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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篇 古道探秘:船篷子与回回滩


出蓝田县城南门南行百余米,深秋的大自然已呈现出一派清冷萧杀之气。远眺终南山重峦叠嶂,文峰宝塔屹立于篑山之巅,形似笔架,直冲云霄,与篑山毗连的白鹿原及周围的清灵山、虎头山一片苍黄,此时也呈现出一派苍凉萧瑟的韵味。灞水横亘,如一条银色玉带闪动着粼粼波光,从东向西绕城而去。灞河南面数百米处,有一个名叫船蓬子的土丘,它夹在两水中间,又高出水面数米,形状极像鲁迅先生《社戏》小说中,迅哥儿与闰土乘坐的乌篷船。船篷子的西边,半箭之地便是被当地村民称为“回回滩”的地方。灞河是蓝田境内的第一大河,它全长106公里,流域面积达2581平方公里。它是一条最具特色、最富有性格的北方河流。它一反天下河流由西向东流淌的态势,独开水道,由东向西倒淌着飘然而去。同时,灞河又是离开蓝田县城的第一道险阻。历史上这里风景秀丽,河边杨柳列岸、芦苇遍地,整个河面宽约数百米。风和日丽之时,它婀娜多姿,绿水沦涟;一遇暴雨,山洪暴发,它犹如一头凶猛野兽,满河满沿的浑黄浊流,浩浩荡荡,横冲直撞,行旅之人无不心惊胆摧,为行程艰难而犯愁。每年灞水泛滥时,桀骜的灞河总要吞噬几条鲜活的生命,方云收雨住。幼年时河边那溺死者泛白的尸体和他们的亲人时凄厉的哭声,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因此,这个称为船篷子的地名引起我久久的关注。它像波涛汹涌中泛出的一叶孤舟,在平坦如砥的河滩地上,显得是那样的显眼。其实船篷子名称的来历,是古时灞水舟渡历史的记载和见证。清乾隆十二年(1747年)春,蓝田知县蒋文祚,这个为官一任为民造福的好官,在任知县期间,多次重视西安至蓝田的过境官路的保养维修。使之畅通,以利驿传。官路水毁后,他多次筹资修治。他采取“劝捐”方式筹措资金,又采用“中甃巨石,两旁凿沟”的办法修筑官路。这样修筑的路基坚实,而且考虑到了两旁雨水的排放,使官路长期使用又不易毁坏。史书载,使“行人往来一时称便”。后来,这位贤县令又考虑到商旅百姓的渡河之难,特捐出自己的俸银及募助所得,造船二艘,一置于南门外,一置于西原下河边招舟子一渡。为了使官路经常得以维修,他把“劝捐”结余的银子存放贷出,利息作为居民修路的费用,并刻碑勒石,以《灞水建渡记》的碑石竖立于灞水之滨。这是蓝田地方官员勤政爱民的一段佳话。正如《宰相刘罗锅》一剧歌词中所唱到的,“天地间就犹如一杆秤,那秤砣就是咱老百姓”。作为地方官吏,只要是实实在在地为老百姓做出一件好事,老百姓是会永远铭记的。这是历史的必然。我因喜爱《灞水建渡记》文笔华美,特记载碑文如下:
  附:
  灞水建渡记
  蒋文祚
  灞水源出秦岭,北行百里许,折而西,经邑之南郭,不数里又折西北,迤逦以达于渭。凡商旅人民往来者,南抵商洛,西出鹿原,皆所必涉焉。河自山而泻,俯瞷邑居,势若建瓴。又石累累然,狼藉没底,喷薄冲涌,涉者靡不心悸色移,稍遇涨溢,则行旅阻绝,甚或漂溺不免。大中丞榕门陈公既开道南山,商旅络绎,因思造桥跨水,使行者不复阻碍。委员相度,而水底尽属乱石漂泊,莫不可根据;且河流峻急,挟浅冲突,即桥成亦易坏,遂以势不可而止。余黍牧兹土,仰承陈公谆切至意,每详睇水滨,相厥机宜。见其滩浅急濑,诚难负舟,而潆洄停蓄之处,未尝不可以舟济也。爰捐俸募助,庀材鸠工,造船二,一置于南廓外,一设西原麓,招舟子以渡,蔑不利焉。自是负者、担者、乘载者、徙步者如游康庄,如履平地,相率而忘其昔之险也。夫陆用车马,水需舟楫,此本寻常事耳,然灞水之用舟,自昔不一闻。是余今日之举,有似于创。夫创而继之,后将遂以为常矣。余甚不欲今兹独居于创也,而深愿后之人视以为常也,踵而修之,永矢勿替。上不负中丞公惠爱之心,下不使吾民有病涉之叹,此则余之志也,夫因其事记之石,并泐助者姓名于左。
  乾隆十二年(1747年)春
  此碑石在灞水旁竖立了数百年,后来,由于风雨漫漶碑石残破已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然而在老百姓的流传中,仍然铭记着这位造福一方的好官。船篷子的地名,就是老百姓心目中的永远的丰碑,金碑银碑不如老百姓的口碑,这也许是好官蒋文祚生前不曾想到的。二百一十三年过去,当历史的车轮步入20世纪的1959年时,共产党领导劳苦大众已翻身解放做了国家的主人。当时,蓝田县委、县人委,压缩召开神仙会的资金,投资10万元,动员全县民工自力更生,用南山的花岗岩石,并采用古老工艺实砌卷洞的办法,修建了横跨南北的石拱桥。从此天堑变通途,南北行旅无不欢腾雀跃。蓝田县委书记杨建舟在大桥落成典礼之日,欣然命笔写出《七绝》一首,诗云:
  灞水发洪亘古流,阻断交通万世愁。
  今日群力翻山海,飞桥高架汛低头。
  这首诗成了蓝关道上中共蓝田地方官吏勤政爱民的又一座里程碑。
  走过南河桥,距灞河石拱桥西数百米处,便是被称为“回回滩”的地方。此时秋风卷着黄叶正飘飘荡荡飞向远处,我的心情也格外沉重起来。晚清时,这里出现过蓝田历史上回汉互杀最为黯然悲伤的一页。蓝田自古就是京畿之地,汉代自张骞出使西域后,汉武帝开放上林苑,白鹿原就成为胡汉杂居之地,胡汉间相互融合,生息繁衍,和睦相处。西晋时,随着“八王之乱”,匈奴、鲜卑、羯、氐、羌等五胡首领,又相继登上了中国历史舞台,民族融合不断加深。清时,回汉人民相互杂居和平共处已形成格局。西安周围以及渭华、富平、大荔一带回民连村结寨,已成气候。清代统治者对回民采取了政治上歧视与压迫、经济上残酷压榨与剥削的民族政策,又用挑拨离间的方式,使得回汉民族矛盾日益尖锐激烈。同治元年(1862年),陕西爆发了同华回民大起义。六月八日,回民军杀陕西团练大臣张芾于渭河滩。此年12月,蓝田境内的回回村——西寨、大量、黑沟、草坪、咀头等村回民举家响应大起义。民国《续修蓝田县志》曾记载了这次蓝田回民起义:
  同治元年五月,同华回匪起;九月,回匪大股犯县境,境内西寨、大量、黑沟、草坪、咀头等村回民一时并叛,贼踪飘忽,来往无定……
  九月,回民军烧新街、洩湖等镇,游骑直至县城。翌年正月,柔弱的麦苗病恹恹地贴在皑皑白雪覆盖的土地上,一场充满着血腥的厮杀,便在十里铺与回回滩展开,白刃相接,杀声震天,断臂残躯,躺满地头,断刀残枪一片狼藉,四处是被枭首的躯体,破裂的内脏和死者扭曲变形的脸,汩汩的血水一片殷红……民国《续修蓝田县志》用沉重的笔尖记载了这极为悲惨的一幕。回军与乡团死者400余人。后来双方又经历了罗李村、西原李家村、湄村、瞿家村等多场血战,汉、回军均死伤累累。3月,回军谋据蓝田县城断七盘,十九日,烧西关、南关、补城。清总兵陈德隆率楚勇至县驻南关,并率军攻回,回军不利,从白鹿原大量村退出蓝田。后来,这批回民军会合了陕西其他各地的回民军,举家西逃,先逃至甘肃,后在左宗棠军队的不断围剿下,又逃至新疆。左宗棠出塞后,他们的首领白彦虎又带领残余的回民逃至境外,迁徙至现在的吉尔吉斯坦和哈萨克斯斯坦一带定居。后来在20世纪末,身为他们后裔的“黑老五”曾来蓝田寻根奠祖,此是后话。然而,历史上自回回滩血战,蓝田回民从白鹿原大量村撤出后,大批回民聚集于县境内一村一寨的情况,在蓝田几乎已绝迹。现回民胞泽在蓝田人数尚不到晚清时的千分之一,悲哉!
  蓝田回民出走后,腐败的满清政府将回民遗留的田地作为“叛产”处理。据《蓝田县志》记载,当时,仅西乡十七村和北乡的一个村,就有回民逃亡遗留的田地十八顷八十六亩八分三厘多,皆被作为叛产出租。最后这批所谓的“叛产”,还引起了一场官司。最后由蓝田县政府出洋四千元,从省府将地买回作为“学田”,成为蓝田教育经费之来源,供桑梓学子读书上学之用。后来,贫困县的蓝田成为关中地区教育上的“模范县”。回民兄弟对蓝田教育的支持,功不可没。今天当我徒步踏上这块褐色的土地,走进回汉血战的古战场遗址,一切显得苍凉与悲壮,荒草凄凄中,满目是悲凉,是惨白,那些昔日的呐喊厮杀、凄苦哀号,都伴随历史沉重的步履已烟消云散,只留下沉寂的荒野萧瑟的风声。此时,我心中仍然感到一丝丝的颤栗,惶恐得竟不知自己是谁了。我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李华《吊古战场文》中的词句:
  浩浩乎平沙无垠,夐不见人。河水萦带,群山纠纷。黯兮惨悴,风悲日曛。蓬断草枯,凛若霜晨。鸟飞不下,兽铤亡群。亭长告余曰:“此古战场也,常覆三军。往往鬼哭,天阴则闻。”
  但愿历史撕去的这页民族厮杀悲惨的历史,永远不再重演,但愿“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五十六个民族永远是一家”。
蓝关古道/曾宏根.-西安: 西安出版社,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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