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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德怀自述 第二章 湘军当兵
彭德怀

  入湘军当兵
  一九一六年,湖南的督军①是北洋军阀②汤芗铭。汤镇压革命、屠杀人民,人民恨北军,迫切要求驱逐它。当时,反北军、反汤的秘密活动在湖南是比较普遍的,反北军的空气在民间秘密流传甚广,说孙中山和广西军队要帮助湖南人打北军。当时的国际形势,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欧美帝国主义对中国侵略有了一些放松,中国工业有比较快一些的发展。什么富国强兵,实业救国,这些欺骗性的资产阶级的爱国思想也就随之而来,这些对我也有影响。但当兵的主要动机,还是为了家庭贫困:当堤工不能养活全家。
  我是在一九一六年三月中旬入湘军③当兵的。当时我的年龄按生日九月初十日算,还不满十八岁(十七岁多),是勉强收录的。入伍时正值湖南驱赶汤芗铭(督军兼省长)。我参军部队的番号是湖南陆军第二师三旅六团一营一连。师长陈复初,旅长陈嘉佑,团长鲁涤平,营长刘铏,连长胡子茂。开始当二等兵,月饷五元五角;不久为一等兵,月饷六元。当时伙食费每月一元八角至二元,每星期六吃猪肉。每月除伙食、零用,可剩三元八角,每月以三元至三元五角寄家。这时伯祖父已死,二弟当学徒去了,只有祖母、父亲和三弟三人。每月寄三元回家,勉强可以维持。
  二师师长是反孙中山派,旅长团长是拥孙中山派。驱汤以后,谭延闿④主湘,第二师开湘西,三旅六团在七八月间开常德,第一营全部驻常德德山书院练兵。每日两操两课,共约八小时以上,营规很紧。尉级军官、军士大部是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另有一部分是保定军官学校⑤二、三期学生,当排长和见习官等。他们有文化,多半担任学课,除军事文化外,有时也讲些爱国主义的东西,主要内容是一些富国强兵思想。他们受到行伍出身的军官的排挤。一九一七年秋,二师士兵和下级军官反对师长陈复初勾结北洋军阀傅良佐时,这些学生军官被反走了一批。
  一九一七年夏,北洋军阀傅良佐⑥南来督湘,谭延闿下台。傅部进占衡山一带时,同湘军第一师等部发生激战。二师三旅六团驻常德,五团驻桃源(余部位置不明)。下级军官和士兵反对北洋军阀,是年冬,组织兵变,我以营士兵代表参加。旅长陈嘉佑、团长鲁涤平暗中支持兵变,陈复初被迫下台。驻德山之第一营开驻常德县城西关。
  以后,又反掉了一批保定军校出身的军官,推选了一些辛亥革命时期行伍出身的中下级军官,加强了拥孙反北洋军阀的力量。约在秋中,独立第三旅六团(从此加上独立二字)开赴湘阴一带,会合第一师等部参加反傅战争。当时广西陆荣廷⑦也命桂军马济率部参加,名湘桂联军。经过岳州战役,年终进至羊楼司、通城线战月余。北军一部乘浅水舰,从长江袭占岳州。约在一九一八年一月,湘桂联军全线撤退。
  北军张敬尧、吴佩孚、冯玉祥⑧等部大举入湘。张部占长沙、宝庆(邵阳)、醴陵、茶陵,吴部占衡阳、安仁,冯部占常德。桂军退邵阳,湘军主力退郴州、永兴。独立第三旅在衡阳以南、耒阳城以西地区,经过数战后(连长李泰昌阵亡,李培世接替)退守茶陵之湖口墟及酃县。六团退守浣溪圩,因绕经宝庆、衡阳、耒阳,约在四五月才到达。鲁涤平曾任旅长,后改换林修梅(林伯渠的哥哥),驻酃县之天子坟。林伯渠任旅经理处长(即现在的旅后勤部长),据林老以后说,林修梅有空想社会主义思想。继组湘粤桂联军,防北军南犯,但未见具体行动。张、吴占宝庆、衡阳、茶陵、醴陵后,也未继续南进,遂成相持局势。
  湘桂军这次退得很乱,也很急。退到湘潭时,我连驻唐仙桥,我去姑母家(谷长太十一总河街木器店自做自卖)约两三小时回队,连已向宝庆方向撤退(见六团收容部队贴的条子到宝庆集合)。我即向湘乡赶队,在途中遇着掉队的何德全,我们一路同行,一直到达浣溪圩赶到了连上。部队经过长途行军作战,兵疲体弱,疾病流行,特别是得疟疾的多。经费虽然困难,但力公、医药费还是照给。当时医药费不够,办公费有余,我对连长李培世建议,以办公费补医药费,李不同意。我说,钱有什么用? “护法拥宪”人重要,李未吭声。当时我感到李爱钱如命,其他还好。
  过了两天,到黄公略处,恰遇袁植,他问及连中病人情况,我说很严重,有时担任警戒都成问题。袁说:“听说你要消差呀(官叫辞职士兵叫消差)!”我说是的。袁开导似的说了一番。第二天满腔爱国热情的公略来到我处说:“营长不准你消差,以免影响别人,忍耐一点吧。”我说:“上星期一个中学生李灿来当兵,现在第二班。”并把李灿介绍给他,从此,我们三人就成了亲密朋友。不久,连长李培世因病辞职,周磐接替。
  当时敌军张敬尧一部驻茶陵城,六团向该敌轮流派出连哨(土桥)警戒,但互不侵扰。
  六团驻浣溪圩一带近两年未移动,用护法(即拥护孙中山的临时约法)、统一中国的口号来欺骗群众。供给(粮食)就地筹,以田赋做抵。士兵平均发零用钱五角至一元,每日油、盐各四钱。这点微不足道的经费,还是靠广东接济。部队自种蔬菜,喂猪,砍柴火。训练时间每日四五个小时,管理也不如过去严格。六团部在浣溪圩办有临时训练队,课程是小教程,即典范令等。文化方面,国语内容是立志、爱惜光阴,有时也讲些列强侵略瓜分中国,我们要富国强兵等道理(名曰精神讲话)。教员是有文化的军官,学员是从连队中挑选的,每连十至十五人不等,不脱离职务,分为上午、下午两班,在原连队住宿吃饭。每日上课不超过三小时,一个月有一次至两次作文。每月除军事学科考试外,还有作文考试,连队操课照常参加。我参加了学习,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内(大概十五六个月),在语文学习(文言文)上也有一些收获的。军阀们开办这样的训练队,是为了培养走狗,笼络人心,巩固部队。在这里我交了约二十个知识分子和贫苦农民出身的士兵做朋友。大家主要是相互勉励,以救国爱民为宗旨,不做坏事,不贪污腐化(包括不刮地皮,不讨小婆),不扰民。
  被派到北洋军阀部队侦察情况
  大概是一九一八年七月,营长袁植对我说:“旅部叫选派一人去长沙,侦察敌军后方内情,想派你去。”我说:“内情不易侦察,我在那里没有熟人。”袁说:“主要是去长沙府正街某茶庄,找你老连长胡子茂,他会向你谈的。同时,请他前来帮忙——当军需正。去时经安仁、衡阳吴佩孚防地,返回时,经醴陵、茶陵张敬尧某部防地。问子茂军情要婉转些,不要使他察觉是来当侦探的。”我承允了这个任务。
  这次去长沙便道经衡山,回家住了两晚。到湘潭老班长郭得云家和姑母家停留了三四天。郭告诉我北军的一般情况:相互打架、凶杀;传说张、吴不和,但不知为什么;老百姓恨北军,望南军。
  在长沙住了两天。到府正街X X茶庄(可能叫X湘茶庄,记不起了)见到胡子茂。闲谈数语后,我即告他,袁营长请他去当军需正。胡犹豫了好一会儿,说:这倒是自己的事,应该去帮忙的。现在老百姓恨北军入骨,望南军心切。我问:“北军内部不和,真假如何?”他说:“北军上下都不和,可能会有变化,但现在还不明显。”还谈的其他事项已记不起来了。知他胆小怕事,未在他家住,他也未留住。临行时,我问他何时去袁处,他说,过一些时,方便时,先去看看。
  在胡处告别后,即去邠梨市杨家公屋替振湘送信。他是我连由班长提升排长不久的,他家很贫穷,大概捎了十余元回家。在他家住了两晚,问了他哥,何德全家离此多远?他说不到十里。我去何德全家住了一晚,是朋友看望性质的,即回长沙。想搭车去醴陵经茶陵返浣溪圩,在小吴门车站,被北军军警缉查处逮捕,关禁半月余,受刑审讯数次。其中有一次实在难以忍受了,想承认是侦探,死了就算了吧!但马上又想到这样不行,我来当侦探,未完成任务,反为贼用。我不承认而死,贼奈我何!我就说是到长沙找工作。无其他口供,又无其他证据,终于取铺保释放了。铺保是我乡梁六十嫂(寡妇)集股开的织袜厂,厂名叫楚X织袜厂,已记不清。
  获释后,经醴陵、茶陵回到浣溪圩,时约八月终。
  驱张战役
  一九一九年春夏之际,湖南驱逐北洋军阀张敬尧的战役已秘密开始。当时冯玉祥、吴佩孚与张敬尧分裂,吴、冯两部北撤,张部孤立,湘军乘势进攻。独立第三旅六团大概在三月下旬由浣溪圩经耒阳、祁阳、文明司,四月中旬向宝庆之张敬尧部进攻。第一仗追至永丰和宝庆之间;第二仗追至永丰与湘乡县城之间;又追至湘阴以东之白水车站附近,打了第三仗;追至临湘以东,打了第四仗,张敬尧部绝大部分被消灭了,退入鄂境者只是极少数。但在湘阴以东之役,还残存少数敌人流散为匪(未打扫战场),第六团又乘车返归义,消灭该敌后即驻新市街。驱张战役为时延续四个月。
  接家信,祖母病重,请假一星期回家。周磐批准十天,往返路程四天,在家六天。时值收晚稻,我在贫农胡月恒家帮助收稻两天,在周六十家收稻两天。当时周是富裕中农,听说他家到全国解放时,发展到小地主。在家砍了两天柴,即按期回队。
  在驱张敬尧战役中进攻宝庆时,排长李润生负重伤,后不知下落,可能死了。连长周磐令我代理,后不久追张残部至湘阴境内,正式任命我为排长。我入伍三年,由二等兵到一等兵,不久当副班长、班长,在讨张战役近结束时当排长(但记不清驱张战役是一九一九年还是一九二〇年)。在这三年中,十月革命对我有刺激,对于其他士兵朋友也同样有刺激,由于军队严格封锁,不易及时得到真实情况。但占领长沙、岳州后,交通便利,不像在湘南那样闭塞。
  闹饷⑨风潮
  一九一九年底或一九二〇底,外省军队全被驱逐出境。张敬尧部绝大部分在湖南被消灭,湖南军阀缴获很大,将湘军整编为四师十旅的大军,湖南全省得到表面上的统一。
  湘军自一九一七年反傅良佐部失败后,退守湖南一隅,积欠军饷达二十三个月之久。过去以护宪护法爱国、开办训练班培养人才、反对北洋军阀、打倒张敬尧发清欠饷、统一中国等名义欺骗士兵,来维持军队统治。在张部全歼后,湘省统一,旧欠未发,新欠继增。士兵要求立即发清欠饷,以后按月发放,不准克扣。近十万军队不约而同,同时闹饷,一呼百应,向长沙开拔。各师、旅、团、营、连均设有军代会,由士兵推举代表,长沙设有军总代会。军队一切行动只听代表命令,其他任何长官命令都无效,秩序井然,表现士兵有高度自治能力。在平江、醴陵杀了两个区司令(相当现在的军分区),据说是因为他们阻拦闹饷。当时军队士兵代表权力高于一切,各级军官对本部军队均失去控制能力,全省军队在军队士兵代表指挥下向长沙集结。六团由新市街一带开到归义(汩罗江畔)车站集结,准备开长沙,后因得到某种妥协办法解决欠饷,即停止在原地。团长刘铏坐着流泪,一言不发;营长袁植、连长周磐的态度是只要不扰民,对士兵代表行动表示赞成。这些闹饷因没有政治领导,遂被狡猾的赵恒惕⑩利用和破坏。其办法是:发欠饷证,以田赋做抵,分作三年还清,到期各在本县政府领取。这个办法很毒,基本上瓦解了军队士兵代表会。对有些代表加以利诱和威胁,如许以保送升学,实际,后均无着落。
  我没有受到威胁和诱骗,且从这次兵变运动中得到了经验:士兵一旦觉悟组织起来,这个力量是很大的。这对我以后组织士兵会,实行士兵自治有积极指导意义。
  关于援鄂自治之役
  消灭张敬尧部后,一九二〇年整编了部队。湖南军队大扩编之后,必然要扩大地盘。赵恒惕主湘,借口联省自治(11),实行封建割据;为了扩大势力,借援鄂自治之名,图窃夺湖北地盘是实。一九二一年夏,湘军深入鄂南,打到贺胜桥时(离武昌不远),被吴佩孚和肖耀南所部击败。吴、肖部海军陆战队占领岳州,截断湘军后路。湘军一溃千里,退到长沙、湘阴一带,兵力损失过半,到处奸淫抢掠,民不聊生,民情愤怒,湘人治湘的欺骗迅速破产。
  援鄂战争出动时,第二师是担任正面攻击,沿铁路北进。六团是从岳州及其以南某车站乘车北进的,我调到三营十一连(该连连长病了,请假离职),败退回湘,约是七月底。六团集结长沙,稍事休整,全部开南县。团长袁植命我代连长,率加强排(四个班)分驻南县之注磁口,时间大概是八月中下旬。在该地驻一月左右。该地有少数散兵湖匪骚扰。
  由于援鄂失败,向外扩张地盘无望,湘军内部矛盾又重新尖锐化。表面上是保定系和士官系军阀联盟排除行伍系(12),实际上是重新分割省内地盘。一九二四年秋季,爆发了前者排除后者的武装冲突,行伍系鲁涤平、谢国光、吴剑学等部数万人被迫逃粤。湘军分裂,削弱了湖南反动势力,增强了广东北伐势力,又促使湘军内部进一步分裂,唐生智(13)联粤北伐是其一例。很多士兵和少数行伍出身的下级军官,迫切向共产党找出路,但是找不到门路,自己又没有办法,我也是当时这类人之一。
  援鄂战争时,我仍在六团一连,没有受到损失,人枪还有增加,这是由本连士兵串联来的。但六团其他营连的损失均过半数,还有达三分之二者。这些减员的绝大多数是逃跑了,而不是伤亡了。为什么一连士兵不逃亡呢?当时的经验只有两条:一是经济公开,连中略有公积金(办公、杂支、医药、截旷(14)等开支的节余部分,积存起来),用于士兵公益事业;二是废除肉刑,即不笞责、罚跪等,对犯了军风纪的士兵代之以劝告、记过、罚站。上述两条的坚决贯彻,是旧式军队士兵最积极拥护的。此外,救贫会在连内的秘密活动,对巩固部队也有一定作用。
  ①督军,是北洋军阀统治时期管辖一省的军事首脑。督军总揽全省的军事政治大权,实行地方封建军事割据,是一省范围内的独裁者。
  ②北洋军阀,是袁世凯建立的封建军阀集团。一八九五年袁世凯编练“新建陆军”,归北洋大臣节制。一九〇一年袁任北洋大臣,所建军队称北洋军。辛亥革命后,袁窃据总统地位,培植党羽,形成了控制中央和地方政权的军事集团。一九一六年袁死后,分化为直、皖、奉三系。一九二六年皖系军阀段祺瑞下台。一九二七年直系军阀被国民革命军消灭。一九二八年奉系军阀政府垮台。历时十七年的北洋军阀从此覆灭。
  ③湘军,清末曾国藩为镇压太平天国革命在湖南建立的封建地主武装。此后到北伐战争,湖南的地方武装一直被称为湘军。
  ④谭延闿,当时是湖南省省长兼督军。
  ⑤保定军官学校,即陆军军官学校。清末创办于保定,设有步、骑、工、炮、辎重等兵科。
  ⑥傅良佐,原任北洋政府陆军次长。一九一七年段祺瑞积极推行“武力统一”政策,八月派傅任湖南督军。
  ⑦陆荣廷,旧桂系军阀首领。一九一七年任两广巡阅使,同年十月,派兵授湘。一九二四年九月下台。
  ⑧张敬尧,北洋睆系军阀,当时任第七师长、湖南督军。吴佩孚,北洋直系军阀,当时任第三师师长。冯玉祥,当时任第十六混成旅旅长。
  ⑨在旧军队中,长官往往以各种名义和借口克扣士兵的饷钱,甚至长期不发饷。士兵起来同克扣饷钱的长官作斗争叫“闹饷”。
  ⑩赵恒惕,军阀。当时任湖南督军、省长,曾提出过“联省自治”主张。一九二六年下台。
  (11)联省自治,是北洋军阀统治时期部分军阀为保持地方割据而提出的实行地方分权制度的主张,即以省为自治单位,联合各省组成”联省自治政府”。这一主张在北洋政府推行“武力统一”政策的二十年代前后,曾风行一时。
  (12)士官系、保定系、行伍系,指湘军中不同出身的军官派系。士官系,是指由日本士官学校出身的军官;保定系,是指由保定军官学校出身的军官;行伍系,是指由士兵出身的军官。
  (13)唐生智,当时任湘军第四师师长。北伐时,任第八军军长、第四集团总司令。
  (14)截旷,旧军队编制中的空额。按编制发放的薪饷及其他费用中属于空额的款项叫旷款。经上级同意截留旷款作为正用就叫截旷。
  

彭德怀自述/彭德怀著.—北京:国际文化出版社,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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