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绸之路敦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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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佛教活动的兴盛

作者:刘进宝


  十六国时期,社会动荡,战争连绵,但佛教却得到了迅速的发展。尤其是河西地区,佛教更为流行,并对南北朝佛教的广泛传播起了桥梁作用。正如《魏书》卷114《释老志》所说:“凉州自张轨后,世信佛教。敦煌地接西域,道俗交得其旧式,村坞相属,多有塔寺。太延中,凉州平,徙其国人于京邑,沙门佛事皆俱东,像教弥增矣。”
  河西地区,尤其是敦煌佛教的兴盛,固然是由于敦煌乃丝绸之路的咽喉,是我国汉族聚居区最先接触佛教的地方,但与当时的政治形势也有很大关系。东汉以后,社会矛盾、民族矛盾、阶级斗争日益尖锐复杂,十六国战乱时期,政权更迭无常,统治者不仅需要寻求新的思想武器来加强对人民的统治,而且其本身也需要自我麻醉,祈求冥冥之中的神灵保佑;而广大的劳动人民更是灾难深重,苦海无边,为祈求来生的幸福,便向往西方极乐世界。同时,佛教经过汉魏长时期的传播、发展,已逐渐与儒家思想融合,适应了当时的社会需要。佛教徒中的一些有识之士为了自身的发展,也学习、研究中国的传统文化,重新解释佛教教义,宣扬忠孝观念。在多种因素的作用下,佛学遂成为河西文化的重要内容。举世闻名的敦煌佛教艺术就是在河西文化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兴盛和发展繁荣起来的。
  河西地区佛教的兴盛,首先表现在译经方面。由于佛教的广泛传播,河西地区出现了不少高僧,如凉州人宝云、智严、竺道曼、道泰,酒泉人慧览,张掖人沮渠京声,金城人玄畅等。他们与朱士行、法显一样,不辞艰辛,跋涉于冰天雪地和荒漠沙碛之中,西行求经,瞻仰圣迹。归来时又携回大量梵文或胡语佛经,在河西境内开窟建寺,或聚徒讲经,或从事译著,对佛教在中国的传播、发展作出了贡献。
  早在西晋时期,河西地区的佛经翻泽就久负盛名,如大翻译家竺法护通36种语言,世居敦煌,并组织了自己的译场,号称敦煌菩萨。据记载:“太康五年(公元284年),罽宾文士侯征携《修行道地经》至敦煌,月支竺法护究天竺语,又畅晋言,于此相值共演之。其笔受者菩萨弟子法乘、月支法宝。”①“太康五年十月十四日,菩萨沙门法护于敦煌从龟兹副使羌子侯得此梵书《不退转法轮经》,口敷晋言,授沙门法乘使流布,一切咸悉闻知。”②这些经记把当时敦煌的译经活动与佛教的流布情况反映得十分具体,《开元录》载其译经共175部354卷,乃“佛教入中华以来,译经最多”③者。
  昙无谶也是一个有名的翻译家。他曾由中印度去罽宾,辗转龟兹、鄯善到敦煌。北凉攻灭西凉后,昙无谶来到姑臧,沮渠蒙逊对他“接待甚厚”。昙无谶在敦煌时就熟悉了汉语,在姑臧又积极学习。在进行了充分的准备后,就开始了译经工作。在译经过程中,有道俗数百人参加,遇到的许多疑难问题,独有谶“临机释滞,清辩若流”④。再加上他的文字修养很好,故其翻译工作完成得十分出色。由昙无谶翻译的佛经共有11部,即《大般涅槃经》36卷,《悲华经》10卷,《金光明经》4卷,《海龙王经》4卷,《菩萨地持经》8卷,《菩萨戒本》1卷,《方等王虚空藏经》5卷,《方等大集经》29卷,《方等大云经》4卷,《伏婆塞戒》7卷,《菩萨戒优婆戒坛文》1卷。
  昙无谶早习小乘,后从一白头禅师改习大乘,喜其义理,于是专攻大乘。因此,他翻译的这11部佛经都属于宣传“一切众生皆有佛性”的大乘教经。在这1l部译经中,以《大般涅槃经》最为重要。据记载:“谶既达此(凉州),以玄始十年,岁次大梁十二月二十三日,河西王(沮渠蒙逊)劝请令译。谶手执梵文,口宣秦言。其人神情既锐,而为法殷重。临译敬慎,殆无遗隐;搜研本正,务存经旨,惟恨胡本分离残缺未备耳。”⑤此经进一步发展了大乘教的佛性说,不仅承认“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而且还进一步认为,断灭一切善根的“一阐提”(缺乏信心者)也都有佛性,皆能成佛。这一新的提法,是对佛教思想的一大突破,在中国佛教史和思想史上具有重大影响。《大般涅槃经》译成后,在河西等地广为抄写流传,对大乘教的传播起到了巨大的推动作用。⑥
  从以上叙述可知,河西的佛经翻译是很活跃的。但译者多为西域高僧,由于语言上的隔阂,所译佛经有的纯属意译,不免失去原意;有的则纯属直译,难以读通,有碍于对经文原意的理解。即使像竺法护、昙无谶、鸠摩罗什这样的高手,上述缺陷也难以避免。在佛教著作《出三藏记集》中就透露了早期佛经翻译的困难。在该书卷8的《摩诃钵罗若波罗密经抄序》中,道安法师说,将佛经从胡语译为秦(汉)语有“五失本”:“一者,胡语尽倒而使从秦,一失本也;二者,胡经尚质,秦人好文,传可众心,非文不合,斯二失本也;三者,胡经委悉,至于叹咏,叮咛反覆,或三或四,不嫌其烦,而今裁斥,三失本也;四者,胡有义说,正似乱辞,寻说向语,文无以异,或千五百,刈而不存,四失本也;五者,事已全成,将更傍及,反腾前辞,已乃后说,而悉除此,五失本也。”⑦可喜的是,在敦煌遗书中发现了许多附有梵文原经的汉译佛经,可以利用它们纠正或补充古译本在译文上的缺点和不足。
  河西地区佛教活动的兴盛,还表现在开窟建寺的活动十分活跃。石窟寺是佛教活动的标志,早期佛教信徒的主要功课之一是坐禅,即在石窟中静坐苦修,摈除杂念,一心向佛,以求解脱。据说只有在生前不断地坐禅苦修,才能渐渐达到寂灭的境界,死后升入天堂。因此石窟寺一般都建在远离闹市的幽僻山林中,并往往还有佛塔、佛像,以供修禅者一面观像,一面礼佛,最终达到超俗出世的境界。⑧
  河西地区现存的石窟寺之多,在全国是少有的。这些石窟寺虽没有兴盛于汉魏,但若追溯其建窟渊源,则大都产生于十六国时期。《高僧传·昙摩密多传》说:“昙摩密多,此云法秀,罽宾人也……博贯群经,特深禅法,……遂度流沙,进到敦煌,于闲旷之地,建立精舍。植奈千株,开园百亩,房阁池沼,极为严静。顷之,复适凉州,仍于公府旧事,更葺堂宇,学徒济济,禅业甚盛。”⑨《集神州三宝感通录》记载凉州石窟开凿时说:“凉州石崖瑞相者,昔沮渠蒙逊以晋安帝隆安元年,据有凉土,……于州南百里,连崖绵亘,东西不测,就而斫窟,安设尊仪,或石或塑,千变万化,有礼敬者,惊眩心目。”尤其是著名的敦煌莫高窟,虽盛于隋唐,下迨宋元,但其开寺建窟之始却在十六国时期。“莫高窟者,厥初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有沙门乐僔,戒行清虚,执心恬静,尝杖锡林野,行至此山,忽见金光,状有千佛,遂架空凿岩,造窟一龛”⑩。从早期佛教在敦煌传播的历史看,僧人崇尚开寺建窟,静坐修禅,因此选择了鸣沙山下这片流水潆洄、草木葱郁的沙漠绿洲。由于它既远离闹市,又能得到人间烟火的供应,在这里凿窟修禅的确是很理想的。
  ① 《修道地经后记》,转引自宿白:《两汉魏晋南北朝时期的敦煌》,载《丝路访古》,甘肃人民出版社,1983。
  ② 《出三藏记集》卷7《阿维越致遮经第十四》,274页,中华书局,1995。
  ③ 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114页,中华书局,1983。
  ④ 〔梁〕释慧皎撰,汤用彤校注:《高僧传》卷二《译经中·昙无谶传》,77页,中华书局,2007。
  ⑤ 释道朗:《大涅槃经序》,载任继愈:《佛教经籍选编》,52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
  ⑥ 齐陈骏等:《五凉史略》,159页,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
  ⑦ 《出三藏记集》,290页,中华书局,1995。
  ⑧ 齐陈骏等:《五凉史略》,160页,甘肃人民出版社,1988。
  ⑨ 〔梁〕释慧皎撰,汤用彤校注:《高僧传》,120~121页,中华书局,2007。
  ⑩ 《李克让修莫高窟佛龛碑》。

丝绸之路敦煌研究/刘进宝著;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