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人物库概述 西北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 边区中共组织领导人 边区参议会领导人 边区政府领导人 边区军事领导人  
 全文检索:
边区著名英模人物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边区著名爱国人士及侨胞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 周扬 > 缅怀纪念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三十年代结识在上海
王作民
    周扬的夫人苏灵扬是我高中同学。通过她我认识了周扬。
  同周扬初次见面,回想起来,有些象“电影镜头”。时间大约在1933、34之间,我在上海租界一处里弄房子的大门外扣门。忽听身后有人问:“你是王作民吧?”回头见一位身穿风雨衣的男子,帽沿压得低低的看不清面孔。他接着说:“你是找灵扬?我见过你的照片,认出你了。”他就是周扬。原来他家刚搬迁,这是怕落下什么,特意回来作最后一次检查。真悬,分秒之差就可能同他交臂错过,那末这趟专程从杭州来上海探望灵扬,就算白跑了。
  灵扬意外见我随周扬来到,欣喜万分。立即把我给的杭州土产沙核桃糖装一盘送到新居二房东太太房里,大声说:“是我杭州亲戚刚带来的。”灵扬早在信中敦促我尽可能常到上海她家,显示她家也有人来人往,免得邻居生疑。这是她提高声音的目的。我问:“他现在呼什么名字?”他们每搬迁一次就换个名字,一会儿“周志扬”,一会儿“周子扬”……反正不用真名“周起应”,那是南京正在明令通缉的“共匪”。灵扬要我去她家,说我绝对可信,而且我没有参加革命组织,不会被捕招供出她家的住址。他们地址一般是保密的。
  1932年暑期,她同我,还有徐微,刚读完高中二年级,就被校当局勒令退学,因为我们在墙报上骂蒋光头不抵抗日寇。高三是一律不收转学生的。多亏一位同情我们的老师替我们搞到一式三张假文凭,为避免引起注意,我们进了三所不同的大学:灵扬入了上海光华,徐微入了复旦,我则考上了浙江大学。我们之间的关系胜过一般的同学关系。灵扬在光华参加了进步组织“左联”(左翼作家同盟),也没有瞒我。
  周扬是作为“左联”领导人到光华参加活动,初次遇到灵扬的。她以少女的敏感察觉到周扬认真地注视了她一眼,后来就常到光华找她。据我所知,当年追求灵扬的青年大有人在,其中不乏富家子弟,灵扬均不屑一顾。她与周扬终成眷属,实属毫无世俗考虑、一片纯真的“情有所独钟”。从此,生活动荡不安,时刻警惕特务跟踪,再加上周扬的生计仰仗稿酬,一个职业革命家得自己解决生活问题,经常处于经济困难之中。这一切,她均不以为意。那时她既不是共青团员,也不是党员,她的决心颇不简单。
  随便举个例子说明“紧张”:当一次我去她家时说到想看一场轰动沪滨的美国影片。他们舍命陪君子,办法是电影已开始放映后才入场,结束放映前就退场。周扬的帽子遮住半个脸,看的当然是晚场。我心想:好紧张的文娱活动!倒象我在浙江大课堂上听讲的希腊传说中的“达摩克里斯利剑”,随时会掉在自己头上!
  又一次我到上海,正遇上周扬要同一个从苏区来的同志约见。为了安全,到一家高级旅馆开个房间,把我也带上,三个人进入不招人注意。通知有客来访时,灵扬和我撤离客房,出旅馆后分别走向不同方向,打乱可能跟踪特务的注意……这次的开支是我支援的。这是我碰巧到来,否则又得设法去找钱。
  当然我们也有欢笑时刻。有几次我至今想起来,光景如昨。一次,灵扬忽问:“你看他象不象个教授?”原来他们一贯向所有的他们的二房东谎称周扬的职业是教授,不坐班,授课外活动自由。被她一问,我认真仔细把坐在书桌前的周扬打量一番后很负责地回答;“学者风度,象,象个教授。真的,比教授还象教授。”逗得他们笑出声来。
  灵扬的父亲得知女儿“先斩后奏”出嫁了,坚持要到上海看一看。周扬外出还有一点“行头”,灵扬真没一件好衣裳。她到处寻找削价服装,东拼西凑用19元买了件呢大衣,穿上霎时间显得格外体面。老人家也不知大衣里面的衣着是好是坏,见到女婿相貌举止也满意,就放心地回常熟老家去了。后来周扬就此事对我开玩笑说:“还好。她父亲没有‘不承认满洲国’。”一句话引得我捧腹。我一笑他真会应用“新名词”。当年举国上下异口同声“不承认满洲国”,确是新用语。二笑他用词不当,怎么把伪满扣在自己脑门上?我的“点评”逗得他们也大笑起来。
  1933年秋季开学,我浙大班上转来一名新同学胡乔木(当时的名字是胡鼎新)。不须多久,彼此在政治上都相互信任。他知道我时不时跑上海,就托我去找他大妹妹夏青(当时的名字是胡穗新,正在上海暨南大学上学),向她处取一批马列书籍,为他自己在浙大办读书会用。周扬灵扬也听我说起过胡乔木如何如何会读书。
  我作梦也没料到几十年后,在“文革”期间,有人一定要我交待我曾在三十年代带过一封信,一封胡乔木写的信,给周扬的。而且为此把我关进秦城监狱长达五年半零十一天(1968,5,13—1973,11,24)之久。
  我实在记不得。我说别说一封,就是十封,我也给带,但我实在记不得了。我搜索枯肠“交待”我能记得的两桩事,可依此推论我带过信。第一桩,我记得周扬好象在看了什么胡乔木写的东西后说:“这个青年,很有思想啊。”我听到我的同学被夸,心中得意;我觉得周扬自己也不过二十多岁,开口“这个青年”,太老气横秋了吧?这个想法,因为没说出口,倒反有些记得了。那第二桩事发生在1949年,记得就更确切了。周扬对我说:“我认识胡乔木,是你介绍的。”在“秦城”我千百次后悔我为什么当时没敢问一句“我是怎么介绍的?”也许由于带过一封信?我可是毫无记忆了。
  后来我有机会当面问周扬和胡乔木,他们也记不清了。关押期间审问我时,我常听到的几句话是:“你不过是个带信的,为什么不交待,交待了不就完了。还有写信的人和收信的人呢,与你不相干。”审问者不需要“推理”,要事实。但事实是“我记不得了”,我无法把“记不得”变成“记得”,关我一百年我还是记不得。
  在周扬和乔木都去世后,我曾向乔木的小妹妹方铭(三十年代也在上海,当时名叫胡文新)说起带信事,她说她记得乔木托我带过一封长信给夏青,为让我也看看,未封口。大约是我让周扬看了此信,周扬才说乔木很有思想。我本不想在此文中涉及三十年代以外的事。但这场六十至七十年代的囹圄之灾源于三十年代的一般交往(即便真的替同学捎封信,也很平常),如果完全略去,总觉缺些什么,才写下上面几段。
  回头说1935年。那年春季开学时,胡乔木和我二人因驱逐浙大校长郭任远失败,被迫离开浙大(郭在1936年还是被逐出浙大了)。乔木转赴上海从事地下工作,我则于同年暑期考上了清华三年级。赴北平前曾向周扬、灵扬告别。灵扬已怀孕。孕妇一般有些择食,灵扬生活清苦,只能从里弄口摊贩处买几只卤鸡爪嚼嚼。她没有必要避我,仍开心地啃着。周扬笑着说:“瞧瞧,她现在也不怕不雅观了。当初我们二人在马路上走着谈着时,她连咖啡也怕喝,怕喝出声音来不雅。”我记得灵扬说过,他二人见面就去马路上走走,冻得不行时就进咖啡店避避寒冷。这次见面竟成了三十年代最后一面。
  我们通信还是不少。她生下女儿密密不久就给我寄来照片。我到清华后就积极投身爱国学生运动,先后参加了“社联”,“民先”、共青团。周扬和灵扬知道我的情况,当然高兴。我在杭州时周扬就问过我想不想参加党组织,没有接上关系,说来话长,只好从略了。
  1937年,日本终于发动侵华战争。暑期我从清华毕业,在北平报馆工作。七·七战火发生时我正在北平。8月,因在北平的学生大批南撤,一路组织“平津流亡同学会”。我工作的报社因抗日立场鲜明,已不能存在。我和撤离的学生们一起南下,我到了南京。南京也有“平津流亡同学会”,我在那儿登记了家乡住址,打算到浙江长兴老家暂住。
  没料到灵扬一封长信寄到了长兴。信上说周扬、艾思奇、周立波一行12人从上海赴延安,曾到“南京平津流亡同学会”找我一起前往,却发现我已赴长兴。那封长信诉说了她和周扬极度的失望。我流着眼泪反复阅读这封写于浦口、发于浦口的信。当年我孑然一身,能跟他们在一起,世上没有比那样更好的事了。他们已远去,并未留给我复信的地址。
  这是三十年代最后一次通信。今天遥想六十年前这一场“交臂错过”,除了衷心感念他们珍贵的友情和同志之谊,我还能说什么?
  1997年7月写于卢沟桥事变60周年纪念之际
  

忆周扬/王蒙,袁鹰主编.—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8.4
您是第位访客!
版权所有:陕西省文化厅主办"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陕西省分中心
Copyright 1998-2014 www.shawh.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陕西省图书馆维护 | ICP备案:陕ICP备10200749号-2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