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画雕塑

石窟“龟兹风”

作者: 阮荣春





  克孜尔的七八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灼热的阳光从空中毫无遮挡地倾泻下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热浪中窒息。
  夏日的克孜尔,木扎提河静静地流淌着,水很小,以至于让人很难相信它就是一条河,一条养育了曾经辉煌一时的龟兹古国的河。
  在古龟兹国佛教发展的历史中,克孜尔石窟并不是惟一的,就在今天的渭干河两岸和周边,还分布着库木吐拉石窟、森木塞姆石窟、克孜尔尕哈石窟、玛扎伯哈石窟和托乎拉克埃肯石窟、台台尔石窟、温巴什石窟、耶克埃力克石窟等等。
  其实,现存的这些石窟也只是古龟兹国众多石窟中的一部分。
  可是,就是这些为数并不算多的石窟却在学术界产生了一门新的学科——龟兹学。龟兹学并不只研究龟兹石窟,但是龟兹的石窟却是龟兹学的基础。
  石窟是佛教重要的修行和礼拜的场所。据佛教仪轨,僧侣要想得道成佛,必须进行修行,而修行的最佳方式就是禅定。禅定要在山间林下、石窟洞穴中进行,所以在佛教盛行的地区,必然要留下诸多石窟。同时为了宣扬佛教,又要开凿石窟绘制壁画、雕凿佛像来供人“观佛”,石窟成为了宣扬佛法、维护教义的重要场所。由此可见,佛教盛行几个世纪之久的龟兹古国出现大量的佛教石窟就毫不为奇了。
  龟兹的石窟种类繁杂,形式多样,是西域文化艺术中的奇葩。具体地说,龟兹的石窟分以下几种:支提窟、大像窟、讲经窟、禅窟、毗诃罗窟、罗汉窟和仓库窟。
  支提是印度语“圣地或圣物”的意思。它来源于木制建筑,基本的形状是:中部为长方形中殿,左右各有支撑窟顶的一排柱石。石柱外侧是侧廊,侧廊外围往往有小的禅房,另一端有半圆形后殿,中有佛塔,其中保存圣物,是崇拜活动的中心。这是典型的印度佛教建筑。
  龟兹在印度支提窟的基础上,发展了很多种新的形制。
  一种是中心柱形支提窟,是古龟兹数量最多的一种石窟。从平面上看,这种石窟为不太规则的长方形,分成三个部分,前室、主室和后室。我们现在所能看到的石窟前室部分已经坍塌,无法弄清它们的原貌,但是仍可以推测出前室的形状应该是仿照寺庙前殿修建的。主室一般为长方形,中心柱就在主室靠后的地方,向上一直连到窟顶,中心柱面朝门口的方向开有一个龛,里面塑一尊佛供人礼拜。也有的中心柱的三面甚至四面都开龛塑佛。在中心柱的左右两边各开一条甬道通往后室。
  一种是方形无中心柱支提窟,与前面的中心柱形支提窟相比,它的面积较小,平面呈方形,窟内不凿中心柱。
  还有一种长方形纵券顶带坛基支提窟,面积较大,窟内不开中心柱,而在中心柱的位置上筑出祭坛。
  在为数众多的支提窟中,有一种方形带明窗中心柱支提窟。这种石窟与前面所说的中心柱形支提窟相似,但是平面呈正方形,而且中心柱都是四面开龛,四壁更是各开一个大龛,在石窟的后壁还开有明窗。整个石窟的建筑布局严谨,加上满窟斑驳的壁画,我们即使是在千年之后,也可以想见当年金碧辉煌而又庄严肃穆的场景。
  大像窟是古龟兹国佛教石窟中的又一种重要形式,顾名思义,是指窟中雕凿有形象高人的佛像。已被炸毁的阿富汗巴米扬大佛,其实就是一种大像窟。古龟兹国境内许多大像窟的形制就源于这座命运多舛的古老石窟。
  克孜尔的47号窟无疑是古龟兹国大像窟中最为宏大也是最具特色的,虽然它已经毁于岁月的流沙加上人为的破坏,但是当我们站在它面前的时候,仍然可以想见它当年的恢弘气势。
  该窟分前后两室,前室高16.8米,左右两窟各凿出五行方孔,壁面底部凿出一条高约50厘米的石台,台上壁面凿出嵌有木橛的小孔,台面上留有两个大的圆孔,是当年佛像的立足之地。根据石窟现存的状况,专家们推测,当年在这个石窟中曾经塑造有一尊至少16米高的大佛像。
  站在石窟前,透过眼前的残垣断壁,谁都会不由自主地在脑海里努力恢复着它的原貌:高大得使人必须仰视的石窟,正室的前壁伫立着一尊16米高的大立佛,金光闪闪,庄严肃穆。它的左右各有五行雕饰华丽的木建窟檐,中间是一座座描金绘彩的浮雕佛像,最下面是一排排浮雕小立佛。抬头仰望,券顶上彩绘的飞天凌空飞舞,其裙裾帛带迎风飘摇;四壁其他有空隙的地方,绘满了有关佛的本生故事抑或佛传故事——这是一个充满了佛神形象的地方。这一切显得那么庄严,富丽堂皇,人们漫步窟内,常会生出对佛的崇敬和对佛国天堂的向往。
  龟兹石窟中有一种石窟特别引人注目,那就是这个地方的“毗诃罗窟”。根据佛教经典的记载,毗诃罗窟实际上是供僧尼居住的石窟。中国古代的文字中,常常可见“僧房”或“精舍”,就是指毗诃罗窟。这是早期佛教僧侣苦行修炼的地方,后来逐渐演变成我们现在常见的佛寺。
  龟兹的石窟中,有相当一部分是属于毗诃罗窟。龟兹的毗诃罗窟有很强的地方特色,比如,它的凿造方法是先在石壁上开一个向里的甬道,在甬道的中间或靠后的地方再垂直于甬道开凿石窟,这样就可以使修行的僧侣避免受到风吹日晒或风沙的侵袭,还可以保持石窟内的温度,这种巧妙的建筑构思显示出古龟兹国人民的高超的智慧和建筑技巧。有的石窟还有为僧侣休息而准备的土炕,俨然把一个苦修的石窟变成了超然世外的桃园。
  即使是毗诃罗窟本身也有很多不同的形式,有的在石窟的两边开凿耳室,有的在壁上开凿明窗,窟内设有床铺,有的带前室,不一而足。
  由于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古龟兹国在发展过程中汲取了来自东西南各方很多文明的营养,产生了古龟兹文化独特的面貌。这种文化面貌是如此绮丽壮观,又是如此和谐,甚至让最严谨的学者为它起了一个极富诗意的名字——“龟兹风”。
  龟兹风事实上是整个龟兹文化面貌的总称,具体地说,它包括龟兹的石窟艺术、壁画艺术、建筑艺术,甚至龟兹的音乐、舞蹈艺术等等。龟兹艺术的超凡之处在于它的艺术风格的混合性、过渡性和民族性特征,其中最重要的是它的民族性特征。
  前面所说的中心柱支提窟就是极富有龟兹地方特征的石窟形制之一,被学者们称为“龟兹式”。这种石窟与印度的支提窟或者中原地区的同一类石窟存在着很大的区别,主要表现在中心柱的左右开甬道,在甬道的尽头又另开一个后室,后室的中央凿一长条形石台,用来放置涅槃的释迦牟尼。
  龟兹的石窟中,还普遍采用在石窟的券顶上以及四壁彩绘菱形格。菱形格的色彩相间,在每一个菱形格中画上不同内容的佛教故事,在菱形格的四周还装饰着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和奇花异草;而中原地区的石窟顶部往往是绘制具有汉文化特色的藻井图案。龟兹的这种装饰风格完全是民族化的东西,即使在印度也找不到它的源流。
  菱格画在龟兹石窟壁画中给人以极其深刻的影响。龟兹70多个千佛洞,几乎每个窟中都布满了菱格画。菱格中山峦层层叠叠,即须弥山。这些须弥山,除了用勾线皴染外,还有一种“没骨山”,即不勾线,直接用彩色或墨色涂上去,这使人很容易联想到南朝画家张僧繇的“凹凸花”。而且有的须弥山还有泥塑的痕迹,无疑是含有了雕塑的成分,这在中国美术史上显得十分珍贵。
  龟兹的壁画艺术中还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那就是龟兹国王作为供养人的形象出现在画面。据历史资料的记载,龟兹国一直有崇佛的历史,历代国王也大多佞佛,但是国王作为供养人出现,这是龟兹国所仅有的。另外,佛像上的宝盖也具有典型的龟兹风格,例如克孜尔第188号石窟窟顶的佛像上,宝盖作双幡复钵式的塔形,还有一些石窟中的佛像宝盖为一团花树,中间点缀一些小花,这些都是龟兹佛教艺术风格所特有的形式。

丝绸之路与石窟艺术 第一卷 西域梵影/阮荣春主编.-沈阳: 辽宁美术出版社,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