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  页 人物库概述 西北革命根据地主要创始人 边区中共组织领导人 边区参议会领导人 边区政府领导人 边区军事领导人  
 全文检索:
边区著名英模人物 边区著名科教文卫人物 边区著名爱国人士及侨胞 边区著名国际友人  

您现在的位置:首页 > 边区军事领导人 > 贺龙 > 缅怀纪念

<<上一记录 下一记录>>
旧世界的宣战者
张二牧

  中共桑植县委宣传部 张二牧 执笔
  一
  贺龙同志本名贺文常,又名贺云卿,一八九六年农历二月九日出生在湖南省桑植县洪家关一个贫苦农民家里。
  他家里仅有两亩微薄土地,生活极为困难。父亲贺士道是一个沉默寡言,忠厚老实的农民,除了辛苦种地外,有时还要走乡串寨做裁缝糊口。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除了下地做功夫,还要操持繁重的家务劳动。他有兄弟姐妹七个,当时都未成年,家里人多劳力少,往往东家借,西家赊,有早饭,无晚饭。
  年幼的贺龙,长到七、八岁经常没裤子穿,成天光着屁股在河里捉鱼摸虾,有时天黑了,从河里捉几条手指大的小鱼回来。妈妈骂道:“锅盟无米下,看你一天到晚捉鱼当饭吃呐!”他真的一屁股坐下来,把小鱼丢进火坑里,烧熟后一边吃,一边说:“妈妈,怪香的,你也吃一条吧!”说着,把烧熟的小鱼递到妈妈面前。妈妈正为一家人的生活发愁,竟被儿子这天真活泼的举动逗笑了。
  年幼的贺龙,不仅爱在河里捉鱼摸虾,对村里一些人练武也很感兴趣。练武是黑暗的社会逼出来的。农民实在熬不下去了,便自动组织起来学武术,练本领,与豪门大户及官匪作斗争。每当村里一些好汉在月下耍刀玩枪,打拳弄棍时,贺龙总是站在旁边静静地看。有时竟然情不自禁地跟着悄悄模仿起来。后来,他把村里的孩子们串起来,正式提出要求,要向大人学武术。
  师傅说:“学武术,夜里睡得迟,早上起得早,你们吃得这苦头?”贺龙对小伙伴们看了一眼,拍着屁股说:“我们要是落在大人后面了,让你打这里!”师傅被孩子们的决心感动了,眯起眼睛笑了笑,算表示接收了。
  贺龙自从参加学武术后,每天麻麻亮,他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把衣服一穿,急急忙忙往外跑;每当别的小伙伴起得迟,他就一个一个去催。有一次,他一觉醒来,透过窗纸,发现外面灰蒙蒙的,以为天亮了。他把身子一竖,从被子里钻出来,叫道:“拐场哒,天亮好久了!”他跑了出去,排家排户去叫醒小伙伴们,“你们还躺在床上,师傅该来打屁股了呐!”小伙伴们一个个从床上爬起来,到草地上打“鹞子翻身”,做“蛤蟆晒肚”,搞了一阵,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他们卜仰起脑壳一看,原来又明又大的月亮挂在高空。他们互相望望,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贺龙在练武中不怕苦,不怕难,哪一种套路不学会,便不肯罢休。他为了练手劲,经常在壁上或地面一拳一拳地擂,有时手练肿了,用布包扎起来还要练。
  贺龙常听大人们说,我们学武术一不是为消遣取乐,二不是为了卖艺赚钱,主要应该用于与恶人作斗争。哪些是恶人?在贺龙幼小的心目中,认为村里的豪户、山上的强人、城里的官兵是恶人。他们依仗权势,欺压百姓,作威作福,可恶极了。学好本事,应该和这些人作斗争。
  洪家关每三天一赶场。有一次正逢场期,赶场的人密密层层,有的卖山货,有的买粮食,挤得水泄不通。这时从县城方向来了一班人,为首的一个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趾高气扬,一进场口,大家就看清了,这是县衙门的一个领班陈小涛,诨号叫“惹不得”。他手下养有十多个人,横行霸道,仗势欺人,当地老百姓又恨他,又怕他。见他来了,还要给他让路。
  年幼的贺龙却不信邪,横着眼睛对“惹不得”瞪了一眼,急忙车转身,把小伙伴们召集起来告诉说:“这班人骑马坐轿,欺压穷人,我们学武术,就是为了对付他们,要不,学武有么用?”
  “他们骑着高头大马,我们惹得起?”
  贺龙把手里的木棍一扬:“师傅天天教我们提气练功,舞枪玩棍,见了一个骑马的也不敢惹,将来还能做大事!”
  小伙伴们互相鼓鼓眼睛,信心足了。大家跟着贺龙走,来到人丛中间,把手里的棍子紧紧捏着,屏住呼吸,看到骑马的人越来越近,五十米,二十米,十米……等骑马的人走到面前时,贺龙轻轻做了一个手势,几根木棍同时打去,恰好打中四只马蹄,那马负痛,打了一个趔趄,哗啦一下,把骑在马上的陈小涛扎扎实实地摔下来了。后面的随从见主子倒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没有来得及左右环顾,急忙走上前去扯扶。那骑马的人痛苦地哼道:“唉哟,摔死我了!”
  贺龙与伙伴们得意地笑起来,急忙钻进人丛。等“惹不得”从地面爬起来,他们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贺龙的父亲贺士道很喜欢这个不怕惹祸的儿子,自己一辈子没读过书,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虽然家境贫寒,还是送贺龙到私塾去读书。一天,贺士道领了孩子,手里提着特意积的几十个鸡蛋去上学。
  那蒙馆先生怕贺龙粗野惹祸,不想收。但看到贺士道送来很多鸡蛋,活动了些,便说:“古人云:男服学堂,女服家娘,再粗野的孩子到了学堂里,也会规规矩矩,服服帖帖的。”笑嘻嘻地接过鸡蛋,把贺龙领进课堂。
  开始,贺龙对先生的印象还不算坏,虽然对那斯斯文文的样子看不惯,但觉得他有知识,还很尊重他。可是,时间长了,他对先生产生了反感,特别是每天一进学堂门,先生就要他向孔夫子磕头作揖,他简直讨厌死了。有一次,他问先生:“孔夫子是什么人?”先生答道:“是圣人。”贺龙又问:“圣人是做什么的?”先生说:“圣人嘛,他著了很多书,说了很多话……”贺龙听来听去,没听出一句对穷人有好处的话来,他气得走向前去,“砰”地一拳把孔夫子的牌位打下来了。先生吓得面如土色,赶快把他往门外推,说:“你简直要造反了!”从此,贺龙被赶出私塾学堂,连一本《三字经》也没读完。
  贺士道家境不好,儿子又惹祸回家,也就无心再送他读书了,说:“你不愿读书,只有跟我下地做阳春。”贺龙说:“做阳春还撇脱些,再不要给孔夫子磕头作揖了。”于是,贺龙跟着父母搞农活,无论挖地除草,捡柴打杂样样干。有时还带上剪刀、尺码、灰线包,跟着爸爸走乡串寨学手艺。
  他想:我们天天缝呀缝,可指头扎出血了,穷人穿的还是破衣烂裳,富人穿的都是绫罗绸缎,这是为啥呀!
  有一次,一家姓熊的财主嫁女,他们父子俩日夜加班,赶做嫁妆。完工后,他们向东家索取工钱,东家拿出一件做得不够满意的衣服来,气势汹汹地说:“呸!你们还要工钱!你们在我家吃了半个月,做出这种衣服来,我还要你们赔衣料呢!”
  贺龙气得把拳头捏得紧紧的,走向前去,要和财主拚,被爸爸扯住了。爸爸忍气吞声地说:“孩子,算了,我们穷人比富人矮一截呢!”
  为了顺爸爸的心意,他这才把捏紧的拳头松开了。
  父子俩就这样忍屈受辱离开财主家。年少的贺龙胸中的怒火一阵阵往上升腾,实在忍受不了,对爸爸说:“这种手艺没有做场,老是在人家牙缝里讨饭吃!”
  爸爸胸中的怒火更激烈,但想起一家人要吃饭,不做手艺不行,仍然劝解儿子道:“我们一不偷人家的,二不抢人家的,正正派派做手艺糊口,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财主的心都是黑的,我们以后不进财主的门槛就是了!”
  通过给熊财主缝衣这件事,在贺龙的幼小心灵中,更增加了对有钱人的憎恨。他想,一定要把武艺学好,将来能为穷人打天下。一次,他和爸爸逗趣说:“麻雀为了寻找食物,天天在屋檐下唧唧喳喳地叫唤;空中的雄鹰就不同,飞得高,看得远。”
  爸爸知道儿子的心关不住了,叹口气说:“唉,常伢子,你的翅膀还没硬扎,羽毛还没丰满,再过几年,等年纪大一点,你要出去谋生,我也放心些。”
  贺龙见爸爸松口了,心里乐滋滋的,便一面做手艺,一面注意打听可以谋取生活的出路,决心出远门看看祖国的山河,扩大眼界,丰富社会知识,将来好为穷人打天下。一年以后,他和几个伙伴商量后,决定去赶马。
  爸爸点头说:“去吧!记住,如今世道动荡不安,既要大胆,又要小心谨慎。”
  贺龙和一班伙伴去赶马,主要在湘鄂川黔边界一带运茶叶、药材、桐油等土特产。当时清朝政府即将倒台,各个帝国主义在中国各地扶植势力,军阀混战,土匪群起,老百姓生活极端困难。
  因此,他下定了为穷人打天下的决心,对各地的山势地形,风土人情特别注意。有次路过桑植与鹤峰交界的大山,下面是悬崖绝壁,上面是茫茫树林,他仔细一看,说:“如果上面驻扎一支农民军,下面有千军万马也无法攻上去。”有次经慈利、津市、公安等地到了荆江两岸,看到了千里洪湖长满了芦苇,百里水乡开遍了莲花,他很惋惜地说:“当年农民起义领袖杨么,为什么只在洞庭湖活动,不来洪湖安营扎寨?”
  二
  贺龙赶马上四川的夔府,湖北的巴东,必须经过芭茅溪。
  芭茅溪地处澧水上游,两岸都是大山,峭壁耸立,怪石峥嵘,十分险恶。峭壁下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道,向下一望,发怒的澧水,排排浪头,奔腾咆哮;向上一望,猴子跳去梭来,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扯长声音啼叫着。
  然而,反动统治阶级的魔爪就是对这样险恶、荒凉的深山峡谷,也不肯放过。他们见桑植一带的老百姓为了营生度日,要从这里路过,便设了一个盐局,专门搜刮来往过客的油水。
  盐局的局长姓李,肥头大耳,胖得象猪,老百姓背后叫他李肥猪。李肥猪还养了十多个税警,拦路敲榨勒索,十分可恶。凡是运盐过往的都是“箩筐里洗虾子,一个走不脱”。一百斤盐按十四块光洋计算,见三抽一,便要抽去四块多。真是一道“鬼门关”。
  一九一六年年初的一天,贺龙和二十多个伙伴赶着六匹马,从湖北沙道河过来,翻山越岭地往桑植进发。当时天气不好,刚下过雨,路上尽是泥浆。寒风阵阵刮来,脸上象刀子割一样难受。抬头望望天空,一团团乌云象怪模怪样的野兽。贺龙用棕片把脚板包住,套上一双水草鞋,裤腿上溅满了泥星点子。
  他赶着马帮从五道水下来,快到芭茅溪时,有人提议道:“我们是绕道爬山,还是过关纳税?”
  贺龙抬头望望高山,山上的岩石象刀削一般陡险,旁边虽有一条扁担宽的毛毛路,下雨天马蹬不上去。他想了想说:“‘腊月三十晚撒水饭,莫把鬼惯坏了!’以前几次受盘,那是因为我们人少,腰杆不硬。这次我们人多,就是要从盐局闯过去,偏不纳税,让姓李的领教一下赶马人的脾气!”大家附和着说:“行,我们跟你闯过去!”
  他们赶着马从峭壁下的羊肠小道上经过,铜铃声声响,山谷阵阵鸣,倒影映在水中,很有气魄。
  盐局的伪税警老远发现马帮后,急忙报告李肥猪:“今天收入好,又来了一队马帮。”脑满肠肥的李肥猪躺在床上吸鸦片,在鼻子里哼道:“卡住关口,严加盘查。”于是,一群伪税警荷枪实弹地站在路当中,老远把手里的小旗子一摇,下令道:“赶快把税钱准备好,交税通行。”
  贺龙走在最前面,他一手抓住马缰绳,一手指着马背上的盐巴说:“我们的盐还没有卖,哪有钱交?”
  伪税警不依,凶神恶煞地说:“不交钱,莫想过关!”说着,把枪机柄扳得“哗哗”响。 
  贺龙对伪税警轻蔑地看了一眼,大胆走上前去,把自己的衣服口袋翻给他们看,说:“我们硬是没有钱了,路上吃伙食都是打的欠条,反正我们经常在这条路上走,老板也放心。你回去告诉李局长,我们打张欠条看行不行?”
  伪税警队的队长姓姜,见贺龙口袋确实空的,况且以前也有人打欠条,便走进屋去对李肥猪说:“他们都是经常过路的穷鬼,要求打欠条,你看行不行?”
  李肥猪鸦片瘾还没过足,懒得起床,听说他们经常过路的,便说:“他们挨得脱初一,挨不脱十五,硬是榨不出油水,那就打欠条!”
  贺龙识字不多,叫一个会写的伙伴打一张欠条送去,说:“再过几天,我们把盐卖了,一定来取欠条的。”于是,大家意味深长地对税警们看了几眼,赶着马,叮咚叮咚地过了芭茅溪。
  这一年的农历二月十六日,春风拂面,阳光灿烂,是山区难得的一个好天气。贺龙组织二十多个农民,从洪家关出发,爬山越岭,风尘仆仆,中午到了樵子湾。他对大家说:“我们讲话算数,这次一定要到盐局去取欠条。大家既要大胆,又要心细,不能瞎闯!”他们坐下来,分析了芭茅溪的地理环境和对方力量,研究了取欠条的具体办法。
  吃过晚饭,又大又圆的月亮挂在中天,重重叠叠的山峰披上了一层灰白色的银装。春风阵阵吹来,可嗅到一股浓郁的花香。贺龙与一个精悍勇猛,动作迅速的青年每人手里拿着一把菜刀走在前面。虽然路途坎坷不平,但他们一路行进,脚下生风,动作十分快当。
  半夜,他们走了九十多里山路,到了离芭茅溪两里左右的杨家嘴。贺龙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对大家说:“我们稍歇一会。”大家坐在草地上,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地研究了一阵,又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
  到了盐局门口,他们把脚步放轻,张起耳朵一听,只觉得山风在峭壁上呼啸,浪涛在河里翻腾。满天繁星,睁大眼睛,似乎在为他们放哨。空中的云彩,飘飘荡荡,似乎在为他们助威。贺龙把手一挥,几个汉子迅速扛来一根大木头,象乡间榨坊里打油一般,齐心合力地朝盐局大门猛撞上去,“哐啷”一下,把大门撞垮了。另外几个人把准备好的油纸火把点燃,顿时,大火熊熊,把盐局照得通明透亮。大家从前门后门一齐闯进屋。伪税警从梦中惊醒,不知所措,乱作一团,有的把裤子当衣穿。有一个伪税警,摸到一根齐眉棍,向前扑来,企图反抗。贺龙从小练武,浑身是劲,只轻轻一挡把齐眉棍拨开,挥起一刀,那家伙“哎哟”地叫了一声,倒在血泊中不动了。那伪税警队的姜队长,他的枪本来没端在手上,却虚张声势叫嚷:“你们是干什么的,我要开枪了!”贺龙回答说:“老子是赶马的贺龙,前几天给你们打了欠条,今天特来登门算账、取欠条的。”说着,把菜刀高高举起,准备用力挥去,但就在这一刹那间,另一个青年抢了先,狠狠一闷棍打去,姜队长扑倒地面,两条腿又伸又弹,贺龙补上一刀,这才结果了他的性命。其余的伪税警见势不妙,赶忙交了枪,趴在地面喊饶命。
  贺龙把伪税警一清点,没有发现盐局局长李肥猪,问道:“你们局长呢?”一个伪税警把嘴朝床下一歪,贺龙偏起脑壳一看,李肥猪象一条死蛇一般蜷缩在床下。贺龙伸出铁臂,立即把李肥猪从床下拖了出来,摔在地面,喝道:“前几天我们给你打了欠条,不是要我们来算账,给你交盐税吗?”李肥猪连声说道:“不要了,不要了!”贺龙说:“想要也不给。把你们的枪全部交出来!”李肥猪抖抖索索地说:“大部分都到了你们手里,其余的四支在,在、在楼上……”
  贺龙圆睁两眼,朝四下一望,见楼梯已被抽掉。他灵机一动,果断地说:“搭人梯,顶我上去!”躲在楼上的伪税警,听得下面要搭人梯,准备开枪。说时迟,那时快,贺龙早已搭上人梯,到了楼口,举起菜刀,用力横扫过去,把伪税警的脚砍断了。然后和几个汉子冲上楼去,大声喝道:“若要活命,赶快投降!”伪税警吓得发抖,乖乖地把四支枪全交了出来。
  战斗结束,贺龙与伙伴们把所有的账目单据连同他们自己的欠条全部烧掉,把九十多斤盐巴分给当地农民,这才扛着缴获的十多条枪胜利返回洪家关。
  这一次给湘鄂边界除了一大祸害,群众闻讯后,莫不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从此,两把菜刀的故事广为流传。
  三
  贺龙与伙伴打开盐局,得了十多条枪,回到洪家关不久,就组织农民队伍,竖旗起义,造起反动派的反来。
  贺龙在桑植活动了几年,虽然也杀了一些贪官,除了一些恶霸,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财主还是财主,穷人还是穷人,不能解决社会贫富不均的矛盾。
  面对这种情况,贺龙感到很痛苦,与弟兄们反复商量说:“有什么办法解除人民的痛苦?甚么是救国救民的真理?”弟兄们也不明白。只知道枪越多,势力越大,管的地盘业就越宽,提议说:“我们必须打出县境!”大家意见统一了,首先决定攻打邻近的慈利县。
  慈利县城比较坚固,周围筑有高高的城墙,当时他们没有什么重武器,攻不进去。贺龙站在山头,时而向城里望望,时而向树林里瞄瞄,灵机一动,高兴地说:“有了!”
  “有了什么?”弟兄们说。
  “我们自己造大炮,把县城轰开!”
  “我们没有兵工厂,如何造法?”
  “兵工厂也是人办的嘛!”贺龙说罢,向老百姓借了几柄斧头,亲自上山与弟兄们一起砍了一根要两人才合抱得了的大松树,把它挖空,用榨坊里打油的铁圈箍好,装进几斗火药,“轰隆,轰隆”放了几炮,县官以为是什么新式大炮,吓得屁滚尿流,赶快把城门开了。
  贺龙打开慈利县的消息传开,把当时澧州镇守使王子彬吓得魂不附体,惊恐万状。他怕贺龙顺势南下,端掉他的老巢,便亲自到慈利与贺龙讲和。但那时军阀混战,你争我夺,王子彬还没走到慈利,就在石门被一个军阀唐荣阳杀掉了。
  唐荣阳乘机夺得了澧州镇守使的宝座,称王称霸,为所欲为,极端残忍。他出衙门,要乘五个头的轿子,前面有人鸣锣开道,后面有人摇旗呐喊,老百姓碰上了必须跪着相迎。特别令人痛恨的是他奸淫妇女,很多良家女子被逼得投河自杀。
  贺龙打开慈利后,本来无意去攻打澧州,只在湘、川、黔边活动。后来听说唐荣阳如此残害百姓,才与弟兄们商量打澧州。唐荣阳虽有一千多人,但腐败透顶,不堪一击,见贺龙的队伍来了,只打了几炮,便夹着尾巴跑了。贺龙得了州城,当了澧州镇守使。 
  贺龙虽然做了镇守使,但他没有忘记自己是穷苦老百姓出身,经常赤脚草鞋,在穷苦百姓家中转来转去。有时戴顶草帽拿根钓竿蹲在河边钓鱼,根本不象个官。他也确实为人民做了一些有益的事情。首先,他同情人民的疾苦,办了一个救济会,专门救济那些跛脚瞎眼或孤寡老病的穷人。在赋税上他实行了改革,将原来按户征税,改为按田征税,有利于无田或少田的穷人,打击了田地多的豪门大户。对于那些强暴势力加以压抑,不许他们称王称霸、欺压穷人。当时澧州城里有一个大豪户叫黄义新,在乡下有好几处庄房,在城里有几个铺子,为人极端刻薄毒辣,尤其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压良家妇女。贺龙知道后,把他抓来亲自审问,打了五十大板,拉到外面河边处决了。为民平了愤,老百姓莫不拍手称快。
  在贺龙当镇守使的第二年,正碰上几十年未有的大旱,地主豪绅把粮食卡住不卖,市场上粮价猛涨,弄得人民生活极端困难。贺龙这时号召穷人起来“吃大户”,并亲自带着农民到地主家去搞粮食。当时城西有一个姓王的大地主,家里粮食很多,既不肯借,又不肯卖,贺龙知道后,带着农民打开粮仓,全都分给了大家。
  贺龙不仅容忍不得国内的强暴势力,对国外的帝国主义也敢于反对。一九二三年他当旅长时,在长江上游的涪州驻防,看到外国人在我国土地上大摇大摆,他们的轮船自由自在地从长江进进出出,心里极为愤慨。可恨北洋军阀,为了扩充势力,讨好帝国主义,把祖国的主权都出卖了!他决心碰碰洋鬼子,让他们看看中国人民的骨气。
  有一天,一只日本轮船从下游驶来,他叫部下扣住不许走。日本商人在中国横行霸道惯了,他们趾高气扬地说:“你们是谁的部队?”
  贺龙这时恰好走过来,把嘴上的黑胡子摸摸,笑笑说:“我们是贺龙的部队。”
  日本商人一听贺龙的名字,骨头软了。但为了虚张声势,还是气势汹汹地说:“我们从上海到汉口,经过好些大港口,没谁敢干涉一句,你们回去问问贺旅长,为什么要扣留我们的轮船?”
  贺龙说:“我们贺旅长已经交代了,要你们睁眼看看这是中国人的江河还是外国人的江河!如果知道是中国人的江河,就得老老实实遵守中国人的规章,就得老老实实接受中国人的检查!”说罢,把手一挥,向弟兄们递了个眼色。
  弟兄们跳上船,经过检查,发现不少军火。他们把这情况报告后,贺龙极为愤慨,命令道:“把这些军火统统没收,把人留下两个。”
  扣留两个日本商人后,才把日船放走,过了几天,在吴佩孚的军械处长张介一的陪同下,日本驻重庆领事找麻烦来了,一见贺龙,劈面就说:“我们日本人犯了什么罪?”
  贺龙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你们偷运军火,助长内乱,犯的是砍头之罪!”说着,转向下面:“来人!”
  弟兄们荷枪实弹,威风凛凛地站了出来。
  贺龙把手一挥:“押下去!”
  日本领事吓得浑身发抖,再不敢作声了。张介一原来还想通过交涉,把这批军火搞走,现在见贺龙如此不讲情面,也把脑壳勾了下来,后悔不该来涪州。
  贺龙把张介一扣押了几天就放了,并给他送了路费,临走时交代道:“你回去告诉曹锟、吴佩孚,他们讨好帝国主义,企图用武力镇压人民,那是没有好下场的。现在孙中山改组国民党,实行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三大政策,我看好得很。还是和广东联合起来,把帝国主义赶出去,中国才有出路!”
  张介一原来很担心被贺龙杀掉,现在突然得到释放,便连连点头道:“贺旅长的尊意,鄙人一定转告。”
  日本领事和两个商人,一直被扣押了两年,直到他们承认了错误,才获释放。
  四
  在轰轰烈烈的大革命时代,贺龙积极参加北伐革命,升任军长。这场革命如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有力地冲击着帝国主义和封建残余势力。他的部队湘西战士多,顽强勇敢,屡打胜仗,被称为有名的“铁军”。
  在这场伟大的斗争中,贺龙受中国共产党影响很深,使他认清了只有共产党才能救中国,只有马列主义才是救民的真理。他回忆多年来,为了寻求革命真理,拉起武装后,在军阀混战、动荡不安的中国打去打来,祖国的山河依然支离破碎,老百姓还是无衣无食。他苦苦思索:中国几千年来,发生多少次农民起义,绝大多数都遭失败,少数人一旦自己当了皇帝,同样作威作福,欺压老百姓。这是为什么?现在初步明确了,原来没有马列主义理论作指导思想,没有工人阶级政党来领导。他象许多先进分子一样,觉醒过来,并决心把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献给人民的解放事业。
  可是,轰轰烈烈的大革命,由于党内机会主义分子陈独秀投靠大地主、大买办阶级,蒋介石公开叛变革命,“四一二”反革命大屠杀,多少共产党员,多少革命同志死于反革命屠刀下。一时乌云滚滚,浊浪滔天。
  贺龙这时到了汉口,面对武汉三镇的刀光剑影,他想起穷乡僻壤的桑植家乡,敌人活动很猖狂,把他那忠厚老实的父亲贺土道用刀活活砍死;他那聪明能干的弟弟贺文掌被关进蒸笼,活活蒸死。想起这些惨景,贺龙这个铁铮铮的硬汉子的泪水也不断地从脸上流了下来。
  “嘭,嘭,嘭!”
  贺龙知道是卫兵在敲门,擦干脸上的泪水轻轻把门拉开。
  “刚才有人送信来,说晚上有党中央派来的人来会你。”
  “真的吗?”贺龙眼睛一亮,高兴得象小孩似的,一步跨出房门,向警卫人员吩咐道:“把房子打扫一下,衣冠要整齐一点,要注意做好保卫工作,今晚有客来。”
  在这关键时刻,党中央派人来,贺龙多么兴奋啊!近两年来,他对共产党的认识越来越深刻了,特别是北伐时共产党直接领导的叶挺独立团打先锋,冲锋陷阵,所向无故,他从内心里钦羡、佩服!蒋介石制造“四一二”大屠杀以后,全国到处一片白色恐怖,谁是真正的朋友,谁是真正的敌人,他心里更有底了。他决心听共产党的,跟党打天下。
  晚上客人来了。他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是他向来敬重、佩服的周恩来同志。从周恩来同志那炯炯有神的眼里,流露出革命必然胜利的信心,显示了一个伟大革命家的特有风度。他的举止言谈十分活跃,进屋后只有几句话,就把原来笼罩在贺龙心中的一层雾团驱散开了,两人坐下来促膝谈心,商量国家大事。周恩来同志认真分析了当前的形势,阐述了共产党的政治主张,最后征求贺龙的意见。贺龙极为兴奋,当即表示道:“我听共产党的,决心和蒋介石这班王八蛋拚到底!”
  把客人送走后,他心里还是久久不能平静。他想,如今有了党的领导,有了马列主义指引,他感到腰粗腿壮,浑身是劲。他决心把自己毕生的精力贡献给党的事业。
  一九二七年八月一日,他同周恩来、朱德、叶挺、刘伯承等同志一起领导了举世闻名的南昌起义。起义时,他担任起义军的总指挥,向国民党打响了第一枪。起义仅经过三小时的战斗,全部占领了南昌,并迅速建立了革命秩序,成立了革命委员会,他是二十五名委员之一。也就是八月份,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他再不满足于做一个凭义气打天下的英雄豪杰,而是决心为伟大的共产主义英勇奋斗。”
  由于敌我力量悬殊,八月五日起义军退出了南昌,向广东方向进发。
  贺龙同志的部队沿途遭到国民党的阻击,由于寡不敌众,在潮州、汕头地区遭到失败。当时他身边只剩下几个人,但贺龙同志并不灰心,他非常坚定地说:“我也是共产党的人,死是共产党的鬼,就是剩我一个人,也要跟党干到底!”
  一九二七年十一月,贺龙同志从潮汕转到上海,十里洋场,到处可见反革命残酷屠杀工农群众,令人不胜悲愤。
  当时,党中央打算送贺龙同志到苏联学习,他考虑后,认为还是到湘西去拉队伍,或许能搞出一点名堂。
  党中央经过研究,同意了他的要求,就派了原在二十军当师长的周逸群、卢冬生等同志,和他一起到湘鄂西,开辟革命根据地。
  一九二八年一月,江南已有早春气息,万里长江,波涛汹涌,奔腾不息。
  一月十六日的上午,只见六、七位商人模样的客人,风尘仆仆地直奔汉江口。当他们走到一条人声嘈杂的巷道口时,只见一堆人望着墙上的什么东西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这几位商人模样的人本来急于赶路,无暇留意他们议论什么,但他们的话语中似乎提到南昌“八一”起义的事,这就引起了商人中的一个叫“王胡子”的注意。
  这“王胡子”身材魁梧,目光炯炯,嘴上的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戴一副墨晶眼镜,穿一件狐皮领大衣,显得十分阔气。他好奇地走了拢去,拨开人丛,抬头一看,哟嗬,是国民党蒋介石出的一张布告,悬赏重金,缉拿南昌暴动的“匪首”之一贺龙。“王胡子”将那布告轻蔑地隙瞟了一眼,暗暗在心里说:“抓得倒很紧。”
  “王胡子”见了那布告,为何暗笑?原来,这“王胡子”不是别人,正是布告上悬了重赏,要缉拿的贺龙同志。他向同志们丢了个眼色,大步流星地向百舸争流的长江边上走去。前面岗哨林立,搜查很严,好象要把来往行人刮掉一层皮似的。但贺龙同志镇定自若,几步走到哨兵跟前,自动解开大衣,高声叫道:“喂,快来搜查,我要赶路!”哨兵斜端着枪,眯起眼睛看了那身打扮,听了他那说话的神气,以为他是一个有钱的资本家,想从他身上榨点油水,说:“先生,搞几个烟钱。”贺龙从身上摸出一块光洋,扔了过去,教训道:“可得注意哟,小心‘共党’走脱罗!”哨兵接过光洋,扯开嘴巴笑:“先生放心,我们岗哨如此严密,莫说‘共党’,就是神仙也走不脱!”
  贺龙同志笑了笑,与同伴们一起从哨兵跟前走了过去。
  轮船乘风破浪,迅速前进。走了一天一夜,过了洪湖边的新堤镇,贺龙同志指着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芦苇丛,对周逸群同志说:“我以前赶马来过这地方,你看看,这是打游击的好地方。”
  周逸群同志是个读书人,入党较早,对毛泽东同志在我党“八七”会议上提出的党必须以主要力量领导武装斗争,用枪杆子夺取政权的正确主张领会较深,说:“是呀,这就是我们今后工作的地方。我在汉口听人说,今年上半年毛泽东同志在武昌办农民运动讲习所,这里有不少人在那里学习过,回来后把农民运动搞得轰轰烈烈。”
  听了周逸群同志这一番话,贺龙同志信心更足了,说:“将来把洪湖地区和湘鄂西山区连成一片,是块开展游击战争的好根据地,能容下千军万马,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贺龙同志一说起开辟根据地,他就想抓武装,说:“他妈的,哪里有枪,老子搞他些就好。”
  对于搞武装,卢冬生也很感兴趣,说:“对,只要哪里有武装,就在哪里下手搞。”本来这支船上就有我们党的组织,船上的水手也都同情革命,经贺龙同志向他们了解,在洪湖上面的观音洲有一小股团防,敲榨勒索,可恶极了。
  贺龙同志说:“请你们在观音洲把船靠岸,我们上岸有事,请你们等等。”
  果然,到了观音洲,水手们把船靠岸,贺龙同志他们六七个人向团防驻地走去。团防局长正蹲在地面逗小孩子,几个人突然走到他面前,他还没发觉。贺龙象熟人开玩笑般地把他屁股踢了一脚,他这才站起来,见大家都很面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贺龙同志先开口说话了:“我是贺龙,要借你的枪。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给你打个收条。”
  那团防局长,从来还没见过贺龙。但贺龙的名声他早就知道了,脸色刷地变了,吓得张口结舌,魂不附体。手里的枪,就是他的命,这能借走吗?他正在脑子里打转转,企图反抗,只听见外面“砰”地响了一枪,卢冬生同志把卫兵解决了。
  贺龙同志这时伸出手去,铁钳般地紧紧抓住他的衣领,问道:“借几条枪好大回事,赶快表态嘛!”
  团防局长见了被打死的卫兵,自己又被抓住了,只好表态道:“贺将军到此,哪有不借的道理!”他忍气吞声,只好把四支步枪和四支驳壳枪全部交了出来。
  船上的人见他们胜利归来,高兴地说:“哟,你们这样快当,取枪不费吹灰之力,那我们的国家就有希望了。”
  船上荡起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船又走了一段路,他们在一个离洪湖不远的集镇边登陆了,贺龙同志挥着手说:“谢谢你们,把我们安全地送到了这里。”
  好些水手、工友都说:“谢什么罗,都是自家人,我们只希望革命早日成功。”
  贺龙同志指着湖光水色,充满信心地说:“再过段时间你们从这里过路,红旗将会插遍两岸!”
  贺龙同志他们一行七人,登陆后,很快找到了事先联系好的贺锦斋同志。
  贺锦斋同志与贺龙同志既是兄弟,又是战友,见面后,甚为激动。他风趣地向弟兄们介绍说:“你们平时不是爱听贺龙的故事,盼望见到贺龙吗?看,今天贺龙来了,大家好好看看吧。”
  贺龙、周逸群同志与贺锦斋同志会合后,开了几天会,研究如何发动群众、壮大红军、开辟革命根据地的问题。
  会后,他们积极行动,大张旗鼓地宣传革命道理,打击团防的破坏活动。
  不久,就和石首中心县委联系上了,并决定组织监利、华容、石首、南县等县的年关斗争。当时群众对打土豪还有很多顾虑,不敢要东西,他们一方面在大江南北贴标语,召开群众大会,大搞宣传活动,一方面把打土豪得的东西撒在大路、河堤上,让贫苦农民去捡,或者组织部队晚上悄悄送到农民家里。这样,扩大了党在农村中的影响,农民游击队纷纷组织起来,有的提出来攻打集镇。贺龙同志说:“行,首先攻打监利县的朱河镇,让大家开开眼界!”农民运动起来,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很快把朱河镇攻开了。
  五
  贺龙、周逸群、贺锦斋等同志在洪湖地区活动了一段时期,初步打击了反动势力的嚣张气焰,群众工作也有了一定的基础,他们便把武装交给石首中心县委领导,打算经澧州、石门、慈利到桑植去开辟工作,以便将来把山区和湖区连成一片。
  他们翻山越岭地走了十多天,到了与桑植交界的地方,映入眼帘的是家乡的山,家乡的水,感到分外亲切。当地老百姓有的认得他们,或拦在路途送茶装烟,或请到屋里去作客,对他们寄托着莫大的希望。于是,贺龙同志回故乡的喜讯,象春风一般,在村村寨寨传送着。
  乡亲们把贺龙同志的回来当作一星火花,看到了光明,决心重振旗鼓,继续革命。
  这时,贺龙同志便同周逸群、贺锦斋、卢冬生等同志商量,如何开展工作。周逸群同志平素沉默寡言,不多说话,但他善于思索,往往在复杂的环境中找出解决问题的妥善办法。他说:“山区交通不便,消息闭塞,要把民众发动起来,首先要大造革命舆论,做好宣传工作。”
  贺锦斋、卢冬生等同志赞成说:“对,这方面毛泽东同志给我们做出了好榜样。去年湖南的农民运动之所以开展得最活跃,主要是他们把民众唤起来了,大家自觉参加运动。”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意见统一了,贺龙同志笑着对贺锦斋同志说:“你肚子里有墨水,拟点标语、口号之类的东西贴出去,让群众知道我们这次回来是干什么的。”
  通过多种形式的宣传,很快地把群众的情绪鼓动起来了。由于革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加之贺龙同志在湘西威望很高,树起一杆旗,很快召集了三千多人,建立了工农革命军,贺龙同志任军长。与此同时,还建立了湘鄂边前政委员会以及中共桑植县委和各地农民协会组织。
  工农革命军成立后,除派一部分干部抓政权建设外,贺龙、周逸群、贺锦斋等同志带着部队以桑植为中心,经常在鹤峰、慈利、石门一带发动群众打土豪、捉劣绅,搞得热火朝天。
  这样活动了一段时间,山区这块根据地初步建立起来了,周逸群同志提出来说:“洪湖那边各县的工作基础虽然较好,但缺乏党的统一领导,要派人去加强工作。”经过研究,决定派周逸群同志去那边组织鄂西特委。
  湘鄂西的局面打开以后,为了推动革命形势的迅速发展,贺龙同志更加抓紧了发动群众,动员工农子弟参加红军的工作。
  有一次部队开到鹤峰县的一个山村宿营下来,吃过晚饭,贺龙同志在村里和老百姓一起摆龙门阵。他当时和战士们穿一样的衣服,行军时也不骑马,新到一个地方,人们很难辨认出来。他到了群众中间,如鱼得水,非常活跃。老乡给他递过来一片叶子烟,他装进烟斗,边吸边谈,津津有味。突然,发现对面山上有烟火,他机警地问道:“那是干什么的?”
  老乡回答:“那是种山地的人。”
  原来,兵荒马乱年代,外地不少人逃难到大山上,向当地财主租一些平时无人耕种的瘦薄土地,搭一个茅棚,一家人就住在那里糊口。
  第二天,贺龙同志爬到山上,一拢边,只见好几个人在除包谷草。他拨开翠绿的包谷叶子,走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面前,说:“老人家,让我来,你歇歇。”他抢过老人家的锄头,一边除草,一边瞄着几位身强力壮的青年人。
  老人家和几个青年人在一旁看呆了。只见他头包青布帕,脚穿水草鞋,一副农民打扮,做工夫也很里手。老人家禁不住问道:“你这大哥是哪方来客,咋跑到山上帮我们除草?”
  贺龙同志爽朗一笑,说:“自家人嘛!”接着他抹了一把汗,和大家拉起话来:“听口音,你们不象本地人啊!”
  “是的,我们都是外地人。”老人家毫不掩饰地指着几个青年人介绍道:“他是石门的,他是桑植的,我是龙山的,都因家乡糊不上口,狗杂种又天天来找麻烦,一家人才逃到这鬼不生蛋的大山上来种包谷。”
  “这都是国民党蒋介石害的,把他们统统打倒,老百姓就太平了。”
  几个青年人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惊奇地说:“你这大哥说话好人的口气,这能办到吗?”“只要我们穷苦人都团结起来,跟着共产党走,扛起枪杆子闹革命,一定办得到。”接着,贺龙同志向他们宣传了参加红军,跟着共产党闹革命的道理。
  这些青年人,叫贺龙同志这一宣传,心里象一锅开水沸腾起来。他们试探道:“红军的去向你知道吗?”
  贺龙同志抿嘴一笑,指着山下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青年人这下兴趣更浓了:“听说昨晚山下来了队伍,怕莫是红军?”
  “嗯。”
  “是谁带的红军?”
  “听说是贺龙。”
  “贺龙?!”大家越听越感到惊奇,“要是贺龙的红军来了,我们也要参加进去。”
  贺龙同志笑笑,问道:“你们认识贺龙?”
  青年人摇摇头,说:“不认识。不过听人说,贺龙的红军专打土豪劣绅,去无动向,来无声息,有人说他们是神兵呢。”
  贺龙同志解释道:“其实他们并不‘神’,主要是环境逼他们走夜路罢了!”
  这时,那位老人家插话道:“这大哥解释得好,红军爱走夜路,我前不久听了这么一支歌……”
  青年人插嘴道:“你唱唱!”
  老年人清清嗓子,唱道:
  半夜深更把门开,
  贺龙红军走过来;
  土豪劣绅吓破胆,
  穷人个个乐开怀。
  贺龙同志见把大家的心鼓动了,更进一步激发道:“跟着贺龙当红军很苦罗!”青年人道:“苦怕啥?为穷人闹翻身嘛,哪有不苦的?”
  “那你们愿当红军?”
  青年人争着说:“愿!愿!只要能找到贺龙的红军,我们马上就走!”
  “那好,我引你们去。”
  山上共有五个青年人,都跟着贺龙同志下山了。当他们被编入班排后,要求去见贺龙同志,班长大吃一惊,说:“怎么,你们还不认识贺龙同志?”
  “贺龙同志在哪里?”
  “你们不是他动员入伍的吗?”
  几个新战士睁大眼睛,互相望着,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在红军队伍里,干部、战士都以贺龙同志为榜样,积极宣传党的政策,扩大红军影响,不断动员青壮年加入红军队伍。那时国民党疯狂围剿,战斗频繁,伤亡虽然比较大,但兵源不断得到补充,红军队伍不断发展壮大。当时有这样的豪言壮语:“扩红一百,只要一歇,扩红一千,只要一天;扩红一万,只要一转。”
  六
  一九二八年冬天,湘鄂西红军和地方政权,由于国民党反动派疯狂“围剿”,处于极端不利的时刻。为了保存力量,坚持斗争,贺龙同志把部队化整为零,分开活动。他带了不上百人的队伍上了湘鄂交界的大山丛中。
  国民党反动派乘势追击,采取占领村寨,步步为营,严密封锁的办法,妄图把我军困死在山上。形势一天天恶化,我军不得不在高山野林风餐露宿。数九寒天,北风怒号,雪花飘飘,干部、战土都还穿着单衣。没有粮食,就挖野菜、剥树皮充饥。有时十天半月吃不到食盐,好多战士成了“鸡蒙眼”(夜盲症),晚上摸夜路几乎看不见。更为恼火的是没有电台,与中央失去了联系,长期得不到党的指示,方向不明。
  贺龙同志与大家同甘共苦,坚持斗争,和战士穿一样的衣,吃一样的野菜,晚上,同大家挤在一起睡觉。他有一件旧大衣,总是让同志们披着站岗放哨,自己很少穿。每到一个山头,他就号召战士们找些干柴,烧起一堆堆篝火,让大家围着取暖。山上打草鞋没有稻草,他就号召战士们找些棕片,搓成细丝,这样打出来的草鞋既牢实,又暖和。
  有一次部队驻扎在一个山洞里,为了鼓舞大家的斗志,他说:“我们要坚信曙光在前,才能树立胜利信心。”
  战士们说:“饥饿与严寒,我们并不害怕。可是和党失去联系,我们心里空荡荡的,受不住呀!”
  “我何尝不是如此?但焦躁能解决问题吗?”贺龙同志停了停,又说:“我们只能凭借高山野林的险要地势,一面与敌人周旋斗争,一面派人去找党组织,哪怕路途艰难,也要派人去!”
  “我去!我去!”听说派人去找党组织,同志们都把手举了起来,争着担负这一光荣而艰巨的任务。
  贺龙同志摸着嘴上的黑胡子,说:“究竟谁去,什么时候动身,让我们研究一下再说。”
  过了几天,贺龙与卢冬生、王炳南等同志研究后,物色了一位精明能干的战士,化装成深山采药的人启程了。临走时,贺龙同志亲切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大家都盼你带回胜利的曙光,肩上的担子不轻啊!”那位战士背了一些药材,已走远了,贺龙同志又叫人把他追回来,说:“我忘了一件大事,路途很艰险,没右草鞋不行。”说着,贺龙同志把自己脚上的草鞋脱给他,又送了几双新打的棕丝草鞋,叫他背在背篓里。那位同志深情地对着首长和同志们看了一眼,这才下山走了。
  从此,贺龙同志和大家站在山头,天天盼,夜被想,只希望胜利的曙光早出现。他想起自从拉队伍后,打去打来,打了半辈子,好容易找到党的领导,可是如今与党失去了联系,好象断线的风筝,飘荡在万里云空,他心里空荡荡的。然而,一天、两天过去了,十天、半月过去了,一直盼了两个月,仍然无踪无影。
  就在天天盼、夜夜想的日子里,同志们看到贺龙同志的眼睛一天天深陷下去,脸上的颧骨一天天突起来了,嘴上的胡子一天天的长了。战士们互相议论说:“我们再困难,也要给贺老总搞点好的吃。”可是吃什么呢?举目一望,全是一片莽莽苍苍的树林子。
  有一次,一个战士提出来:“我们去打猎。”但另一战士马上反驳说:“我们目前处于极端不利的情况下,打猎有枪声,这会暴露目标,违犯纪律。”那位战士把舌头一伸,不作声了。但过了一阵,他高兴地说:“有了,我们去安放套子。”他们用棕丝做了一副小套子,安放在树枝上,第二天去看,果然套了一只山鸡。他们把山鸡炒熟后,给贺龙同志端去,说:“好场合,今天都打‘牙祭’!”贺龙同志老远就嗅到一股香味,说:“老子好久没有开荤了!怪香的,你们也吃点吧!”同志们说:“还有。这是给你的一份。”可是,贺龙同志只吃了几块,再也不吃了。他想起几位战士正害病,便把山鸡肉亲自端着送了过去。
  他们官爱兵,兵爱官,同甘共苦,坚持斗争。就在这环境非常恶劣的时候,贺龙同志的姐姐贺英同志突然来了。她带的人马原是封建武装,但在大革命时代,受到党的影响,思想有了转变。特别是贺龙同志入党后,向她宣传革命道理,她也参加了革命。后来,她担任游击队的司令员。
  半年前,由于国民党疯狂“围剿”,部队化整为零,分开活动,她带了一支人马,在一百多里外的四门岩、桐柘湾一带坚持斗争。她听说贺龙同志陷入困难境地时,送来一些布匹、子弹和银元。这真是雪里送炭。战士们怀着感激的心情,接受了她的帮助。
  翻过年头,冰化雪消,树木抽芽,春天到了。
  一天早上,贺龙同志站在山头,眺望远方,只见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给大地染上了金碧辉煌的万道霞光。他站着一动也不动地望了许久,似乎从来未见过这美好的色彩。
  “贺老总,我……我……回来了。”
  贺龙同志一听这亲切的声音,惊喜地回头一看,不远的树丛中倒着一个人。他急忙过去看,原来是去年冬天派出去的“交通”回来了。只见他骨瘦如柴,脸色苍白,右手紧紧地捏着破烂的衣服角,嘴角上却露出了笑意。
  贺龙同志把他一肩背过去,向大家招手道:“你们看,谁来了!”
  同志们都围了拢来,给他慢慢灌了一碗温开水,他微微睁开了眼睛,右手捏的衣角还没松开,说:“信,信在这里!”
  同志们一面拆开他的衣角,把信取出来交给贺龙同志,一面给他搞东西吃,他才慢慢打起精神来,问道:“首长和同志们都好吗?”
  “都好,都好。”同志们回答他的问话后,又问道:“你为什么清早赶到山上?”
  说起来话长啊……他望着同志们,慢慢汇报这次的艰难历程:原来他转来转去好不容易找到党组织,每天翻山越岭地往回赶呀赶,老远见到部队驻扎的巍巍峨峨的高山,他浑身都是劲,走了几昼夜,今天早上把最后一点精力用完了,也就到了同志们身边。
  贺龙同志把信拆开一看,有周逸群同志介绍洪湖那边热火朝天的斗争情况,传达了半年多前召开的党的六次代表大会决议,如建立红军,建设根据地,分配土地等指示。
  党组织的来信,使贺龙同志与大家拨开层层迷雾,看到了万道曙光。贺龙同志在一次党的活动分子会上说:“我们有了党的指示,红军将迅速壮大,根据地的革命烈火会越烧越旺。”
  于是,在高山野林隐蔽了一段时间的红军又开始活动了。这时敌人已放松“围剿”,他们好久没和红军接触,毫无思想准备,连吃败仗。活动了一段时间,贺龙同志把部队带到湖北走马坪进行整顿,以毛泽东同志亲手建立的井冈山根据地为榜样,在连队里建立了支部,开始在士兵中发展党员,建立政治部,加强了政治工作。在此基础上进行改编,将工农革命军改编为红四军,贺龙同志任军长,恽代英同志任党代表(未到职)。经过整顿,部队面貌焕然一新,战斗力大大加强了。他们一连打了好几个大胜仗,又收编了两支土著武装,红四军很快发展到一千多人,九百多条枪,扭转了被动局面。干部、战士精神振奋,斗志昂扬,大家深有感触地说:“党的领导,群众的支持,是红军胜利的保证。”
  七
  鄂西利川县附近有一个较大的集镇叫汪家营,街道很长,两边都是店铺,但老板的生意并不兴隆。因为镇里被一个叫李长青的团防队长把持着。他又名铁拐李,生着一副马脸,面目十分凶恶,手下豢养着一百多打手,三四十条枪,奸淫掳抢,无恶不作,老百姓都叫他害人“魔王”。
  有一天,“魔王”派了几个爪牙,窜到附近村子里,枪管上挂着几只鸡子,正追赶一个年轻妇女,不知谁在高山喊了一声:
  “贺龙的人马来了!”
  几个家伙听得贺龙的名字,吓的魂不附体,慌慌张张往镇子逃去。
  这时恰好有一个挑石膏担子的大汉走进了村,听得喊声,心里一愣,向当地老百姓打听道:“贺龙的人马在哪里?”
  老百姓意味深长地说:“在天上,在地面,在老百姓心里。”
  “这么说来,贺龙的人马成了神兵罗!”
  “比神兵还‘神’。神兵只是我们的幻想,谁也没见过。可是贺龙的人马,专为穷人打天下,鹤峰那边谁个不知!”
  “那么,你们盼望贺龙人马进村吗?”
  “那还用说,眼睛都只差没盼穿呢!”接着,他们唱了一支当地流行的山歌:
  清早起来出山冲,
  站在冲口望鹤峰,
  不求天来不求神,
  只盼红军与贺龙。
  老百姓不知道担石膏的人正是贺龙同志派的侦察员,专门在这一带了解团防兵的情况。他进一步向当地群众打听道:“团防的队伍能让贺龙的人马来吗?”
  老百姓担心地说:“是呀,这一带都是团防兵管辖,他们与贺龙的人马势不两立,哪能轻易让他们来?不过,我们猜想,贺龙的人马来了,团防兵一定抵挡不住。”
  担石膏的人一面卖石膏,一面从多方面了解了很多有关害人“魔王”的情况,这才挑着担子走了。
  侦察人员回到部队把情况汇报后,贺龙同志召集卢冬生、王炳南等开会,大家一致主张说:“这样的害人‘魔王’不端掉,我们还算什么红军?”
  贺龙同志也有心把这颗钉子拔掉,但如何去拔呢?他在屋内踱来踱去,踱了好久,才下决心道:“集合!”
  队伍沿着坎坷不平的山间小道,风驰电掣般地向前进发。走到离汪家营不远的一个村子里,只见迎面来了几个人,趾高气扬地老远打话道:“来的是什么人?”
  “王胡子的人!”贺龙同志高声答应。
  对方不信,怀疑道:“只听说有个贺胡子,哪有什么王胡子?”
  贺龙同志哈哈大笑,说:“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老兄还缺乏见识,不知有王胡子,还有张胡子,李胡子……天下胡子多得很呐!”
  对方这才相信了,但说话口气很硬:“如果真是王胡子,要是投奔大爷,共同对付贺龙的人马,我们表示欢迎;要不是投奔大爷来的,只怕进得来,出不去罗!”
  原来这个团防队长是哥老会的首领,在汪家营一带是有名的大爷班子,资格老,势力大,经常有人投奔他的部下。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开会商量来不及了,究竟如何回答对方呢?贺龙同志停住脚步,双手插在腰上,眉头锁得紧紧的,把嘴上的胡子抹了抹,爽朗一笑,满口应承道: 
  “我们正是投奔大爷来的。”
  谁知道这一回答,许多同志都怔住了。大家带着怀疑的神色围住贺龙同志,似乎是想要说什么。
  贺龙同志看出了大家的心思,轻声嘱咐道:“不要多嘴,看我眼色行事。”
  卢冬生、王炳南等同志早已心领神会,帮助做工作道:“大家不要心焦,贺龙自有安排的。”
  大家只好把话闷在心里,只见贺龙同志以江湖口气向对方说:“请老哥快去给大爷请安道喜,就说我王胡子特来入伙!”
  对方说:“真的吗?”
  贺龙同志假装发火道:“大爷的门槛这样高,要是看不起我王胡子,只好转身走!”说着,就要拉起队伍往回走。
  王炳南同志知道和龙同志在用计,故意高声帮腔说:“大爷不要我们,赶快离开这里,听说贺龙正在鹤峰那边招兵买马,我们投奔他去吧!”
  对方这才不再怀疑了,赶忙挽留道:“要是真投奔大爷来的,就不要走了,我们先去通报通报。”说着,往镇里飞跑。
  贺龙同志这时给大家做工作道:“中国有句古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狡猾的哥老会头子,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我们何不将计就计,直捣他的老巢?”
  这下大家明白了贺龙同志的计策,充满了胜利信心,恨不得一步跨进镇子,一刀干掉害人“魔王”,心里才痛快。可是,那前去通风报信的团防兵刚走不久,突然,镇口上“砰!砰!砰!”响了三枪。战士们听得枪响,都把家伙端在手里,望着贺龙同志,等着他发命令。可是贺龙同志站着一动也不动,仔细观察了镇里的动静,向大家轻轻地摇手说:“不要着慌,看样子不是朝我们打的。”
  果然,三声枪响,团防兵从四面八方跑拢去了。原来那是信号枪。团防兵集合后,有一个为首的望着大家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趾高气扬地向红军涌来了。
  这时,贺龙同志向大家嘱咐道:“没有我的眼色,不要轻易动家伙!”大家都作好了战斗准备。
  团防兵走到红军面前来了,一个为首的袍哥远远地抱拳打话道:“各位,大爷有请!”
  战士们这时把贺龙同志簇拥着,都摆出一副走江湖的样子,大步流星地往前迎去。贺龙同志摸摸嘴上的胡子,和那为首的袍哥打打照面,说了几句江湖行话,领着大家威风凛凛地走进了镇子。
  部队到了一个很大的铺子前面,那个袍哥对贺龙同志说:“请大家稍等片刻,我进去通报一声,叫大爷快来接客。”
  贺龙同志没回答,只用眼色瞟了他一下,表示懂得了他们的规矩。大家都打起了精神,时刻注意贺龙同志的眼色,只见他从容不迫,胸有成竹地注视里面的动向,任凭哥老会头子耍什么花招,他似乎都有准备。
  不一会,只听见“咣啷”一声,中门打开,里面别有天地:一个很大的院子,正中间有一座高大的厅屋,墙壁光亮,柱头上,屋檐上全是雕的奇花异兽,非常精巧。油漆的家俱,闪闪放光,显得异常豪华。从大门到厅屋的阶沿上,密密地站着两排人,个个都手握长枪,杀气腾腾。贺龙同志轻蔑地一笑,对身边的几个人轻声说:“注意,按预订计划行事!”
  他身边的王炳南同志身材魁梧,力大过人,对贺龙同志看了一眼,带着一股旋风跨了进去。贺龙同志这才提起步来,跨进了中门。后面跟着贺贵如、文南甫等人,都是身经百战、舍生忘死的英雄好汉。几十个人分成两排,一个接一个地闯了进去。门外留下二十多人,手里操着家伙,以防万一。
  团防兵见两路人马鱼贯而入,都把身子挺起来,横目而视,杀气腾腾。王炳南同志这时面带怒容,眼里冒火,大声喊道:“既是朋友,为何刀枪相见!”
  团防队长李长青高坐在厅屋里,身穿长袍,手抱水壶烟袋,对下面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他那长长的马脸上,露出一丝难于捉摸的微笑,得意地想道:“只要进了我的厅屋,有翅也难飞。”但这“王胡子”领来的好汉并无惧色,他倒有些慌了。听到为首的王炳南略带火气地发话后,他急忙站起身来,假意喝道:“贵客来到,谁叫你们拿武器来?赶快把武器架起,两旁侍候!”那些团丁得了主子的命令,赶快把枪架起来,吊着两手象木头般地立在两旁。
  团防队长见客人脸上怒容渐渐消了,这才客客气气地打了一个躬,把手一招:“请!”
  贺龙同志向大家环顾一眼,这才跨步向前走去。厅屋正面,供着孔子的牌位和蒋介石的头像。按哥老会的规矩应向孔子和蒋介石行礼。红军战士对孔子和蒋介石都很鄙弃,哪肯弯下身子敬礼?大家一拥进了厅屋,有个大爷发了火:“你们是哪个山头的,连礼节也不懂?”
  贺龙同志见时机已成熟,眉毛一闪,向王炳南同志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赶快动手。这时,王灿南眼疾手快,拔出短刀,大吼道:“老子是鹤峰山的红军,专来收拾妖魔鬼怪!”说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团防队长的脖子刺去,团防队长“哎哟”叫了一声,象个大冬瓜似地倒在血泊里。旁边的贺贵如、文南甫等人也动手了,把另一个大爷也刺死了。
  这时两排团防兵正想散开,去取架着的武器,但红军战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个个象猛虎下山一般,一个对一个,把他们紧紧地抱住了。门外站着的二十多个人这时拥了进来,把团防兵架着的枪都取了,然后把乌黑的枪口对准他们,大声喝道:“谁要顽抗,就是你们队长的下场!”有个团丁不听招呼,拚命挣扎,只听“叭”地一声,倒在地面弹了几下不动了。其余的团丁见势不妙,吓得浑身发抖,有的跪在地面,连声喊道:“我是队长逼着当兵的呀,饶命!饶命!”同志们把他们扯起来。
  这时贺龙同志手里拿着一支盒子枪,庄重地站在屋檐下高声宣布道:“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专打国民党和土豪劣绅。今天来到汪家营,特来剪除作恶多端的团防队长李长青,与大家无关。愿意为穷人打天下,参加我们队伍的,欢迎;不愿干的,回家当老百姓,只要安分守己,我们不找你们。”这一宣布,一些团丁互相望望,有的怏怏地走了,但大部分都参加了红军。
  这次智取害人“魔王”不但获得了四十多条枪,补充了一部分兵源,也扩大了红军的影响,使附近的团防闻风丧胆,老百姓眉开眼笑。
  八
  一九二九年春夏,贺龙同志带着部队先后解放了鹤峰、桑植两个县城,并都建立了革命政府。此外,又在龙山、宣恩、五峰边沿开辟了一些小块根据地,建立了革命政权。红色根据地的党、政、工会、农会、妇女、儿童、赤卫队等组织也相应建立起来,发动群众打土豪,分田地,闹得轰轰烈烈。
  革命形势的发展,吓坏了国民党反动派。国民党独立十九师派驻永顺城的旅长向子云出兵“进剿”。还到处张贴布
  告:“杀死贺龙者,赏光洋五千元!”
  可是,贺龙同志毫不理睬。他知道近半年红军只和团防兵打去打来,很少和国民党正规部队较量,向子云若肯前来担任“运输队长”,我们还得表示欢迎呢。
  一天上午,炽烈的太阳照着大地,天气热极了。贺龙同志这时头戴草帽,身穿便衣,出了桑植县城。这一带都是熟人,他边走边和群众打招呼,不觉来到离城五里远的赤溪河。这里河滩陡脸,浪涛湍急,当地群众有“放排只怕烂岩壳,摆渡只怕赤溪河”的说法。从永顺方向要进桑植县城,赤溪河是必经之道。
  贺龙同志站在河边,面对河水,看了好久,又向渡船走去。渡船老板认得贺龙,老远打招呼道:“贺胡子,你咋警卫员也不带一个?”贺龙同志笑笑说:“这是我们老根据地,走到哪里都是自家人嘛!”渡船老板说:“我这船只有五尺宽,一丈多长,可是各种各样的人都从船上过,透漏了不少的消息。”贺龙同志故作神秘姿态问道:“你听到了什么消息?”船老板说:“听说向子云这次要亲自出马啊!”
  原来向子云人多势众,枪好弹足,异常骄横。他认为红军是一些扛大刀、梭镖之类的乌合之众,不值得大动干戈。于是,使命令他的一个团长周寒之和永顺姓罗的伪县长带了二千多人前往桑植征讨。贺龙同志早得到情报,便派了一连人到利福塔阻击。红军且打且退,绕过赤溪河,经过洋公坛,退到南岔那边去了。周寒之以为红军不堪一击,在后面猛追;追到南岔河边,只听得一声炮响,红军伏兵四起,激战二小时,白军大部分被消灭,连周寒之本人也送了狗命。这下可气坏了向子云,他大驾周寒之无能,败在一些乌合之众手里,有损他的军威。随后,又向湖南省军阀何键打电报说:“即日亲赴桑植‘围剿’,誓灭共魁,以报党国!”
  这些情况贺龙同志早知道了,他向船老板说:“这次可不能让向子云绕过赤溪河,要让他渡过赤溪河,直接进县城。”
  船老板感到很费解,说:“那我们县革命政府的工作人员和红军同志驻在哪里?”
  贺龙同志风趣地说:“人家上次给我们运来那么多的枪支弹药,这次连县城也不让人家进一下,也太不客气罗!”
  船老板知道贺龙同志胸有计策,对自己的渡船端详一阵,提出难题说:“听说向子云有两千多人马,我这小渡船咋行?”
  “是的,我知道你有困难,就特意来和你打商量的。”说着,向上游一望,只见几十只木船牵成一串慢慢往渡口划来,“我们已准备了不少船只,等会摆到渡口,向子云的人马来了,由你指挥,把这些木船都利用起来,两千多人也容易渡过。”贺龙同志象谈家常一般和船老板谈了一阵,这才离开渡口,往县城走去。
  骄横狂妄的向子云向上司吹嘘了一番,便骑着高头大马,率领两千兵马,耀武扬威地向桑植进发。他一路走,一路鼓励道:“抓住了贺龙,官升三级。”当他们一到利福塔,红军的枪就响了。向子云下令猛攻,很快冲破了第一道防线。他们乘势前进,到了赤溪河边,向子云扭着马缰绳,向河边一望,竟然哈哈大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他的勤务兵不解其意,问道:“旅长为何如此高兴?”向子云说:“我原担心部队太多,不容易过河,你们看,河边这么多的船只,有何愁的?”向子云的人马很快渡过赤溪河,向县城进发。
  当时红军虽只有一千多人,但赤卫队很多,加之前不久才打了胜仗,部队士气很高。听说向子云要来,大家都很高兴,说:“这下可以过足瘾了!”听贺龙同志一声令下:“统统撒出县城!”这下有的人思想不通了,说:“好容易才解放的县城,又拱手送给人家。”贺龙同志耐心说服道:“让出县城,是为了更好地保卫县城。”贺龙同志带着一路人马往北门走去,埋伏在梅家山上,居高临下,县城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其他地方如城后的西界、罗家庄、高家坪,城对面的朱家台等地都埋伏有红军,只等贺龙同志一声令下,战斗马上就会打响。贺龙同志这时和大家埋伏在一起,他把树枝轻轻拨开,透过树枝的缝隙,观察敌人的动静,说:“沉住气,让敌人再骄横一下。”
  前几天才下雨,地面湿润润的,贺龙同志和战士们伏在地面,连衣服都没湿了。但他根本没顾及这些,时而望望被敌人占领的县城,时而望望新近涨了好高的澧水。只见排排波浪,奔腾咆哮,好象给红军助威,要把凶恶残暴的敌人一口吞掉似的。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敌人扑进了县城。
  山区的天气变化无常,从远处滚来几团乌云,电闪雷鸣,下起倾盆大雨来。就在这时,贺龙同志一声令下,各个山头把红旗打出来了,贺龙同红军战士一起冲下山来。
  顿时雷电声、军号声、枪炮声、喊杀声震天响,山鸣谷应。敌人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贺龙同志手提驳壳枪,带着队伍首先从北门杀进城,接着,其他各路人马都杀了进来。东边是陈宗瑜同志率领的红四团,他们一色红头巾,红缨枪,象一条火龙似的杀来。沿东门外有三百多级石阶,他们一鼓作气冲上来,把敌人吓得魂不附体,警戒城门的两挺水机关,一枪未放就扯腿跑了。
  向子云见红军从四面八方杀来,带着队伍从西边逃窜,说:“赶快到赤溪河去占领渡口,我们中了贺龙的空城计!”当他来到河边一看,原来那么多的木船一只也不见了,迎接他们的是黄龙般的赤溪河,奔腾咆哮,好不吓人。
  贺龙同志这时对司号员说:“吹猛点,紧紧追赶!”号声阵阵响,红军紧紧追,赶到赤溪河边,一阵猛打,只见敌人面临洪水,背有追兵,一时乱成一团,人碰人,马撞马,有被红军打死的,有被他们自己踩死的,沙滩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尸体。
  向子云走投无路,把马猛抽一鞭子,抓着马尾巴下河了,打算泅水过河。这时有个红军战士高声叫道:“向子云休走,你要捉贺龙,贺龙在后面来了。”向子云还未来得及回答,一个浪头打来,他手一松,被洪水淹死了,连尸体也没捞起来。其余的残部,除少数从大庸方向逃走外,大部分被淹死或投降当了俘虏。
  战斗结束,渡船老板把船从远处划来了,一见贺龙同志,笑着说:“胡子,我这才知道你要我们把船弄走的意义呐!”贺龙同志抹着嘴上的胡子,笑着表扬道:“这次消灭向子云,你们可立了大功罗!”
  这一仗,是贺龙同志回湘西以来第一次大捷,缴得长短枪一千多支。从此,红军声威远震,老根据地更加巩固。
  九
  一九三〇年冬天,以洪湖为中心的湘鄂西革命根据地发展到了四十多个县,国民党反动派虽派重兵“围剿”,但革命烈火越烧越旺。贺龙同志带领的红二军团在松滋、公安、澧县、石门等地与敌人浴血奋战,屡立战功。十二月份,他们启程向老根据地鹤峰县进发,打算在那里休整一个时期,以利再战。
  部队开到鹤峰县境内,有个四十多岁的龙乡拦着问道,“你们是不是红军?”’
  一个战士回答:“你看象不象?”
  “你们从大路走,我从小路走,暗暗地观察你们的一举一动,我猜一定是红军。”
  同志们笑起来。
  贺龙同志这时恰巧走了过来,搭话道:“是红军怎么样?”
  那个老乡苦着眉头说:“你们走后,我们这见又来了一支队伍,也称‘共产军’。”
  贺龙同志开始一愣,但继而一想,前几天就有情报说:土匪武装甘占元、秦伯卿、张轩的部队在这一带活动,莫非是他们打着共产党的旗号?便笑问道:“他们象不象共产党的军队?”
  “哪有一点共产党的气味罗!一个个凶神恶煞,烧杀淫掳,抓鸡摸狗,哎,简直把坏事干尽了。”
  贺龙同志又向他打听了好多情况,表示道:“让乡亲们吃亏了,我们想办法严惩他们。”
  贺龙同志带部队进入鹤峰县,驻扎在走马坪一带,进一步派人侦察了解,终于把情况摸清楚了:原来这支土匪武装四千多人,三千多条枪,多年来活动在湘鄂川黔一带,烧杀淫掳,无恶不作。我主力红军进入洪湖一带后,匪军乘机进入鹤峰老根据地,为了掩人耳目,破坏我红军声誉,自称“共产军”,到处危害人民。
  情况摸清楚了,当时有人提出来,用武力把他们消灭掉。贺龙同志只是笑笑,一时没回答。
  敌匪甘占元驻在走马坪附近,另一部秦伯卿驻五里坪。两地相隔十多里,经常通风报信,往来密切。一天,甘古元躺在床上吸鸦片烟,勤务兵拿了一封书信走进来,他把鸦片杆子放下,拆开一看,好象触电一般站了起来,神色慌张地说:“赶快去五里坪把秦司令请来。”
  没好久,秦伯卿气喘吁吁地来了,甘占元说:“贺龙来信联系,要和我们谈判。”说着,把信递了过去。
  秦伯卿看罢信,一时感到莫名其妙。贺龙那么大的声望,怎肯和我们谈判?但他们来到鹤峰后,枪没响,炮没动,莫会真和我们谈判?秦伯卿正在心里默神,甘占元皮笑肉不笑地说话了:“老弟,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好梦,你我作官发财的日子到了!”
  秦伯卿把脸一板,说:“同贺龙谈判,归降共产党?你干我不干。”
  “嗨嗨,归降共产党,没那么轻松。”狡猾的甘占元把声音压低,鬼头鬼脑地说:“贺龙这几个月来,在国民党的穷追猛打下,想来鹤峰喘一口气,这才和我们谈。都说贺龙诡计多端,用兵如神,我看他未必……”
  秦伯卿听到这里插嘴道:“此话怎么讲?”
  甘占元圆睁眼睛,杀气腾腾地说:“我要将计就计,拿他的首级到南京政府请赏邀功去。”
  “怎么拿法?”
  “我一边和他谈判,把他拖住,在酒席上把他捉住,任凭我一刀一刀宰割;另一方面派人给国民党部队送信,四面包围,一举歼灭。”
  “老兄妙计,妙计!”
  “哈哈哈!”两个匪首高兴得手舞足蹈,得意忘形。
  于是,他们一边派人与红军谈判,一面勾引国民党军队前来“围剿”。
  一天,甘占元认为时机成熟了,写了一份客客气气的请帖,打算请贺龙来赴宴,以便乘机下毒手。但他们的请帖还没有送走,贺龙却先送请帖来了。这下他们为难起来。到底去不去呢?秦伯卿和张轩交换了一下眼色,说:“去,大胆去!只要你先去他那里赴宴,何愁他不来登我们的门?只要他肯登我们的门,他就成了笼里鸡,网里鱼,任凭我们处治。要是不去,反而不好,他会怀疑我们谈判没有诚意。”于是,甘占元带了几个勤务兵,心怀鬼胎地赴宴去了。
  红二军指挥部设在一家财主院子里,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贺龙同志亲自站在门口,笑容满面地接待甘占元。红军的首长平时本来与战士们同甘共苦,吃一样的饭菜,但这次为了招待“客人”,席面上摆得很丰盛,有猪、鸡、鱼、蛋,特别是有山区的包谷酒,醇香可口,喝了还想喝。红二军军长孙德清、师长王一鸣等领导干部都喜笑颜开,出席作陪。甘占元受到这样盛情接待,笑得两眼眯成于一条缝。他在赴席前朝外一望,他的几个勤务兵也在另一间房子里由几个红军战士陪着喝酒。为了显示他的军威,他向勤务兵打招呼道:“到了贺老总这里,吃喝可要文明一点罗!”贺龙同志笑着说:“没关系,没关系。”说着把甘占元邀列席上。
  酒至中途,甘占元满面通红,已有醉意。贺龙同志这时向外使了个眼色,马上有几个红军战士带着一个匪兵进来,贺龙同志对甘占元瞄了一眼,指着那匪兵问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甘占元眼睛一花,捏在手里的筷子掉了下去。原来这正是他派往国民党反动军队里送信的人,现在落到贺龙手里,一切计划岂不是全落空了?他正伸手去摸手枪,孙德清、王—鸣等同志一齐动手,把他箍得死死的,几乎动也不能动。就这样,甘占元成了俘虏。
  晚上,贺龙同志吩咐,把五里坪与走马坪的交通阻断,不许任何人通行。秦伯卿打听不出甘占元赴宴的凶吉如何,正在坐卧不宁,第二天被红六军团团围住,一网打尽。
  当地群众听说红军捉住了土匪头目,纷纷要求说:“决不能放虎归山。”经过研究,召开了群众大会,贺龙同志在会上说:“甘占元、秦伯卿、张轩等匪首打着共产党的旗号,坏事做绝,恶贯满盈,不杀不足平民愤!”把甘占元、秦伯卿、张轩等三十多个罪恶累累的土匪头子处决后,又向匪兵宣布道:“你们中有好些人跟着于了坏事,但只要改邪归正,我们共产党表示欢迎。”结果,除少数人领了路费,回家种田以外,大部分改编为红军,跟着共产党闹革命了。
  

回忆贺龙同志/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9
您是第位访客!
版权所有:陕西省文化厅主办"全国文化信息资源共享工程"陕西省分中心
Copyright 1998-2014 www.shawh.org.cn All Rights Reserved
陕西省图书馆维护 | ICP备案:陕ICP备10200749号-2
您是第 位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