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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克来的杰作:《林莽》*
周扬

  建立在现实生活的深邃的根柢上的近代的文艺,在那一方面,是纯然的文明批评。这样的倾向的第一个是伊孛生①。由他所发起的所谓问题剧不消说,便是称为倾向小说和社会小说之类的许多作品,也都是直接或间接地拿近代生活的难问题来做题材。其最甚者,竟至简直跨出了纯艺术的境界。有几个作家,竟使人觉得已经化了一种宣传者(Propagandist),向群众中往回,而大声疾呼着,这是尽够惊杀那些在今日还以文学为和文酒之宴一样的风流韵事的人们的。
  ——厨川白村
  辛克来便是一位旗帜鲜明的Propagandist。他说过:“一切的艺术是宣传,普遍地不可避免地是宣传;有时是无意的,而大底是故意的宣传。”我们在他的《林莽》中,便可这种艺术的伟大意义,便可看出他显然地是一个大声疾呼的Muck-raker②,是一个社会主义的Propagandist。
  《林莽》(The Jungle)是一部轰动了全世界的名著。这本书是在一九○六年写的。劳动者家庭的苦况,和资产阶级的恶毒的阴谋及联合阵内的丑态,都活活地给这本书暴露无余了。所以这书一出版,便弄得芝加哥屠宰公司大起恐慌,连当时的总统罗斯佛③也惊骇了。在短期间内译成了十七国文字,编成了戏剧和电影。贾克伦敦④说这是一部“工银奴隶制度的黑奴吁天录”。我们知道《黑奴吁天录》⑤的著者斯托伊夫人⑥是被称为引起放奴战争的小贵妇的;这本书对于将来社会革命的功绩,也就不难想见了。现在我把这书的梗概,介绍在下面:
  立陶宛的少年工人岳非斯和他的恋人阿娜怀着满肚子的希望到美国来。他们一共是十二个人——岳非斯,他的父亲,阿娜,她的后母,她的兄弟七人,和她的表姊玛丽霞。他们一路来,化了不少的钱,上了不少的当,几天的实际经验,就把他们对于美国的迷梦惊醒了;但是血气方刚的岳非斯,却并不因此灰心。人家告诉他一些关于芝加哥屠宰工人的悲惨的故事——一些令人毛发悚然的故事,而岳非斯仅一笑付之。他是一条又强壮又勤劳的汉子,自然很相信自己的力量;其实象他这样一架有力的活机器,公司的工头们也决不会把他轻轻放过呢。所以他马上就找了工作,他胜利了,他欢喜了。不久,约拉司(阿娜的兄弟),玛丽霞,阿娜,和他的父亲也都找着了工作;于是他们便买了一个屋子,安家立业起来。这时候岳非斯和阿娜热烈地恋爱着,终于结了婚。结婚的结果,花费了不少的钱,一家子都急得无所措手足;而岳非斯却大胆地担当了一切,他为了他的爱人,他大胆地担当了一切。他相信他自己的力量,苦苦地做工;他连屠宰工人救济会也不肯加入咧。一直到他的老父死了,爱妻病了,他才渐渐地察觉了公司的黑幕:
  厂主们把他们的窗子贴满了种种的欺骗来诱惑你;就是那道旁的墙垣,那灯柱,那电线柱都贴着欺骗。雇用你的那大公司欺骗你,而且欺骗全国——从头上至底下,这只是一个巨大的欺骗罢了。(P.78Jungle,Vanguard Press⑦)
  从前岳非斯听了工友们的“为他们的权利而战”的话,总是莫明其妙;因为那时候他的“权利”观念,只是“去找工作,找了工听人家叫怎样做就怎样做”。但是他现在懂得为权利而战的道理了,而且觉得自己也在战起来了。所以屠宰工人救济会的代表第二次来的时候,他的态度全然变了。不到一月全家的人都有了会证。他有了新的宗教,成了一个热心的会员。
  但是,在重重的剥削之下,任凭岳非斯如何勤苦,总归是免不了饥饿的恐慌。
  除了所有他们的身体的劳苦以外,他们的心灵上,还有一种不断的紧张。他们整天而且差不多整夜为忧愁与恐怖所困恼。这种生活实在说不上生活,连生存都有些说不上呢。(P.102)
  这种连生存都有些说不上的生活,已经够岳非斯痛苦了;再想一想,他的脚受了伤,病倒在床上,眼睁睁望着自己的家庭的苦况,爱莫能助,更是多么的痛苦啊。这种痛苦,就是他病中的饮食。这时候,他的唯一的安慰,就是抚弄着他那刚能说话的小孩,聊以自遣。
  约拉司突然失踪,家庭的收入,大受影响。岳非斯看了这种情形,便把脚包起,出去找工作。但是他现在不似从前那样的强壮了,工头们也不需要他了。他形容消瘦,农衫褴褛,象他这样的失业者,不知道有多少;然而他们都找不到工作,堕落到酒里去了。但是岳非斯为着他的爱人,决不肯就这样地堕落下去。他拚命地与失望战,寻找他的工作。失业的苦痛,使他深深的猛省。
  当初,他是年少力强,头一天就找了工作;但是而今呢,可以说他是一件用旧了损坏了的货物,他们不要他了。(P.127)
  后来他在公司里找了一件极下等的工作;同时阿娜的后母也被迫做起工来了。他们的生活,机械化得可怜。
  她(阿娜的后母)成了她所招扶的那机器的一部分;而且各种官能,凡是那机器所不需要的,都被压轧得不再存在了。在这种残酷的劳苦之下,只有一件幸事——那就是:它给了她“麻木”这种赠品。渐渐地她沉于一种麻木不仁的状态——她静默了。晚上她会着岳非斯和阿娜,三人一同走回家,往往一声也不做。同样阿娜也沉于一种静默的状态了——阿娜曾经走来走去,象鸟儿一般地歌唱的。她是有病而且多愁,所以往往一走回家,她的气力就通通完了。他们吃了必须吃的东西以后,因为除了悲惨的情况以外,再没有什么可谈,索性爬到床上,昏昏迷迷地躺着,一直到起来的时候才动;烛光下穿起衣衫,回到机器那里去。现在他们是这样的麻木,连饥饿的痛苦都不大感觉了;在食物缺乏的时候,只有小孩子们不住地骚动罢了。(P.138)
  但是,阿娜的灵魂却还没有死——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的灵魂是死了的,不过是睡着罢了;而且有时灵魂还是会醒来,醒来的时候,是最悲惨的时候。记忆之门会转开着——昔日的欢乐会伸臂向着他们,昔日的希望与梦想会喊着他们,而他们会在压在他们的上面的重负之下弹动着,并且感觉到一种永久的极大的压力。他们在这种压力之下,连叫也不能叫一声;但是巨大的痛苦会占有他们,比死的痛苦还要可怕。(P.139)
  这幅工人生活的写真,多么地动人啊。在这种生活下的岳非斯,发现了饮酒的可贵。因为饮酒可以忘记痛苦,可以摆脱负担,可以使他的死去了的自我复活起来。但是,他一看着家庭的苦况,计算着他饮酒所花的钱,眼泪便从他的眼中掉下来。他不饮了,他振作了。
  霹雳一声,岳非斯发现了他的阿娜被一个工头诱奸了两次。阿娜把她怎样被工头威胁不得已的苦衷,向他泣诉;他一听之下,自然是怒不可遏,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发狂似地跑到公司里把那工头痛打一顿,这一打便把自己打入牢狱了。
  猛烈刺激后的牢狱生活,是多么的悲惨啊。这是一个耶稣圣诞夜,礼拜堂的钟声,悠悠地传入他的耳鼓。然而,这是太残酷了。
  他的妻也许在奄奄一息,他的儿也许在嗷嗷待哺,他的一家人也许会活活地冻死——而他们却在把圣诞节的钟儿鸣着!(P.163)
  他们把他放在一个雪不能打入,寒不能侵袭的地方;他们给他饮食——啊,天啊,如果他们定要处罚他,他们为什么不把他的家中人关在牢狱里,而让他抛在外面呢——他们为什么要让三个无力的妇人,七个无力的小子受着饥寒,不能找个比这更好的法子来处罚他呢?(P.163)
  “这就是他们的法律,这就是他们的公道!”岳非斯愤怒起来了。他只知道愤怒,却并不知道这社会罪恶的来源,就是那叫做“制度”的东西,那些商人,他的主人们。
  迨他出狱时,他那用汗和泪甚至是用心血换来的屋子,已经归了别姓。这时候他的一家子已穷得讨米了。迨他找着了他的家庭,阿娜已经是奄奄一息了。到夜里她就难产而死。他受了这个猛烈的刺激,便发了疯似地跑出去狂饮。但是他为了他那可爱的小宝贝,还是不肯自暴自弃,又忍痛地振作起来。他找着了工,但是不幸又伤了手。刚刚病好复工,有了新的理想的时候,他的唯一的小孩淹死了。两次的“死”的打击以后,他的幻想再难恢复了。他再也不能不离弃他的家庭了。
  他昏昏沉沉地跑到乡间去了。在三年的都会生活之中,他连一棵树也没有看见过;现在他陶醉在大自然的怀里了。他恢复了他的健康和失去了的少年锐气,他追怀着他的爱妻爱子;有时他梦见阿娜,伸臂去抱她,醒来时他的眼泪把地都滴湿了。
  这时候他一面游荡,一面又找了些零工,赚了几个钱。他喝起酒来了,甚至嫖起来了。野兽在他的心中咆哮着,好象它在“林莽”中咆哮一样。
  岳非斯堕落了!
  然而他还是不能忘情于他的妻儿。有天他在一个农家借宿,偶然看见一个小孩子,触景伤情,他的眼泪不住地掉下来;他忍不住了,他冒雨跑到黑林里去哭了一夜。
  秋季里他又到芝加哥来了。他在隧道里做工;但是不幸折断了一臂,他残废了,他成了失业者。在失业期内,他又因为一件小小的事故,被捕入狱。在狱中他遇到了一位相熟的朋友;这位朋友是他上次在狱中认识的,他的职业是“贼盗”。
  他出狱后,一钱莫名;于是便跟这位贼朋友干了一次拦路打劫的勾当,分了几十块钱的红利。这时候他与芝加哥的高等罪恶世界渐渐地接触了;同时他的生活,也一天天地好了。一月前他几乎做了街头的饿殍;现在呢,好象突然得着了一把魔术钥匙:跨进了那多金的世界。他结识了有声势的朋友,他当了芝加哥屠宰场的政治领袖斯卡力的下等走狗。他被斯卡力收买了:他办理选举事业,破坏罢工。这么一来,他便有数百金的储蓄了。同时他的生活也堕落得不堪了;酒楼妓寓,常常有他的踪迹。有一晚他偶然遇着那个诱奸他的妻子倾覆他的家庭损害他的生命的那个万恶不赦的工头,他的怒火又燃烧起来了,于是不管一切,便作第二次的痛打;打的结果,自然是同上次一样地享受铁窗风味。
  这工头是斯卡力亲信的人,岳非斯哪能与他作敌呢。所以出狱的时候,他又是一钱莫名的无业游民了。
  一晚,他在大雨滂沱之下,饥寒交迫地在街头徘徊着;他突然遇着一位相识的妇人。从这位妇人嘴里,他知道了玛丽霞的住所;他马上就去访她。玛丽霞为了生活的逼迫和不忍看着阿娜的后母与小孩子们活活地饿死,已经堕入青楼了。这个可怕的发现——玛丽霞成了娼妇,使得岳非斯非常伤心。从前他纵觉得这世界是恶浊的,然而他的可爱的家庭不恶浊;现在呢,一切都完了。
  他现在也不愿去见阿娜的后母了,他决定找了工作再说;他在林立的工厂中间徘徊了一会,便走入一个人山人海的公共厅里;他本来是打算躲在这里过夜的,偶然听着一个人在台上声嘶力竭地演讲着,一篇慷慨激昂的社会主义者的演说辞,深深地打动了岳非斯的破碎的心。岳非斯是一个灵魂受了伤害的可怜人,他是没有勇气再希望再挣扎了——他已经同堕落与绝望妥协了;而现在呢,如拨云雾见青天,他明白了一切黑暗而可怕的事实,他兴奋了。他不由自主地去见那位演说者,演说者便介绍他见一位社会主义者的同志。这位同志邀着岳非斯到他家里去睡,并且把公司的黑幕和社会主义的意义详细地解剖给他听。岳非斯恍然大悟了:从前他只听见人家说社会主义者是美国制度的敌人,现在他知道社会主义是工人的救星了。
  他躺着,喜不自禁地梦想着将来的胜利。
  * 本文原载一九二九年二月一日《北新》半月刊第三卷第三号,署名起应。《林莽》通译《屠宰场》;三十年代,易坎人(郭沫若)又译为《屠场》。
  ① 通译易卜生。
  ② 意即专门报道社会丑事的人。
  ③ 通译罗斯福。
  ④ 通译杰克·伦敦。
  ⑤ 原作为《汤姆叔叔的小屋》。
  ⑥ 通译斯托夫人。
  ⑦ 范加德出版社。
  

周扬文集 第一卷/周扬著.—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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