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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三道凑敦煌

作者: 蒋季成










     
  [回顾历史上张骞凿空使西域、公主和亲嫁乌孙、贰师将军伐大宛、班超父子通西域……许多流传千古的大事件,都发生在丝绸之路的西域段(又称中段、沙漠段),而敦煌正是丝绸之路东来西去必经的咽喉要地。]
  丝路咽喉敦煌城
  当汉武帝派张骞第一次出使西域归来后,为经营西域,在进军河西取得胜利的当年(公元前121年),除先设立酒泉郡,移民实边之后,又“分置武威、张掖、敦煌郡”(敦煌郡辖:敦煌、龙勒、效谷、广至、渊泉、冥安县,共有38335人),建立玉门、阳关两个军事关隘作为防守边关,西域交通的门户,修筑令居(今永登)以西的亭(小烽燧墩)、障(大烽燧墩)、塞(长城)并相继设置驿站。《汉书·西域传》称:“自贰师将军伐大宛后……自敦煌西止盐泽(罗布泊),往往有亭。”至今在这一条线上仍留存有长城、烽燧、驿站等遗址。正是由于玉门、阳关依托于敦煌,所以通西域、拓丝路而建立、兴盛的这座古城,也就成了丝绸之路河西走廊段的重镇,成了镶嵌在大漠戈壁上的一颗明珠,成了名扬海内外的历史文化名城。
  敦煌之得名,有说是得自于汉初生活于此地的月氏族或匈奴所取名字的音译,但普遍认定的是“敦煌”一词最早见于《史记·大宛列传》张骞给汉武帝的报告,按东汉人应劭的解释是“敦,大也,煌,盛也”,用来反映敦煌当时的繁荣情况。
  敦煌之扬名,是由于汉代开通的通向西域的丝路北道、南道,隋代新辟的新北道,均发自敦煌。
  敦煌,在两汉至隋之前,是河西走廊西通西域的唯一出口处,所以在《隋书·裴矩传》中《西域图记》述及丝绸之路时称:“故知伊吾、高昌、鄯善,并西域之门户也。总凑敦煌,是其咽喉之地。”是说敦煌是古丝绸之路东段(从长安经河西走廊到敦煌)的终点,是古丝绸之路中段(从敦煌经西域诸国到葱岭)的起点。而从长安至敦煌,古时曾先后有三条通道。
  北道:从长安沿泾河至泾州、平凉,过六盘山,向西沿祖厉河而下,在靖远附近渡黄河北上,经景泰、过腾格里沙漠南沿至武威、张掖、酒泉到敦煌。
  南道:出长安经周至、眉县、宝鸡,沿渭河西行经天水、秦安、陇西至临洮、兰州到永靖,在炳灵寺附近津关渡蓼河,经青海民和、乐都、西宁,越祁连山扁都口至张掖经酒泉到敦煌。
  中道:是在南道基础上演变而成的,即由长安到临洮后,经阿干河谷到兰州,经永登,过乌鞘岭,至张掖到敦煌。此道开辟较晚,但在盛唐以后,就成为自关中到敦煌的主要交通干线。
  上述史实表明,敦煌这座历史悠久、文化灿烂的古城,在两汉时期,便是从中原经河西走廊通西域的咽喉;是当年开拓疆土经营西域的前哨基地;是通向中亚、西亚以至欧洲的交通枢纽;是丝绸之路上重要的过境贸易之城,是边贸口岸;是辉煌灿烂的中西文化荟萃交融之地;是当时全国最繁荣发达的地区之一。
  据史料记述,到了隋朝(公元581年——618年)由于重视经营西域,西域地方“相率而来者四十余国。因置西域校尉以应接之”。公元609年(隋炀帝大业五年)隋炀帝西巡河西,在张掖召开了盛大的国际贸易大会,他令高昌王麴伯雅等西域二十七国使臣佩蓝玉,披锦毡,焚香奏乐,在道旁欢呼歌舞,依次参见。武威、张掖百姓也盛装出迎,人群长达数十里,又在张掖设观风行殿,演奏《清乐》、《龟兹》、《西凉》等九部乐,堪称盛况空前的显中国之威,示中国之盛的丝路壮举,而这次国际贸易盛会的外宾接待前站就设在敦煌。舞剧《丝路花雨》中,敦煌举行盛大的国际贸易交易会的热烈场面,反映的就是这段史实。
  又据《通典》所载,唐朝(公元618年——907年)中期唐玄宗天宝年间,敦煌人口已达32234人。作为国际贸易城市,那里东来西往的驼队、马帮络绎不绝,肤色各异的客商摩肩接踵,中西文化异彩纷呈,中外商品琳琅满目,不但是“华戎所交一都会”,而且“元宵灯会,长安第一,敦煌第二,扬州第三”,此时的敦煌真是扬名于古道,极盛于丝路。
  但到唐、宋以后,海上交通兴起,以致敦煌城郭失修,玉门、阳关渐次衰落。出现了“绝域阳关道,胡烟与塞城。三春时有雁,万里少人行”(唐·王维)的景象。但张骞凿空西域,贯通丝路;班超经营西域,护卫丝路;玄奘西天取经,跋涉丝路;马可·波罗巡游丝路,途经沙州……留下的历史足迹,并没有因岁月消逝而泯灭。以至时至今日,曾连续营造长达十个世纪的莫高窟,仍堪称为世界佛教艺术的宝库之一;莫高窟“藏经洞”秘藏千年的数万卷经卷、文书,当无愧是国之瑰宝;名扬四海的鸣沙山、月牙泉实属沙漠奇观;……在巡行丝路之前,对总凑丝路的敦煌这个古老、壮丽、神奇,充满诗情画意,深藏文化内涵,富有梦幻色彩的丝路名城所保留的历史遗迹先作一些了解,也许有助于我们对丝绸古道的认识和理解。
  [由于玉门关、莫高窟、榆林窟等以后将作详述,以下先对鸣沙山、月牙泉、阳关等作些简单的介绍。]
  沙鸣不绝鸣沙山
  人称敦煌有三谜,即藏经洞通天之谜、鸣沙山沙鸣之谜和月牙泉沙不掩埋水不枯涸之谜。
  鸣沙山位于敦煌市南6公里处,东西绵延40公里,南北宽约20公里,最高处海拔1715米。由于在有人走动及风力作用下能发出“雷鼓声”“鼓角声”“丝竹管弦声”,古人对此曾有记述“水有涌泉之神,山有鸣沙之异”,因以得名。
  鸣沙山之谜,古已有之:汉晋时《三秦记》记载称:“河西有沙角山,峰锷危峻,逾于石山。其沙粒粗色黄,有如干糒(读bèi背,干饭)。又山之阳有泉,云是沙井,绵历古今,沙不填足,人欲登峰,必步下入穴,即有鼓角之音,震动人足。
  魏晋时《河西旧事》也说:“沙州,天气晴朗,即有沙鸣,闻于城内。人游沙山,结侣少,或未游即生怖惧,莫敢前,其沙或随人足颓落,经缩却还山上。”说明当时的人们因不识沙鸣的原因,对沙山鸣响既充满疑惧,感到害怕,又引起好奇之心,产生敬畏之情,因称之为神沙山。
  莫高窟藏经洞遗书《沙州都督府图经》记述说鸣沙山“中有井泉,沙至不掩,马践人驰,其声若雷”。遗书《敦煌录》记载了唐初、五代时景象:“鸣沙山,去州十里,其山东西八十里,南北四十里,高处五百尺,悉纯沙聚起。此山神异,峰如削成。其间有井(即月牙泉),沙不能蔽。盛夏自鸣,人马践之,声震数十里。风俗:端午日,城中士女,皆跻高峰,一齐蹙下,其沙声吼如雷。至晓看之,峭锷如旧,古号鸣沙。神沙而祠焉。”
  清代道光年间,敦煌知县苏履吉有诗云:“一泓清漪月钩斜,堆沙四面风卷起,人来坐坠寂无哗,忽闻沙里殷殷响,声似渔阳鼓掺挝,人道称灵不可测。”又云:“雷送余音听袅袅,风生细响语喁喁。”对鸣沙山的描述十分生动,十分贴切,十分神奇。
  当地有一种传闻与社火有关,说是古时正月十五这里都要举办社火,有踩高跷的,扭秧歌的,舞狮子的,跑旱船的,打狗熊的,骑竹马的,耍龙灯的,玩铁蕊子的,跳蚌壳舞的,跑驴,扮大头和尚,玩东洋车的等等,热火朝天,热闹非凡。不幸当人们玩兴正浓时,忽遇一场大风袭来,霎时间,黑云压顶,飞沙走石,黄沙堆集成山,将社火队压埋于沙山之下,而致鼓乐之声千载不绝。当然这不可信。
  另有一种传说与战争有关,据《异苑》称:“凉州西有沙山,俗云:昔有覆师于此者,积尸数万。从是,有大风吹沙覆其上,遂成山阜,因名沙山,时闻鼓角声。”说是相传,古时有一将军率部在此与进犯之敌激战后,全军覆没,遗尸数万,遍于山野,无力掩埋,上天悯其英勇忠烈,尽起狂风,一夜之间,黄沙覆尸,积而成山,以致沙山之内,时传鼓角之声,想必是在吐露积愤,哀诉凄苦,或是在思念故乡、怀念亲人吧!至此,不禁想起唐人李华在《吊古战场文》中,借亭长之口,述千百年之征战,写战争之惨烈:“亭长告余日,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唐诗人陈陶也写道:“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闰梦里人。”看来热爱安宁与和平,应是古往今来人们的共同心声。
  对于鸣沙山沙鸣现象的科学解释,在高良佐编著的《西北随轺记》一书中说:鸣沙山“沙里有紫黑青白诸色,盖即五色沙也。众人自巅同时流沙而下,即有声如雷鼓甚厉。盖沙底似有孔也,人坐其上,流滑易下,力压于孔,乃作雷音,殆为物理作用也。”鸣沙山的沙粒细小均匀,光洁圆润,由于其质量、体积、大小、形态、重量、密度等十分相近,沙粒间的缝隙也基本相同,因此在受到风力、人力作用,处于运动状态时,其所产生的热、电、磁、光、声也自然相同,故相互间发生共振,从而波及整个受力面周围的沙粒也产生共振。由于这种谐振波所发生的声音的振幅、频率一致,导致这种声音便自然而然的汇合起来四散传扬,从而将细小沙粒间因摩擦产生的极其微弱的声响,汇聚成惊天动地的雷鸣之声,真可谓集沙声而汇成惊雷,因沙声而吸引世人。
  作为大自然中一种物理现象的鸣沙山,并非仅只敦煌一处,仅我国已知的便有宁夏中卫沙坡头,内蒙古的响沙湾等处,只不过敦煌鸣沙山,发现时间较早,因傍丝绸之路而扬名中外,知名度较高罢了。其实,早在六百多年前,马可·波罗在其《游记》中就曾有塔克拉玛干沙漠的记载:“如果在夜晚,他们又会听见一种声音,似乎大队人马在忽此忽彼的道路两边行进着……这些幽灵会在空中发出鼓乐呜鸣、管弦并奏的声音。”说明他所经过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中,也存在有鸣沙的现象。
  泉水不涸月牙泉
  月牙泉在鸣沙山中,一泓碧波澄澈宛如新月的清清泉水,像天上掉下来的一颗海蓝宝石镶嵌于万顷黄沙之中,风沙不掩,酷暑不涸,因其形似月牙,故名月牙泉,并有“药泉”、“神泉”“天下第一泉”之美誉。常钧著《敦煌杂钞》称:“(鸣沙)山在州南,积沙而成。党河经其阳,由山之西,北流。东麓有千佛祠,山下有月牙泉,沙夹风而飞响,泉映月而无尘,终古光音,仙灵异境。”尽数二者之神奇,尽发世人之游兴。
  月牙泉神奇之处有三:一是这个自然形成的水泉,无论其水盈水亏时均保持一弯新月的月牙形,极为秀美;二是在一个黄沙万顷的干旱之地,竟然有如此洁澄甘甜的泉水千万年不绝;三是月牙泉地处高耸的沙山之中,何能“绵历古今,沙填不满”。对此古人难以理解,于是便有了一些神奇梦幻般的不可信解释。
  当地民间传说颇多,有说是世居敦煌的一条善良的青龙和一条暴虐的黄龙交恶,在一场生死搏斗中,青龙不幸败北,挥泪告别故土时,泪流成河,聚而不散,留下月牙泉;又有说是某年敦煌大旱,白云仙子为解人间疾苦,去广寒宫向嫦娥借月亮,恰逢初五月亮未圆,只得捧着弯月回来置于流沙山下,弯月化而成泉,自成月牙形;再有说是古代有一位忠贞于爱情的姑娘,期盼她征战未归的情郎,因伤心亡故后,一只泪眼始终不肯闭合,天长日久,终于积为一泓泪泉;更有说月牙泉是如来佛雷音寺前,佛祖释迦牟尼所赐圣水所化;是观音菩萨净瓶中的甘露所化,等等,传说众多,虽不可信,但无一不寄托着人们对正义、善良、爱情、忠诚,对佛祖,对神灵的美好期待与幻想。以致竟有传闻说月牙泉应称为“药泉”,因泉中有极为难得一见的铁背鱼(1)和七星草,人服用之可以益寿延年长生不老。
  月牙泉在正常水位时东西长约450米,南北宽约150米,深5—7米。因面积缩小,1980年10月实测为东西长224米,南北宽39米,泉水最深处仅为2米。
  月牙泉形成的原因有多种见解:一种意见认为月牙泉是断层风蚀湖,是由于风力吹蚀在沙丘之间形成洼地后,附近地下断层上盘抬高,地下含水层潜流出露为泉,汇积于洼地而形成的;第二种意见认为月牙泉是古河湾残留湖,是党河古河道残留的河湾,因地势较低汇聚河流渗漏的地下水形成的;第三种意见认为月牙泉在东汉至清以前均名为“沙井”、“井泉”,后经人工开挖成月牙形,方得更名。近年来,随着气候环境的变化,敦煌绿洲深受干旱威胁,月牙泉日渐缩小,恐有干涸之虑,当地政府正采取措施,以期保住鸣沙山下的这一沙漠奇观。
  至于月牙泉何以“沙至不掩”,有一种见解认为月牙泉为鸣沙山所环抱,虽然当地年平均降雨量尚不足50毫米,而年蒸发量高达2400多毫米,但由于四面环山,白天烈日暴晒,蒸发上升的泉水蒸气为沙山所滞留,并未向远处扩散。沙山上空气干燥气压低,而上升的蒸气湿度重而气压高,从而形成环状空气流动,以至泉水蒸发为气却聚而不散。入夜气温骤降,形成旋风,掀动沙浪,沙粒又恢复如初,并携水还于原位,即在特定地形条件下,受气温、气压的变化形成水、沙、风之间的往复循环运动,从而形成泉水不减而沙往上移,泉不至被沙掩没的奇特现象。再一种见解说围绕月牙泉前后的沙山,在泉西不远处虽是联在一起的,但在泉东北却有一片开阔空地,从而形成一个风口。敦煌多西北风,当大风吹来,一股风面将席卷的黄沙掠过山顶再逼近月牙泉时,另一股风面为后山东北坡所阻,折回后再沿进风的前山西北回旋进入空地,从而又将周边山下的沙粒卷上山顶,如此往复,月牙泉得益于风力所助,自然就“沙至不掩”了。
  正是:清清泉水聚月牙,滚滚雷声出沙山。欲循丝路西行去,沙洲故地觅阳关。
  渺然隐去古阳关
  提起阳关,人们无不想起王维的诗《渭城曲》:“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那是说:在一个春天的早晨,刚刚下过小雨的渭城,尘埃尽洗,空气清新。客舍外,垂柳新枝,青翠欲滴,客舍里,美酒满斟,为友送行。“再尽一杯吧!”渭水一别,天各一方,西出阳关就没有旧友相聚了。真是:深深友谊重,依依难舍情,西出阳关去,举杯叹别离。而当人们身临阳关故地,不知是心灵之约,还是天外之音,往往又会在耳际响起那以诗为歌,深情婉转,感人肺腑,催人泪下的千古绝唱《阳关三叠词》:“渭城朝雨,一霎浥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功名富贵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只恐怕西出阳关,眼前无故人!”
  [两千多年来,人们一直传唱阳关,但阳关的确切位置在哪里?“阳关隐去”之千古谜团,谁人又能破解?]
  阳关,因地当玉门关之阳,故名阳关。它与玉门关、敦煌城(古称沙州)构成掎角之势,互相策应,双关相向,恰似一对“雄狮”,扼踞丝路要冲,守护着通往西域的门户,是西汉武帝开辟河西之后建立的关隘,是丝绸之路南北两道必经的咽喉之地,是“出塞”“入关”必过的关口。
  在阳关南北,有烽燧多座,间距约2.5公里,一字列阵排开,形若双翼相护,其南直抵南台子山下,其北伸向玉门关。这些烽燧间有长城相连,与玉门关东西走向的长城、烽燧、亭障,组成严密的相互依托、相互呼应的军事防御工程体系,拱卫着西北边陲的安全。
  西汉阳关和玉门关一样,当年也是垣壁高耸,城堡屹立,关门坚实,警卫森严的雄关要隘。
  据传,西汉阳关关城,曾是人烟稠密,商贸繁荣之地,晋时曾在阳关设县。唐代阳关饱受风沙侵蚀,关城渐次损毁,居民被迫东撤。宋、辽以后,居民迁徙离去,市井萧条。元代又遭洪灾,水流冲刷,风沙侵蚀,关城破败,城垣灭迹,名扬千古的一代雄关终被万顷流沙吞没,沉入历史大河,故后人曾有“阳关隐去”之说。
  今日寻访阳关故址,当地人指其在敦煌市西南70公里,北距玉门关约70公里处的“古董滩”十四道沙梁后,其依据是《旧唐书·地理志》称:“阳关,在县(指寿昌县)西六里。”《新唐书·地理志》称:“……自沙州寿昌西十里至阳关古城。”《沙州图经》记:阳关“在县西十里,今见毁坏,基迹见存”。经测量,寿昌县遗址至“古董滩”阳关遗址的直线距离为六里,小道距离为十里,与上述诸文记载相符。故民国时期《两关遗址考》一文确认“‘古董滩’是汉代以来的阳关,不过此处正是山水经过的地方,曾经无人管理,被山水冲灌,再经风沙侵削,将城垣削平了”。
  寻古觅踪,但见莽莽黄沙波涛汹涌,东接农田,南临元台子山,西起青山梁子,北至墩墩山,从南到北有二十余条沙梁,如褐黄色的苍龙,困卧在古阳关遗址四周。而其中的第十四道沙梁后,虽不见昔日高城雄关的身影,但既存有近万平方米的版筑遗址和断断续续的城堡墙基,又曾经从废墟中收集到大量的铁刀、箭头等汉代兵器,“五铢”“半两”等汉代货币,石臼、石磨等生产工具,料珠、玛瑙等装饰品,汉代灰陶,唐代、宋代瓷片、陶罐等生活用具,故可确定那里应是历经了汉、唐、宋代的古阳关遗址无疑。
  天马故乡渥洼池
  阳关的遗址已完全被风沙摧毁了,但在阳关附近还有一处令人神往之地——天马的故乡渥洼池(今称阳关水库)。据晋书《寿昌县地境》称:“源出县南十里,方圆一里,深浅不测,即渥洼水也,长得天马之所。
  天马,古代又称神马。《史记·乐书》载:公元前120年(汉武帝元狩三年),酷爱骏马的武帝“得神马于渥洼水中”,因见其体格魁伟,骨骼非凡,以为是他最为尊崇的太乙神(北极星)所赐,便作《太乙之歌》曰:“太乙贡兮天下马,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舆兮跇(读yì亦,超越也)万里,今安匹兮为友。”其大意是说天神太乙赐天马来到人间,流出的汗,喷出的沫均为红色,驰骋逾万里,神色非凡,今日世上唯有龙可与之为友。
  由于有皇帝作歌称赞,世人也随之附和:在《史记》、《汉书》的注解中都引用李斐之说,说是南阳新野有官名暴利长,在汉武帝时受到刑罪,被发配到敦煌屯田。他见一群野马常到渥洼池边饮水,其中一匹不同凡马,于是以泥土塑假人持套绳立于水旁,久之,待野马习以为常后,他便代替泥人守候,趁野马再来饮水无所顾忌之际,将那匹不凡的奇马套住,献给汉武帝,并编造神话,说此马是从渥洼池水中腾飞出来的,以讨汉武帝的欢心。
  另一种民间传说是,渥洼池边草质优良,清香可口,但池中水出自沙碛,浑浊不清,生长在附近的一匹神马常在渥洼池边吃草后,又翻山越岭去60公里外的月牙泉饮水,每日一次,往返百余公里,快步如飞,不用吃一顿饭的工夫即可返回。在敦煌屯田的暴利长在月牙泉捉到这匹马后,一天之内就骑上它从敦煌跑到了400多公里之外的酒泉,真可谓日行千里的神马,于是在献给汉武帝时便编造说是天马“从水中出”以神异之。
  由于种种奇闻不胫而走,天马之名也蜚声四海,引得许多骚人墨客络绎来访,称颂不绝。如在《敦煌遗书》中有位佚名的唐代诗人就曾咏道:“渥洼为小海,伊昔献龙媒(2)。花里牵丝去,云间曳练来。腾骧走天阙(3),灭没下章台(4)。一入重泉底,千金市不回。”
  以至今日,人们在西出阳关之前多来造访,虽明知上述传闻是神化、夸张,但总希冀能得到“天马”,以助西行,若能驾天马行空,所向无前,那就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轻轻松松、高高兴兴地寻访丝绸古道,闯荡“死亡之海”,周游西域故地了。
  笔者从寻访渥洼池得知,自唐以后,池中的水虽时盛时衰,但因时有维护,方得以延续至今。登临水库大坝眺望:粼粼波光之中虽不见天马出现,但碧水蓝天,野鸭嬉戏,水鸟飞翔;绿水之滨,垂柳依依,牧草茵茵,牛羊撒欢,也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联想到:阳关城因洪水泛滥而毁于一旦,渥洼池得清泉涌流而兴旺千年。同缘于水,一盛一衰,一祸一福,世事沧桑,如何扬长避短,兴利除弊,确实给人教益,发人深思。
  见不到日行千里相传如神的天马,找不到经历千年风沙掩埋的阳关,西行人心理不免有些惆怅,既然天马难得,那就考验一下人们的飞毛腿吧。记得杜甫有诗:“弱水应无地,阳关已近天。今君渡沙碛,累月断人烟。”既然阳关已近天,就且向高处去凭吊吧!
  汉代烽燧墩墩山
  沿着古董滩沙梁向北,就在北面墩墩山上,便有一座烽燧巍然屹立,这是阳关遗址附近十几座烽燧中最高,也是现今保存得较完整的一座。烽燧用黄土坯为体层层铺夹芦苇为筋砌筑而成,有马道可通残墙尚存的顶部,很像一座历经2000年风沙,虽已衰老,但依然健在的古代“钢筋混凝土”堡垒。烽燧周围护栏前所竖石碑称:“墩墩山烽燧系汉代建筑(约公元前110年—前102年),现残高4.7米,上宽南北8米,东西6.8米,底宽南北8.8米,东西7.5米。为古阳关候望之地,故有‘阳关耳目’之称”。
  紧邻墩墩山烽燧,新建的“阳关碑廊”虽不是远古之作,但徘徊其间,远眺“古董滩”,想当年雄关屹立之宏伟气势;近看墩墩山,思今日遗址废墟之破败冷落,真令人思岁月之无情,叹人生之短暂,不由得让人再三回味唐代诗人王维的那首情景交融,生机盎然,充满离别情意,催人奋进的千古绝唱及其后所引发出来的历代诗人们的咏叹:
  唐朝白居易的“相逢且莫推辞醉,听罢阳关第四声”。
  张祜的“不堪昨夜先垂泪,西去阳关第一声”。
  储嗣宗的“五原西去阳关废,日漫平沙不见人”。
  南唐孙光宪的:“空碛无边,万里阳关道路。马萧萧,人去去,陇云愁。香貂旧制戎衣窄,胡霜千里白。绮罗心,魂梦隔,上高楼。”
  宋代寇准的:“塞草烟光阔,渭水波声咽。春朝雨霁,轻尘敛,征鞍发。指青青杨柳,又是轻攀折。动黯然,知有后会,甚时节?更进一杯酒,歌一阕,叹人生里,难欢聚,易离别。且莫辞沉醉,听取阳关彻。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清代林则徐的“短辕西去笑羁臣,将出阳关有故人。”等等。
  千百年来,人们就阳关各自抒发离情别意,有说“日漫平沙不见人”,有说“万里阳关道路”,有说“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有说“西出阳关无故人”,也有说“将出阳关有故人”……既有凄婉、哀怨、沉醉,伤感别离,又有悲壮、豪放、激奋,遥寄期望,真是情到深处情无尽,意无尽时意更深,各诉衷肠,各抒情怀,无不激起西行人怀旧之感,访古之意,探秘之心。
  (1)铁背鱼:是一种古老的粒蜃条鳅和莎车条鳅鱼。
  (2)龙媒:有诗云“天马来兮龙为媒”,是谓天马为神龙之类,天马已来龙必至,故后称骏马曰龙媒。
  (3)天阙:星名,二十八宿之一,亦称北斗,又名南斗,犹言帝京。
  (4)章台:“秦王坐章台见相如”指秦宫内之台。“时罢朝会走马章台街”指汉长安中街。

丝路沧桑/蒋季成著.-西安: 陕西地图出版社, 2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