距匈奴近,离西汉远,对汉朝又不甚了解,且其内部十余王子又有王位纷争,众大臣也不愿意迁徙,昆莫年事已高,并早已将其国地一分为三,即昆莫、中子大禄、长孙岑陬(读zōu邹)各将万余骑各自别居,昆莫不能专制,于是派遣使者护送张骞返汉,并献良马数十匹以作答谢。其使者见汉地人口众多,文化先进,城池巍峨,物产丰富,军威远播,财力雄厚,百姓富裕,民风友善,十分仰慕,归国传扬后,乌孙遂逐渐重视与汉朝的关系。
  匈奴得知乌孙遣使通汉,十分震怒,欲发兵攻击。昆莫猎骄靡十分惊恐,急忙“使使献马,愿得尚汉公主,为昆弟”。如此要求联姻之事,本在张骞早年前往造访时,已主动提及而未被接纳,作为泱泱大国的汉朝多少有点丧失颜面。如今虽然由乌孙提出,但汉朝能抛弃前嫌,恢弘大度的答应这桩婚事吗?
  为此,汉武帝召集群臣计议,审时度势,分析利弊,终以联合抗匈大局为重,准备继续和亲友好之策。但为考验乌孙的诚意,提出必须先交纳聘礼,然后才能考虑许配公主之事。乌孙昆莫闻讯后欣喜不已,连忙以1000匹良马为聘礼,武帝这才高高兴兴地应许了这门婚事。
  据史料所述:汉高祖刘邦,为了争取汉与匈奴改善关系,曾打算将自己的女儿长公主鲁元嫁给冒顿单于,但吕后不许,她日夜哭泣说“妾维太子、一女,奈何弃之匈奴?”到了惠帝时,汉虽与匈奴和亲,但也没有嫁公主。具有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为保持与西域诸国的睦邻友好关系,维护丝路的平安,巩固汉王室的天下,虽然先主动提出后又慎重允诺其求娶公主之请,但他真的舍得远嫁自己的亲女儿吗?
  回答是汉武帝也舍不得将自己的亲生女儿远嫁异域。但百姓都知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更不用说是皇帝的“金口玉言”了。怎么办呢?谋臣们各出妙计,汉武帝终有对策:经反复挑选、斟酌,终于在公元前105年(西汉武帝元封六年),册封其侄原江都王刘建之女细君为公主,赐给她丰盛的皇室车轿、器物,配给她数百宦官侍御将她远嫁乌孙王。
  [汉武帝为什么选择细君?]
  原来细君的祖父是汉武帝刘彻之兄刘非,父亲是江都(扬州)王刘建,史称她为“江都公主”。刘建荒淫无道,在公元前121年因企图谋反未成而自缢,细君的母亲也以同谋罪被斩,当时,细君因年幼虽得以幸免,但已流落民间。4年后,公元前117年,被封为广陵王(公元前120年改江都,置广陵)的刘胥,出于亲情的牵挂,派人找到了这位侄女,见她美貌脱俗,气质高雅,聪明伶俐,机智可人,十分怜爱,便收养在王府之中,悉心教养。所以她确实是一位具有正宗皇家血脉的,名副其实的汉室公主。汉武帝再册封她为“细君公主”赐嫁乌孙王,既实现了自己庄重的承诺,又算是给了她一个洗雪其父不忠,戴罪立功的机会。
  细君公主嫁乌孙
  传说细君公主自扬州起程途经安徽灵璧时,路过山岭,石壁耸立,车马不前。细君公主下车,回首东看,故乡扬州已消失在薄雾濛濛的身后,抬头西望帝都长安,山野茫茫,白云缭绕,山路无穷无尽。离乡别境之情不禁油然而生,体质单薄的她,手抚路旁巨石,低声叹息,久久不忍离去,以至她手上溢出的香汗,竟然在岩石上留下了清晰的手印痕,仿佛多情的中原山川难以忘怀这位远嫁万里之外的公主。
  山重水复,风霜雨雪,越戈壁、过沙漠,车轮滚滚,驼铃声声,踏过新开的丝绸之路万里西行,京城长安在细君公主的泪眼中越来越远,西域乌孙国在细君公主惶惑不安、迷惘若失的心中越来越近……历经几个月的长途跋涉,细君一行方才抵达乌孙国都赤谷城。
  为迎接汉朝的公主,赤谷城官民倾城出动,刁羊、赛马、击鼓、弹琴,载歌载舞,欢天喜地,盛况空前。
  乌孙的百姓见细君公主肤色白净,眉清目秀,美貌端庄,亲善平和,称她为“柯木孜公主”,其意为“肤色白净美丽得像马奶酒一样的公主”。乌孙王见细君公主文静秀丽、美貌异常,乐得心花怒放。因乌孙尚右,昆莫猎骄靡便尊细君为右夫人,而以匈奴得知乌孙与汉结亲而急忙送来的美女为左夫人。
  君命难违,重任在肩,委曲求全的细君公主,嫁人以游牧为业,以肉食为生的乌孙国后,“自治宫室居,岁时一再与昆莫会”,深得昆莫的欢心,又以汉武帝所赐的丰厚嫁妆为礼物,馈赠左右贵人,上下疏通,广泛交游,在乌孙国高层社会巧妙周旋,为与汉朝交好,做了许多工作,从而获得众人的爱戴。但因生长在江都富贵之乡的她对逐水草而居,住毡房、食奶酪的草原游牧生活很不适应。加之长在王室深闺的她虽长于琴棋书画,但难与善于骑马射箭的匈奴美女相抗衡,左右夫人之间的矛盾、摩擦自然在所难免。更加上语言不通,昆莫年老,双方难有感情交流和思想沟通,每年的会面难有几次。致使孤寂难耐,内心苦闷至极,思乡之情难解的她不禁发出动人心弦的悲歌:“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读hú胡)兮归故乡。”其孤独寂寞之情、哀伤郁闷之情、思念乡土之情、期盼回归之情,无不溢于言表。
  人们常说“怜悯之心人皆有之”,汉武帝也不例外,他闻而怜之,隔年派遣使者送去帷帐锦绣以示慰勉。但再丰厚的赏赐,也难慰其孤寂哀怨之心,而且接下来的遭遇,更令她难以接受,难以处置。
  究竟是什么遭遇呢?原来是按乌孙国的风俗,国王去世后,年轻的皇后必须嫁给王室的子孙为妻。年事已高的昆莫猎骄靡,深知王室内部和贵族上层的复杂矛盾和明里暗里的斗争;了解临近的匈奴对乌孙虎视眈眈,难改控制之心;深感由于自己年老体衰,与细君年龄相距太大,让她常年独守空房,从而给她造成生活上的孤独、冷落、寂寞。为了保持、巩固并发展与汉的联盟,为防范自己身后变幻莫测的局势对细君公主不利,欲使细君公主在他有生之年,提前改嫁给他预定的王位继承人,与细君公主年龄相仿的孙子岑陬军须靡。
  这虽是乌孙的风俗,但绝对不合于细君接受过的礼教,自然难以接受,万般无奈的她只能上书请示,恳求汉武帝,一旦老昆莫过世便将她召回故土。汉武帝对她内心的痛苦虽很同情,但与乌孙结盟的政治利益高于一切,在权衡利弊得失后指示她“从其国俗,欲与乌孙共灭胡”。孤身塞外的细君,理解这是一场政治婚姻,必须牺牲自己,服从大局。只得勉为其难地遵命改嫁岑陬军须靡。昆莫猎骄靡去世后,岑陬军须靡便继位为昆莫。
  深怀思乡之忧,际遇之怨,郁郁寡欢,愁肠百结而发出“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的哀歌之后不久,内心痛苦,归乡绝望的细君公主,因产后失调,抑郁成结,思乡成疾,病入膏肓,年仅25岁的细君公主,便丢下她为岑陬军须靡生的女儿少夫而去世,永远长眠在丝绸之路“乌孙道”经过的塞外大草原上。真是:大漠苍苍乌孙道,四野茫茫千里长。黄鹄年年南北飞,公主郁郁难归乡。望断漫漫天涯路,长眠莽莽丝路旁。绿草依依伴青冢,万代绵绵永飘香。
  细君公主墓坐落在丝绸之路“乌孙道”的今日伊犁哈萨克自治州昭苏县夏特乡夏特大峡谷谷口,是乌孙草原上规模最大的古墓之一。高约5米的石碑上镌刻着“细君公主墓”几个大字,墓地坐西朝东,像在表述她“愿为黄鹄兮归故乡”的思乡之情,未了之情。墓地依山傍水,气势雄伟,尽显乌孙的后辈子孙对祖先的崇敬之情,感念之情。
  [身负重任,万里和亲的细君公主不幸英年早逝,汉朝与乌孙还能保持良好的姻亲关系吗?]
  公元前100年(西汉武帝天汉一年),汉武帝刘彻为了继续维系与乌孙共抗匈奴的联盟,以确保西域的安定和丝路的畅通,又册封高祖刘邦侄孙楚王刘戊的年不足20岁正值花季年华的孙女解忧为公主,经过语言、生活、风俗等方面的教习后,晓以大义,委以重任,令她再赴西域与乌孙联姻修好。
  解忧公主再联姻
  时隔五年后再嫁乌孙的解忧公主,与当年的细君公主相比大有不同:少了怨忧,多了使命感;少了悒郁,多了主动性;少了愁怅,多了责任心;少了迷惘,多了目的性。她入乡随俗,学骑马、习狩猎,帽缀孔雀翎,身穿貂狐裘,胸佩银饰,肩披狼尾,坐骑“天马”,伴昆莫巡视部落,安抚百姓,深得乌孙人民敬爱。她以威及四海的西汉王朝为坚强后盾,以中原先进的政治、经济、文化为优势,以西域大国乌孙王后的特殊身份,在以西域大国为背景的乌孙王国舞台之上,大展英姿,尽显才华,为推进汉王朝对西域的友好政策,巩固汉与乌孙的联盟,保障丝绸之路的畅通,作出了无与伦比的特殊贡献,受到了各族人民的崇敬。
  后人曾有评论说,解忧公主所具有的“不是男儿胜似男儿”的政治胸襟和超凡的见识,可能与她的家庭变故对她的影响有关。解忧公主的祖父楚王刘戊,是汉景帝的堂兄弟,在公元前154年(景帝三年)因参加反对景帝刘启的“七国之乱”失败而自杀身亡。这既使出生在这个家庭的她对政治斗争的复杂性、残酷性体会至深,深知在翻云覆雨,波谲(读juú 绝)云诡的政治舞台上,只有审时度势,顺应朝流,才能立身于世;又使她明白只有忠君爱国,促进民族友好,此生才能有出路,有前途,有所作为,有所建树。
  解忧在乌孙生活了50年,她先嫁给乌孙王岑陬军须靡为王后。岑陬军须靡死后,因他与匈奴妇所生儿子泥靡尚小,便先立其侄翁归靡为昆莫,号称肥王。解忧公主也遵守乌孙习俗改嫁给他,并与他长期生活,为他生有三男两女。
  [面对乌孙与汉联姻及乌孙势力的发展,对势欲掌控西域的匈奴无疑是沉重的回击,明确的挑战,巨大的威胁。对此,当时势力仍然不小的匈奴能处之泰然,坐视不管吗?]
  约在公元前74年,自视强大,又根本不肯服输的匈奴便集中全力并联合车(读gū姑或读jū居)师进攻乌孙,公然宣称只有乌孙交出汉朝解忧公主方可罢兵。此时已是武帝之子汉昭帝在位,乌孙昆莫翁归靡和解忧公主上书汉帝,言:“匈奴发骑田车师(其前王庭在今吐鲁番交河故城),车师与匈奴为一,共侵乌孙,唯天子幸救之!”汉养士马,议欲击匈奴,但因昭帝突然病逝而未能及时出兵。
  汉宣帝即位不久,又接解忧公主与翁归靡上书:“匈奴复连发大兵侵击乌孙,取车延、恶师地(乌孙属地),收人民去,使使谓乌孙趣(古同促cù)持公主来,欲隔绝汉。昆莫愿发半国精兵,自给人马五万骑,尽力击匈奴。唯天子出兵救公主、昆莫。”
  面对解忧公主、翁归靡一再告急,虽然出兵讨伐匈奴战线很长,路途遥远,道路艰险,调兵遣将,筹办粮草,规模极大,诸事庞杂,但在公元前72年(汉宣帝本始二年)汉宣帝仍决定立即发兵,派遣御史大夫田广明为祁连将军出河西,度辽将军范明友出张掖,前将军韩增出云中,后将军赵充国出酒泉奔袭巴里坤草原,云中太守田顺为虎牙将军出五原。五将军带兵十五万骑分道并出,出塞二千里,展开一场大规模联军作战讨伐匈奴。又遣校尉常惠持节协助乌孙昆莫,指挥乌孙五万骑从西方进击,直捣蒙古草原匈奴右谷蠡(读lù lí鹿犁)王庭,大获全胜,俘获匈奴单于家族成员及各级军将等官兵四万余级,马牛羊驴驼七十余万头,匈奴在西域的有生力量受到毁灭性的一击,基本上改变了西域地区的政治、军事形势。同年冬,匈奴单于亲自率兵攻乌孙,遇大雪,人畜还者不足十分之一,从此匈奴国力衰弱,属国瓦解。如此大联合、大谋略、大战役,终获大胜,不仅缓解了虎视眈眈的匈奴对汉室的威胁,求得了西域的安定,保障了丝路的畅通,而且充分显示了当年汉武帝为断匈奴右臂所采取的通西域、和乌孙,开拓丝路的重大决策所取得的辉煌成效。
  在执行汉王朝的重大使命中,作为身负重托,离别故乡、亲人,远嫁异域的细君公主、解忧公主,既为此献身,奉献了她们的青春、情感和理想,又发挥了她们的智慧、才华与忠诚,为中华民族发展史书写了和谐、美好、动人的篇章。
  乌孙昆莫翁归靡为了发展与汉的和亲关系,决定以解忧公主长子元贵靡为王位继承人,并希望他也娶汉公主为夫人。公元前64年(汉宣帝元康二年),翁归靡上书:“愿以汉外孙元贵靡为嗣,得令复尚汉公主,结婚重亲,畔绝匈奴,愿聘马骡各千匹。”汉宣帝下召,让公卿们计议,主管少数民族事务的长官大鸿胪肖望之以为:“乌孙绝域,变故难保,不可许。”显然有些顾虑。但宣帝以为乌孙在联合反击匈奴的战斗中刚立了大功,不好拒绝和亲的事。于是答应了乌孙的请求,一面派使者赴乌孙迎取聘礼,一面选定解忧公主的侄女相夫为公主,准备赐配元贵靡。为了适应未来的生活,以求久安,还特意置官属待御百余人,让相夫公主住进汉武帝改建秦阿房宫后苑而建成的上林苑中,学习乌孙语言。
  乌孙闻讯后,昆莫及太子、左右大将、都尉均派遣使者,组成300余人的迎亲使团,驱带马、骡各千匹为聘礼,远赴京师迎娶公主。汉宣帝在长安亲临接见外交使节的平乐观,和使节们一道观看摔跤表演,又举行盛大的送亲仪式,派长罗侯光禄大夫常惠一行送公主至敦煌。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公主尚未出塞,便听到乌孙昆莫翁归靡去世,而乌孙贵族们已按早已去世的昆莫岑陬军须靡的遗言,改立岑陬与匈奴妇人所生之子,号称狂王的泥靡为昆莫的消息。突发的变故,令常惠十分震惊,当即上书宣帝:“愿留少主敦煌,惠驰至乌孙责让不立元贵靡为昆莫,还迎少主。”朝中的公卿也认为乌孙脚踏两只船,看风使舵,两面讨好,今又不立汉外孙元贵靡为昆莫,实属言而无信,于是汉宣帝召还相夫公主,和亲之事遂作罢论。
  [相夫公主和亲乌孙不成,返回长安。昆莫翁归靡去世后,身在乌孙的解忧公主处境如何?又有什么遭遇呢?]
  乌孙昆莫翁归靡逝世后,解忧公主不得不依从乌孙风俗,再度改嫁岑陬与匈奴妇所生子号为狂王的昆莫泥靡。婚后,解忧公主生活很不愉快,原因是狂王性格狂暴,很不得人心,又与解忧公主不和。当汉司马魏和意、副使任昌送侍子去乌孙时,公主对他们诉说了狂王的种种不是和自己身受的痛苦。他们便设谋在酒宴后使士拔剑诛杀狂王,狂王受伤后夺马逃至北山,引得其子细沈瘦举兵围困魏和意、任昌和解忧公主于王都赤谷城,处境十分困难,十分危险。
  围困了几个月后,直到汉代设在西域的最高长官都护郑吉,发西域诸国兵来救,才得解围。为平息事态,汉宣帝不仅派中郎将张遵持医药为狂王治伤,赏赠黄金二十斤及花色绸缎,以示安抚,而且将魏和意、任昌押回长安斩首。车骑将军长史张翁留验公主与使者谋杀狂王状,解忧公主不服,并叩头检讨,竟遭张翁摔头申斥。公主上书宣帝,张翁回长安后被处死。副使季都别带着医师去北山看望狂王,狂王只领了十几个随从送别。返回长安后,又以他明知狂王当诛,但未能见机行事,以致坐失良机,而被关进了受宫刑后住的牢狱。(班固《汉书》卷96)
  看来如何处置狂王,真是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汉王朝官员可以杀头治罪,而对身处异域,又是狂王王后的解忧,显然就难上加难了。
  其后,解忧公主为狂王生育一子,名为鸱靡。
  她能得到安慰的除了团结乌孙抗击匈奴,使她在西域名声远扬的历史性成就外,她在乌孙所生子女和她的侍从使女冯嫽,在公元前1世纪的西域政治舞台上都发挥过不小的影响。
  长子元贵靡及孙子星靡,曾孙雌栗靡均先后继位为乌孙大昆莫。
  次子万年曾赴长安学习,公元前65年,应莎车国人之迎请,自长安返回西域,继位为莎车王。
  三子大乐,为左大将军,其后,大乐之子伊秩靡也继位为王。
  长女弟史,应龟兹王绛宾再三请求,在未得解忧同意的情况下,竟乘其在长安学习鼓琴途经龟兹之机,盛情挽留,经解忧公主允准后,弟史不但与龟兹王结成秦晋之好。而且在稍后,夫妻双双入长安,回朝省亲、学习一年后返回时,宣帝刘询赐以“车骑、旗鼓及歌吹数十人”。其后绛宾与弟史还多次到长安,既反映了对中原文化的仰慕,更展示了异域联姻的深情厚谊,这对名扬中外的龟兹乐舞的发展和在内地的传播,都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对此,唐代诗人元稹有感:“自从胡骑起烟尘,毛毳腥膻满咸洛。女为胡妇学胡妆,伎进胡音学胡乐。”诗人李欣也有诗称“南山截竹为觱篥(读bìlì毕利)(1),此乐本此龟兹出。”
  小女素光,后为若呼翕侯妻,若呼翕也掌握着相当部分军权。
  解忧公主的侍从使女冯嫽通晓史书、精明干练,随同解忧公主到乌孙后,经常持汉节代表公主行赏赐于西域城邦诸国,宣扬汉与各国友好,传播中原文化。在协助公主和配合西汉都护,促进汉朝与西域诸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方面,作出了积极的贡献,受到了各国的信任和敬重。她后来嫁给乌孙左大将军为妻,被誉为“冯夫人”。对于她应当特别介绍的是:在前述解忧公主与汉使谋诛狂王未遂,狂王受伤骑马逃至北山。后被翁归靡左夫人(匈奴人)的儿子乌就屠杀死,乌就屠自立为昆莫,形成元贵靡控制王都赤谷城为王,乌就屠占据北山称王,双王对立,水火不容,可能火拼的局面。此时,汉朝派破羌将军率兵至敦煌,准备征讨乌就屠,乌就屠则扬言要搬母家匈奴兵应战。对此王位之争的大事如处置不当,乌孙爆发内战,匈奴很可能趁机而入。
  面对一触即发的战乱,西域都护郑吉为避免匈奴插手入侵乌孙,便利用冯嫽的丈夫乌孙左大将军与乌就屠相好的关系,派她去劝降乌就屠。冯嫽临危受命,冒着生命危险去到北山,经她分析形势,晓以利弊,乌就屠听从了她的劝告,愿化干戈为玉帛,暂且罢兵,接受她的调处。
  汉宣帝闻报,急召冯嫽火速赶回长安,亲自询问乌孙情况后,采纳了她的建议,钦命年逾花甲的她为特使,坐锦车、持汉节,代表大汉天子,由副使甘延寿等陪同,至赤谷城宣诏:立元贵靡为大昆莫,领6万余户;立乌就屠为小昆莫,领4万余户,均授汉朝封号,各赐昆莫印绶。从而化解了一场可能爆发的内战,避免了匈奴的入侵,并促使乌孙正式成为伟大祖国的一个组成部分。对此,周恩来总理曾评价她在处理外交事务上是“我国历史上第一位巾帼英雄”。
  从上述情况可以看出,在公元前1世纪中叶,细君、解忧与乌孙的联姻,在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方面对西域的影响是巨大的、深刻的。
  解忧公主的儿子元贵靡、鸱靡因病去世后,她又上书汉宣帝,陈述自己年近古稀,丧子之痛难解,病苦之痛难忍,思乡之念日重,思亲之情益深,愿自乌孙回汉,将一把老骨头埋葬故里。宣帝读后顿生怜悯之心,从而有了迎归之举。
  公元前51年(西汉宣帝甘露三年),70岁的解忧“公主与乌孙男女三人”,风尘仆仆回到京都长安。20岁远嫁乌孙的她,在那里生活了漫长的50年后,终于实现了落叶归根的梦想,得到了最后的一点人生的慰藉,宣帝“赐以公主田宅奴婢,奉养甚厚,朝见仪比公主”。两年后,这位难能可贵,忍辱负重,大义凛然,为民族团结,西域安宁,丝路畅通奉献了毕生精力的公主,终于在她的故土走完了坎坷的一生,“三孙因留守坟墓”。(班固《汉书》卷96)
  中华民族花满园
  在解忧公主之前,细君公主远嫁乌孙(公元前105年,西汉武帝元封六年),早于王昭君嫁匈奴呼韩邪单于(公元前33年,西汉元帝竟宁一年)72年,比唐朝文成公主嫁吐蕃松赞干布(公元641年,唐太宗贞观十五年)早746年,真可谓联姻修好,献身睦邻事业,增进中华民族团结、融合的先驱。
  几千年来,在我国中原王朝的公主远嫁兄弟民族和亲,或兄弟民族美女迎入中原联姻之事,真是数不胜数。仅以西域来说,继汉代之后,唐朝中叶肃宗、代宗、德宗、顺宗、宪宗、穆宗先后将宁国公主、威安公主、太和公主和四位大臣宗室女嫁给回鹘可汗,回鹘亦以毗伽公主嫁给唐郡王。唐德宗就曾以皇兄的身份在给回鹘合骨咄禄毗伽可汗弟的书信中说:“两国同好,积有岁年,申之以婚姻,约之以兄弟,诚信至重,情义至深。”公元981年,高昌回鹘的阿萨兰可汗(又称狮子王),仍以“西州外甥”名义派使臣向宋朝称臣纳贡,以示不忘血亲之情。
  历史上这些知名的公主和许多鲜为人知的女性,她们往往在某种特殊的环境下,或深明大义,或忍辱负重,或委曲求全,舍下自己的亲情、友情、爱情、乡情,去推动、去执行男人们难以承担、难以完成的某种使命,饱尝屈辱、强忍心酸、洒尽泪水、受尽苦楚,为祖国统一,民族和谐作出了无以伦比的特殊贡献,为中华民族的繁衍谱写了美好动人的诗篇。
  乌孙是长期生活在黑海、咸海、锡尔河、伊犁河、额敏河、阿尔泰山和天山北部广大区域,由塞种、乌孙、匈奴、克烈、乃蛮等十几个民族,自先秦时起经千余年的融合、发展到15世纪才形成的哈萨克族的最古老、最重要的祖先之一。(《新疆地方史》)
  时至今日,遗留在丝绸之路“乌孙道”上这一片美丽、富饶土地上的数以万计的乌孙古墓,不仅昭示过去的兴旺、强盛,而且留下他们的后代子孙绵延至今,过上了富裕、幸福、和谐的生活。
  曾立为乌孙大昆莫的元贵靡,因承续了解忧公主的血脉,就名正言顺地自称为“汉外孙”。以此类推,千万年来生活在地域辽阔,山川秀美,气候宜人,物产丰富的华夏沃土上的先祖先辈们,从黄河到长江,自东海达西域,在频繁的迁徙,友好的交往,和谐的生活,交错的嫁娶,血缘的承续,久远的融合中,不知开出了多少友谊之花,结出了多少爱情之果,以致当今,按现代科技分析,依据DNA检测,连纯种的汉族人都已不复存在。在源远流长,根深叶茂的56朵鲜花组成的中华民族大花园中,像多子多孙的石榴花、富贵荣华的牡丹花、迎风傲雪的红梅花、风骨刚毅的黄菊花、一尘不染的白莲花、坚韧不拔的忍冬花……无不承载着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无不预示着锦绣中华的美好未来。历史告诉我们:先辈们栽花,后人勤浇水,中华民族锦绣满园的团结、和睦、幸福、繁荣之花,必将绽放于世界民族之林,长盛不衰,世代绵延,直到永远。
  (1)觱篥:又名笳管、头管等,近似唢呐,为龟兹乐器,传为史弟带回长安。

丝路沧桑/蒋季成著.-西安: 陕西地图出版社, 2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