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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超父子西域情(上)

作者: 蒋季成







     
  班超是在西汉张骞之后,东汉时期经略西域,继续拓展、护卫丝绸之路的又一位风云人物。历史上有名的“投笔从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愿生入玉门关”等典故,均出自于他的经历。
  班超经略西域长达31年,他协和西域诸国,孤立匈奴势力,巩固和发展东汉对西域的政治统治,维护国家的统一,护卫丝路的畅通,建立了不朽的功勋。其子班勇,承继父志,力排众议,再统西域。父子两代胸怀大志,出生入死,有勇有谋,立功异域,成为历史上有名的军事家、政治家、外交家。
  志在异域 投笔从戎
  班超,字仲升,扶风安陵人(今陕西咸阳东北人),公元32年生。其父班彪(继司马迁《史记》著《汉书》),兄班固(继父志,历20年完成《汉书》),妹班昭(协助兄完成《汉书》中一些篇章,世称曹大家)都是东汉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班超为人有大志,不拘小节,不以杂务低下之事为耻,常以孝谨勤苦之举为荣,涉猎书传,孜孜不倦,才识卓越,能言善辩。当其兄班固被汉明帝召为校书郎后,班超与母亲随其兄进入京都洛阳。因为家境贫苦,他经常依靠给官宦人家抄书所得的微薄收入来赡养老母。由于不安于枯燥平庸、辛辛苦苦的抄抄写写,他常常停下抄写,掷笔叹息:“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引得左右的人一阵讥笑,而他却明确表白:“小子安知壮士志哉!”以后,东汉明帝时,由其兄举荐,班超被任命为兰台令史。
  [兰台令史仅仅是汉代宫内藏书处,一个掌管奏章和文书的小史官。胸怀鸿鹄之志的班超,能有实现他立功异域的机会吗?]
  公元44—48年(东汉光武帝建武二十至二十四年)北匈奴攻上党、扶风、天水,控制西域。到了东汉明帝晚年,北匈奴掠略河西之势愈演愈烈,以致河西郡县城门紧闭,交通断绝,处境危殆。汉朝欲保河西,必须讨伐北匈奴,方能平定西域。
  公元73年(东汉明帝永平十六年)春二月,明帝派出四路大军各拥骑兵万余,分头出击,合力共讨北匈奴。奉车都尉窦固(扶风安陵人)率酒泉、敦煌、张掖的军队及卢水的羌人、胡人部队共一万二千骑兵,出酒泉塞,到达天山,攻打北匈奴呼衍王,将其追至蒲类海,夺取伊吾地区。在此次征讨中,已投笔从戎,在军中担任假司马(代理司马)的班超,在攻打伊吾(今哈密)、蒲类海(今巴里坤湖)的战斗中,英勇善战,足智多谋,多有斩虏,而为窦固所赏识。在征战结束时,便委以重任,选派他与从事郭恂一道出使西域,以打通丝路南道。
  [此时,苦苦等待了多年的班超已经42岁了,面对终于盼来了仿效傅介子、张骞建功西域的机会而激动不已,但不知千里西征,深入险境,能否实现他建功立业的豪情壮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领受军令后,班超与从事郭恂率吏士36人,疾驰西行,到达楼兰王国更名鄯善王国后新建于阿尔金山以北的国都抒泥城。
  由于班超是东汉出使该国的第一位使节,开始鄯善王广对初次光临的汉使态度十分礼貌,招待十分周到。但时过不久,鄯善王对汉使的态度冷淡了。身处异域的班超凭着他政治上的敏感,十分警觉地分析了这种极不寻常的变化,便问他的部下:“你们是否发觉鄯善王的态度变得冷淡了?”部下人回答:“胡人行事缺乏经常性,也许没有别的原因。”班超推测说:“可能是北匈奴的使者到了,鄯善王犹豫彷徨,不知在汉匈之间归属何方。明眼人能在事发前看出端倪,何况当前已露征兆。”于是召见驿馆的侍从,假装已获悉实情故意地诈问:“匈奴使者来几天了,他们住在何处?”侍从以为班超已知隐情,惊恐不安,只得具实回答说:“已经来了三天,住地离此三十里。
  班超将侍从暂扣起来,召集他率领的36位吏士开坛豪饮,直至酒酣耳热,他才激励大家:“诸位随我出使绝域,为的是建功立业。如今,匈奴的使者才来几天,鄯善王就冷落我们,假若他下令把我们抓起来转交给匈奴,我们的骨肉就只能去喂豺狼了,大家想想我们该怎么办?”部属们听后异口同声地回答:“置此危亡之地,是生是死我们都听从你指挥!”
  得到大家的支持,班超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今之计,只有乘夜以火攻匈奴使团驻地。因其不知我们有多少人马,必定惊恐万状,惊惶失措。我们趁机将其一举歼灭,使鄯善胆战心惊,他们一旦失去依靠,局势就会发生逆转,我们就能成功。
  有人提出:“如此大事是否应与从事(郭恂)商议?”
  班超解释:“我们的命运吉凶就在今日决定,从事是位文官,听了我们的计划一定会害怕,计谋就会泄露,纵然我们死了也是无声无息,不是英雄了。大家听后齐声说“好!”
  [班超火攻匈奴使团之计能成功吗?]
  当天刚刚入夜,班超率领几十位吏士直奔匈奴使团营地,正巧刮起大风,他看了看风向,指令10名吏士持军鼓隐藏在匈奴营地之后,约定以火为号,见火光即击鼓呐喊。其余吏士手执刀矛弓弩潜伏于匈奴使者帐门两侧,准备伏击。
  部署就位后,班超在上风方向放了一把火,火借风势,风助火威,霎时间,烈焰熊熊,火光冲天,战鼓如雷,杀声四起,似有千军万马自天而降,匈奴营地顿时陷入火海,北匈奴人惊慌失措,一时大乱。班超大获全胜,匈奴使者无一脱逃。
  第二天,班超等人返回驿馆,将此事告诉从事郭恂。郭大惊失色,班超理会他的心思,安慰他说:“从事虽未前往行动,但我也不会独自居功。”郭恂这才转惊为喜。
  随后,班超召见鄯善王广,向他出示了斩获的匈奴人首级,惊吓得鄯善举国震恐。在汉与匈之间动摇不定的鄯善王广,经班超反复劝慰,明以得失,晓以利害,促使他解除顾虑,面对既成事实,愿疏远匈奴,永远归属汉朝,决无二心。于是鄯善王广再派质子赴汉,以示修好。南于鄯善归顺,班超再次为汉朝开通了控制西域的丝路南线通道。
  在这场惊心动魄、力量悬殊,对汉使处境极为不利的对垒中,班超审时度势,迎难而上,斗智斗勇:以“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胆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无所畏惧的气概,以“两强相争勇者胜”的精神,“虚张声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少胜多,力克强敌,全歼实力大大超过自己的匈奴使团。他施展出高瞻远瞩的谋略,主动掌控局势,杀匈使斩断鄯善国的依附,明利弊威逼鄯善王屈服,一举迎得镇一国而惊西域,一国附而丝路南道通的辉煌业绩。如张骞、傅介子在天之灵有知,当感叹“后生可畏”也!
  奉车都尉窦固得悉鄯善捷报后,十分高兴地将班超的功绩报告朝庭,并请求重新选派使节出使西域。汉明帝称赞班超的机智、果断、勇猛,当即指示窦固说:有班超这样出类拔萃的使臣何不重用而要更迭?于是晋升他为军司马,令其再使西域于阗等国。
  威镇于阗 安护疏勒
  出于关心爱护,窦固考虑上次出使给他配备的力量太单薄,想给他增派部属,以强实力,以壮声威。而他却回复称:原有的36人已经足够了。于阗是个大国,而且路途遥远,就是带几百人去也算不上强大,如遇什么预测不到的事,人多了反成累赘,轻装简从,反而更能机动灵活地处置。
  奉命再使西域的班超,沿丝路南道先到于阗。当时,于阗王广德刚刚攻破莎车,称雄一方,并已将其势力范围扩展到丝路南道,但其国仍受北匈奴派遣的使团监护。
  班超抵达于阗后,笃信巫师的于阗王广德不仅对他十分冷淡、过分疏远,而且听信巫师所称:“天神发怒了,问我们为何要转向汉朝?汉朝使者有一匹黑唇黄马,赶快去取来祭祀我。”对巫师奉若神明的广德王,立即派国相私来比到班超营地向他索要那匹马。
  由于班超暗中已知其底细,便允许给马,但要巫师亲自来取。过不多久,巫师赶来,班超挥剑斩其首级,并拘捕私来比,抽了他数百鞭。随即,班超将巫师首级送给广德王,并加以责备。于阗王广德早已得知班超曾在鄯善诛灭北匈奴使团的往事,十分惶恐,立即攻杀监护其国的北匈奴使者,向班超投降。班超重赏广德及其臣属,以威镇其国,以安抚其民。于阗王广德归顺汉朝后,即送其子质于洛阳。
  此前,由北匈奴扶持起来又仰仗于北匈奴的龟兹王建,为阻断丝路,曾发兵攻破疏勒并杀其国王,为控制其国,竟然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国王。
  公元74年(东汉明帝永平十七年)春天,班超一行到达疏勒。得知被迫在龟兹人统治下的疏勒人对兜题极为不满,便派下属田虑前去劝降。兜题不肯从命,田虑见他毫无防备,便把他捆绑起来,由于出其不意,其随从都被吓跑了。班超得报,随即召集当地官吏,在细数龟兹的侵略行径之后,又顺应民意,改立原疏勒王兄之子忠(又名榆勒)为新王,国人大喜。忠及其官属皆请杀兜题,班超不仅未予采纳,反而放走兜题以显示大汉王朝的宽宏大度。在对此事的处置中,班超充分利用疏勒人民对北匈奴的怀恨之心,英明果断地赶走强加在他们头上的统治者之举,深受疏勒人民的欢迎,感恩戴德的疏勒国也顺理成章地归附于东汉。
  同年,汉朝又派窦固率兵出敦煌,平定车师前、后部(今新疆吐鲁番、吉木萨尔、奇台一带),使西域多数国家脱离了北匈奴的统治。于是,东汉为保西域安宁,丝路畅通,又重新向西域派遣官吏,设置都护、校尉,实行屯田。任命陈睦为西域都护;耿恭为戊校尉,屯田车师后部金满城(今吉木萨尔);关宠为己校尉,屯田车师前部柳中城(今鄯善县鲁克沁)。耿恭派使者去联络乌孙,乌孙向东汉朝贡名马,西域诸国又送侍子质洛阳。至此,断绝了65年的汉朝与西域的交往得以恢复,终断了的丝绸之路又成通途。
  公元75年(东汉明帝永平18年),明帝逝世。北匈奴趁汉帝大丧之机,派骑兵数万,先后两度围攻东汉戊校尉耿恭屯田的金满城,并断绝水源。所幸于城中凿井得水,得以坚城据守,匈奴以为神,遂暂时撤离。但又指使受其控制的龟兹、焉耆发兵攻杀西域都护陈睦,致使远在西域西端疏勒的班超孤立无援。接着北匈奴攻陷柳中城,己校尉关宠被杀后,北匈奴与车师再围金满城达数月之久,耿恭与军吏煮铠弩,食筋革,顽强抵抗,一直坚持到东汉派来援兵。
  在此期间,龟兹、姑墨数次出兵攻击疏勒。当时,班超驻守在疏勒附近的盘橐(读Pán tuó盘驼)城(距疏勒城45公里),虽与疏勒王忠相互呼应,但因士卒太少,力量单薄,坚持了一年多,形势十分危急。
  其时,东汉章帝刚刚即位,中原又遭大旱,东汉朝庭一时无力西顾。又见于都护陈睦遇难,担心班超的安危,决定撤回都护和戊己校尉,撤销伊吾屯田,并诏班超返回关内。
  [面对章帝撤出西域的决策,誓欲献身西域事业的班超将如何应对呢?]
  君命难违 民心更重
  毕竟君命难违,公元76年(东汉章帝建初一年)班超只得奉命撤离。但在离开疏勒时,疏勒举国忧恐,其都尉黎弁(读yān烟)说:“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说罢便举刀自刎。
  心绪难平的班超东行到达于阗,于阗王侯及下属痛哭流涕地竭力挽留说:“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后汉书·班超》)是说我们依靠汉天子派来的使节如同依附自己的父母,你怎么能忍心走呀!众人抱着班超的马脚不肯放行。
  深受感动的班超心系疏勒、于阗诸国的安危,既担心于阗人民不会放他东去,又希望实现自己原来的志愿,终于做出了果敢的、明智的决定,留驻西域,于是调转马头折回疏勒。
  疏勒自班超去后,投降了龟兹,并与尉头(西域小国,在今温宿、乌什一带)连兵反汉。班超率部返回后,捕杀了他离开疏勒后投降龟兹的反叛者,接着又杀了个回马枪,挥师西北,击破尉头,疏勒国又暂时恢复了安定。
  公元78年(东汉章帝建初三年),班超率疏勒、康居、于阗、扜弥(在克里雅河,于田一带)等国士兵一万余人,攻占了南北匈奴控制的姑墨石城(今阿克苏县北),并上书汉章帝详细呈述了西域诸国形势,请求改弦更张,增兵平定西域。并表示:为平定西域“实愿从谷吉(1)效命绝域,庶几张骞弃身旷野”。是说他愿追随谷吉,为执行使命舍身绝域,效法张骞,为开通西域弃身大漠。
  他在上书中说:“臣窃见先帝欲开西域,故北击匈奴,西使外国,鄯善、于阗即时向化。今拘弥、莎车、疏勒、月氏、乌孙、康居复愿归附,欲共并力破灭龟兹,平通汉道。若得龟兹,则西域未服者百分之一耳。
  他又说:“前世议者皆日取三十六国,号为断匈奴右臂。今西域诸国,自日所入,莫不向化,大小欣欣,供奉不绝,唯焉耆(读yān qí烟其)、龟兹独未服从。臣前与官属三十六人奉使绝域,备遭艰厄。自孤守疏勒,于今五载,胡夷情数,臣颇识之。问其城郭大小,皆言倚汉与依天等。以是效之,则葱岭可通,葱岭通则龟兹可伐。”
  接着他又建议:“今宜拜龟兹侍子白霸为其国王,以步骑数百送之,与诸国连兵,岁月之间,龟兹可禽。”又称:“莎车、疏勒田地肥广,草牧饶衍,不比敦煌、鄯善间也,兵不费中国而粮食自足。且姑墨、温宿二王,特为龟兹所置,既非其种,更相厌苦,其势必有降反,若二国来降,则龟兹自破。”……
  [班超的上疏,对西域诸国形势陈述具体、深刻,分析切实、透彻,对策权衡全局,纵横捭阂,可信、可行,其真知灼见令人佩服,其雄才大略溢于言表,其经略西域之志坦诚率直,其忠勇爱国之心实堪嘉勉。但完全实现他的主张困难很大,风险不小,主张自西域回撤的意见仍在,非议他的小人仍有。汉章帝能力排众议,采纳他的建议吗?]
  (1)西汉元帝时长安人,官卫司马,送郅(读zhì至)支单于至匈奴被杀害。

丝路沧桑/蒋季成著.-西安: 陕西地图出版社, 2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