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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横刀立马人——忆延安保卫战中的彭老总

刘福群

1947年3月间，我们二纵调往陕甘宁边区保卫党中央，在青化砭设伏，准备歼灭进犯边区的胡宗南部队。一天中午，我看见远处一个山头上，有几位首长在观察地形，前面的一位象是彭老总。到下午一点多钟，旅里通知我们连以上干部集合。真的是彭老总来了。在一个小山坡上，他给我们讲话，那洪亮而坚定的声音在沟壑上空回荡着：“同志们，现在胡匪率大部队进犯我们根据地来了。敌人兵多，硬挡是挡不住的，看起来敌人要占延安。是座空城，让他们占吧!我们可以甩开手打大仗，消灭敌人有生力量。敌人进犯，只能激起边区军民更大的仇恨，让我们迎接更大的胜利吧!贺龙同志不在西北了，毛主席让我来和大家一起消灭敌人。现在敌31旅已由拐峁开来，我们决心在青化砭这一带歼灭它!”稍微顿了一下，他又说，“现在，我把战斗任务分配一下：你们教导旅就埋伏在青化砭西北方向，打敌先头部队；八旅、一旅和九旅打中间；四旅打敌后尾。要等敌人全部进来后再开始冲锋。大家都关心毛主席的全安，毛主席还在陕北。今天，毛主席本想来看望大家的，周副主席说还有重要的事研究，主席就让我代表他向大家问好。” 　　彭总讲到这里，我们的眼圈都湿润了，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狠狠打击敌人，保卫毛主席!彭总象看透了我们的心事，兴奋地说：“毛主席是全国人民的伟大领袖，日本鬼子、蒋介石都怕毛主席。毛主席领导我们打垮了日本帝国主义，也一定能够打垮国民党反动派。胡宗南虽有20多万兵，但他到陕北来就成了聋子。因为人民反对他。边区人民和我军心连心。只要我们按照毛主席的指示，集中兵力打歼灭战，就能一口一口吃掉它。我问毛主席关于战争的形势，主席说，敌人要消灭我们的可能性不大了。我军在各个战场上都打得好。山东是七战七胜，平汉、上党等战役也是节节胜利，证明了他的虚弱。他占我们一个地方，就背一个包袱，非失败不可。全国解放要不了多久了。我来的时候，毛主席要我向大家讲清楚，敌人到陕北20万人不是坏事，是好事，我们两万人就能牵制住它，一个旅一个旅地消灭它。困难是暂时的。不久我们就可以到关中平原去吃麦子了。”他的手臂又那么有力地往远处一挥，坚定而豪迈，大有“横扫千军如卷席”之势。我们的心情就象被疾风鼓荡起来的船帆，异常振奋。返回驻地后，我们就立即进行传达动员，做好战斗准备。等敌31旅大摇大摆地沿着延榆公路开进了我伏击圈，杀声似疾风暴雨从四面卷向敌群。仅仅一个多小时，就全歼敌31旅，俘敌代旅长周贵昌等以下官兵数千人。这是保卫毛主席、党中央的第一个胜仗。 　　4月间，领导通知我们连以上干部在志丹县通往绥德的公路上察看地形。为避免敌机轰炸，要求我们一律着便衣。我们到达集合地点时，彭老总也穿着便衣来了。他领我们查看了两面黄土高山的走向和山沟里的公路。当时天气已经转暖，有的群众在地里种麦子、蚕豆，彭总不时地含笑向群众招手致意，然后率领我们二纵和新四旅、教导旅的干部到羊马河畔一个仅有三户人家的村外打麦场上。彭总坐下来，我们就围在他身旁。彭总说：“我不会吸烟，谁会吸就吸吧!我可管不着你们吸烟哩!”彭总这一说，大家就不拘束了，有的抽烟，有的一边喝水，吃干粮，一边听彭总讲话。彭总说：“上次我们在青化砭消灭了31旅，敌人总想报复，找我主力决战。可是我们离敌人八九里路，他们也发现不了。为什么?群众觉悟高，保密保得好啊!刚才我们看地形，种地的群众知道我们，但是可以肯定他们是不会给敌人报信的。当然，敌人也滑了，估计驻在志丹县的敌135旅要到这里来。我们也要小心。要是敌人发现我们在这一带设伏，他就会改变行动路线了。所以今天我规定一条纪律，敌人没有全部进入我伏击圈，就不准开枪。教导旅在后面把握情况，你们开枪后大家再冲锋。” 　　彭总又大声问：“这样规定行不行?”我们齐声答：“行!”他笑了，又问：“你们说行，部队情绪怎么样?”我们说：“部队情绪可高哩。”彭总说：“你们都是连以上指挥员，打好仗全靠你们了!回去布置吧!” 　　我们迅速回到连队，传达彭总的部署和规定。凌晨三点，就进入埋伏地域。但整整一个上午，却不见敌人踪影。直到下午一点钟，敌人来了。是个步兵营，乱打一阵子枪又回去了。我们不理他们。有的同志小声说：“彭老总能掐会算，知道敌人耍手段。”等到第二天上午十点钟，记得是4月14日，敌135旅全部来了。教导旅在后面一打响，我们就一齐打冲锋。四个旅围歼敌人一个旅，又是一个歼灭战，把敌旅长麦中玉也活捉了。缴获敌电台十余部，迫出炮27门，六○炮42门及大批弹药物资。我们部队来了个大换装。两次战役，打得敌人更害怕了，别说连、营、团，就是一个旅、两个旅也不敢轻易单独行动了。 　　在羊马河歼灭敌135旅后不几天，领导上又传达了彭总要我们参加打蟠龙镇的指令。彭总说，现在敌人更狡猾了。他不出来，我们打伏击是不行了，那就打进攻战。蟠龙镇是胡宗南进犯边区的供应站，存放着20万套单军服，十万袋白面，几十万发子弹，大批医药。由敌旅长李奎刚率167旅7000余人守卫着。我们要把敌人主力调开，把蟠龙镇拿下来。彭总令359旅把敌人十来个旅引向绥德方向。359旅到绥德，敌人弄不清楚，真把359旅当成我西北野战军大部队了，就纷纷扑向绥德。359旅却按彭总指示，迂回到敌人后面来阻击其回路。我们二纵和独四旅、新四旅就在彭总指挥下，于5月2日突然出现在蟠龙镇外山头上，形成包围圈后，黄昏时分发起进攻，连夜激战，突破了敌军外围警戒阵地。3日晨，我们发起总攻，一直打到5月4日，就把敌167旅及一些反动地主武装共7000余人全部歼灭了。敌旅长李奎刚也当了俘虏。他还是个中将哩。蟠龙镇内敌人的大批物资装备，自然都成了我们的战利品。弹药、给养、被服、医药用品，连同兵员不足的问题，统统都得到了解决。 　　这就是有名的陕北三战三捷。是给胡宗南进攻延安后最好的见面礼。我以为彭总太劳累了，可能要休息几天的，没想到就在蟠龙镇战斗结束的第二天，他又来了，把我们参加蟠龙镇战斗的连以上干部集合起来带到原阵地上，研究敌人是如何防御的，我们是怎样打下来的。然后，彭总作了简要的战斗经验总结，并说：“这次战斗首先是359旅给敌人大部队‘带路’带得好，阻击打得好。打了几个胜仗，不能骄傲，更不能纪律松弛。听说新四旅有人在蟠龙镇街上倒了白面，把面袋子拿走了。这是败家子作风。领导干部要检讨，不准再犯。”彭总讲得很严厉，使我们都受到了教育。 　　到了7月，不仅陕北，就连其他各地的斗争形势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彭总指示，为了支援刘邓大军过黄河南进，我们要拿下榆林，把已被拖得精疲力竭的胡匪主力牵到鄂尔多斯大沙漠去。榆林是个军事要地，靠近长城，有邓宝珊的部队驻守。榆林城东20里有个叫三叉湾的镇子，是榆林的门户，驻着敌人五个步兵团。要打榆林，必须先打下三叉湾。我们从米脂出发北上，大雨一夜不停，茫茫雨幕，成了我们最好的掩护。部队到了三叉湾镇外，敌人还未发觉。我们在早晨发起冲锋，一阵猛烈的炮火就把敌军歼灭了，还活捉了两个敌团长，他们的太太儿子也都成了俘虏。我们问那些俘虏兵战斗力为啥这么糟糕。他们说，长官们一般都抽大烟，早上弟兄们出操回来，长官们先吸大烟后吃饭，烟还没吸，贵军就冲进来了，谁能指挥战斗?我们向他们讲了俘虏政策，就让部队打扫战场，做饭吃。晚上，部队到达榆林城西关外，在山头上构筑工事。次日一早，还未攻城，团里来了电活，通知我和教导员黄榆同志去旅部接受新的任务(这时我已担任一营营长)。我和黄教导员赶到旅部，方知是让我们营到野司担任警卫。我说：“榆林还未打下来哩，打了仗再走行不行?”旅首长说：“警卫野司比打榆林还重要，彭老总在那里呀!”我和教导员一听警卫彭总，啥也不讲了，返回住地就带领全营出发了。 　　其实野司就在榆林城北八里路远近一个村头破庙里。接待我们的是阎揆要参谋长。他给我们具体布置了警戒任务。第二天一早，吃了饭他就领我们进庙去见彭老总。彭总正在吃早饭，见我们进来就热情握手让坐，一边对阎参谋长说：“你快去看地形，这里的事由我来办。”阎参谋长走了，彭总就边吃边同我们谈话。我看老总吃的是小米饭，两个菜：一个土豆片，一个炒白菜。心想，首长真够艰苦了。彭总问我们吃饭没有，战士有无菜吃，鞋子够不够穿，还说，可以把缴获敌人的旧军服给部队打点草鞋穿嘛!我们答应着，却都有点坐立不安，一是首长那么关心部队，心里实在感动；二是过去虽然多次见彭总，那都是在听他作报告或跟他察看地形时，人多，现在只两个人在副总司令跟前就显得拘束了。彭总看着我们不自然的样子，笑着说：“我看你俩有点怕我，我也是当战士上来的，有什么可怕哟!刘营长抗战开始在哪儿?”我说：“在总部特务团，后调来115师。”彭总又问：“黄教导员呢?”老黄说：“我在红三军当过机要员，抗战后调120师了。”彭总说：“我们三个人都在一起工作过，还拘束什么?谈谈你们营的情况吧。” 　　彭老总象拉家常一样和我们亲切交谈，我们也就随便多了，也忘了战时首长时间的宝贵，详细汇报了部队的发展经历……彭总听了汇报，点点头说：“部队军政素质不差，就是党员少了些。要注意做好党的发展工作。打仗免不了牺牲人，重重视对新兵的教育。担任警卫，要细心谨慎。咱们打榆林，是围城打援，调动敌人主力。胡宗南这次又‘上当’了，已令他的军长董钊率大兵快速增援榆林。我们准备打敌援兵吧。”说到这里，彭总才将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边嚼边说，“四科长刚买回些小白菜，给你们营吃吧。”我们急忙说连队有菜吃。彭总故意沉下脸来，说：“不要可不行啊!”我们只得表示收下。回到营里，我们就集合部队，传达彭总的指示和关怀，把菜分到连队。     　　过了两天，彭总动员野司机关干部，收集了100多双鞋子给我们营送来了。彭总的一双鞋子，是特地送给我营战斗英雄王成刘同志穿的。小王拿着鞋，激动得流泪了，说：“这不是一双鞋，这是彭总送给我们的杀敌勇气啊!”我们营党委为此深受鼓舞，当做一件大事向部队进行教育。老战士联系实际讲传统；一些新战士，特别是从国民党军队解放过来的战士更受感动。他们说，旧军队抓兵，打兵，把战士不当人；彭司令员这么关心战士，单就这一点说，国民党也必败，共产党必胜了。 　　(铁志 整理) 　　 革命英烈/陕西省革命烈士事迹编纂委员会.—西安：《革命英烈》编辑部，198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