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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门女将·青春版》观后

   
  今年九月青春版《牡丹亭》来西安首演时,应演出方苏州昆剧院的邀请,我在西安和苏州各作过一场关于《牡丹亭》的讲座。我很喜欢“青春版”的上演。中国戏曲“老剧目、老演员、老观众”的“三老”遗憾,憾了多年但起色仍然不大。这原因虽然很多,但无疑,矛盾的主要方面还是演出方,尤其演员。文艺界推出新人,比体育界要难得多。体育是硬碰硬地对着干,不由得你不干,也不由得你老干。而艺术有自己的特殊规律,比较复杂,不能与体育界整齐划一。但表演类艺术,尤其中国戏曲艺术,其发生、发展之初,就是以一种青春气息征服社会,征服时代,征服传统并一代一代渐行,形成新的传统。戏曲,由勾栏瓦肆中成长起来,本是流行艺术,世俗非常。传承到现在,一天天走进象牙塔,自愿自荣地戴上了“高雅艺术”的精英帽子,被技术专家的权威心态和追求技术和工具理性所派生的单向度的价值观念及抽象审美观念束缚,其流行性和大众化反被没收,争着走入申报“文化遗产”的行列。诗人纪伯伦曾经嘲弄地提醒:“我们走得太远了,已经忘记我们为何出发!”“青春版”的戏曲在中国和海外华人世界被叫响,是对“三老”痼疾所作的一次年龄切割式的手术救治,符合传播学的规律,也符合文艺学的规律。它告诉我们,正如李建群先生所说,传统艺术要和现代对接,“必须以符合当代人的心态、理念、趣味和生活节奏的新方式进行改头换面,引人入胜,它必须明白现代人需要什么,传统能给予现代人怎样的精神财富。”在称赞“青春版”《牡丹亭》的同时,我也在心里边嘀咕:作为戏曲“雅部”代表的昆曲都有了青春版,那么作为“花部”代表的秦腔难道不更应有一部青春版的作品问世行市吗?……其实我真是杞人忧天!作为秦腔“最高学府”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人家早就未雨绸缪,扎扎实实又紧锣密鼓地做着这个事情了。我心里尚还在嘀嘀咕咕之际,陕西戏曲研究院院长陈彦先生亲自改编的秦腔青春版《杨门女将》开锣上演了。
  依我个人的喜好,《杨门女将》这样的戏,我是不大喜欢看的,原因是这类剧目,打小就看过多次。又因为本人偏好的是听唱,秦腔那慢悠悠的苦音,我是常听常动情,如痴如醉。但要从戏曲评论的角度谈戏,自然得客观公允。跳出个人偏见来讲,中国传统戏曲,尤其北方的梆子剧种,《杨门女将》这样的戏,历来是显示实力,显示气派,显示硬功夫,显示大剧种行当齐全的广告招牌剧目。杨家将的故事一直活在人民群众的心里,女将的风采英姿,更是老百姓审美接受的期待兴奋域。这种剧目,又常常是出场人物多,枝枝蔓蔓互相牵扯,逢场做戏又场场都容易做戏,武打场面火暴,扣人心弦,所以北方好多剧种,世世代代都常出演这样的戏。剧种的特征,中国人的情怀,传统的文化观念使这样的戏永远都能产生好的剧场效应。当然,这样大场面的戏,对演员的要求高(有些靡靡之音的地方剧种,演员武打的硬功不行,无法排演这样的剧目),这是所谓“吃功”的戏。但话说回来,这样的传统剧目出新确也难。戏曲艺术发展到今天,要求推陈出新,古为今用,更要求演员饰演的角色,人物形象鲜明,既有历史感又有时代气息,否则,即使有戏也是没戏。
  那天我是陪着来访的山西省作协副主席韩石山先生一起观看的。因为陪着故乡来的山西人,我拿不准我们的审美期待能落在什么域场?杨家将的故事,如北宋欧阳修在《供备库副使杨君墓志铭》中记载:“里巷野竖,皆能道之”,当宋之时就深入人心。明代文人所作《杨家将演义》中佘令婆、穆桂英所代表的杨门女将不受封建礼教束缚,跃马横刀,杀敌报国,驰骋疆场的形象,更是被当时的说书艺人,杂剧班社捕风捉影甚至添枝加叶地渲染于戏台书市,人人耳熟能详。这样的剧目,故事内容没有值得期待的多少东西,只能以炫耀演员的武功和唱腔赢人,这些平均年龄仅仅十八岁的“娃娃班”(比开始排演时平均年龄二十五岁的青春版昆曲《牡丹亭》的班底还要年轻一代!)能怎么样呢?
  演出时,韩石山先生不断称赞说:“精品,真是精品。”
  演完了,我很激动也很高兴:给咱们秦腔添了彩,而且是满堂溢彩。饰演佘太君、穆桂英、宋仁宗的三位演员,那嗓门真是既嘹亮又甜润还各有风格。几乎所有的演员,都身上有戏,有的还身怀绝技,唱念做打四功和谐,而且对所演角色的把握比较准确。这就不容易。时下的不少戏曲演员,因为浮躁,常常不会坚持天天练功,尤其不能坚持天天练苦功、练硬功,所以在台上就显得戏生身沉,而对所饰演人物形象的准确把握,还需要演员有较高的文化素质和美学思想。
  据说,此剧的主要演员魏艳妮、孙艳、卢涛等,不但戏曲专业课学得好,而且文化基础课学得也很好。老几辈的演员,师傅带徒弟,没有条件从娃娃抓起学习文化课。新的一代有了学习条件,时代也流变到待业青年也都受过高等教育的程度,“青春版”秦腔历史剧的演员,要引领时代风骚,自然还须继续学习。其实,文化素养的提高是会反过来提高演员的艺术表现力的。比如饰演宋仁宗的小演员卢涛,他的嗓子在酣畅甜美中夹带了一点点让人想起任哲中但又绝不是任哲中的“沙”。任哲中的“沙”因为有风格受到欢迎,最终失了一点度,我想这其中分寸感的把握,对演员来说,那是要靠文化底蕴和美学理论来控制和拿捏的。卢涛的“甜沙混合比例”掌握得很精确,如调美酒如烹美食,给观众一个难以言传的享受。我在听他唱时,想起了京剧谭派老生略带沙哑但又绝不沙哑,如带着绿叶和绿蒂,刚刚摘下就立刻打开的沙地中出的熟到家的甜瓜。甜而略带“沙”,但又不是老年演员形成流派以后如“老面瓜”一样的沙得让人减口味。我想:这就是“青春版”的版型和风格吧?清新得让你惊羡,亮丽得让人眼跳,戏曲应当就是这样的!这样亮丽鲜活朝气蓬勃的艺术,怎么能成为文化遗产呢?
  (原载于《戏曲艺术》2007年第19期)
  出 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理论文集1 戏剧评论文选/陈彦主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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