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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宋雲、惠生西使的若干問題

作者:余太山


  ——兼說那連提黎耶舍、闍那崛多和逹摩笈多的來華路線
  《洛陽伽藍記》卷五有關宋雲、惠生等人西使事蹟的記錄(一般稱爲“宋雲行紀”)[1]是一份東西交通史的貴重資料,歷來受到學界重視,研究者代有其人,成就斐然。在此,擬圍繞“宋雲行紀”的性質對有關問題再作一次梳理。
  一
  宋雲等西使的時間,有關史料的記載似乎並不一致。
  《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稱:“神龜元年十一月冬,太后遣崇立寺比丘惠生向西域取經,凡得一百七十部,皆是大乘妙典。”類似記載亦見於道宣《釋迦方志》卷下:“後魏神龜元年(518年),燉煌人宋雲及沙門惠生等從赤嶺山傍鐵橋至乾陀衞國雀離浮圖所。及反,尋於本路。”[2]《魏書·釋老志》則載:“熙平元年(516年),詔遣沙門惠生使西域,採諸經律。”《魏書·西域傳》所載略同。[3]爲什麼有這兩種不同的記載,[4]究竟孰是孰非?
  今案:《洛陽伽藍記》卷五所據乃宋雲等本人的記錄,自無可疑。論者多肯定“宋雲行紀”而否定其餘,[5]不難理解。但是,若考慮到魏收(505—572年)年代與宋雲等相去不遠,則《魏書》的記載似乎也不能輕易否定。
  其實,這兩類記載是可以調和的。[6]這就是說,不妨認爲“熙平元年”或“熙平中”乃北魏朝廷頒詔之年,蓋據《魏書·釋老志》:“肅宗熙平中,於城內太社西,起永寧寺。靈太后親率百寮,表基立刹。”《洛陽伽藍記》卷一亦載,永寧寺乃“熙平元年靈太后胡氏所立也”。可以想見,同年朝廷遣使西域訪求佛經當與此有關。《歷代三寶記》卷三:“改元熙平,造永寧寺,遣沙門惠生使西域。”[7]業已暗示了造兩者間的關係。[8]
  使臣之所以延遲至神龜元年(518年)才啟程,則可能是爲了等待較爲有利的時機。蓋據《魏書·蠕蠕傳》,熙平元年,蠕蠕可汗醜奴“西征高車,大破之,禽其王彌俄突,殺之,盡幷叛者,國遂強盛”;高車餘衆則亡命嚈噠。高車是北魏對抗蠕蠕的重要與國。蠕蠕破滅高車,控制交通樞紐,自然不利於北魏使臣西行。
  而據《魏書·肅宗紀》,至神龜元年二月戊申,嚈噠、吐谷渾“並遣使朝獻”;同年二月己酉,“蠕蠕國遣使朝貢”,三月辛巳“吐谷渾國遣使朝貢”,五月“高車、高昌諸國並遣使朝貢”,閏七月“戊戌,吐谷渾國遣使朝貢”。高車來朝,說明該政權業已復辟,蓋據《魏書·高車傳》,彌俄突被殺後,“數年,嚈噠聽彌俄突弟伊匍還國”。而高車復辟,以及蠕蠕、嚈噠、吐谷渾三者和高昌先後來朝與北魏遣使西域之間的關係,《魏書·高車傳》所載永平元年(508年)高車王彌俄突新立、遣使朝魏時,世宗所頒詔書可以說明:
  卿遠據沙外,頻申誠款,覽揖忠志,特所欽嘉。蠕蠕、嚈噠、吐谷渾所以交通者,皆路由高昌,掎角相接。今高昌内附,遣使迎引,[蠕蠕既與吐稀渾往來路絕,姦勢亦沮,於卿彼藩,便有所益,行途經由,宜相供俟,][9]不得妄令羣小敢有陵犯,擁塞王人,罪在不赦。
  蠕蠕、嚈噠、吐谷渾諸國既先後來朝,宋雲、惠生等便得以發足。
  值得注意的是,以上所引記載表明,宋雲和惠生雖然同行,卻是分別受詔,分屬兩個不同的使團。而北魏遣使西域,常在一年中派出好幾個使團。例如:《魏書·世祖紀上》載,太延元年(435年),夏五月庚申,“遣使者二十輩使西域”;太延二年,“八月丁亥,遣使六輩使西域”,諸如此類。
  旣然不屬同一個使團,使命理應有別。《魏書·西域傳》雖稱肅宗遣宋雲、沙門法力等使西域旨在“訪求佛經”,但據《洛陽伽藍記》卷五記載:北魏使者抵*(左口右歇)噠國,其王“見大魏使人,再拜跪受詔書”。入烏萇國,“國王見宋雲云大魏使來,膜拜受詔書”。尤其在訪問乾陀羅國時,正值其王“與罽賓爭境”:
  宋雲詣軍,通詔書,王凶慢無禮,坐受詔書。宋雲見其遠夷不可制,任其倨傲,莫能責之。王遣傳事謂宋雲曰:卿涉諸國,經過險路,得無勞苦也?宋雲答曰:我皇帝深味大乘,遠求經典,道路雖險,未敢言疲。大王親總三軍,遠臨邊境,寒暑驟移,不無頓弊?王答曰:不能降服小國,愧卿此問。宋雲初謂王是夷人,不可以禮責,任其坐受詔書,及親往復,乃有人情,遂責之曰:山有高下,水有大小,人處世間,亦有尊卑,*(左口右歇)噠、烏塲王並拜受詔書,大王何獨不拜?王答曰:我見魏主卽拜,得書坐讀,有何可怪?世人得父母書,猶自坐讀,大魏如我父母,我亦坐讀書,於理無失。雲無以屈之。
  凡此,均說明宋雲一行的使命不僅是“訪求佛經”一端。
  又,《魏書·西域傳》載宋雲官居“王伏子統”。一說乃“主衣子統”之譌。蓋據《隋書·百官中》,北齊門下省主衣局有屬官子統,而北齊官制多蹈襲北魏。[10]果然,宋雲並非沙門,詔命有異惠生,自不足怪。
  要之,宋雲、惠生所負使命不同,儘管兩人及其所屬使團啓程時間相同,行程也可能一致。
  二
  《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所載各西域地名之地望,前人多有考證,今亦略述己見。
  1.“神龜元年十一月冬……初發京師,西行四十日,至赤嶺”:赤嶺,今日月山,在青海西寧之西。“宋雲行紀”稱:“皇魏關防,正在於此。”這說明該處是當時北魏與吐谷渾之境界所在。[11]
  2.“發赤嶺,西行二十三日,渡流沙,至吐谷渾國。路中甚寒,多饒風雪,飛沙走礫,舉日皆滿,唯吐谷渾城左右煖於餘處”:吐谷渾城指吐谷渾王治伏俟城。伏俟城之位置,一說在今鐵卜卡古城遺址。[12]
  3.“從吐谷渾西行三千五百里,至鄯善城”:鄯善城在今羅布泊西南。最可能位於今若羌縣治附近之且爾乞都克古城。
  4,“從鄯善西行一千六百四十里,至左末城”:左末城應卽《魏書·西域傳》所見且末王治且末城,一般認爲位於今且末縣西南。
  今案:據《魏書·西域傳》,“且末國,都且末城,在鄯善西,去代八千三百二十里”。這“八千三百二十里”表示自且末城經鄯善國王治赴代的行程,亦卽且末城去鄯善國王治720里(《漢書·西域傳上》),與鄯善國王治去代7600里(《魏書·西域傳》)之和。這就是說《魏書·西域傳》並未記載北魏時代鄯善國王治至且末國王治的實際行程,不過是利用《漢書·西域傳》的有關記載進行推算而已。換言之,《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所載“一千六百四十里”應是北魏時代自鄯善國王治至且末國王治的實際行程。[13]這一行程之所以遠遠超過《漢書·西域傳上》所載鄯善國王治至且末國王治的里數,很可能是因爲塔克拉瑪干沙漠南移,宋雲等不得不沿着沙漠南緣繞道而行的結果。
  5.“從左末城西行一千二百七十五里,至末城”:末城,不見他書著錄,地望不詳。今案:末城之所以未見前史著錄,顯然是因爲該城過去並不當道的緣故。這似乎可以進一步證明宋雲等取道已非《漢書·西域傳》所載“西域南道”。
  6.“從末城西行二十二里,至捍*(上广下婪)城”:捍*(上广下婪)城,說者多以爲應卽《漢書·西域傳上》所見扜彌國王治扜彌城,同時又指爲《大唐西域記》卷一二所見媲摩城。指爲媲摩城的主要根據是“宋雲行紀”稱:捍*(上广下婪)城“城南十五里有一大寺,三百餘僧衆。有金像一軀,舉高丈六”。而《大唐西域記》卷一二載媲摩城亦“有彫檀立佛像,高二丈餘”,兩像諸多靈異亦復相同。[14]
  今案:《漢書·西域傳上》所見扜彌城當在今Dandān-Uiliq遺址,媲摩城應位於Uzun Tati,“捍*(上广下婪)”輿“扜彌”雖得視爲同名異譯,但媲摩城與“扜彌城”不在同一地點。媲摩城原來可能是《漢書·西域傳上》所見渠勒國王治鞬都城。[15]很可能宋雲等西使時,扜彌(捍*(上广下婪))國王治已南遷至原渠勒國王治鞬都城。扜彌是南道大國,戶口衆多,控制其南小國渠勒完全可能。果然,前述末城應求諸Uzun Tati附近。
  又,宋雲等自左末城至捍*(上广下婪)城所歷爲1297里(左末城至末城1275里,末城至捍*(上广下婪)城22里)。而據《大唐西域記》卷一二,自媲摩城至折摩馱那(一般認爲卽且末)爲1200里(媲摩至尼壤200里,尼壤至覩貨羅故國400里,覩貨羅故國至折摩馱那600里),兩者差可比擬。尼壤,一般認爲位於《漢書·西域傳》所見精絕國,但更可能是同傳所見精絕國南的戎盧國。[16]這就是說,宋雲等所取路線和後來玄奘所取約略相同。[17]
  7.“從捍*(上广下婪)城西行八百七十八里,至于闐國”:于闐國,亦見於《魏書·西域傳》,一般認爲位於今和闐附近。
  今案:《魏書·西域傳》沒有報告扜彌國王治至于闐國王治的里數,據《漢書·西域傳上》,扜彌國“西通于闐三百九十里”。可見宋雲等的行程也遠遠超過漢代自扜彌國往赴于闐國的行程。
  又,據《魏書·西域傳》,“于闐國,在且末西北,去代九千八百里”。這“九千八百里”表示自于闐國王治經且末國王治赴代的行程,亦卽于闐國王治去且末國王治里救(1480里),與且末國王治去代8320里之和。而據《漢書·西域傳上》,于闐國王治去且末國王治應爲2850里。[18]由此可見,《魏書·西域傳》于闐去且末里數並非按《漢書·西域傳》推算所得,而是别有來源。其原因很可能是在《魏書·西域傳》所據資料的描述時代,塔克拉瑪干沙漠已經南移,《魏書·西域傳》不見位於且末和于闐之間的精絕、扜彌兩國的傳記似乎也可以佐證。而按照宋雲等的行程,自且末至末城1275里,末城至捍8(上广下婪)城22里,自捍*(上广下婪)城至于闐878里,三者之和爲2175里。這說明宋雲等自且末(左末)至于闐一段行程取道不僅與漢晉時代不同,亦較《魏書·西域傳》描述的路線爲遠。
  又,據《大唐西域記》卷一二,瞿薩旦那(于闐)至媲摩城約330餘里(王城至戰地300餘里,復自戰地至媲摩城30餘里),遠短於宋雲等所歷878里。這可能是因爲前者乃穿越沙漠的直線距離,後者係沿沙漠邊緣迂迴的距離。
  8.“神龜二年(519年)七月二十九日入朱駒波國”:朱駒波國,應卽《魏書·西域傳》所見悉居半國,多以爲應位於葉城(Karghalik)附近。[19]今案,該園似應求諸Karghalik之西Asgan-sal河谷,更確切地說應在葉爾羌河與Asgan-sal河匯合地點以上Kosrāb附近的河谷。[20]
  9.“八月初入漢盤陀國界”:今案:漢盤陀國,應卽《魏書·西域傳》所見渴盤陀國,一般認爲位於今Tāshkurghān。
  10.“西行六日,登葱嶺山”:葱嶺山,指帕米爾高原。
  11.“復西行三日,至鉢盂城”:鉢盂城,一本作“鉢孟城”,地望不詳。[21]
  12.“三日至不可依山。其處甚寒,冬夏積雪”:不可依山,具體地點不詳。[22]
  13.“自此以西,山路欹側,長坂千里,懸崖萬仞,極天之阻,實在於斯。……自發葱嶺,步步漸高,如此四日,乃得至嶺。依約中下,實半天矣。漢盤陀國正在山頂。自葱嶺已西,水皆西流,世人云是天地之中。……城東有孟津河,東北流向沙勒。葱嶺高峻,不生草木。是時八月,天氣已冷,北風驅雁,飛雪千里”:孟津河,不妨認爲卽今葉爾羌河上游。[23]沙勒,應卽《魏書·西域傳》所見疏勒,一般認爲故址在今喀什附近。
  14.“九月中旬入鉢和國”:鉢和國應卽《魏書·西域傳》所見伽倍國。一說伽倍在Wakhan之東部,鉢和乃指Wakhan之全部。
  15.“十月之初,至*(左口右歇)噠國。土田庶衍,山澤彌望,居無城郭,遊軍而治。……[王]見大魏使人,再拜跪受詔書”:*(左口右歇)噠,應卽《魏書·西域傳》所見嚈噠,係遊牧部族,自塞北遷入中亞後,以吐火羅斯坦爲統治中心。直至六世紀初尚未建都,卽《魏書·西域傳》所謂“夏遷涼土,冬逐暖處”。宋雲會晤*(左口右歇)噠王之地,一般認爲在Kunduz附近。[24]今案:據《魏書·西域傳》,嚈噠王“分其諸妻,各在别所,相去或二百、三百里。其王巡歷而行,每月一處,冬寒之時,三月不徙”。“十月之初”,尚非“冬寒之時”,故會晤宋雲之處,不過是嚈噠王“巡歷”之一地,指爲Kunduz,未尚不可。
  16.“十一月初入波知國”:波知國,亦見《魏書·西域傳》,一說應求諸Wakhan西南、zēbak和Chitāl之間。[25]
  17.“十一月中旬入賒彌國。此國漸出葱嶺,土田蟯崅,民多貧困。峻路危道,人馬僅通,一直一道。從鉢盧勒國向烏塲國,鐵鎖爲橋,懸虛而度,下不見底,旁無挽捉,倏忽之間,投軀萬仞,是以行者望風謝路耳”:賒彌,可能就是《漢書·西域傳上》所見雙靡,位置應在Chitrāl和Mastuj之間。[26]鉢盧勒,應卽《魏書·西域傳》所見波路(Bolor),在今Gilgit附近。“一直一道”句各標點本均屬下,作“一直一道,從鉢盧勒國向烏塲國”云云。今案;這四字應屬上。而“從鉢盧勒國”至“是以行者望風謝路耳”一段與上下文均脫節,應據《魏書·西域傳》補“東有鉢盧勒國”一句。蓋宋雲一行乃自賒彌國,並非自鉢盧勒人爲塲國。
  18.“十二月初入烏塲國”:今案:烏塲(Uddiyāna),一般認爲位於Mingōra。此處“葱嶺”指興都庫什山。
  19.“王城西南五百里,有善(持)[特]山……當時太簇御辰,溫熾已扇……宋雲遠在絕域,因矚此芳景,歸懷之思,獨軫中膓,遂動舊疹,纏綿經月,得婆羅門呪,然後平善”:今案:“太簇御辰”云云,說明宋雲等自烏塲國王治至善特山(Dandaloka)時屆正光元年初春。善特山,一般認爲位於Mekha-Sanda,今Shahbaz Garhi東北。
  20.“至正光元年(520年)四月中旬,入乾陀羅國。……爲*(左口右歇)噠所滅,遂立勅懃爲王。……自持勇力,與罽賓爭境,連兵戰闘,已歷三年”:今案:乾陀羅(Gandhāra)國,在今喀布爾河中下游。又,此處罽賓指Kāshmīra。結合下文可知,北魏使臣見乾陀羅王處西去Taxila五日行程。[27]
  21.“於是西行五日,至如來捨頭施人處。亦有塔寺,二十餘僧。復西行三日,至辛頭大河”:今案:如來捨頭施人處,據《法顯傳》,當在竺刹尸羅國(Taxila),辛頭(Sindhu)大河,指印度河。北魏使臣謁見乾陀羅王後,始西行尋訪佛跡,似可說明有關記事出諸《宋雲家紀》。蓋宋雲負有政治使命,必須謁見乾陀羅王,故逕至罽賓國境,復自該處東歸,故先抵Taxila。
  22.“復西行三日,至佛沙伏城。……復西行一日,至如來挑眼施人處。……復西行一日,乘船渡一深水,三百餘步,復西南行六十里,至乾陀羅城。東南七里,有雀離浮圖”:今案:佛沙伏(Varsapura),應卽《大唐西域記》卷二所見健馱邏國跋虜沙城,今白沙瓦東北之Shahbaz Garhi。
  據載,健馱邏國布色羯邏伐底(Puskalāvatī)城北四五里有故伽藍,“伽藍側有窣堵波高數百尺。無憂王之所建也,彫木文石,頗異人工。是釋迦佛昔爲國王,修菩薩行,從眾生欲,惠施不倦,喪身若遺,於此國土千生爲王,卽斯勝地千生捨眼”。布色羯邏伐底城,在今白沙瓦東北之Chārsadda。[28]
  “乾陀羅城”,應卽《魏書·西域傳》所見富樓沙(Purasapura)、《大唐西域記》卷二所見布路沙布邏,位於今白沙瓦(Peshāwar)。
  《洛陽伽蓝記》卷五所載自佛伏沙至富樓沙的行程似乎表明,宋雲一行沒有經過《大唐西域記》卷二所載布色羯邏伐底城。
  23.“於是西北行七日,渡一大水,至如來爲尸毗王救鴿之處,亦起塔寺”:如來爲尸毗王救鴿處,在《法顯傳》所見宿呵多國。今曼格勒城西南跨Swāt河兩岸之地,稱爲Swāt,當卽宿呵多故地。[29]
  準此,《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所載北魏使臣的大致行程如下:洛陽—赤嶺(日月山)—吐谷渾王治(鐵卜卡古城遺址)—鄯善國王治(且爾乞都克古城)—左末城(今且末縣西南)—末城(地望不詳)—捍*(上广下婪)城(Uzun Tati)—于闐國(今和闐附近)—朱駒波(Karghalik之西)—漢盤陀國(Tāshkurghān)—鉢盂城(地望不詳)—鉢和國(Wakhan)—*(左口右歇)噠國(Kunduz附近)—波知國—賒彌國(Chitrāl和Mastuj之間)—烏塲國(Uddiyāna)—善特山(Mekha-Sanda)—乾陀羅國(Gandhāra)與罽賓國(Kāshmīra)間某處—如來捨頭施人處(Taxila)—佛沙伏城(Varsapura)—如來挑眼施人處(Puskalāvaī)—乾陀羅城(Purasapura)—如來爲尸毗王救鴿處(Swāt)。[30]
  三
  《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之末有云:“衒之按《惠生行紀》事多不盡錄。今依《道榮傳》、《宋雲家紀》,故並載之,以備缺文。”或據以爲街之所錄以《惠生行紀》爲基礎,而以《道榮傳》、《宋雲家紀》補充之。[31]今案:此說未安。
  一則,衒之在《洛陽伽藍記》卷五插入“宋雲行紀”主要是因爲敍事至聞義里,而“聞義里有燉煌人宋雲宅”,提及《惠生行紀》是因爲“雲與惠生俱使西域”。因此,有關記述應以《宋雲家紀》爲主,而非《惠生行紀》爲基礎。
  二則,《洛陽伽藍記》卷五凡述及宋雲、惠生共同的行爲時,宋雲均名列惠生之前:
  1.雲與惠生俱使西域也。
  2.宋雲於是與惠生出城外,尋如來教跡。
  3.宋雲、惠生見彼比丘戒行精苦,觀其風範,特加恭敬。遂捨奴婢二人,以供灑掃。
  4.宋雲與惠生割捨行資,於山頂造浮圖一所,刻石隸書,銘魏功德。
  這也可見“宋雲行紀”是以宋雲的活動爲主軸的。
  三則,全部行途經由取決於宋雲而不是惠生使團亦可佐證:使臣在經過鉢和之後,依次抵達*(左口右歇)噠、波知、賒彌三國。這是宋雲使團必由之途。因爲*(左口右歇)噠是西域舉足輕重的大國,當時“受諸國貢獻,南至牒羅,北盡勅勒,東被于闐,西及波斯,四十餘國皆來朝賀”。*(左口右歇)噠在神龜元年亦卽宋雲等啓程當年的二月遣使北魏,宋雲西使必定負有報聘的使命。出使北魏的*(左口右歇)噠使臣很可能隨同宋雲歸國,因而宋雲得以謁見“遊軍而治”的*(左口右歇)噠王。至於波知、賒彌二國是宋雲自*(左口右歇)噠往赴烏塲所途經者,未必是使命所決定的。蓋宋雲使團有釋法力等隨行,亦有訪求佛經的任務。
  輿此相對,同時發足洛陽的惠生使團也和宋雲使團一起經由*(左口右歇)噠、波知、賒彌三國往赴烏塲國的可能性不能排除。但是,應該指出,據《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左口右歇)噠國“不信佛法,多事外神”;波知國“風俗凶慢,見王無禮”,亦非嚮善之國。而據《魏書·西域傳》可知賒彌國也“不信佛法,專事諸神”。這三國,對於僅以訪求佛經爲目的的惠生使團而言,三者都不是非去不可的地方。且據《魏書·西域傳》,鉢和國“有二道,一道西行向嚈噠,一道西南趣烏萇”。也就是說,惠生使團完全可以自鉢和西南行赴烏塲,後者本來是取經僧的正道。[32]
  一本“波知”作“波斯”。一說作“波斯”者或是。蓋宋雲可能自嚈噠國西赴波斯,復自波斯取道興都庫什山路線往赴烏塲,實難想象宋雲到達嚈噠(Kunduz)後,又會翻越初冬的帕米爾高原東歸。[33]今案:此說未安,宋雲一行於神龜二年(519年)十月初至嚈噠國,十一月初入波知國,十一月中旬入賒彌國,十二月初入烏塲國,其間不可能經歷波斯國自不待言。宋雲一行取道初冬的帕米爾高原東歸似乎匪夷所思,客觀上卻不是絕無可能之所以如此,也許有今天難以推測的不得已的情勢在。
  四
  或論《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注體淵源,以爲出於魏晉佛徒合本子注。[34]今案:《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雖合《宋雲家紀》和《道榮傳》兩者而成,與魏晉佛徒合本子注畢竟不同,至多可以稱之爲“廣義的合本子注”。
  所謂《道榮傳》,未見著錄,僅《釋迦方志》卷下有云:
  後魏太武末年(451年)沙門道藥從疎勒道入,經懸度到僧伽施國,及返,還尋故道。著傳一卷。
  “道藥”應卽“道榮”。[35]果然,則道榮與宋雲、惠生並非同時代人,而衒之引《道榮傳》不過是爲了充實《宋雲家紀》的內容,將“《道榮傳》云”視作衒之自注,亦無不可。衒之所錄《道榮傳》游離於宋雲行紀之外,不干擾今天對宋雲、惠生西使行程的判斷。
  一般認爲《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記”中不僅有採自《宋雲家紀》的部份,也有採自《惠生行紀》的部份。今案:此說未安。
  “宋雲行紀”中事涉惠生者有以下幾則:
  1.太后遣崇立寺比丘惠生向西域取經,凡得一百七十部,皆是大乘妙典。
  2.惠生既在遠國,恐不吉反,遂禮神塔,乞求一驗。於是以指觸之,鈴卽鳴應。得此驗,用慰私心,後果得吉反。
  3.惠生初發京師之日,皇太后勑付五色百尺幡千口,錦香袋五百枚,王公卿土幡二千口。惠生從于闐至乾陀羅,所有佛事處,悉皆流布,至此頓盡。惟留太后百尺幡一口,擬奉尸毗王塔。
  4.惠生遂減割行資,妙簡良匠,以銅摹寫雀離浮圖儀一軀,及釋迦四塔變。
  5.惠生在烏塲國二年,西胡風俗,大同小異,不能具錄。至正光二年二月始還天闕。
  僅就內容而言,指爲出自《惠生行紀》者未嘗不可。但宋雲既與惠生同行,完全可能在《宋雲家紀》中提及惠生以上諸事。更重要的是,衒之徵引《道榮傳》,皆一一標出,果然徵引《惠生行紀》,不應例外。
  其實,前引“今依”云云,已說明《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的記述依據的只是《宋雲家紀》和《道榮傳》。“並載之”卽指此兩者無疑。衒之不依《惠生行紀》,是因爲它過於簡略,絕大部份內容(包括惠生的活動)已經包含在《宋雲家紀》之中的緣故。
  又,或以爲《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有關乾陀羅記述的前半部與《魏書·西域傳》“乾陀國”條相似,應爲衒之採自《惠生行紀》者。[36]今案:有關記載涉及乾陀羅國“本末”,與“事多不盡錄”的《惠生行紀》並不相類,何況沒有證據表明《魏書·西域傳》“乾陀國”條出諸《惠生行紀》(詳下文),此說似不可從。
  要之,沒有證據表明衒之摘錄了《惠生行紀》的內容,“宋雲行紀”的內容採自《宋雲家紀》和《道榮傳》。
  五
  宋雲、惠生的歸國時間。
  前引《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明載:宋雲等“至正光二年二月始還天闕”。《魏書·釋老志》卻載:“熙平元年,詔遣沙門惠生使西域,採諸經律。正光三年冬,還京師。所得經論一百七十部,行於世。”據此,惠生歸國時間爲正光三年(522年)冬。說者在考證宋雲、惠生歸國時間時多肯定“三年”而否定“二年”。[37]蓋《資治通鑒·梁紀五》繫宋雲、惠生歸國事於武帝普通三年(卽北魏明帝正光三年)。《資治通鑒·梁紀五》述宋雲西使既依衒之所記,編者所見《洛陽伽藍記》原文當作“三年”,而非今本之“二年”。
  今案:此雖不失爲一說,但不無可議之處。
  一則,《資治通鑒·梁紀五》依《洛陽伽藍記》敍宋雲西使事,未必不參考他書。換言之,不能逕據《資治通鑒·梁紀五》校正《洛陽伽藍記》文字。
  二則,“宋雲行紀”稱“惠生在烏塲國二年”,似乎暗示宋雲自乾陀羅返回後沒有在烏塲國停留,亦卽不能排除宋雲先惠生“還天闕”之可能。事實上,宋雲抵乾陀羅謁見其王,宣讀訊書後,使命業已完成,很可能便取道烏塲歸國。而惠生作爲僧侶,身負訪求佛經之責,在當時乾陀羅國已爲*(左口右歇)噠所滅的情況下,在烏塲停留二年自在情理之中。
  三則,沒有證據表明“惠生在烏塲國二年”以下二十字,至“始還天闕”一段文字乃衒之採自《惠生行紀》。也就是說這一段應該也是宋雲所記,而“至正光二年二月始還天闕”一句的主詞是宋雲。
  質言之,《魏書·釋老志》和《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所載分別爲惠生、宋雲歸國的時間。後者僅載宋雲歸國年月,也說明了《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的性質。
  又,《周書·寇儁傳》載:“正光三年,[儁]拜輕車將軍,遷揚烈將軍、司空府功曹參軍,轉主簿。時靈太后臨朝,減食祿官十分之一,造永寧佛寺,令儁典之,資费巨萬,主吏不能欺隱。寺成,又極壯麗。靈太后嘉之,除左軍將軍。”結合《魏書·靈皇后胡氏傳》关於“太后父薨,百僚表請公除,太后不許。尋幸永寧寺,親建刹於九級基”的記載,知永寧寺及其九級塔立刹於神龜元年,竣工乃在正光三年。或據以爲:卽如《魏書·釋老志》所言,“凡宮塔制度,猶依天竺舊狀而重構之。從一級至三、五、七、九,世人相承,謂之浮圖,或云佛圖”,則永寧寺塔外裝飾應倣惠生所寫雀離浮圖。蓋據《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惠生在烏塲國時曾“減割行資,妙簡良匠,以銅摹寫雀離浮圖儀一軀,及釋迦四塔變”。也就是說宋雲、惠生的歸國時間最可能在正光二年二月。[38]今案:此說未安。即使能夠證明永寧寺塔之外裝飾與乾陀羅城雀離浮圖相彷佛,也無從證明惠生歸國於正光二年二月,蓋不能排除惠生所摹寫之雀離浮圖儀由宋雲先行帶回洛陽之可能性。
  六
  《魏書·西域傳》有以下記載:
  初,熙平中,肅宗遣王伏子統宋雲、沙門法力等使西域訪求佛經。時有沙門慧生者亦與俱行,正光中還。慧生所經諸國,不能知其本末及山川里數,蓋舉其略云。
  朱居國,在于闐西。其人山居。有麥,多林果。咸事佛。語與于闐相類。役屬嚈噠。
  渴槃陁國,在葱嶺東,朱駒波西。河經其國,東北流。有高山,夏積霜雪。亦事佛道。附於嚈噠。
  鉢和國,在渴槃陁西。其土尤寒,人畜同居,穴地而處。又有大雪山,望若銀峯。其人唯食餅麨,飲麥酒,服氊裘。有二道,一道西行向嚈噠,一道西南趣烏萇。亦爲嚈噠所統。
  波知國,在鉢和西南。土狹人貧,依託山谷,其王不能總攝。有三池,傳云大池有龍王,次者有龍婦,小者有龍子,行人經之,設祭乃得過,不祭多遇風雪之困。
  賒彌國,在波知之南。山居。不信佛法,專事諸神。亦附嚈噠。東有鉢盧勒國,路嶮,緣鐵鎖而度,下不見底。熙平中,宋雲等竟不能達。
  烏萇國,在賒彌南。北有葱嶺,南至天竺。婆羅門胡爲其上族。婆羅門多解天文吉凶之數,其王動則訪決焉。土多林果,引水灌田,豐稻麥。事佛,多諸寺塔,事極華麗。人有爭訴,服之以藥,曲者發狂,直者無恙。爲法不殺,犯死罪唯徙於靈山。西南有檀特山,山上立寺,以驢數頭運食,山下無人控御,自知往來也。
  乾陀國,在鳥萇西,本名業波,爲嚈噠所破,因改焉。其王本是敕勒,臨國已二世矣。好征戰,與罽賓鬬,三年不罷,人怨苦之。有鬬象七百頭,十人乘一象,皆執兵仗,象鼻縛刀以戰。所都城東南七里有佛塔,高七十丈,周三百步,卽所謂“雀離佛圖”也。
  其中,“慧生”應卽“惠生”。或以爲“朱居國”以下文字採自《慧生行傳》[39],並試圖據此進一步證明惠生的行程與宋雲不同。[40]今案:其說未安。《魏書·西域傳》編者也可能參考了《惠生行紀》(或《慧生行傳》),但“朱居國”以下文字應以《宋雲家紀》爲基礎改編而成。
  一則,“慧生所經諸國”云云,並不能說明上引“朱居國”以下文字均採自《慧生行紀》,“舉其略”乃指《惠生行紀》對於“所經諸國”的記述,而不是指《魏書·西域傳》編者本人對於《惠生行紀》的引用。
  二則,上引“朱居國”以下文字固然沒有涉及“里數”,但不能認爲不知“山川”。乾陀國“本名業波,爲嚈噠所破,因改焉”一段,則無疑屬於“本末”之類。可知這些文字不是出諸惠生手筆。
  三則,《太平寰宇記·四夷一五·西戎七》引《宋雲行紀》稱:賒彌“東有鉢盧勒國,路險,緣鐵鎖而度,下不見底”。文字同於《魏書·西域傳》“賒彌國條”,可以佐證上引“朱居國”以下文字出諸《宋雲家紀》。至於後者有“熙平中,宋雲等竟不能達”一句,應是《魏書·西域傳》編者據宋雲的記述添加的。而《宋雲家紀》包括有關鉢盧勒國的記載不能證明宋雲經由此國,自不待言。
  四則,《舊唐書·經籍上》載:“《魏國已西十一國事》一卷,宋雲撰。”(《新唐書·藝文二》作:“宋雲《魏國以西十一國事》一卷。”)這與所謂《宋雲家紀》很可能是同一本書。所謂“魏國已西十一國”,應指宋雲所歷西域諸國。結合《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和《魏書·西域傳》有關記載不難推知這十一國:1.鄯善、2.左末(《魏書·西域傳》作“且末”)、3.于闐、4.朱駒波國(《魏書·西域傳》作“悉居半”,亦作“朱居”)、5.渴槃陁國、6.鉢和國(《魏書·西域傳》作“伽倍”)、7.*(左口右歇)噠(《魏書·西域傳》作“嚈噠”)、8.波知國、9.賒彌國(《魏書·西域傳》又作“折薛莫孫”)、10.烏塲(《魏書·西域傳》作“鳥萇”)、11.乾陀羅(《魏書·西域傳》作“小月氏”,亦作“乾陀”),凡十一國。宋雲所歷捍*(上广下婪)城,其的身雖爲扜彌國,但不見載於《魏書·西域傳》,顯然不在“魏國已西十一國”之列。也就是說,《魏書·西域傳》的記載正是《魏國已西十一國事》亦卽《宋雲家紀》的一部份。
  至於《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和上引《魏書·西域傳》“朱居國”以下文字之間的差異,則不妨指爲魏收和楊衒之不同的取捨和改編所致。
  又,《魏書·西域傳》“嚈噠條”不出現在缽和國傳與波知國傳之間,不能說明“朱居國”以下文字採自《惠生行紀》,也不能作爲惠生沒有經由嚈噠國的證據。
  這是因爲在《魏書·西域傳》中,“朱居國”以下文字不能看作七篇獨立的傳記,否則無法解釋爲何多與此前《魏書·西域傳》的文字重復。如朱居卽悉居半,鉢和卽伽倍,賒彌卽折薛莫孫,乾陀卽小月氏。“朱居國”以下文字其實衹是作爲嚈噠傳的附錄被採入的。蓋朱居國“役屬嚈噠”,渴槃陁國“附於嚈噠”;鉢和國“亦爲嚈噠所統”。於波知國雖然無明確記載,但該國旣“在鉢和西南”,其南賒彌國“亦附嚈噠”;與嚈噠關係亦不難想見。同理,“在烏萇西”的乾陀國已“爲嚈噠所破”,“在賒彌南”的烏萇國似也不能置身事外。且按之《酉陽雜俎續集八》,“西域厭達國有寺户,以數頭驢運糧上山,無人驅逐,自能往返,寅發午至,不差晷刻”,更可推知烏萇亦厭達卽嚈噠之屬國。這就是說,如果魏收衹是爲了補充《魏書·西域傳》,而從宋雲或惠生記事中摘錄這幾國的材料,則完全可以把摘錄的部份合并到對應各國的傳記中去。
  另外,據載:渴槃陁國“在朱駒波”西,鉢和國“在渴槃陁西”,波知國“在鉢和西南”,賒彌國“在波知之南”,烏萇國“在賒彌南”,乾陀國“在烏萇西”;環環相扣,絕無嚈噠國插足之餘地。[41]這是《魏書·西域傳》編者爲統一傳文的形式而改編的結果,並非所據資料本來面目如此。[42]
  至於《魏書·西域傳》“嚈噠條”不按照傳文的一般體例[43]排列,是因爲就地理位置而言,嚈噠國與前文“大月氏國”相同的緣故。這二者雖前後處於一地,但畢竟是不同的政治實體,不能混爲一談,必須分列專條。這祇能說明《魏書·西域傳》編者無意使宋雲、惠生西使的部份作爲一個獨立單元出現在《魏書·西域傳》中,如此而已。
  嚈噠是當時西域第一強國,《魏書·西域傳》編者有意將《宋雲家紀》中有關記述提取出來,結合其他資料,編成我們今天所見的“嚈噠國傳”,是不難理解的。
  要之,朱居以下七國傳記與嚈噠關係的說明強烈暗示《魏書·西域傳》編者所據原始資料應是《宋雲家紀》(或宋雲撰《魏國已西十一國事》),其中包含北魏使者經歷嚈噠國的記事,有關嚈噠的記事最可能的次序乃在鉢和之後、波知之前,與《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相同。
  七
  《大正新脩大藏經》收有所謂“北魏僧惠生使西域記”一篇:
  魏神龜元年十一月冬,大后遣崇立寺比邱惠生與敦煌人宋雲向西域取經,凡得百七十部,皆是大乘妙典。初發京師,西行四十日至赤嶺,卽國之西疆也。山無草木,有鳥鼠同穴。又西行二十日,至吐谷渾國。又西行三千五百里,至鄯善城。又西行千六百里,至且末城,有呂光代胡時所作佛菩薩像。又西行千三百七十五里,至末城。又西行二十二里,至捍*(上广下婪)城,有于闐供佛之塔,其旁小塔數千,縣幡萬計。又西行八百七十八里至于闐國,有國王所造覆盆浮圖一軀,有辟支佛靴,于今不爛。于闐境東西三千里。
  神龜二年七月二十九日,入朱駒波國。人民山居,不立屠殺,食自死肉,風俗語言與于闐同,文(學)[字]與婆羅門同。其國疆界可五日行遍。八月入渴盤陀國界,西行六百里登葱嶺山。復西行三日至鉢孟城,三日至毒龍池,爲昔盤陀王以婆羅門呪呪之。龍徙葱嶺西,去此地二千餘里。自發葱嶺步步漸高,如此四日,乃至嶺,依約中下,實天半矣。渴盤陀國正在山頂。自葱嶺已西,水皆西流入西海。世人云,是天地之中。九月中旬入鉢和國,高山深谷,險道如常,因山爲城,氈服窟居,人畜相依,風雪勁切。有大雪山,望若玉峯。
  十月初旬入嚈噠國,居無城郭,隨逐水草,不識文字。年無盈閏,周十二月爲一歲。受諸國貢獻,南至牒羅,北盡勅勒,東被于闐,西及波斯。四十餘國,皆來朝貢,最爲強大。王帳周四十步,器用七寶,不信佛法,殺生血食。見魏使,拜受詔書。去京師二萬餘里。十一月入波(斯)[知]國,境土甚狹,七月行過。人居山谷,雪光耀日。十一月中旬入賒彌國。漸出葱嶺,硗角危峻,人馬僅通。鐵鎖懸度,下不見底。十二月初旬入烏場國,北接葱嶺,南連天竺,土氣和暖,原田膴膴,民物殷阜。國王菜食長齋,晨夜禮佛。日中以後,始治國事。鐘聲遍界,異花供養。聞魏使來,膜拜受詔。國中有如來晒衣履石之處,其餘佛跡,所至炳然。每一佛跡,輒有寺塔履之。比丘戒行清苦。
  至正光元年四月中旬入乾陀羅國。土地與烏埸國相似,本名業波羅,爲嚈噠所減,遂立勅勒爲王。國中人民悉是婆羅門,爲嚈噠□典。而國王好殺,不信佛法。與罽賓爭境,連年戰闘,師老民怨。坐受詔書,凶慢無禮。送使一寺,供給甚薄。西行至新頭大河。復西行十三日至佛沙伏城。城郭端直,林泉茂盛,土饒珍寶,風俗淳善。名僧德泉,道行高奇。石像莊嚴,通身金箔。有迦葉波佛跡。復西行一日,乘舟渡一深水,三百餘步,復西南行六十里至乾陀羅城。有佛湼槃後二百年國王迦尼迦所造雀離浮圖,凡十二重,去地七百尺,基廣三百餘步。悉用文石爲陛,塔內佛事,千變萬化,金盤晃朗,寶鐸和鳴。西域浮圖,最爲第一。復西北行渡一大水。至那迦邏國,有佛頂骨及佛手書梵字石塔銘。凡在烏場國二年。至正光二年還闕。[44]
  業已有學者指出,種種證據表明,這篇文字不過是《洛陽伽蓝記》卷五“宋雲行紀”的摘錄。《洛陽伽藍記》引《道榮傳》稱那迦羅阿國塔銘文字爲“胡字”,此篇改稱“梵字”,則表明摘錄者爲隋以後人。[45]今案:其中不見前引《洛陽伽蓝記》卷五“宋雲行紀”所載“惠生初發京師之日”一節,而如前指,此節亦出諸《宋雲家紀》。但此篇號稱“惠生使西域記”,卻不見類似記述,亦名實不符之證。
  八
  綜上所述,熙平年間,宋雲和惠生分別受詔西使。這兩個使團同於神龜元年發足洛陽,至少同行至鉢和。
  嗣後,宋雲使團西赴嚈噠,復自嚈噠,經波知、賒彌至鳥塲。
  惠生使團之行程可能和宋雲使團完全相同,但也不能排除在鉢和與宋雲使團分道揚鑣,經鉢盧勒往赴烏塲的可能性。
  嗣後,兩人可能同往,也可能各自前往乾陀羅。
  宋雲自乾陀羅經烏塲歸國,時爲正光二年二月。惠生則於正光三年冬回到洛陽,共在烏塲停留二年。
  《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記”以《宋雲家紀》爲基礎,結合《道榮傳》編成。有關日程、道里均採自《宋雲家紀》。
  《魏書·西域傳》有關記戴主要採自《宋雲家紀》,《大正藏》所收“北魏僧惠生使西域記”則是《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的節錄。
  九
  本節主要依據《續高僧傳》卷二的記載,略考六世紀天竺僧侶那連提黎耶舍、闍那崛多和達摩笈多三者的來華路線,以供參照。
  那連提黎耶舍(Narendrayasas),北天竺烏場國(Uddiyāna)人,約生於490年。[46]耶舍17歲出家,21歲受具足戒,五年後卽514年發足遊方,遍歷諸國,“天梯石臺之迹(Samkāsya的三道實階)、龍廟寶塔之方(Rāma的佛舍利窣堵波)”,並親頂禮。曾於“竹園寺(Magadha的竹園精舍)一住十年”。遊踪“北背雪山(Hindūkush),南窮師子(Simhala)”。在歷覽聖跡後,回歸烏埸。復以山寺爲“野火所焚”,立志弘法。乃與“六人爲伴,行化雪山之北。至于峻頂,見有人鬼二路。人道荒險,鬼道利通。行客心迷,多尋鬼道。漸入其境,便遭殺害。昔有聖王,於其路首,作昆沙門天王石像,手指人路。同伴一僧,錯入鬼道。耶舍覺已,口誦觀音神呪,百步追及,已被鬼害。自以呪力,得免斯厄。因復前行,又逢山賊。專念前呪,便蒙靈衛。賊來相突,對目不見。循路東指,到芮芮國。值突厥亂,西路不通。反鄉意絕,乃隨流轉。北至泥海(可能是貝加爾湖)之旁,南岠突厥七千餘里。彼既不安,遠投齊境。天保七年(556年)屆於京鄴(今河北臨漳西南鄴鎮附近)。文宣皇帝極見殊禮,偏異恒倫”[47]
  闍那崛多(Jinagupta),揵陀囉國(Gandhāra)人,居富留沙富羅城(Purasapura),生於523年。[48]本國有寺名曰大林(mahāvana),遂往歸投,因蒙度脫,27歲受具足戒。三年後,師徒結志,遊方弘法。“初有十人,同契出境。路由迦臂施國,淹留歲序。國王敦請其師,奉爲法主。益利頗周,將事巡歷。便踰大雪山西足,固是天險之峻極也。至厭怛國,既初至止,野曠民希。所須食飲無人營造。崛多遂捨具戒,竭力供待。數經時艱,冥靈所祐,幸免災橫。又經渴囉槃陀及于闐等國,屢遭夏雨寒雪,暫時停住,既無弘演,栖寓非久。又連吐谷渾國,便至鄯州,于時卽西魏(大統)[後]元年也[49]。雖歷艱危,心逾猛勵。發蹤跋涉,三載于茲。十人之中,過半亡沒。所餘四人,僅存至此。以周明帝武成年初屆長安,止草堂寺。”[50]
  達摩笈多(Dharmagupta),南賢豆(南印度)羅囉國(Lāta或Lāla,今Cambay灣周圍地區)人,生年不詳,23歲出家,25歲受具足戒後,就師問學三年。後隨師至吒迦國(磔迦國,Takka),經停一載。師還本國,笈多更留四年。“但以志在遊方,情無所繫。遂往迦臂施國。六人爲伴仍留此國,停住王寺。笈多遂將四伴,於國城中,二年停止。遍歷諸寺,備觀所學。遠遊之心,尚未寧處。其國乃是北路之會,雪山北陰,商侶咸湊其境。於商客所又聞支那大國,三寶興盛。同侣一心,屬意來此。非惟觀其風化,願在利物弘經。便踰雪山,西足薄佉羅國、波多叉拏国、達摩悉鬚[51]多國。此諸國中並不久住。足知風土,諸寺儀式。又至渴羅槃陀國,留停一年,未多開導。又至沙勒國,同伴一人復還本邑。餘有三人,停在王寺,謂沙勒王之所造也。經住兩載,仍爲彼僧講說破論,有二千偈。旨明二部,多破外道。又爲講如實論,亦二千偈。約其文理,乃是世間論義之法。又至龜茲國,亦停王寺。又住二年,仍爲彼僧,講釋前論。其王篤好大乘,多所開悟。留引之心,旦夕相造。笈多係心東夏,無志潛停。密將一僧,間行至烏耆國。在阿爛拏寺,講通前論。又經二年,漸至高昌。客遊諸寺,其國僧侶,多學漢言。雖停二年,無所宣述。又至伊吾,便停一載。值難避地西南,路純砂磧,水草俱乏。同侶相顧,性命莫投。乃以所齋經論權置道旁,越山求水,冀以存濟,求既不遂,勞弊轉增。專誦觀世音呪,夜雨忽降,身心充悅。尋還本途,四顧茫然,方道迷失,踟蹰進退。乃任前行,遂達于瓜州。方知委曲,取北路之道也。笈多遠慕大國,跋涉積年,初契同徒或留或歿。獨顧單影,屆斯勝地。靜言思之,悲喜交集。尋蒙帝旨,延入京城。處之名寺,供給豐渥,卽開皇十年(590年)冬十月也。”[52]
  其中,那連提黎耶舍於556年抵達齊都鄴城,發足烏埸年代不能確知,但不會遲於550年。闍那崛多發足於551年,抵達周都長安已是明帝武成元年(559年)之後。達摩笈多抵達隋都洛陽,已是文帝開皇十年(590年),從他在迦臂施、沙勒、龜茲、烏耆、高昌各滯留二年。在渴羅槃陀、伊吾各滯留一年推算,發足迦臂施必在578年之前。[53]
  關於三者的來華路線,衹有達摩笈多一人的記載較爲詳細。其餘兩人衹能作些推測。
  首先,達摩笈多發足迦臂施(Kāpisī)後,“便踰雪山”。所谓“雪山”,無疑就是闍那崛多所踰“大雪山”,均指Hindūkush。
  至於那連提黎耶舍,亦曾踰越“雪山”,卽所谓“行化雪山之北”。這“雪山”不妨認爲也是Hindūkush。蓋那連提黎耶舍傳另有一處提到“雪山”:“耶舍北背雪山,南窮師子,歷覽聖迹,仍旋舊壤。”旣然這一“雪山”無疑指Hindūkush,同傳所謂“雪山之北”,也應泛指Hindūkush以北。
  他發足於烏場,但完全可能先南下抵達迦臂施再北上,也就是說採取了和闍那崛多和達摩笈多大致相同的路線。旣然那連提黎耶舍在動身赴“雪山之北”前,因起願瞻奉佛鉢、佛衣、佛骨、佛牙、佛齒,已遍歷山南Purasapura、Nagarahāra諸地,對於這絛路線應該並不陌生。
  一說耶舍抵“雪山之北”,乃自烏埸國直接北上,越過喀喇昆侖,到達塔克拉瑪干西緣。蓋其時控制葱嶺以東朱居、渴槃陁等地的嚈噠與芮芮有婚姻關係,故那連提黎耶舍有可能自塔里木盆地西緣取道天山北麓,逕赴蒙古高原芮芮可汗庭。若干年之後闍那崛多等不能取道喀喇昆侖,改由迦臂施,主要因爲由於突厥的進攻,嚈噠(Hephthalites)己經無力保護商道,喀喇昆侖道堵塞不通的緣故。[54]
  今案:此說未安。一則,沒有證據表明那連提黎耶舍取喀喇昆侖道來華。二則,闍那崛多發足於551年,時突厥尚未滅亡芮芮,不可能西擊嚈噠。[55]卽使突厥和嚈噠的戰事已經發生,也未必會影響喀喇昆侖道的暢通。
  其次,達摩笈多踰“雪山”後,經薄佉羅國(Balkh)、波多叉拏國(Badakhshān)和達摩悉鬚多國(Wakhan)抵達渴羅槃陀國(Tāshkurghān)。
  闍那崛多踰“大雪山”後,同樣也到達渴羅槃陀,衹是在抵達渴囉槃陀前闍那崛多傳僅載有厭怛(Hephthalites)一國。今案:闍那崛多傳不見波多叉拏國和達摩悉鬚多國應是省略。所載厭怛則在達摩笈多傳中改稱爲“薄佉羅國”。蓋“薄佉羅”乃Bāhūlaka之對譯。Bahūlaka位於今Balkh附近,曾是厭怛國都所在。
  厭怛本爲騎馬遊牧部族,進入中亞後長期保持原來習俗,直到接近亡國之時纔有自己的都城。但畢竟曾經定都,而其都城正在Bāhūlaka。[56]由於達摩笈多發足時厭怛已經亡國,傳文不復見“厭怛”之名。
  闍那崛多傳在涉及厭怛國時稱:“既初至止,野曠民希。所須食欲無人營造。崛多遂捨具戒,竭力供待。數經時艱,冥靈所祐,幸免災橫。”或許會有人認爲:這表明當時闍那崛多並未經過薄佉羅城。
  其實,“野曠民希”云云固然不是關於厭怛國都卽薄佉羅城的描述,但這並不能說明闍那崛多並未經過薄佉羅城。之所以僅留下關於薄佉羅城外或其附近景況的描述,也許和佛事(“捨具戒”)有關。闍那崛多傳敍述傳主經過的地點本來就惜墨如金,不足爲怪。應該指出:儘管“厭怛”和“薄佉羅”這兩個概念不能說是完全等同的,衹是一般來說,提到經由厭怛國,應指經由其都城。
  《洛陽伽藍記》卷五引“宋雲行紀”載宋雲一行經歷的*(左口右歇)噠國“土田庶衍,山澤彌望,居無城郭”,似乎和闍那崛多所載相彷佛。其實有所不同:宋雲途經之際,*(左口右歇)噠卽厭怛尚未定都,而闍那崛多經歷時,厭怛已經定都。宋雲所記,可以代表厭怛國的一般情況,而闍那崛多所記衹能認爲是厭怛國特定地區的情況。
  或以爲薄佉羅在Baghlān,卽《大唐西域記》卷一載縛伽浪國所在地。[57]今案:其說未安。不僅對音不類,而且《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二載玄奘路線:“出鐵門至覩貨羅國。自此數百里渡縛芻河,至活國(Warwālīz)”[58],經活國至於縛喝後,復“自縛喝(Balkh)南行,與慧性法師相隨入揭職國(Karcik)。東南入大雪山,行六百餘里,出覩貨羅境,入梵衍那國(Bamiyan)”。玄奘自Balkh入Bamiyan,可證薄佉羅卽縛喝,該闍那崛多自迦臂施西行,梵衍那國乃必由之途。證據見於《隋書·裴矩傳》載當時西域南道:“度葱嶺,又經護密、吐火羅(Warwālīz)、挹怛(Balkh)、忛延(Bamiyan)、漕國(Kapisa),至北婆羅門國,連於西海。”忛延卽梵衍那。
  要之,闍那崛多和達摩笈多兩者自迦臂施至渴羅槃陀的經歷大致相同。有理由認爲,這段路程很可能也是那連提黎耶舍所經歷的。
  其三,闍那崛多和達摩笈多來華路線的區別在於抵達渴羅槃陀之後。具體而言,達摩笈多取西域北道,歷沙勒國(卽疏勒)、龜茲國、烏耆國、高昌、伊吾、瓜州(敦煌)來華,闍那崛多則取西域南道,歷遮拘迦、于闐、吐谷渾來華。蓋據闍那崛多傳,“崛多曾傳:于闐東南二千餘里有遮拘迦國。彼王純信敬重大乘,宮中自有摩訶般若大集華嚴三部”[59]云云,知達摩笈多在抵達于闐前曾經歷遮拘迦。
  至於那連提黎耶舍的情況,因資料闕如,不得而知。“循路東指,到芮芮國(卽柔然或蠕蠕)”云云,似乎表明他和達摩笈多一樣,取西域北道來華的可能性更大。
  總之,那連提黎耶舍等三人均可能取道迦臂施,越Hidūkush北上。在到達Tāshkurghān之前經歷大致相同。三者之所以不取喀喇昆侖道,主要原因可能是爲了避開“縣度”天險。
  最後,應該指出:宋雲一行經由吐谷渾至漢盤陀(渴羅槃陀)一段路線和闍那崛多來華路線是重合的。在抵達漢盤陀(渴羅槃陀)後,宋雲沒有越喀喇昆侖,經鉢盧勒、陀歷南下鳥萇,而是先經鉢和(卽達摩悉鬚多)赴*(左口右歇)噠(厭怛),復經波知、賒彌入烏塲,說明宋雲等所歷*(左口右歇)噠位置與闍那崛多不同,不能以此例彼,指宋雲在抵達*(左口右歇)噠後所取路線和闍那崛多來華路線重合。
  ■注釋
  [1]本文所引《洛陽伽藍記》“宋雲行紀”文字依據周祖謨校釋本(中華書局,1987年)。
  [2]本文所引《釋迦方志》文字依據范祥雍點校本,中華書局,2000年。
  [3]此則且由李延壽採入《北史·西域傳》。《廣弘明集》卷二(《大正新脩大藏經》T52,No.2103,p.104)等亦取此說。
  [4]此外,尚有《佛祖統紀》卷三八:“正光二年(521年)敕宋雲、沙鬥法力等往西天求經。四年(523年),宋雲等使西[天]竺諸國還,得佛經一百七十部。”(《大正新脩大藏經》T49,No.2035,p.355。)记载不同,可存而不論。說詳船木勝馬“北魏の西域交通に關する諸問題(そのー)——宋雲惠生の西方求法の年代を中心として——”,《西日本史學》4(1950年),pp.46-67。
  [5]如:范祥雍《洛陽伽蓝記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pp.265-266。
  [6]內田吟風“後魏宋雲釋惠生西域求經記考證序說”,《塚本博士頌夀記念佛教史學論集》,京都,塚本博士頌壽記念會,1961年,pp.113-124,最早指出這一點,惜語焉不詳,且不够準確。
  [7]《大正新脩大藏經》T49,No.2034,p.45。
  [8]詳見注4所引船木勝馬文。
  [9]括弧內的文字據《通典·邊防典一三·北狄四》“高車條”補正,說見白須淨真“高車王·彌俄突に下した北魏·宣武帝の詔——その脫字補充に至る牛步の考と師の示教——”,《季刊東西交涉》3~4(1984年),冬の號,pp.47-49。
  [10]說見注6所引內田吟風文。又,“王伏子統”《北史·西域傳》作“賸伏子統”,亦“主衣子統”之譌,說見內田吟風“蠕蠕の寄多羅月氏領バルク地方侵入について”,《東洋史研究》18~2(1959年),pp.23-34。注5所引范祥雍書,pp.256-257,指宋雲爲僧官,未安。
  [11]《新唐書·地理四》載:“又西二十里至赤嶺,其西吐蕃,有開元中(開元二十二年卽公元734年)分界碑。”
  [12]黃盛璋“吐谷渾故都伏俟城與中西交通史上的青海道若干問題探考”,《中外交通與交流史研究》,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pp.135-162。
  [13]《洛陽伽藍記》卷五“宋雲行紀”所載西域里數鮮有人認真討論,或如藤田豐八“西域研究·扜彌とDandan-Uilik”,《東西交涉史の研究·西域篇》,荻原星文館,1933年,pp.263-273,esp.265,斥爲難以信從。
  [14]見注5所引范祥雍書,pp.268-270。
  [15]余太山《兩漢魏晉南北朝正史西域傳研究》,中華書局,2003年,pp.477-485。
  [16]同注15。
  [17]應該說明的是,《漢書·西域傳上》載戎盧國“王治卑品城,去長安八千三百里”。又載渠勒國“王治鞬都城,去長安九千九百五十里”。道後一個里數可能意味着自鞬都城經戎盧國王治赴民安的行程;亦卽鞬都城去戎盧國王治十六日半行程(1650里),與戎盧國王治去長安8300里之和。蓋據傳文:渠勒國“東與戎盧[接]”。但是,道一里數無疑是错誤的。卑品城與鞬都城之間不可能相去1650里。
  [18]這一里数不足爲據,說見長澤和俊“《漢書》西域傳の里數記載について”,《早稻田大學大學院文學研究科紀要》25(1979年),pp.111-128。
  [19]見注5所引范祥雍書,pp.279-281。
  [20]松田夀男“イラン南道論”,《東西文化交流史》,東京:雄山閣,1975年,pp.217-251。
  [21]長澤和俊“いわゆる‘宋雲行紀’について”,《シルク·ロート史研究》,東京:國書刊行會,1979年,pp.459-480,以爲可能是Wacha河畔的Wacha或Torbashi。深田久彌《中央アジア探險史》,東京:白水社,2003年,p.83,則比定爲Tangu。
  [22]注21所引長澤和俊文以爲可能是Muztagh-Ata山脈。注21所引深田久彌書,p.83,則比定爲Kandahar Pass。
  [23]說見白鳥庫吉“西域史上の新研究·大月氏考”,《白鳥庫吉全集·西域史研究(上)》(第6卷),東京:岩波,1970年,pp.97-227,esp.132-134。又,注21所引長澤和俊文以爲可能是Wacha河。
  [24]如:注21所引長澤和俊文。桑山正進“バーミャーン大佛成立にかかわるふたつの道”,《東洋學報》57(1987年),pp.109-209,esp.144-158,以爲在Faizābād西南Talaqān及其以西地區。
  [25]J.Marquart,Erānsahr nach der Geographie des Ps. Moses Xorenaci. Berlin,1901,p.245,以爲介乎Zēbāk與Citral之間的山地。另請參看沙畹“宋雲行紀箋注”,馮承鈎譯,《西域南海史地考證譯叢六編》,中華書局,1956年,pp.1-68;A.Stein, Ancient Khotan.Oxford,1907,p.14;桑山正進《カーピシー=ガンダーラ史研究》,京都大學人文科學研究所,1990年,pp.101-103。長澤和俊“‘宋雲行紀’の再檢討”,《史觀》130(1994年),pp.32-46,以爲波知應位於Darkot。今案:長澤氏此說,旨在證成宋雲、惠生於鉢和分道揚鑣。
  [26]注25所引文長澤和俊以爲應位於Yasin。今案:此說未安。位置賒彌於Yasin,是指波知爲Darkot的結果。
  [27]注25所引桑山正進書,pp.131-140,以爲在今Jhelum。
  [28]季羡林等《大唐西域記校注》,中華書局,1985年,pp.250-251。
  [29]章巽《法顯傳校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pp.35-36。
  [30]注24所引桑山正進文,esp.144-158,以爲北魏使臣復自乾陀羅西行至那迦羅阿國(Nagarahāra),今Jalālābād。
  [31]例如:注24所引桑山正進文,esp.144-158。
  [32]參看注21、25所引长澤和俊文。
  [33]同注32。
  [34]陳寅恪“讀《洛陽伽藍記》書後”,《金明館叢書二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pp.156-160。陳氏此說又見“徐高阮重刊《洛陽伽藍記》序”,《寒柳堂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p.143。徐高沅“重刊《洛陽伽藍記》序”,《重刊洛陽伽藍記》(《“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專刊》42),台聯國風出版社,1975年,pp.1-4,亦以爲:“卷五惠生求法一節最肖佛徒合本。”
  [35]注6所引內田吟風文以爲“道榮”乃“道藥”之譌。
  [36]注25所引長澤和俊文。
  [37]見注5所引范祥雍書,p.342。
  [38]詳見注4所引船木勝馬文。
  [39]《隋書·經籍二》:“《慧生行傳》一卷。”《慧生行傳》很可能就是《洛陽伽藍記》卷五提及的《慧生行紀》。
  [40]見注25所引長澤和俊文,說本松田壽男《古代天山の歷史地理學的研究》(增補版),東京:早稻田大學出版部,1970年,pp.164-172。
  [41]注21所引長澤和俊文據以爲《魏書·西域傳》有關记载應該是惠生所取路線。今案:不能因爲《魏書·西域傳》“朱居國”以下記載中缺少了嚈噠這一環,便指爲《惠生行紀》。
  [42]《魏書·西域傳》載:且末國“在鄯善西”,于闐國“在且末西北”,悉居半國“在于闐西”,權於摩國在“悉居半西南”,諸如此類。
  [43]關於《魏書·西域傳》的編纂體例,詳見余太山《嚈噠史研究》,齊魯書社,1986年,pp.235-242。
  [44]《大正新脩大藏經》T51,No.2086,pp.866-867。
  [45]詳見注6所引內田吟風文。
  [46]據《續高僧傳》卷二,那迎提黎耶舍“天保七年(556年)屆於京鄴……耶舍時年四十”。(《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60,p.432。)則生年爲517年。然同傳又稱耶舍“奄爾而化,時滿百歲,卽開皇九年八月二十九日也”。(《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60,p.433。)則生年爲490年。按之《歷代三寳記》卷一二,“[開皇]五年(585年)十月勘校訖了,舍九十餘矣,至九年而卒。”(T49,No.2034,p.103。)則490年近是。
  [47]《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60,p.432。
  [48]據《續高僧傳》卷二,闍那崛多“至開皇二十年,便從物故,春秋七十有八”。(《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60,p.434。)
  [49]“西魏大統元年”有誤,今從《開元釋教錄》卷七作:“西魏後元年”。(《大正新脩大藏經》T55,No.2154,p.434。)
  [50]《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60,p.433。
  [51]“鬚”字原作“鬢”,此從《開元釋教錄》卷七(《大正新脩大藏經》T55,No.2154,p.551)改。
  [52]《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60,p.435。
  [53]注25所引桑山正進書,pp.107-121。
  [54]注25所引桑山正進書,pp.141-149。
  [55]關於嚈噠之亡,參看注43所引余太山書,pp.103-113。
  [56]說見余太山“嚈噠史若干問題的再研究”,《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學刊》第1集,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1年,pp.180-210。
  [57]桑山正進“トハーリスターンのエフタル·テユルクとその城邑”,載注25所引書,pp.399-411。
  [58]《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53,p.228。
  [59]《大正新脩大藏經》T50,No.2060,p.434。
  

早期丝绸之路文献研究/余太山著.-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