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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中散落的珍珠——《安安送米》

    
  这是一本不起眼的小书——陕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定价仅壹角陆分的秦腔剧本《安安送米》。出于职业的本能,我对这个发行于1957年,由已故著名编剧袁多寿先生整理的剧本产生了兴趣。翻开泛黄的书页,便被深深地吸引。它是秦腔的传统剧目,讲述的是“二十四孝”中的一个故事,表现了安安的母亲蒙冤被休,夫妻骨肉被迫分离的凄惨情景和年仅七岁的安安忍饥挨饿节省口粮、为母亲送米的拳拳孝心。经过编剧大刀阔斧的改造,剔除了原作中的封建糟粕,控诉了吃人礼教对人性的残害,突出了安安的反抗精神和强烈的爱母之情,剧本主题深刻,情节曲折,人物个性鲜明,感情真挚浓烈,传递出对人类普世价值的弘扬,充满对天良与公正的追寻。剧作把握住超越历史、时代和区域性的人文精神,从凡人小事、生活细节入手,抒发了人格塑造的思想内蕴。剧中所叙母子之情,极寻常也极伟大,极琐屑也极动人。在呼唤中华美德、提倡正确的荣辱观的今天,《安安送米》穿越半个世纪的时空,依然散发着撼人心弦的道德光芒。循着历史提供的线索,我采访了当年在省戏曲研究院饰演安安的许天成先生,由此打开了这部戏尘封已久的记忆。
  当时的许天成只有十三岁,虽然在演员训练班学习,却也常被团上借调去给大人们配戏。他扮相英武俊秀,表演生动,功底扎实,尤以唱功见长。他的唱腔洪亮柔美、韵味浓郁,在院内广受好评,也深得时任院长的马健翎先生宠爱。一次,训练班学员排戏时,马院长及黄俊耀、袁多寿等领导、专家鱼贯步入排练场,恰逢许天成正在排《贺后骂殿》中的赵德元一角,一大板唱完,马院长连连称赞,萌发了排一出能够令其全面展示的戏的念头。袁多寿先生当即表示,他一直想把《安安送米》重新整理,搬上舞台。许天成唱腔艺术的感染力深深地打动了两位先生,他们一拍即合,《安安送米》应运而生。
  《安安送米》剧组大家云集,扮演庞氏的杨金凤,配曲荆生彦,琴师王东生,绘景蔡鹤汀、蔡鹤洲均是享有盛誉的艺术家。强大的阵容,雄厚的实力,保证了《安安送米》不凡的品质。马健翎对此剧十分重视,专门给许天成讲解剧情,帮助他加深对人物的理解,并特别指出,“送米”“打子”两场是表现安安对封建礼教的反击,对母亲眷恋、痛惜的重场戏,能否赢得观众就在于这两场戏的处理。“打子”一场马健翎亲自执导,设计了“抓鞭”“跪步”等舞台动作,并亲自示范,直到天成全部掌握。在唱腔的处理上,情绪的起承转合、音量的抑扬顿挫,哪句要让观众鼓掌、哪句要使观众哭泣都提出明确要求。演出后,一切如马先生所预想,安安一声带板:“叫爹爹你莫打细听端详……”场内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当唱到“我的娘受饥饿疼我心上”时,安安的悲情诉说呜咽悠扬,哀伤婉转,动人心魄,催人泪下,剧场一片唏嘘之声。年幼的安安每天攒下七合米,累积成半口袋送给被赶出家门的母亲,却被娘误认为米是偷盗而来,一通责骂,回到家又被婆婆、父亲痛打。亲情撕裂,受尽冤枉,人生种种情态,唯有长歌当哭。安安的悲剧命运和情感苦痛与观众的心理流程相交相融,引起了观众深切的同情,而安安纯洁的心灵和天真直爽的个性也博得了观众衷心的怜爱。许天成以自己质朴自然、鲜活生动的表演,声情并茂的演唱,入木三分地刻画了安安的形象,赢得了社会各界的高度赞扬。
  1956年的观众,既无多姿多彩的娱乐,也无光怪陆离的生活,戏剧是人们普遍的文化选择。他们欣赏戏曲,并不是单纯地追求感官愉悦,而是希望戏剧能惩恶扬善,颂扬人间的真情,揭示生命的悲喜,通过看戏观察世道人心,宣泄喜怒哀乐,寄托自己的爱恨情仇。所以,常常将演员与其扮演的角色混为一体。许天成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每晚散场后剧场大门通道两旁,挤满了等待安安出来的观众,淳朴的人们将糖果、点心塞向天成的手中,让安安充饥,有位观众当场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安安系在脖子上,让他御寒。这条当时堪称贵重的“海棠绒”围巾,带着观众的温暖,伴随许天成走过了五十年的沧桑历程。
  由于《安安送米》的轰动效应。省内各地县剧团纷纷到西安观摩,索要剧本,一时间,全省争演《安安送米》,这部仅有六个人物的小成本戏剧,迅速遍地开花,深入人心,成了许多剧团的保留剧目,久演不衰。更有甚者,许多家庭给新生的婴儿取名“安安”,一些名字中有“安”的孩子从此也被昵称为“安安”。在资讯、传媒并不发达的上世纪50年代,《安安送米》依靠口口相传,在观众中矗立起了一座丰碑。
  在当年演出节目单的“《安安送米》整理说明”上写道:“(整理本)在表彰孝道的同时,也给‘孝’字作了正确的解答,安安天真的感情,感动了婆婆和父亲,把他们从思想的桎梏里挽救过来,安安的胜利是虚伪礼教的破产……”孝道体现为人性时,是全人类共有的亲情现象;体现为文化,是中国独有的现象,而体现为伦理时,便难免被统治阶级所利用,掺杂进“三纲五常”尊卑从属的霸王条款。从“整理说明”中不难看出,改编者清楚地梳理出它们之间的区别,讴歌了以安安为代表的人性的、文化的孝道,鞭笞了姜诗所代表的盲目顺从、丧失人伦的“孝道”,将封建糟粕与中华美德剥离开来,为民族传统的健康传承和递进作了应有的贡献。在半个世纪以前,艺术家们就有意识地坚持把戏曲事业与历史进程紧密相连,自觉地担当社会责任,参与社会大众精神构建过程,表现出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实在是难能可贵。
  在文化艺术领域浮躁、刺激、回避是非、消解道义、躲避崇高之颓风颇有市场的当下,重温《安安送米》,对于构建民族精神有着极大的现实意义。
  (原载于《大秦腔》创刊号)
  出 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理论文集1 戏剧评论文选/陈彦主编.—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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