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教育

班超父子西域情(下)

作者: 蒋季成









  公元80年(东汉章帝建初五年),即位五年后的汉章帝增强了抗击匈奴,统治西域的决心和信心,他相信依照班超之策能取得成功,便采纳了他的建议,派遣曾上书愿奋身辅佐班超的平陵人徐干为假司马,领兵1000人去支持班超。
  此前,莎车以为汉兵不出,身后失去依靠,已降龟兹,疏勒都尉番辰也已反叛。徐干率兵到达,班超领军大破番辰。
  疏勒稳定后,班超本欲进攻乌孙,但考虑其国兵力强盛,又曾与汉有姻亲关系,于是又上书章帝言:“乌孙大国,控弦十万,故武帝妻以公主,至孝宣皇帝(西汉宣帝刘洵),卒得其用(指宣帝曾与乌孙联兵,派五将军大败匈奴事),今可遣使招慰,与共合力。”也就是奏请汉章帝,派使臣招慰曾与汉联姻的西域大国乌孙。
  [对班超这样或文或武以求西域长治久安的策略,汉章帝能采纳吗?]
  文武兼施 经营西域
  公元83年(东汉章帝建初八年)章帝接受了班超的建议。拜班超为将兵长史,授与他代行统帅的指挥权,以徐干为军司马,另派卫侯李邑护送乌孙使者,并赏赐锦帛予乌孙大小昆莫。
  据范晔《后汉书》载:李邑到达于阗,时逢龟兹攻疏勒,吓得他不敢前行。便上书章帝诉说“西域之功不可成”,又恶意诋毁班超“拥爱妻、抱爱子,安乐外国,无内顾心”。
  班超得知李邑的诋毁后叹息道:“身非曾参(1)而有三至之谗,恐见疑于当时矣。”遂去其妻。
  [李邑畏难不前,恶意诬陷班超之举,能动摇章帝对班超的信任,毁掉班超的前途吗?]
  值得庆幸的是章帝是个明白的君主,他信任班超的忠心,不但没有听信谗言,反而谴责李邑说:纵然班超拥爱妻、抱爱子,随从他的也想念乡土的千余人,为何都能与他同心同德?章帝还下令让李邑听从班超指挥调遣,其去留悉由班超决定。班超随即遣李邑护送乌孙侍子回京师。心向班超的军司马徐干十分不解地问他:李邑上书皇帝诋毁你,想破坏西域大业,你何不借章帝的诏令将他留在帐下也好严加管束,却派他去送乌孙侍子。班超坦然回答:话不能这么说,正因为李邑诋毁过我,我才让他走。我检查自己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又何必怕人说坏话呢?我如果图一时之快将他留下,那还算得上是个忠臣吗?透过此事的处置,班超襟怀坦白,豁达大度的品德可见一斑。
  次年,章帝又派和恭带兵800人到疏勒支援班超。于是班超发疏勒、于阗兵击莎车。莎车暗地派人以重利引诱疏勒王忠,忠贪利,遂反从莎车,西据于乌即城。班超便更立其原来的府丞成为疏勒王,并发其不反者以攻忠达半年之久,但因康居遣精兵相救,久攻不下。当时,月氏新与康居婚,关系亲密,班超便以釜底抽薪之计,派使官携带许多绸缎赠送月氏王,请他说服康居王罢兵,乌即城遂降于班超,原疏勒王忠也被抓了回来。
  公元87年(东汉章帝元和四年),原疏勒王忠又向康居借兵,盘据损中,暗中与龟兹密谋作乱,并派遣使者欲诈降于班超。班超知其暗藏阴谋,但表面上仍欢迎他归降,忠以为班超中计,十分高兴,随即轻装简从来见班超。而班超将计就计,早已安排好士兵,为他摆宴设乐。待酒过三巡,才呵令军吏将忠捆缚斩首。接着派兵击破他的从属,清除了丝路南道上的一大障碍。
  公元88年(东汉章帝章和一年),班超发于阗等西域诸国军2.5万人,进攻依附匈奴和龟兹的莎车(有2339户,6373人,兵3049)。龟兹国王纠合温宿、姑墨、尉头等国5万军驰援莎车。班超采用“明撤实围,先纵后攻”的战术,佯作东西撤退,并释放俘获的莎车俘虏。俘虏返城报告后,亲率援军的龟兹王信以为真,即令温宿王领八千骑,向东绕道阻击于阗部队;而他自率万余骑绕道堵击向西回撤的班超所部;其余人员分守要道。其实,班超已暗自布置各部队明撤暗留,直待龟兹王、温宿王分道向东西远去后,立即指挥潜留部队袭莎车。黎明时分,自以为围困已解,在宫中安睡的莎车王听见宫墙外密集的马蹄声,以为是龟兹王获胜回归,连忙出宫迎接,惊见班超率大军入城,吓得连忙伏地请罪,乞降。龟兹王追堵一程后,不见班超人马踪影,估计已中计谋,并意识到莎车处境危险,急忙返回,见莎车城已被汉军占领,只得收兵回国。“自是威震西域。”(《后汉书·班超传》)西域南道从此又得畅通。
  但毕竟“树欲静而风不止”,班超坐镇的疏勒以东平静不久,公元90年(东汉和帝永元二年),地处疏勒以西的大月氏贵霜王朝便遣其副王谢将兵7万,越葱岭入侵攻击班超所部,妄图建立对西域的统治。敌人大军压境,来势汹汹,班超部属较少,军士多有惊恐,而他却沉着应对地分析局势说:“月氏兵虽多,然数千里越葱岭来,非有运输,何足忧邪?但当收谷坚守,彼饥穷自降,不过数十日决矣。”于是率众坚壁清野,据城坚守,以逸待劳。又派兵截断其向龟兹索粮的通道,斩杀其使者,月氏副王谢大惊,果然时过不久,贵霜军粮草耗尽,被迫请罪,乞降而还。由是月氏大震,岁岁遣使进贡。
  公元91年(东汉和帝永元三年),龟兹(今库车)、姑墨(今阿克苏)、温宿(今乌什县)等自动归降汉。和帝任命班超为西域都护,驻龟兹它乾城(位于库车西南)。任命徐干为长史屯守疏勒,并置戊己校尉以安抚西域诸国。其后又废龟兹王尤利多,而改立白霸为龟兹王。至此西域诸国除焉耆、危须(在今和硕县)、尉犁外,均已平定。
  公元94年(东汉和帝永元六年),班超统率龟兹、鄯善等八国联军7万人及吏士商人1400人,讨伐焉耆。
  [焉耆为西域第四大国,又位居西域腹地,扼天山南北通路之要冲,危须、尉犁(今库尔勒西)等小国均归属于它。班超的这一举措能取得成功吗?]
  班超挥兵至尉犁界,并不急于强攻,而是“先礼而后兵”。他派员去开导焉耆、尉犁、危须说:“都护来者,欲镇抚三国。即欲改过向善,宜遣大人来迎,当赏赐王侯以下,事毕即还。今赐王彩五百匹。”焉耆王广奸猾诡诈,开始不肯露面,仅派其左将前来应付,后不得已,虽出面迎班超到尉犁,但却派人将通向焉耆必经的开都河上的苇桥折去,欲阻汉军进入其国。迫使班超只得率兵改道涉险渡过水深齐腰的开都河,到达焉耆,扎营于距城10公里的博斯腾湖畔。
  焉耆王闻讯后十分惊恐,打算带领他的随从人逃入山中以保平安。而班超却公开扬言要会见诸国王并大加赏赐。焉耆王广、尉犁王汎等三十人这才来到班超帐下,但其国相腹久等十七人因惧诛而逃亡博斯腾湖,危须王亦不到会。待来人坐定,班超怒责焉耆王广:“危须王何故不到?腹久等所缘逃亡?”遂呵令吏士将焉耆王广和尉犁王汎押至19年前被害的西域都护陈睦故城处斩,将其首级送往京都洛阳,另立曾质于汉的元孟为焉耆王。为加安抚,班超在那里停留了半年。于是焉耆、危须、尉犁皆归汉,至此,西域50余国全部内属。功勋卓著的班超也被封为“定远侯”邑千户。
  班超终以他毕生的追求,半世的奋斗,实现了“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的宏图大志。
  1999年,在“中国古代二十六名关”之一的焉耆铁门关,新建了班超将军楼,以示对他的敬仰之意,怀念之情。
  丝路畅通 奏请还朝
  由于丝绸之路重新畅通,西域形势大好,班超派甘英于公元97年(东汉和帝永元九年)出使大秦(古罗马帝国),沿丝绸之路西行,欲渡西海(今波斯湾)去条支国(今伊拉克、叙利亚一带),为安息(汉时西亚大国,今伊朗一带)人所阻而还。这是中国使节远至波斯湾的最早记载。甘英虽未能到达大秦,但一路上了解了不少情况,为以后中西交通的发展和经济文化交流作了有益的尝试。
  公元101年(东汉和帝永元十三年),年近古稀的班超上书和帝,请求还朝,其《求代还疏》中说:“臣不敢望到酒泉郡,但愿生入玉门关。”
  其妹,世称曹大家的班昭,也上书和帝:“兄且得庭命沙漠,至今积三十余年。骨肉生离,不复相识。所与相随时人士众,皆已物故。超年最长,今且七十。衰老被病,头发无黑……”
  情深义重的上书打动了和帝,随即诏谕班超回国。公元102年(和帝永元十四年)8月,年老体衰的班超风尘仆仆地回到洛阳。为表彰他的功绩,和帝拜他为射声校尉。但只过了20多天,到了9月他就因病去世,终年71岁,安葬于洛阳以北的邙山(今孟津县朝阳镇张阳村)。真可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班超在西域奋斗的31年间:控鄯善,服于阗,通疏勒,守盘橐,慰乌孙,降莎车,平龟兹,镇焉耆,迎得西域50余国纳贡内属,丝绸之路重新畅通。
  他经营西域之所以成功,是由于汉朝与西域有着长期的、紧密的政治经济关系,恢复汉朝与西域的关系,是大势所趋,是国家统一的需要;恢复西域与汉朝的关系是人心所向,是西域人民的愿望。班超的成功,在于他能顺乎人心,凭借汉朝的声威和西域各国人民的拥护和支持,以其高瞻远瞩的谋略,沉着果敢的决策,宽宏大度的胸襟,坚韧不拔的精神和情系西域人民的爱心,为汉统一西域,建立了不朽的历史功绩,从而成为名扬千古、流芳万世,为世人所敬仰、崇拜、仿效、称颂的历史人物。
  [班超去世了,经营西域、护卫丝绸之路还有后继之人吗?]
  子承父业 再统西域
  班超之子班勇,出生在西域的战火里,成长在大漠的风沙中,一直随父征战西域,护卫丝路。对父亲勇敢、机智、沉稳、果断的品格耳濡目染,对父亲一统西域的谋略,镇边、治边、固边的才能,忠君、爱国、爱民的精神,耳提面命,深得教诲。故史称其青年时代便“习边事,有筹略”,“忠勇有父风”。他随父回洛阳时,年仅20余岁。
  当年的班超告别西域时,其继任的西域都护任尚向他请教如何才能当好都护。班超总结他30年安定西域的经验是:政令宜简单易行,对人对事要宽小过总大纲。大意是说政令要简明,措施要易行,待人要宽宏大量,处事要提纲挈领。
  公元107年(东汉安帝永初元年),因甘肃羌人起义,丝绸之路必经的陇道断绝,朝庭部分老朽懦弱的大臣认为“西域阻远,数有背叛,吏士屯田,其费无已”(《资治通鉴》)。初登皇位的安帝竟然听信这些言论,下令撤回西域都护,并派班超之子班雄、班勇率兵出敦煌迎都护及屯田士卒返回内地。此时,天山以北的北匈奴乘机控制西域,侵扰河西,遂至丝路终断。
  公元119年(东汉安帝元初六年),羌族地区日趋平静,为抵御匈奴侵袭,敦煌太守曹宗奏请东汉朝庭批准,派长史索班率千余人屯田于伊吾,招抚西域诸国。东汉部队再度出现,受到西域许多地方的欢迎,车师前王、鄯善王等相继听命于索班,丝路有望再通。但北匈奴为隔绝中原与西域的联系,竟发大兵攻击车师前王,袭击伊吾,尽杀索班及屯田将士,鄯善王处境危急,求救于敦煌太守曹宗。
  曹宗奏请朝庭发兵相救,但遭部分大臣反对,竟然有人主张“闭玉门关,绝西域”(《资治通鉴》)。当时执政的邓太后召集群臣商议对策,班勇上书《辩闭玉门弃西域议》,力排众议,陈述汉武帝以来通塞西域之利害,主张仍复玉门关,“复置护西域副校尉,居于敦煌,”“又宜遣西域长史将500人屯楼兰,”以西据通焉耆、龟兹捷径,南壮鄯善、于阗胆量,北御匈奴,东进敦煌,以统西域。
  邓太后虽赞赏班勇的主张,但仅同意在敦煌设置西域副校尉,以经营丝绸之路。其后,驻蒲类海(今巴里坤湖)的北匈奴联合车师不断入侵敦煌、酒泉等地,丝绸之路处于半封闭状态。
  公元123年(东汉安帝延光二年),驻蒲类海的北匈奴呼衍王联合车师进攻敦煌、酒泉等地。在部分大臣支持下,安帝起用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兵500人西屯柳中城(今吐鲁番地区)。
  次年正月,班勇率军到达罗布泊畔的楼兰古城。此时鄯善国的国王是尤还,他的母亲是汉人,他是汉外孙,所以当班勇进驻楼兰后,鄯善和龟兹、姑墨、温宿等国都归向汉朝。班勇即召集龟兹等国步骑万余人,帮助车师前部(今吐鲁番西)王庭赶走匈奴伊蠡王,打通了丝路北道。
  公元125年(东汉安帝延光四年),班勇又发敦煌、酒泉、张掖三郡600骑兵和鄯善、疏勒、车师前部诸国兵,大破车师后部(今吉木萨尔南),盘踞在那里的匈奴呼衍王逃遁。
  公元126年(东汉顺帝永建元年),班勇派军诛斩东且弥(今乌鲁木齐)王。
  公元127年(东汉顺帝永建二年),班勇上书朝庭,请攻焉耆王元孟。顺帝准奏,令班勇与敦煌太守张朗合力夹击。经商定:班勇统西域诸国兵四万余众由南道进军;张朗率河西四郡三千人自北道出击,迫使焉耆降服,“于是,龟兹、疏勒、于阗、莎车等十七国皆来服从”(《后汉书·西域传》)。东汉再次一统西域,西域地区也出现了北、中、南道三条丝路并行的格局,丝绸之路的起点也东延至洛阳。
  但就在这次重大的征战中,因张朗邀功,轻兵先至,班勇重兵后期到达,竟然遭到非议,而被东汉王朝撤职查办。
  正值盛年,可以在经营西域的事业中大显身手、大有作为的班勇,虽然免于牢狱之灾,但失去权位却让他失去了再为西域、为丝绸之路奉献才智,再创伟业的机会。官场如此勾心斗角,志士横遭冤屈之事,在历史上虽屡见不鲜,然再读之余仍不免令人惋惜,“窝里斗”之风于国、于民都是危害匪浅。
  [遭此横祸之后的班勇还能在他最熟悉、最理解、最钟爱、最关注、最能大显身手,再创伟绩的西域事业中有所作为吗?]
  生于西域,长于西域,征战于西域,立功于西域,又获“罪”于西域的班勇,在被撤职查办之后仍竭尽其心力,以亲身的经历和丰富的见闻著成《西域传》一书,被收入了《后汉书·西域》,至今仍是后世研究古西域的珍贵史料,也算是他倾其余热,为后人所作的贡献吧!
  出自西域的班勇,了解那里的山川地势和风俗民情,熟悉当地的语言和诸王国内幕,再加上其父传承给他的经略西域的宝贵经验和他自身的坦诚、勇毅、远见卓识,确实是值得委以重任的。令人遗憾的是能让他施展才能的时间太少了。而就在那短短的五六年间,他凭借单薄的兵力,深入西域腹地,借重西域部分王国的力量,再次打通丝路,为东汉再统西域,重振雄风作出了重大的贡献。真可谓是将门虎子,子承父志,名垂西域,举世无双。
  (1)曾参是孔子的学生,安分守己,十分孝顺。一天,有个貌似他的人杀了人,别人便去告诉他母亲,说你儿子杀人了,曾参的母亲正在织布,根本不信,照常织布。过一会,又有人来说曾参杀人了,曾母仍不相信。再过一会,第三个人来说曾参杀人了,他母亲信以为真,这才放下织布的梭子。

丝路沧桑/蒋季成著.-西安: 陕西地图出版社, 2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